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 王晓阳跑的心惊胆战。
他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加快速度开到了目的地以后，沉默着等到了后排的黑羽绒服下车……她下去了。
车里却仍旧留着一股泡海带的腥味。
但王晓阳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
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或许是看到了一对双胞胎，但世界上大概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吧？前脚刚送走一个，后脚就又来一个。
王晓阳不敢再继续这么晃悠下去了, 就想着交了车赶紧回家，蒙头睡一觉。
明天起床，就又是新的一天。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晓阳这就打算拐弯往回走。
然而, 奇怪的事情又来了。
才开出去大概1公里左右, 他就看到了空荡荡的路边, 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校园风的毛衣, 冲他一个劲招手。
……应该只是巧合吧？王晓阳心里有些忐忑，方向盘就微微倾斜了一点，想着靠过去看看那个人的长相。
要是不一样的话, 就说明刚才确实是巧合，完全是他自己吓唬自己，想多了。
于是，车子斜了过去，慢慢往前开。
那个人还在招手。
近了……更近了…………猛地一下！王晓阳踩了刹车！！草！怎么会还是这个人？！他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停了, 猛打方向盘，脚下油门直接踩死。
出租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 直直冲了出去。
吱——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今天晚上运气真的就这么差劲，撞鬼了？！……王晓阳吓得整个人脸都白了。
他哪儿也不敢再去了, 直接就回了家, 被这么一吓唬, 回家的路上他都心慌慌，坐电梯的时候都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似的……就这么一路猛跑回家，他进门就想找老婆说说今天晚上碰到的这个事儿，但很奇怪，家里没有人，老婆不在，两个孩子也不在，屋子里有点乱，就好像是有人匆忙离开了以后没再回来收拾过。
……什么情况？！王晓阳懵了。
他给老婆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又给儿子打，也一样没人接，他点开了儿子的朋友圈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现在人在外婆家，发了吃饺子的动态。
那应该就是已经睡了。
王晓阳心里这么想着，默默把家里所有灯都开开了，好久不用的电视也给打开，就这么放着背景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平缓了情绪。
但这个事儿一直憋在心里，他也难受，正好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他分享出来——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庆幸，幸好那个时候我跑得快，因为我以前就老听那些跑夜车的伙计们说，有时候，他们也会碰见那种很奇怪的事情，所以这种情况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就是‘鬼上车’吧。
……王晓阳嘀嘀咕咕说完了这个故事，另一头，霍淮卿垂眸看着眼前的生死簿，笑了笑。
你真的觉得你今天晚上碰到的那个人，是鬼吗？……啊？不然呢？王晓阳这会儿人还在家。
听着主播那边传来的声音，他莫名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一边的毯子也给扯了过来，给自己盖上：不然……还能是什么？霍淮卿摇了摇头：你再好好的回忆一下，你遇到第一个女孩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刚刚有说过的，她身上湿漉漉的，你再好好想想，现在是穿羽绒服的季节吗？……王晓阳被说得困惑了。
要说穿羽绒服的话，现在确实有点太早了。
虽然天已经变冷了，但是还不至于把冬天的衣服就这么给裹上了，而且，第二个上了他车的女孩身上好像也是湿漉漉的。
对方下了车以后，他当时还有特意往车后座看，车座上一片水。
只不过，他当时实在是有点害怕，自然也没有想着去跟对方纠结这个事儿，只想赶紧回家。
所以……那主播你觉得，我这是遇上什么东西了？总不至于说真就那么巧，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三胞胎，全被我给遇见了吧？当然不是。
电话那头的霍淮卿叹了口气：你现在是在家里吗？是的话，打开晚间新闻看一看吧，这个时间点应该有重播，或许你看完了以后，就有了答案。
……王晓阳皱着眉，抬头看向对面的电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对方说要自己看新闻的时候，他内心下意识就有些抵触，潜意识在对他发出警告，让他不要看，远离这些。
可是……新闻上有什么？王晓阳问了一句，手已经摸到了遥控器，却迟迟不肯下手去按。
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头的人，也不告诉他理由，弄得他心里跟猫爪抓了一样难受。
沉默片刻，王晓阳到底还是按了下去。
啪——电视节目换了。
这个时间段，果然有晚间新闻的重播画面，他看着上头熟悉的大桥，愣愣的盯着看了半天，看着救护车的车灯不停在屏幕前闪烁。
呜——呜——熟悉的车子停在桥头，附近还有不少围观群众在那探着脖子看，不光是救护车，警车也来了。
王晓阳的呼吸突然变得格外急促。
他不自觉的抓住了衣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那种窒息的感觉来了，鼻腔中，一股咸咸的味道袭来，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灌到了他的鼻子里面一样，那个味道和当时第二个黑羽绒服女孩上了他的车子以后，让他闻到了那股子泡海带的气味一样，他想张嘴说话，但是却有冰冷的水从他嘴里流出来。
咕嘟嘟……水流出来的越来越多。
新闻画面中，两个虽然被打上了马赛克、但他却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的身影出现了。
老婆……王晓阳猛地一个激灵。
紧接着，被遗忘的可怕回忆疯狂涌入大脑……他感觉、他感觉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怎么会是这样……-两个小时前，王晓阳正开着车在路上走。
再过不远，就要上桥了。
他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喂，佳佳啊，今天晚上我估计回去挺晚的，你们就早点洗洗睡吧，不用等我……噢，你们今天晚上去小聪外婆家了啊？嗨！是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明天咱妈过生日，那个什么，到时候我就提前在百岁鱼那边定个房间，你记得跟咱妈说一声，中午就不要做饭了，咱们出去吃……行行行，那你们先早点睡，我这边就挂了啊，爱你。
……浅浅聊了一会儿之后，挂断电话，王晓阳心情很好地开始哼起了小曲儿。
车子开始缓缓上桥。
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前方有点不太对劲。
有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以后穿着黑衣服的小姑娘，一直在那儿跟人拉拉扯扯的，他把窗户降了下去，还能听到对方的哭喊声：救命！救命！！哎哎哎！怎么回事儿？！王晓阳当即就停车开门，去到了面包车旁边看了一眼：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走过来了他才发现，原来面包车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拽着那黑衣服的小姑娘，嘴里骂骂咧咧的，看上去就特别凶。
叔叔！叔叔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们！小姑娘哭的眼都肿了，一直在拼命挣扎。
这会儿，路上虽然已经冷清了不少，但还是有人经过，不知道是因为怕惹事还是怎么的，看见了这一幕也就跟没看见似的，从一边绕着走了。
而那个拽着小姑娘的男人一脸不耐烦：这是我们的家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妹她脑子有问题，天天想着别人要害她，动不动就开始撬门逃跑，上次她就这么跑出来，差点让不认识的人给带走，我妈为了她的事儿都急得生病了…！你就别管了。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小姑娘一听这话，急得更是又踢又打。
王晓阳见状就想过去拉一拉。
可接下来，那个男人把手一抬，直接就拿出来了一张身份证：看见没，林路，我妹，还有问题？……难道，真的是认识的？王晓阳表情有些狐疑，但心里已经动摇了，毕竟，这种事儿，他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万一这小姑娘真是有病呢？他别是误会了才好。
正犹豫着，那个男人已经拽着小姑娘往车里塞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肩膀，一口咬住了他耳朵。
我草！你他妈疯了吧？！男人疼得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去。
但也下意识就松开了手。
王晓阳被眼前的这个变故惊到了，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管这个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他顶多被骂两句多管闲事，但如果是假的……事情就糟糕了。
所以他来不及再多想，赶紧把那跑出来的小姑娘给挡在了身后：走走走，你上我车去，没事别害怕，叔叔在呢，上车去给警署打电话！正说着，那个男人的拳头就来了。
他挡了一下，没挡住，拳头直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懵了半晌。
这会儿，路边也有其他车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在观望这边什么情况，那个男的明显着急了，想把女孩赶紧给拽走……王晓阳从地上爬起来，又跑过去，把他们两个人给拽开，趁机冲着其他那些还在观望的车辆大喊：有人贩子！！快点报警！！有人贩子！！！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惊呼。
一辆白车停住了，里头的乘客惊声大喊：跳下去了！！？！王晓阳心里一咯噔，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刚才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纵身跃向桥下的背影。
这下，那个男人不再跟他纠缠了，或许是觉得现在人多了，事儿也麻烦了，猛地就把王晓阳一推，急急忙忙的窜回来车里，要和同伴逃跑。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跑！！王晓阳也急了。
他手一挥，冲着陆陆续续围上来的人们喊着，想也不想也翻过栏杆，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夜晚的河水冰冷刺骨。
这座大桥并不算很高，但是人从上头跳下来的冲击力也是十分可怕的，王晓阳直接被拍的整个人都懵了，缓了好一会儿，头脑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憋着气找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她大概不会水，身材又瘦弱，刚刚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只扑腾了几下，就开始往下沉去。
王晓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是抓住了她的衣服。
水里又湿又冷。
他紧紧拽着那个小姑娘的衣领，努力往岸边游，但却觉得自己四肢无力，明明不算特别远的河岸边，却在他眼里变得好像永远都无法靠近一样。
哗——划水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那个小姑娘跳下来的时候，身上裹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他很是费力地想把她的衣服给脱掉，实在是太重了，羽绒服吸了水以后重的要命，让他感觉就好像是拖着一个铅球在行动一样，但是王晓阳费了半天的劲儿，却只拉下来了一个肩膀。
他没力气了。
迟来的痛楚让他抬起的胳膊都有些发酸，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了有人下到了河岸边，打着探照灯在给他指引方向，但是他只觉得大脑越来混乱，身体的热度全部都被吸走了，他用尽全力往河岸边游，河岸边也有救援队的人开始往他这边靠近。
可是……他真的快游不动了。
……记忆在这一刻发生了颠倒，他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样了，只是觉得很冷、很冷。
他好像听到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在哭，还有其他人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之后，他似乎被抬上了担架。
再然后呢？王晓阳不记得了。
他头很痛，脑袋整个像是要裂开了一样，从他体内流出来的水已经把整个屋子都给浸没，脚下的地毯也被泡得漂浮了起来…………电话什么时候被挂断的，他也不记得了，他只是抱着头，呆呆的坐在水里，看着地上的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从门缝里开始往外流。
没一会儿，一整层楼都被水给淹了。
怎么回事？！！！同一层的住户大半夜睁开眼，惊恐地发现，床下居然已经积了一滩水。
渐渐的，楼道里变得热闹了起来。
穿着睡衣的其他住户着急忙慌给物业打电话：睡什么觉啊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谁家水管爆了，怎么这么多水啊？！我家都被淹了！楼道里都能游泳了！！而这些水还在不停的往外流，很快，下一层的住户也遭了殃，门一打开就一堆东西往外飘。
整栋楼里的灯开始一个接一个亮起来。
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小区，忽然间变得吵吵嚷嚷。
物业的人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正准备带着人上去检查的时候，刚按开电梯，就看到了缝隙里滴滴答答的正在往下漏水。
我的妈……楼上这是发洪水了？！赶紧赶紧！关电闸！电梯不能再用了，把电闸给我关了！别再等会儿漏电……那可就出大事儿了！……电梯不能用，他们只能提着工具箱走安全通道。
就在这时。
10楼的走廊灯忽然闪了闪。
楼里住户惊恐万分的尖叫起来，生怕是哪里漏电，赶紧带着家人往没有水的地方躲。
啪——灯迅速灭了。
远远有个人影，一步一步地走来，他面无表情地朝着不断涌出水流的1002房走去，穿过惊恐的人群，脚下的水流没有在他衣服上沾到半点。
咔嚓。
他在1002门口站定，一抬眼，防盗门就这样打开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帮他开门一样。
王晓阳。
……他开了口，念出王晓阳这三个字的时候。
顷刻间，风云涌动。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狂风，吹得人们几乎站立不稳。
连敞开的安全门也被这狂风吹得砰一声合上了。
你已经死了，就不要继续在这里滞留，干扰人间的秩序了，跟我走吧。
梁无声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个缩成了一团的鬼魂，伸手一抓，对方的身体就无法自控的冲着他而来。
下一秒，他张开的手紧紧扣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紧接着，他就那样猛的把人往地上一按！砰——！鬼魂被他掼在冰冷的水里，那一片飘忽的黑雾和水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就以他所站的地方为原点，水开始结冰，一秒十米的速度疯狂往前窜。
而后，冰层爆裂。
所有被水面覆盖的地方，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滋啦啦——一阵电流声穿过。
走廊里刚刚灭掉的灯，这会儿忽然又亮了起来。
惊恐的住户愕然地看着干净的地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水呢？没了？？？这是排出去了？？……正奇怪的时候，灯又灭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物业的对讲机滋啦滋啦响：电闸已经关了，你们看到楼上什么情况了吗？还没呢，刚到九楼……哎？这里没水啊？物业的人懵了，住户也懵了。
再跑回去查监控，他们就发现，不管是十楼还是九楼，监控拍到的画面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水出现，只有一群莫名其妙恐慌的人在那儿跑来跑去。
见鬼了？保安队长满脸茫然。
-另一头。
感谢刚才的两位热心听众给我们分享他们身边的故事，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一点了，我们的节目也已经走到了尾声，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见。
……贾新云念完了最后的结束语，就开始播放一段舒缓的轻音乐。
霍淮卿那边也已经放下了手机。
转椅慢悠悠的转了一个圈，他调整了一下方向，背对着窗户。
几秒钟之后，就看到眼前忽然一阵青烟袅袅。
……梁无声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房间。
你还真是花样百出。
梁无声也不见外，直接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了：这个王晓阳不是普通的鬼，他是被水鬼拖下河的替死鬼，身上自带怨气，这事你知道吗？知道。
霍淮卿微微一耸肩，但我只负责发现鬼，不负责处理鬼，因为我不会。
……你这话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
我在陈述事实。
霍淮卿笑着，收了放在桌子上的生死簿。
就因为我不会抓鬼，所以才大晚上的呼叫领导嘛，你们肯定能处理这个事儿没错吧……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梁无声视线平移，但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这属于是含蓄版的翻白眼。
梁大人。
霍淮卿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很好奇，但是就是没找到机会问。
现在时机倒是刚刚好，我要是问了的话，想必您刚好可以给我一个解答，对吗？……什么事。
梁无声闭了闭眼，深呼吸。
他最近加班的频率明显提高。
这让他开始变得有些暴躁。
但这样，不好。
镇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我忽然间发现……你好像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呢。
霍淮卿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无声的脸。
他的读心术在普通人身上可以使用，在普通鬼怪的身上也可以使用，从来没有失误过，但是在梁无声这样的人身上，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所以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观察去判断，对方此刻，心里大概会在想些什么……我跟你不熟，以前没有见过。
梁无声直接否定了霍淮卿的猜测。
但他那目光刚刚确实忍不住闪了闪。
这表现，自然让霍淮卿心里更加怀疑，他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休息吧。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的不耐烦。
梁无声皱了皱眉，说完这句话以后，脚下就已经有青烟开始缓缓升起。
不过，就在他彻底消失之前，他忽然又抬手，往霍淮卿怀里丢了一个东西——下次不用烧纸了，用这个，我听得到。
……转眼间，一阵风吹过，屋子里头又只剩下了霍淮卿一个人。
他拿起梁无声丢过来的那玩意儿，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新奇。
那是个戒指。
白玉做成的，手感很光滑。
手指触碰到上头的时候，隐隐约约就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仿佛他的灵魂和某处灵境有了相连的渠道。
霍淮卿抿了抿嘴，脸上笑意一闪而逝。
还挺好看。
……起身，他低头，突然感觉胸口一热，便重新又确认了一眼生死簿上多出来的两个名字。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医院急救室。
代表心跳停止的声音隐隐约约飘了出来。
……新多出来的那两个名字……一个是王晓阳。
一个是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