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折辰对上宋祈明那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一时无话。
若不是她此时灵力全无，她早就……不对。
就算她灵力恢复了, 也不是他的对手。
宋祈明。
她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
没得到他的回应, 她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句。
祈明——哈——他冷冷的扯开唇角，神色顿时一变，这称呼倒是新奇, 以后你可以这么叫我。
纪折辰一脸冷漠：哦。
你不对劲。
遇见你之后，我的确变得有些奇怪。
宋祈明紧握着她的手, 漆黑的眼瞳深深地看着她。
她闻言思绪一滞，指尖微微握了下。
他会这么说，该不会因为能听到她的心声吧。
可那不是容绪的……坏了。
纪折辰猛地用手捂住嘴，用力的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
被她挣脱后，宋祈明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下巴微抬，意味不明的睨着她看。
你想的没错，我都听到了。
他眉梢轻动, 一副被她看穿了也没关系的样子，我的确有一个化身, 叫做容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第一时间选择了否认。
就算她知道容绪这个人，也不能表明他知道她就是纪折辰。
听不懂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你想让我从哪一部分讲起？他气定神闲的偏开头, 似是陷入了思索，就从你擅闯进落曜宗的禁地开始, 如何。
纪折辰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如果我说，我是仙门派来的卧底, 事先背诵了你和纪折辰之前的故事, 易容成和她相似的模样, 就是为了装成她，好骗取你的信任，你信吗？我信。
他笃定道。
啊？纪折辰张了张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他面无表情的转回眼，神色自若，话语仿佛带着催眠的作用。
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我的信任，说吧，你想要什么。
纪折辰一瞬躲开他的眼睛。
这绝对是陷阱，不可以说出实情。
而且封印他是归屿和其他仙门弟子的意愿，不是她的。
比起想要的东西，我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尝试把话题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你明知我是假的，还愿意达成我的心愿，这代表着——你喜欢那个叫纪折辰的人吗。
不清楚。
他沉吟片刻，轻松惬意的回答她，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情，才能知晓答案。
是什么？她追着问他。
睡觉。
他不假思索的说。
纪折辰惊呆了：就我和你两个人？宋祈明一副神游的表情，挑起眉问她：你想三个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轻叹了口气，用手拄着额头，好吧，那就一起睡觉，我和你。
一个时辰过后。
纪折辰身边的宋祈明已经睡着了，她时不时偷看他一眼，睡意全无。
奇怪，只是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而已，她为什么会如此的紧张。
睡不着的话，纪折辰就想找点事情做，于是她决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寻她的佩剑。
然而，她才微微起身，身边的人就毫无征兆的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里。
她一瞬呼吸暂停，没能立即做出反应。
片刻过后，纪折辰抬眸去寻他的眼，只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
他的确是睡着了没有错。
她生怕自己挣扎的动作会将他弄醒，索性就安静的待在他怀中，什么都不做。
没过多久，纪折辰就无聊了起来。
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越是失眠，她就越会胡思乱想。
须臾，她枕着他的胳膊，轻声呢喃道：宋祈明，我其实……一点信心也没有。
她之前的确想过要帮助宋祈明走出黑暗。
可她那时遇见的人无论是容绪还是宋祈明，都是不得不受制于人的存在。
此时在她眼前的宋祈明却不一样，他有一颗想要灭世的心。
他能够随意的掠夺他人的性命，无所顾忌的挑起纷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说过去的他是一只困兽，那么现在的他便是挣脱枷锁后毫无人性可言的怪物。
她不知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若是她早一点找到他，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还真是让人头疼。
继续这样放任他不管，很有可能会让六界出现更大的危机。
只要她待在这里，宋祈明发现她的身份是迟早的事，到时他未必会再留她。
既然横竖都有可能会死，那她就在死前再帮他一把，让他找回初心，权当是做善事积功德了。
要怎么做呢？少顷，宋祈明动了动胳膊，将纪折辰抱得更紧了些，眼睫轻颤了下。
翌日，宋祈明将殊忧召唤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光携着云影挂在高空，任由清风随意更改模样。
宋祈明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翻动着手中的书。
祭品处理的如何了。
殊忧弯身作揖，恭敬向他禀告。
按照魔尊的吩咐，除了自愿留下的那几个人外，其余的女子都已疗过伤，将她们抹去记忆后送回人界了。
有死掉的吗。
他的声音冷到听不出感情。
魔尊的剑法干练精准，虽然她们看起来像是死去了一样，但总归还留了一口气，全救回来了。
殊忧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不过魔尊既一开始就没想要杀掉她们，为何要多此一举。
宋祈明说着将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我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怕而已。
从纪折辰被当做祭品送到魔界的那一刻起，宋祈明就认出她了。
易容术固然有用，可她的眼神骗不了他。
她生气的表情、开心的表情、苦恼的表情等等，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从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肆无忌惮的靠近他、触碰他、利用他甚至是伤害他。
最后还丢下他跑了。
但他偏偏……忘不了她。
宋祈明一开始是打算让她吃点苦头，可她一开口求他，他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罢了。
只要他往后的生命里有她存在，他可以用尽一切方式将她留住。
哪怕她想要演戏，他也愿意配合她。
她是指……殊忧思索了下，忽然眉头紧锁起来，魔尊，我不明白，她此前背叛过你，你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
你认为这是背叛？宋祈明手上的动作稍稍一缓，若无其事的抬起眼，她从未站过我这一边。
不管她过去如何，只要她现在愿意留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沉声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压迫感，让人不敢也不能反驳他。
是。
殊忧重新低下了头，一板一眼道：我的手下向我报告了一件事，说是在魔尊你离开她的房间后，她鬼鬼祟祟的到处游走，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要先将重要的房间封锁起来吗。
不用。
他挥手将书又翻过一页，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既然她想找，就由着她去。
遵命。
殊忧郑重的点了下头，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日落之后，纪折辰才抽出时间来见宋祈明。
她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假扮成纪折辰，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和要求，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从此刻开始，不能再杀死无辜的人。
宋祈明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到她来，才睁开双眼。
他闻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沉着眼眸道：不无辜就能杀掉吗。
即便不无辜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杀人，一个都不可以。
她正色道。
那就是可以杀妖。
他一脸严肃的表情。
纪折辰：……你不如直说你想要杀逸谕算了。
你为何非杀他不可。
她不解的看着他。
这执念也太深了吧。
与其说是我要杀他，不如说他要杀我。
他轻哂了声，慢慢望向她，一旦他成功了，唐辞就会替我去死，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纪折辰陡然间拔高了音量。
说完这句话后，她愣了一下，心虚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北方领主死了就太可惜了。
宋祈明见她这副样子，了然的抬了下眉。
看来比起我，你更担心其他人的安危。
纪折辰沉默了。
担心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死。
我自然是担心祈明你的，所以才不让你再用剑杀人。
她摆出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用朋友一样的语气对他道：尤其不要像昨天那样受伤了，我看了会心疼的。
心疼。
他闻言半敛起眸子，眸中黑漆漆一片，似是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纪折辰一瞬间不安起来。
她怎么感觉自己这句话起了反效果了。
宋祈明好像更想让他自己受伤了。
可他图什么？与此同时，归屿看着手中忽然亮起的法器，眉心一拧。
在他将纪折辰带回落曜宗的时候，他发现她手腕上蔓延着一道黑色的花纹。
他认得——那代表着奉生咒的存在。
只要一个人的体内曾种下过奉生咒，无论消除与否，都会留下印记，不可磨灭。
因为这个印记，他不得不怀疑纪折辰对宋祈明怀有爱慕之情。
不然他无法解释她为何要将自己的命献祭给宋祈明。
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归屿在宗主的指示下封锁了纪折辰对宋祈明的感情。
爱或恨，都将不复存在。
就算她对宋祈明再一次心动，亦无法得知自己对他的心意。
如此一来，她便能成为除去宋祈明的最强有力的武器。
但此时闪烁的光芒却在告诉归屿，稍有不慎，纪折辰就会重新找回自己对宋祈明的感情。
而她的心此时正在尝试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