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不也少了许多麻烦么少温赶紧一把将外披拽了过来, 收拾好散落的衣物后匆匆起身。
由于紧张,他的腿脚发软,感觉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上。
月色朦胧, 少温也无法确定她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只好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二话不说又迈出了步子。
三十六计, 走为上!千祈眉头微蹙,也跟着他起了身。
面对如此血腥, 她心中忐忑得紧, 自是不肯轻易放走少温的。
她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笑得明澈, 状似无意地柔声问道:这些衣物, 看起来, 是殿下的吧?听到千祈问话, 刚欲溜走的少温只好咬着牙, 认命般地收回了步子。
他垂眸看着手中凌乱的衣物,所幸那些血迹现在没有露在外面。
他硬着头皮,低声答道:是的,姑娘。
她伸出纤纤素手,轻柔地抚摸着上层雪色的衣物,接着问道:是殿下方才换下的吗?少温声音很轻,仿佛要隐入尘埃中:是……千祈睫羽轻颤。
她不由得想到了方才闯入书房内的场景。
彼时沈长弈匆匆用大氅蔽体, 她还在惊诧于这人怎么会在书房换衣服。
再联想到今日沈长弈如此神秘, 刚回府便匆匆赶往书房。
当所有的这些事情组合到一起, 便连接成了一件令人脊背一冷的可能。
他在骗她。
他有惊天的秘密, 在瞒着她。
少温埋着头, 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紧张地盯着千祈在衣物上来回摩挲的手, 仿佛自己的命都被这纤手扼住了一般。
千祈仔细思忖着, 收回了手。
眼看着千祈终于没再摩挲,少温追随着她动作的目光也收了回去。
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姑奶奶是不是可以走了?千祈自是不会理会他内心的精彩起伏。
她更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盘问机会。
在少温刚欲离去的时候,她又浅浅笑了笑,叫住了他:少温。
少温全身都颤了颤。
我问你个事呗。
少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从前一般镇定:什么事啊,姑娘?千祈知晓他端着血迹脏污的衣物,一定是胆怯紧张。
为了不让他心生怀疑,她也把话说得很委婉。
这些日子,殿下总是如此繁忙,在府上的时间也短得很。
我实在是担忧他,放心不下。
少温,你知道他近几日是去了哪里吗?要说少温这人,心思单纯得很,很容易被一些真心实意的话所打动。
尤其是千祈和自家殿下,这可是自己一路见证着走到了一起的。
见千祈对殿下如此关心,他心中倒也很是宽慰。
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陛下这几日召朝中要官前去商议。
殿下身为皇子,身肩重任,最近自然是忙了一些,姑娘不必挂怀。
这话,倒是与沈长弈的一般无二。
她心有不甘,又问道:只是去朝中吗?殿下还去过别的地方吗?别的地方……少温警觉地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啊。
姑娘问这些,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心思单纯归单纯,但是对于会掉脑袋的事,他还是十分灵敏的。
千祈轻声道:啊,我就是随意问问。
既然没有,那我也不多问了。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想必沈长弈也是第一时间交代了少温,如今恐怕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缓缓抬眸,柔声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忙吧。
少温如释重负,眉眼间透着掩盖不住的放松与欢喜:是,是,夜里凉,姑娘也是早些休息为好。
无迹可寻的风轻然拂来,吹起衣物的一角。
少温稳了稳心神,伸手压了压,而后向千祈颔首示意,迈步离去,渐渐隐于无边夜色中。
千祈目送着他离去,灼灼目光又轻轻地落在沈长弈的书房处。
书房烛火未熄,柔光盈室,无人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她不由得皱紧眉头,而后在月光下轻叹一声,默默离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书房的木窗又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推开。
书房内烛光摇曳,随着半开的木窗流淌出来。
沈长弈望着她的背影,眸子很沉,犹如深潭墨玉,难以捉摸。
他的肤色此刻苍白如霜,几乎要与冰凉月光融为一体。
妖纹闪烁。
烛光温和流淌,柔柔地勾勒出他芝兰玉树般的轮廓。
但是他一半的身子又沉浸在了冰冷的月光中,更为他添上了几分冷劲。
温和与冰冷,光明与罪恶。
他在烛火与月光的交界下久久伫立,任由寒风侵透身骨。
良久后,他对着千祈离开的方向,缓缓敛眸,随即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翌日清晨,精雅的马车像前几日一样,从王府外缓缓驶离。
千祈今日多留了个心眼,想趁机去打探一下。
最近王府对她没有禁令,她收拾了一下,便打算悄悄跟出去。
谁知自己的前脚还没迈出去,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唤。
千祈回眸,目光微诧:少温?你没跟殿下一起去吗?是啊,少温答道,殿下让我留在府中,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千祈心中微起波澜:何事?是与我有关吗?少温笑了笑:姑娘不必紧张。
他拍了拍手,身后应声出现了四位相貌面生的粉衣侍女。
她们穿戴整齐划一,发髻理得一丝不苟,连颔首的弧度都一般无二,一看就是接受过宫中严格训练的侍女。
见了千祈,她们规规矩矩地行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见过宸王妃。
千祈身形一凝,神色有些羞赧:这……怕是叫得早了。
少温笑道:姑娘莫担心,这也是迟早的事。
他示意侍女们走上前来,为千祈介绍着:这些都是殿下请来的礼部侍女。
婚期将至,只剩十余日,殿下是要她们来教您大婚礼仪的。
这样啊,千祈礼貌性地笑了笑,那我知道了。
你让她们先退下吧,我现在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开始吧。
说罢,眼看着马车已经驶离很远的距离,千祈也心中一紧,匆匆迈步便要离去。
姑娘等等。
千祈回眸,神色浅浅露出一丝不耐。
少温悠悠道:殿下说,姑娘您从未接触宫中礼仪,况且大婚礼仪繁杂得很,时间也紧。
因此殿下吩咐了,在大婚之前,您还是先把礼仪学完了,再做些自己的事情。
闻言,千祈抬眸,纤长葱白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深吸一口气:我就出门买些冰糖葫芦,也不许吗?少温恭敬道:这些事情,属下去做就好。
姑娘就专心学礼仪,冰糖葫芦,一刻后便送到您房间里。
千祈红唇轻启,正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少温的样子,她也不好一直为难他。
毕竟,这一看就是沈长弈的命令。
他又想软禁她。
她敛眸,攥了攥双拳,低低应道:行,我知道了。
/马车缓缓停落,沈长弈由侍从扶着,一步一步踏着台阶下了马车。
面前的建筑森严而立,整体冷色调,稳稳地压在地面上,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一阵沉重的悲壮感。
士兵肃立在两边,披坚执锐。
见沈长弈过来,他们目不斜视,抱拳行礼:参见宸王殿下。
沈长弈淡淡地应了一声,大步往前,没有一刻的停滞。
哗啦一声,大门上的铁锁应声落地。
墨色的大门向两边外开,持续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长弈稳了稳心神,无声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被世人遗忘和唾弃的地方。
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内腐霉。
初冬时节,间或有阵阵寒风涌了进去,和无处不在的铁门相摩擦,发出呜……呜……的惨和声。
这里无处不弥漫着脏污的灰尘,夹杂着酸臭糜烂的味道。
沈长弈却好像只是习惯了一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迈步走了进去。
他将身上的玄色大氅解了下来,递给一旁的侍卫。
大氅之下,是一身玄衣,衣襟仿佛沾染了夜色,尤衬得他肤色苍白。
士兵领着他来到最里处的牢房。
一间间牢房内关着浑身血污的男人,他们身戴镣铐,面带倔强。
那是边沙五万叛军中,所有的部将。
是对他赤胆忠诚的将士。
如今,狼狈地关在他的面前,等待极刑,等待死亡的宣判。
而且,要他亲自做。
沈长弈额间不自觉地起了一层薄汗,颈间青筋暴起,似在死死压抑着内心的狂风骇浪。
一旁的士兵恭恭敬敬: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对陆将军行刑?沈长弈在袖间紧攥双拳,状似平静道:不急,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叛军没处理吗?他向周遭的牢房扫了一眼,目光微凝,声音清冷:昨日行过刑的那三位叛军部将呢?士兵道:回殿下的话,那三个犯人身上被刺了三刀后,已经死了。
!沈长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状若平常,抬起一双冷冷的眸子,问道:死了?那三处刺口不是不会殃及性命吗?士兵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寒意,却也不知缘由,只好如实回答:殿下,您下的那三刀是不会殃及性命,但是牢狱潮湿,伤口感染得快,这……属下也别无办法。
况且,死了,不也少了您许多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