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曦睡得并不安稳, 做了噩梦,梦里她与萧询的丑事东窗事发,被万人唾弃, 甚至连大哥与外祖父他们也避她如蛇蝎。
萧承翊甚至为了维护皇室清誉,一剑刺死了她。
匕首划脸的感觉太过真实, 她猛地惊醒。
一睁眼便被陌生的床帘惊住, 这不是宝慈殿的水榭,她环顾四周,雕梁画栋, 瞧着有些像福宁殿。
视线低垂, 无意中扫到盖在身上的蚕丝衾被, 眼皮狠狠一颤。
衾被上绣着五爪金龙, 大咧咧地瞪着她,一如那人如狼似虎的双眼。
江晨曦欲哭无泪,萧询再次食言,她还真的在龙床上醒来。
他简直——胆大包天。
她不放心地查看身上,并无异样,她捂着心口后怕,想来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占了她。
床榻旁有计时的沙漏, 她撇了一眼, 快接近子时,外间有亮光传来, 隐约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侧耳倾听,下一瞬吓得不敢动, 生怕动静太大, 惹来外间的人。
张贵妃来了!外间正厅里, 张贵妃端坐在椅子上,哭着抱怨。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夜深叨扰,您半年不入后宫,心里还有没有臣妾了,是否臣妾哪里做的不够好?张元敏来福宁殿送醒酒茶又一次被拒,张贵妃慌了,仗着酒劲与今夜宫里不设宵禁,特跑来质问萧询。
深宫寂寥,她虽为大周贵妃,半年无恩宠,说出去会令人耻笑,她的贵妃殿与冷宫又有何区别。
迄今为止,她未能诞下子嗣,家族施压,双重压力之下,她肉眼可见地憔悴,她不求儿女双全,只求有个孩子。
深更半夜,堂堂贵妃委曲求全恳请皇帝恩宠,旁观的姜德一不忍目睹。
人比人气死人,再漂亮的牡丹花不如别人家院里栽种的芍药来得惊艳,天下男人皆薄信,皇上也不例外,张贵妃苦苦哀求,里边那位却睡得香甜。
萧询放下手中笔,眸光扫向张贵妃,答非所问道:贵妃不必如此自贬,这半年后宫事务你处理得井井有条,太后也曾在朕面前夸赞过你几次。
大长公主生辰宴与太子妃生辰宴,你办得不错,是朕疏忽你了,该赏赐你,姜得一,你去朕的库房取南诏使节进宫的珊瑚玉。
被点名的姜德一疾步上前,诺,老奴这就去,贵妃娘娘稍等片刻。
皇上,妾身不要任何赏赐,只厚脸恳求皇上陪妾身一晚。
张贵妃蓦然拔高音调,反驳萧询的赏赐,大胆提出要求。
姜德一眼皮抖了抖,贵妃要失望了,皇上对里边那位正在兴头上,怎会弃之于不顾呢。
萧询眼尾上挑,不怒反笑,贵妃把朕当成了什么,大长公主在外养的面首?提及萧锦仪私底下养的面首,张贵妃心里一慌,不明白皇上此刻说这话的用意。
外人眼里,萧锦仪与大驸马恩爱二十余年,大驸马去世后,萧锦仪四处周游散心,身边只跟着两名护卫,一时间传位佳话。
实则不然,自大驸马在世,萧锦仪就有了面首,大驸马管不着她,也不管她,夫妇俩矛盾极深。
张贵妃猛地跪下哭诉,妾身万万不敢,皇上何出此言?妾身对您的情意天地可鉴。
皇上,三年前孝敬皇后过世,太子殿下为孝敬皇后守孝三年,您不入后宫便罢了,之后您又去了边关慰问将士,臣妾们毫无怨言,如今您……您是否嫌弃臣妾人老珠黄?臣妾心想着,许是皇上喜欢更年轻鲜嫩的,便三番五次叫元敏过来送茶食,但您对元敏并不不同……后宫不止妾身一女子,还有其他姐妹,妾身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不求皇上多加恩宠妾身,只求皇上雨露均沾。
一番剖白的话说得令旁人动容。
躲在内间的江晨曦脸色难堪,心里越发愧疚,她攥紧衾被,无颜面对张贵妃一众人等。
她万不该与萧询搅合在一起,否则她与卢柳之流又有何区别,岂不是贼喊捉贼?外间,姜德一也跟着跪趴在地上,生怕龙颜震怒。
殿内气氛僵持,针落可闻。
就在张贵妃以为萧询又一次避而不谈时,只听他重重一叹,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朕去岁巡视边关,上阵杀敌时不幸伤了根本,相国寺智空大师替朕治疗,大师严令要求朕一年内不得与女子行房,否则恐连累后半生,贵妃半夜苦苦哀求,朕不忍目睹,便直言告知,万望贵妃替朕保守秘密。
张贵妃及姜德一:……张贵妃面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猜对了,转念一想,她把皇上苦苦隐藏的秘密逼出来,不见得是好事,若皇上起了杀心,她们张家岂不是……思及此,张贵妃万分后悔自己行事莽撞,喝酒误事。
她忙不迭表忠心,妾身发誓,定当替皇上保守秘密,若有违背,就罚妾身死无葬身之地。
萧询嗯了一声,照例吩咐姜德一去库房去贡品,一盏茶后,姜德一亲自送张贵妃出了福宁殿。
待人一走,萧询招手示意,李卫从横梁上落地,皇上。
萧询冷笑,待姜德一回来,关了福宁殿的大门,以免再有人借酒过来撒泼。
李卫颔首,诺。
萧询起身返回内间,不无意外撞上江晨曦愕然的视线,她额头冷汗涔涔,眼里混合着震惊、怀疑、同情等种种复杂情绪。
皇上……吓到了?萧询疾步走向她,落座到床榻上,何时醒来的?都听见朕和贵妃说的话了?江晨曦往床榻里侧避了避,避开他探向她额头的手,复又惊觉不对,连忙掀开被子爬起来,跪趴在侧。
晨曦并非有意偷听,晨曦噩梦惊醒时——做了噩梦?梦见什么了?听见了也不要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萧询闻言忙伸手搀扶起她,替她擦去额头冷汗,见她汗湿后背,又要解她的衣衫。
江晨曦心跳漏跳了半拍,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不让他胡来,晨曦没事,不过梦到一只恶犬罢了。
恶犬?萧询岂会听不出她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这丫头变着法子骂他藐视礼义廉耻、常规礼法。
他哂笑,从枕头下拿出匕首,递给她,你的生辰贺礼,以后晚上就寝放在枕头下方,如此便梦不到那只恶犬。
江晨曦脑子发懵,怎就从恶犬转到她的生辰贺礼上来了?她接过匕首,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旋即双眼一亮,正是在芙蕖山庄那晚,萧询临时给她的护身符。
匕首护套通体漆黑,雕刻其上的花纹繁复,好似某个隐世部落的图腾,且触手厚重。
萧询趁机把她搂入怀里,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拆下护套,随后锋芒一显,利刃削铁如泥,悬挂一侧的床帘瞬间被割成两半。
好生锋利的匕首。
江晨曦见萧询重新戴上护套,不由自主地问,皇上,此匕首可有名字?萧询把匕首搁进她手里,防身利器,没有名字,朕既已转赠给你,你便是它的主人。
既如此,晨曦便却之不恭。
江晨曦妥帖收进袖子里,便宜都被他占了,收他一个匕首不过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且又在龙床上,先前她睡着了,无知者无罪,眼下醒来还赖在这里,甚为不妥。
她连忙央求,皇上,子时过半,可否送我回水榭?朕的福宁殿不配你待?这……朕的龙床你睡得不香?萧询耍赖,不等江晨曦回话,便拥着她顺势往后一趟,不急,陪朕小憩一会儿,三更天再送你回去,眼下出门容易遇到贵妃。
江晨曦被迫与他躺到床上,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提贵妃还好,一提到贵妃,她哪还待得下去,恨不能插上双翅飞走!皇上,万万不可,于理不合……她试图爬起来,奈何萧询力气大,轻松制住她的手脚,不让她随便动弹,她臊得满脸通红,被他吃豆腐就当被狗啃了,再与他睡一块,成何体统!恶向胆边生,她从袖子里取出匕首,下一瞬她又塞了回去。
她不能,不能连累大哥,连累远在青州的外祖父及族人,还有不能令太后伤心。
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萧询双眼酸涩,却能感知到一切,她拿起匕首时,他耐心等着,做好被她刺一刀的准备。
权当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当她放下匕首那刻,他绷不住了,胸腔里的欢愉快要溢出来,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下颚抵在她的脖颈处,朝她耳畔吹气。
乖,别乱动,否则点了火,你今夜别想出福宁殿。
轰地一声,一股燥火从脚底窜上四肢百骸,江晨曦羞得满脸嫣红,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她不是无知幼儿,宫里嬷嬷教过她男女之事,也给她看过避火图。
此刻萧询趴在她身上,那处的异样太过明显,压根不是他对贵妃说的什么伤了根本——大骗子,他未受伤,且生龙活虎!作者有话说:写不动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