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救顾违……为什么?纪折辰表示不解。
这句话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面前站着的, 真的是千鸢本人吗。
真正的千鸢没有理由说出这种话,因为她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重要。
起码纪折辰是这么认为的。
千鸢短暂的思考了一下, 细致的为纪折辰做了解答。
其一, 当日师父救他回来定是有你的原因,我不想你再为他费神;其二,三年赌约在即, 若他成了废人,人手不足, 师父会很头疼;其三,他是我救回来的,既然救了,便救到底。
想不到千鸢竟会如此替她着想。
亲徒弟就是贴心!纪折辰心中感动,手里还拎着剑就要拥抱千鸢,结果下一瞬就被对方无情躲开。
师父还是别高兴太早了,等我学成了穿影剑法,才会去救他。
千鸢再度拔出剑来, 剑锋指向她,神色从容。
她微微一笑, 提起了手中的剑,正色道:那这一招, 你可要看仔细了, 千鸢。
夜深之时,纪折辰同千鸢分开, 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暗沉的天幕如黑色的网,落眸不见一丝的光亮。
世间万物仿佛都被一个无底洞完全吞噬殆尽。
待纪折辰走至门口,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还没想好何时来收拾我吗。
她循声仰头望过去, 发现宋祈明正坐在房檐上, 双臂搭在腿边,垂眸盯着她看。
我看不见他,我看不见他!纪折辰试图催眠自己,若无其事的低了下头,在无视掉他之后,从容的推开了房间的门。
下一瞬,宋祈明从房檐上跳了下来,稳稳的站在她身后。
若是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帮你。
帮我——她猝然停下脚步,语气不善,你帮的忙已经够多了,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停下?他百无聊赖的抬手,燃起她房内的烛火,我已经足够收敛了,师父该不会没有看出来吧。
宋祈明没有说谎。
若他真心想达成此事,便不会在此地等着她来。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收敛了吗。
纪折辰转过身的瞬间,他已闪现至她身前。
身畔的人面如冠玉,她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想要打他的念头。
她本是随性之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太多的情绪,更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但在宋祈明的面前,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耐,反倒让他行事越发乖张起来。
试探唐辞,煽动顾违。
她一瞬揪住了他身前的衣襟,迫使他身形一弯,低下头来与她靠近。
她看着他,面色依旧平静。
你是想得到什么。
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当然要用自己的方式,验证猜想。
他同样面无表情,轻抓住她拽住自己的手,我为何失忆、失忆前又发生了何事、那时有谁在场、谁也和我一样失忆了,这些事若是我问了你,你就会为我解答吗。
宋祈明本打算试着讨好纪折辰,获取她的信任,不过他现在改变心意了。
这个女人说的话真假参半,信不得,也不能信。
不可信的人,亦不会轻易信人。
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并非是他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纪折辰什么都不同他讲,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要采取行动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在通过唐辞和顾违帮助他了解情况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纪折辰的反应。
他做什么会让她生气,做什么会让她高兴,他都要知道。
这样,他才能制造情况,将她带入到自己塑造的情景当中,让她做出他预想中的动作来,解开他身上的缚心术。
正因如此,他不能任由自己被她遗忘。
若她不来,他就来亲自找她。
我没有说是因为……纪折辰停顿了一下,松开手的那刻将手抽了出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轻抬下颌,神色里带了分轻蔑,显然是不相信她。
我赶到的时候你们都已受伤且失去了意识,我做的只有将你们救回来进行治疗,因为你们也只是我前不久才收的徒弟,所以与你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短时间内,她慢条斯理的编出了一个与真实情况相差无几的答案,我知道你们的名字,但因从未问过你们的身份,所以对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经历过什么都一无所知。
除她之外,就只有任苒和千鸢知道他们三个是何时来到浮影宫的。
她先前已经同任苒和千鸢交代过要对此事保密,所以只要她能做到自圆其说,这三个人就找不出破绽来。
宋祈明不相信她的话,可她前后几次的说辞并无矛盾的地方,这让他挑不出错处来质问她,只得让此事暂时作罢——再寻一个借口留下来。
如此,倒是我在无事生非了。
他兴致缺缺的挑了下眉,脚步反而向前一踏,入侵到那片光亮当中。
你进来做什么。
她快步追上他。
他环视了下房间四周,忽略掉她的存在,缓步在房里前行。
来亲自向师父领罚。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朝她丢了过去,我看这本不错,是上次你念的那本书的下册。
她下意识接住那本书,落眸向下一看。
一本名为《浮影宫名人记录·下册》的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
她上次罚他的确是给他念了书,但并不代表这次也会那样做好吧。
须臾,又一本书丢了过来,她伸出手,毫不迟疑的接住。
就这样,他丢一本,她接一本,直到怀中已经被书堆满——纪折辰:?你还丢上瘾了是吧。
别再丢了。
纪折辰无奈的捧了下手中的书,上前一步按住他翻书的手,我今天没时间给你念书,你可以走了,至于罚你这件事,要看我心情。
等我哪一日心情不好,就会去罚你了。
我记住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是空洞的黑,师父也一定要记住要来罚我,心情好也可以。
一语落下,他将手一挪,手背轻擦过她的手心,转身离开。
在他走出去的那一瞬,房间顿时陷入到一望无际的黑暗当中,与她眼前的黑夜融为一体,如两面黑色的镜子相互呼应,争前恐后的映出彼此的模样来。
既然灯都熄了,把门也顺手关了多好。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正要去关门,又突然间看见面前的门被往回一拽,重重的合上。
随即而来的,仍是宋祈明的声音。
师父,晚安。
他的语气平缓柔和,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有你在,我安不了。
她作势挥了挥手中的手,恐吓人的气势跟着上来,还不赶紧离开。
下一瞬,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似是掺杂了笑意。
好,这就走了。
纪折辰放好掌中的书,活动了下筋骨,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多亏了他这一句话,她这一夜睡的十分坎坷。
复杂的梦境才刚拉开序幕,纪折辰的头忽然间疼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也跟着加速。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腕上的手镯亮起了刺目的红光,似要穿破眼前这幕黑暗,无尽的燃烧起来。
亮了红光,说明又是唐辞在寻死。
那没关系了,一定是她看错了。
唐辞怎么可能会寻死呢。
她放心的闭上了眼。
顷刻间,纪折辰再次睁眼:……等等,唐辞?这么晚了,他这不是在搞她心态吗。
她拽过椅子上的外衣快速穿上,提剑夺门而出。
他答应过她这段时间内不会再寻死的,可为什么……没过多久,纪折辰就赶到了唐辞的房间。
房间内外解释一片黑漆漆的底色,尘世间的所有生灵在这巨大沉重的桎梏下,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而在这片黑暗中,她听到了唐辞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她找到了他。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掌心燃起不屈的火焰,循着声音走到床前。
借着那束无声的火光,她看清了唐辞的表情。
他整个人虚弱的跌倒在床下,头挨在床沿,唇角还残留着鲜血。
他吐血了。
思及此,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探向他的脉搏。
他试图挥开她的手,身子却止不住的向下一滑,险些摔了头。
唐辞的脉搏极其的复杂,初步判断应是中毒所致。
而他体内不止种下了一种毒,一时间,她无从得知究竟是哪种毒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纪折辰忍不住皱眉,轻轻松开了他的手。
在她放手的瞬间,他几乎是带着恐惧之色缩回了手。
他如一张易碎的网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的在发抖,连续不断的小声道:别碰我……好,我不碰你。
她站起身往前一步,扯下床上的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又丢下枕头让他枕着,这才往后退开。
她轻叹了口气,搜出身上全部的丹药,将其摊在掌心中。
这样不是办法。
若没有对症下药,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纪折辰一瞬握灭了手中的火,挥袖关上了门,冷声唤道:千鸢。
在浮影宫中,千鸢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纪折辰的召唤。
没过多久,千鸢出现在了房门外,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
师父,究竟是何事,要你在深夜时分叫我来唐……这个房间。
你去把花园里的千灵草采下,碾碎后放入温水中,送到这里来。
她不由的加快了语速。
这株千灵草师父养了许多年,浮影宫内就这一株,可解世间百毒。
千鸢步子稍移,关切着问:师父莫不是被唐辞所伤,中了毒?纪折辰需要时刻待在唐辞身边,观察他的状态,所以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将药拿过来就是,不要误了时间。
她听着黑暗中唐辞微弱的呼吸,自己都未能发现话中的烦躁,之后我再同你解释,千鸢。
是,师父。
一炷香过后,千鸢将药端了过来,纪折辰开门将药端在手中,示意千鸢关上门后,自己转身走向唐辞。
把药喝了。
她把药放在他面前,顺势在不远处席地而坐,我不会碰你,所以你自己爬起来喝药。
他缓慢的睁开了双眼,动也没动一下。
纪折辰重新亮起手中的火,黑色的影伴着晃动的火光轻轻起舞,跃至他身边去。
唐辞,你答应过我不会寻死,时限还没过,所以你也不能消极应对,我同样不会看着你死。
她掌中的火焰烧的更旺盛了些,态度强硬,我数到三,你若再不起身,我就亲自喂你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