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 一些熟悉的对白侵蚀了纪折辰的脑海。
她捂住突然疼起来的头,连连向后退去。
这一切……都是梦。
那她应该是谁。
纪玥吗,还是——下一瞬, 纪折辰停下了步伐, 抬起头来,与洛眠对上了视线。
她都想起来了。
你是如何得知我们是在梦里的。
她轻声询问洛眠。
逸谕的控梦术对我无效,但容绪的梦很奇怪,我进来后就失去了意识, 方才见到了他, 才明白这是梦。
洛眠沉沉的吸了口气, 神情严肃,想要救他,就只能将梦走完。
走完?在梦快要结束的时候,你的面前会出现一道门, 打破它就可以了,这样所有的人都可以走出梦境了,包括逸谕和陌玧。
我知道了。
纪折辰点了点头,在与洛眠分开后, 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
大人,你醒了。
她轻轻合上门,施施然走过去,小心的扶容绪起身。
容绪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拂开她的手, 冷冷垂眸。
每一次当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总会让纪折辰产生一种错觉。
他虽已睁开双眼, 眸中却已空无一物。
任何东西都无法入他的眼, 而他亦什么都没在看。
大人?她试着轻声询问他。
虽然她已经知晓了这是梦境, 但在容绪没醒过来之前,她只好维持着人设继续演下去。
死寂的氛围在二人中间蔓延,纪折辰直起身,脸上换了副表情。
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该不会全听到了吧。
他薄唇轻启,眼底涂着一丝不屑。
是你救了我。
是洛眠救了你。
她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没有丝毫的隐瞒,我只是拜托了她来救你。
他伸手去寻床边的剑,满目阴恻恻的表情。
为何要如此费心救我。
她坦荡荡的回他:我需要大人活着记着,要许我一个心愿。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兑现。
她需要身为国师的他,亲自将承诺付诸实践。
这句说辞,完全符合她在梦中的人设。
大人既已活着回来,那么请你时刻记着,你还欠我一个心愿。
她毫无顾忌地靠近他,倾身对他一笑,还请大人说到做到。
容绪脸色沉下来,声音有气无力。
离我远点。
他身上的毒虽解了,但因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倒是更虚弱了些。
纪折辰对很凶的病秧子没兴趣,她起身就走,推开门的瞬间,遇见了正要进来的陆铤。
陆护……见来人是陆铤,她脸上表情瞬间柔和起来,瞬间改口,陆铤,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陆铤点了点头,一只手扶在剑上,声音温柔。
国师大人由我来照顾,洛姑……他尴尬的摸了摸脖颈,腰板挺直了些,纪玥你可以去休息了。
保护大人是我的任务,怎好劳烦陆护卫你。
她回他以一笑,冲他扬了扬下巴,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你看月亮都已出来了。
见她坚持,陆铤便不再与她争,而是从身后拿出一条披肩递给她。
我看你奔波劳碌了一日,晚风又寒,容易受凉,就自作主张把它拿过来给你。
想不到陆铤你这么贴心。
纪折辰心中一动,伸手就要接过来。
下一瞬,背后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不许接。
听到容绪发号施令,陆铤的手往后一缩,有些犹豫。
谢谢。
比起陆铤,纪折辰倒是果断抬手将东西拿了过来,拢了下头发后把披肩搭在身后,作势要同他一起离开。
我还没让你走。
听到容绪的声音,两人皆是步伐一停。
陆铤你退下。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是。
陆铤面色一变,快步退了出去。
身旁的人一走,纪折辰立马收了脸上的笑,转过身去看容绪。
她一手把在门边,一手抓着披肩。
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关门。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
她前脚才迈出去,容绪的声音如同冰棱那般用力刺下。
我没让你也出去。
纪折辰被他这一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又赶紧把脚收回来。
你又没说不让我走。
那好吧。
她敷衍的关上门,身体往门上一靠,大人不让我离开,总要给个理由。
容绪旋即给她抛过来一个你想死吗的表情。
纪折辰和他对视半晌,率先挪开了眼。
容绪在梦里为何会是这副样子。
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可不是想拥有就能拥有的。
如此说来,他还真是有点厉害。
片刻的沉默之后,纪折辰再次开口。
大人不睡吗?我可以为你熄灭蜡烛。
她默默隐掉后半句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叫我容绪。
他神情冷漠,周身带着杀气。
她一下就察觉到了。
容绪?莫非他这是中毒的时候脑子变傻了吗。
突然间让她直呼他的名字做什么。
纪折辰满腹疑虑的看回去:那大人要叫我纪玥吗。
不可以吗?他看着她,不答反问。
这下她更怀疑他脑袋被烧坏了。
容绪这是转性了吗。
纪折辰被他盯的心里怪怪的,只好别开眼。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神色不挠:你不愿意。
是不能。
她眼里装着平静,一字一句道:大人贵为国师,我直呼大人名字,于理不合。
我既奉命保护国师,就该同陆铤他们一样,唤你大人。
桌上的烛焰轻轻晃动着,门缝处溜进来的风试图吹熄它。
那火苗摇摇欲坠,在每一次被吹散后又重组起来。
纪折辰的眼眸被罩进那团火焰之中,似是被蛊惑了一般感受它的锐利与温暖。
全部视野都像在一瞬被尽数吞噬,她看的太专注,以至于没能听到容绪的答案。
等那道转瞬而逝的声音不复存在,她回过神来,揣摩容绪脸上的表情,想要借以判断他此刻的心情。
而她窥见一副冰冷的画卷。
画中人眼神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脸色苍白若失了血色。
他美得不像是这凡尘中的人,病弱的神态将眼底戾气完全掩盖过去,叫人只能察觉到他这一身表象。
容绪正一脸不悦,可她却在分神。
分神想他。
虽然纪折辰十分好奇容绪方才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听不到了。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容绪无声躺下,阖上双眼。
纪折辰顺理成章认为他是对她感到了厌烦,索性不再理她。
她轻步走到桌前,启唇吹熄了蜡烛。
炽热的光在一瞬间不见,同时带来了伴生而来的黑暗。
她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出去。
上一次她在门外守着容绪,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他的床上。
这次再走,说不好还会发生些什么。
那就在此处陪着他,也好过自己来回折腾。
她往左一步,在椅子上坐下。
肩上的披肩无意中掉落,她低身去捡,听见风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什么时候开的。
与此同时,洛眠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洛眠前去探查,被门后的一股力猛地撞开。
她连连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身体。
两扇门被一瞬打开,阴冷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她抬眸去看,睫羽跟着一颤。
是你。
逸谕用剑鞘扳平身边的门,整个人走进来。
见到我,你本不应该惊讶才对。
他笑的张扬,声音里带着一种满足感。
洛眠心下一滞,冷声回他。
你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按道理应该会有人听见。
可此时,就连纪折辰都不曾察觉。
她握紧身旁的剑,蹙眉质问逸谕: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催眠了他们,你不必紧张。
他向前一步,步调轻松的走向她。
逸谕应该还不知道她恢复意识了,所以她也应该维持之前的状态。
洛眠后退到墙边,拔出剑斜架在他身边:你不催眠我。
我是来见你的。
他用剑柄强制性的推开她手中的剑,余光朝旁处一扫,顺便来见一见故人。
故人?她警觉的上下打量他。
是啊。
他挑了下唇角,更进一步解释,故去的人。
逸谕话音刚落,洛眠就已抬剑指了过去。
若还是这些废话,那你可以不必说了。
你们此次前来,是想救一个人。
他这次来,目的绝不单纯。
她敛起眼眸,沉声问他:你想做什么。
风声席卷而下的那一瞬,洛眠听见逸谕的声音轻飘飘落下。
我想要帮你。
他说。
都这么长时间了,纪玥怎么还没从国师大人的房间里出来啊。
任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陌玧在房间中练习剑术,忽然间停下来,对着任苒挥了挥,你让开,我看不到那个妖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故意挡着他。
有归屿守着他,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嗯。
他回的笃定,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有可能靠不住。
既然你觉得我们靠不住,那你和我们组成一队做什么。
她一下子来了脾气,双手掐腰,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你可以单独行动啊。
亏得她还把他当成重要的人,结果他竟然觉得他们靠不住。
他们这一组,还真是奇怪。
明明不曾对彼此敞开心扉,明明不曾相信过对方,却还是合作了这么多次。
她以为他们早就是可以生死相依的朋友了。
可他们不是。
门派里的师父只教给了他们捉妖的技术和求生的方式,没有教会他们如何让心变得温暖起来。
除去一起捉妖的身份之外,他们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