段如月最终以狩猎失误而死, 进行下葬,并且追加了爵位。
文成府邸挂满了白布, 段从霜坐在轮椅上, 由江清玄推了进去,她看见了跪在灵堂的李烨宇。
一身粗布麻衣,眼睛肿的像是一只兔子, 显眼的肚子从人人羡慕,变成了她人可怜的地方。
段从霜取了香来,给插在了香炉之中, 没什么话想要说的,也没什么话能够说的。
正准备离去, 有人叫住了她们。
三殿下。
李烨宇走来, 月份越大,他行动就越不方便, 显得有些臃肿, 我知道是你。
段从霜蹙起眉头,侧头对着江清玄道, 我和他单独谈谈。
小郎君明显不愿意,却还是离开了, 站在不远处。
江清玄一离开, 段从霜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像是看一件死物一样望着李烨宇, 母皇都说什么, 你倒是聪明?若是江清玄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脚下是文成府, 李烨宇有恃无恐, 仿佛要出一口恶气一般, 说出口来完全不管后果。
女人突然笑了,你们俩总是能轻易惹怒我。
李烨宇!你在干什么!黎须苍老了许多,年轻时的神韵完全消失了,只剩下被岁月洗礼的疲惫。
他拽过李烨宇,看似责骂,实则将孩子护在了身后,三殿下,我儿痛失妻主,情绪波动,还请多见谅。
无妨。
段从霜关心的话语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哪有什么岁月美人,不过是还没有经历过敲打罢了。
若是没事,本殿就回去了。
段从霜唇角勾起笑容,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虽然矮她们一节,但气势上却更胜一筹。
李烨宇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恶狠狠的盯着段从霜,突然的冲了上来,双手撑着轮椅的两侧,仿佛要把人吃了似的。
你这腿,算是废了吧,对自己这么狠心的吗?黎须赶忙上前拦住,江清玄见状也赶忙跑来,把段从霜护在了身后。
因此听见了李烨宇的话。
清脆的巴掌声,李烨宇的脸偏了过去,白皙的脸庞瞬间红肿了起来。
我妻主的事情,容得了你厥词。
打完后,江清玄的手也跟着疼,只是面上不显,气的脸也跟着红了。
你什么下贱东西!赶打我!李烨宇双目赤红,被瞧不起的人打了巴掌,火辣辣的疼,扑上去想要挠,被黎须的一巴掌打愣在了原地。
黎须不再给李烨宇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唤来下人把他架着走了。
还是在文成府的门口,来来往往有不少的人都在看热闹,黎须面上也挂不住,又心疼孩子,可又不能得罪段从霜。
作揖道,还请殿下念在儿时的情分,不与他一般计较,臣夫一定会好好看管,不再让他出现在殿下眼前。
话说道这份上了,段从霜也只能点头,谁叫李烨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马车上,段从霜一直在观察郎君,今日江清玄的行为是出乎意料的,向来温文儒雅的江太傅,竟然会主动出手打人。
目光太过于炙热,让江清玄想忽视都难,憋了半天才道,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说话太过分了。
江清玄是段从霜的软肋,同样的,段从霜是江清玄的怒点。
我没怪你。
段从霜有些想笑,手疼不疼?疼。
江清玄点了点头。
如果那时李烨宇的巴掌落在了江清玄身上,那段从霜绝不会再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了,得亏黎须手快拦了下来。
段从霜从阳春山回来后,依旧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有许多人来探望,但都被江清玄挡在了门外,后来干脆闭门谢客了,好让段从霜能够安静养伤。
所以在看见等在府门口的郭柳时,段从霜毫不意外,知道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
铭烟也跟着而来,是来看望江清玄的,相比较之下,男人和男人之间,更加能感同身受。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午膳吧。
为了方便段从霜的轮椅上下马车,专门定制了斜的坡道。
我和郭将军去书房说些事情。
段从霜拍了拍江清玄的手,自从段从霜在他面前倒下后,江清玄仿佛应急了一般,任何人靠近段从霜,他都会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儿。
好。
江清玄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恐怕也就只有铭烟和齐郡公了。
但齐郡公碍于现在的局势,没办法过来陪着江清玄,只是让人带去了信件和补品。
书房桌子上的香炉点着香,白色的烟雾从镂空的地方飘然升起。
即使有凝神的作用,也不能平息郭柳现在的怒火。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郭柳急躁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像是被困在笼中无法挣脱的野兽。
愤怒,却无可奈何。
段从霜至始至终神态自若,轮椅上的她从容不迫,还为郭柳添了茶水。
你有家庭,沾上谋害皇室的罪名,是要株连九族的。
在做决定的时候,段从霜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郭柳是个重情义的人,必然会对段从霜玩命的行为产生愤怒。
你只告诉我,想要给她废了,没说过杀了她,也没说过要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值得吗?郭柳是最明白段从霜实力如何,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在战场上呆着,而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连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都不知道。
一条腿换一条命,值得。
话音刚落,段从霜就被拎着衣领从轮椅上被提了起来。
目光平静,对郭柳突如其来的动作,并没有表示出防御和反抗。
你若是出事了,不止你一个人,你还有铭烟。
缓慢的说出了心中一直考虑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好不容易换来的幸福,葬送在我手里。
计划能不能成功我都不知道,怎么敢拿你的未来和性命去赌。
又被扔回了轮椅上,段从霜闷哼了一声,淡定的理了理衣领。
你知道我接受封赏的时候,心里有多讽刺么?郭柳看段从霜这副样子就来气,干脆别过脸去。
段从霜没有告诉郭柳真正的计划,只是说了会让段如月残废,把人扔在断崖处。
到时候郭柳奉陛下旨意前去寻人,把段如月接回来就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失踪的是两个人,以及接回来一个死,一个残了。
而郭柳因为找到了人,还被陛下封赏了,那银子还摆在将军府里,连库存都不敢入。
别生气了。
段从霜拽了拽女人的袖子,太医说我的腿能好,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内在呢?那能好?郭柳负起的抽出袖子,别过脸就是为了不让段从霜看见红了的眼眶。
属实有些矫情了,要是被发现,还不知道未来被怎么嘲笑。
我服毒的,所以才会吐血不止。
段从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郭柳直接炸毛了。
立马把人按住,小声点,别被江清玄听见。
你也知道害怕?郭柳直勾勾的瞪着段从霜,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揍一顿解气。
你哭了?段从霜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非要拉着郭柳承认,郭柳被烦的直接坐到了最远的地方。
收起了笑意,纤细的手指绕着手中的玉佩,眼中带着淡淡的忧愁。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防,我的势头正盛,段如月倒台后,不少官员门客前来投奔。
就连我正君的身份都不在意了,那些老头纷纷想要抱着我这棵大树。
可我知道,经过这次事情,母皇是绝对不会让我继承皇位,无关乎江清玄是否出身世家。
段知桃便是最大的可能性。
而我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威胁,我可不相信承诺的作用。
只有我一直废下去,才能够保住镇南府。
郭柳陷入沉思,最终决定问出最在意的事情,那毒你还在吃?有解药的。
段从霜撑着下巴,带着笑意,全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你有你的见解,我无权干涉,只是你们皇家人都如此...后面的话郭柳没说出口,段从霜也能明白她什么意思,无奈的耸肩。
来了客人,午膳做的丰盛了不少,段从霜受伤后胃口一直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让江清玄别担心,而勉强吃下去的。
面前放着一碟蚝油青菜,段从霜也不去看其他的菜,就着那玩意一口菜一口饭的吃。
还是江清玄时不时夹些肉放在她碗中,恐怕是私下里说的次数太多了,反而觉得直接夹给她。
反正只要是江清玄夹的东西,段从霜都会吃了。
殿下!殿下!后院的厨子慌张的跑了过来,那后厨新来的帮手,不知道奴才先前给了盐了,后又给了一遍,别吃那青菜。
可看见碟子里只剩下几根的菜叶子,不止是厨子愣住了,怀疑时不时记错了,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江清玄夹起青菜要往嘴里放,被段从霜按着手腕拦住了,别吃。
放开。
江清玄明显生气了,拍开段从霜的手,把东西送入了口中。
过度的咸就成了苦味了,刺激的江清玄止不住反胃,眼眶也红了一圈。
女人赶忙拿水,漱口。
只可惜小郎君压根不想搭理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对段从霜发脾气,扔下筷子就走了。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他。
轮椅哪能跑过两条腿的,段从霜转着外圈的轮子,尽力的跟上小郎君的步伐。
只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彻底让段从霜没了法子。
在门前犹豫许久,她知道不应该对郎君欺瞒味觉失灵的这件事情,但段从霜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她怀疑是服毒的原因,导致了味觉丧失,只有吃了解药,就能恢复,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房间里传来低声抽泣,听的段从霜心都揪起来了,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为了方便段从霜的轮椅好推入房中,府内每个门槛两边都安装了木板做的小坡道,可以让段从霜身边没人的时候,也能够自由进出。
门没锁,段从霜推门进去了,撩开帘子来到里屋。
男人坐在塌上,知道女人进来了,低头擦着眼泪。
不生我气好不好?段从霜拉住郎君的手捏了捏,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尝不出味了,以后肯定会好的。
小郎君不说话,也不挣扎,就是掉眼泪,那可怜的模样看的段从霜心疼极了。
但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段从霜还是明白的。
女人耐心的哄着,想让江清玄能够转移注意力。
我心疼你。
闷了半天的一句话,江清玄说出来后,情绪终于爆发了。
可是段从霜如今病怏怏的模样,江清玄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只能跟自己生闷气。
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快乐一点。
段从霜细心的擦去男人面颊上的泪水,今日我所得到或者遭遇的一切,都是我应该的,所以我不愿意你因为我,而伤心难过,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江清玄的一生可谓是坦坦荡荡,他无愧于任何人,只是总是因为段从霜的事情,而情绪波动,感受她的爱恨情仇。
看郎中。
这是江清玄最后的要求了。
好,看郎中。
段从霜道,我还想着,以后教我们孩子骑马弯弓呢,怎么会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