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汝然本以为自己死了, 不知为何听着有人对自己说:人不能忍,忍得多了,就变成顾炎彻那样子了。
就——做自己吧。
忍?做自己?她何尝想忍, 又何尝不想做自己呢?魏汝然睁开眼, 便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念经文的声音。
她倏地坐起, 见自己的婢女阿夏正担忧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才舒了口气。
姑娘, 你可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醒了?魏汝然看着这件佛堂,倏地从塌上坐起,这——不是玉佛寺吗?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得直泛泪花。
阿夏怎么在这儿?!她记得早在顾崇登基的第三年, 阿夏便回家嫁人了。
不是做梦,是老天爷——让她重新开始么?让她不要再忍了?让她去做自己?她惊喜的问:这是哪一年?现今几月?顺元五十年, 是四月呀, 姑娘怎么了?是她初遇司泽的那日!是她随母亲来玉佛寺礼佛, 在后山桃花林遇见司泽的那日!魏汝然提着裙摆便跑去佛堂外,还强令阿夏不准跟着她。
她跑去了后山的桃花林,她忘记穿斗篷, 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桃花林中穿梭,花瓣被她惊落, 四散飞起, 落在她的发间。
她在桃花林中找了很久, 却没有找到那个一身玄衣、眉眼如画的公子。
魏汝然喘着气,便听得身后有人问道:姑娘找什么呢?魏汝然回过头, 便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不远,落花纷飞,他眼眸含笑,正望着她。
我找你呢。
魏汝然朝他走过去,她的衣衫被雨水微微打湿,露出姣好的身形曲线。
美人额间泛着薄汗,头上满是细碎的粉色花瓣。
司泽不认得眼前的姑娘,面露疑惑,可看着她头上的花瓣,仍不自觉抬起手,想帮她拂掉,还未触碰到她时,司泽意识到不合规矩,慌慌要收回去。
这姑娘是妖精吧?司泽心想。
魏汝然却突然捉住他的手,牢牢攥在手里,对他道:你摸了我的手了,你我如今有肌肤之亲了,你是要娶我的,你知道吗?司泽被这么生讹了一通,竟然点了点头,他说:知道。
魏汝然笑起,老天爷让她不要忍,她不会再忍,她要让顾崇血债血偿。
魏汝然松开他的手,手快地扯下他腰间挂着的‘安怀’的玉牌:王爷说到做到,不能赖账啊。
魏汝然想着,从手上褪下她带着的环钏,不由分说塞去他的手里:就当定情信物吧,我叫魏汝然,两年后我十五,你要来魏府提亲。
司泽笑了,垂了垂眼眸看着手中的金色环钏,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子。
他自小从军,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坑了。
司泽:我若不呢?不行。
小丫头听他这么说,急了起来,抿抿唇,咬牙向前一步,撞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司泽的怀抱很暖,她贪恋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起身。
魏汝然极力向他推荐自己:我诗词歌赋、书画琴棋都懂一些,女红也做得不错,母亲一直在教我管家之道,我还很漂亮,你真的不娶我吗?这丫头怕真是妖精吧?司泽喉间一紧,哑声道:娶。
那你别忘了呀!不远处传来阿夏寻她的呼声,魏汝然笑着跑走了。
-回了魏府,她便算计着如何搞死顾崇,顾崇此人向来不在她面前议事,最大的缺点便是极好女色。
魏汝然心里有了算计,她找到了祺氏,祺家当年被查,祺氏被充为官妓,顾崇那人喜欢寻刺激,极爱狎妓,一来二去便被祺氏哄得不知今夕何夕,使了些手段,将祺氏接了出来。
可只有她知道,祺家之所以被查,全是因着祺尚书是秦王一党,祺家不过是顾崇为了铲除秦王党羽的牺牲品。
祺氏一开始不信。
魏汝然转念一想,反正顾崇定然会来此处,据她所知,顾崇和祺氏早在娶她之前就好上了。
她给了祺氏一包药,说待太子用了,神志不清时,自然问什么就会答什么。
顾崇认了,祺氏想着报仇,魏汝然也想着报仇,上一辈子抵死相对的两人竟然站在了同一战线。
祺氏给顾崇下了药,顾崇本就好色,夜夜御女,最后死在了一群瘦马的床上。
太子薨,举国震惊,圣上改立了秦王为太子,秦王为人仁慈,只是上辈子被顾崇打压,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魏汝然想,秦王一定能比顾崇做得好。
-自那日从玉佛寺回去,司泽像是着了魔,梦里都是姑娘柔软的身躯,和那双小鹿般的眼睛。
一日他收到一封信,魏府的。
很清秀的字迹。
她说她很想他,问他能不能偷偷去看看她。
她还唤他司郎。
约他夜半三更,在魏府的后门相见。
司泽脸一红,便将信塞进了匣子。
怎么会有这般大胆的姑娘!然后他就去了。
他觉得他要去呵斥、教训她一下。
可他刚到,她的双手便缠了上来,说一些要命的情话。
魏汝然想清楚了,就算顾崇死了,父亲怕圣上猜忌,也不一定会将自己嫁给司泽。
况且,就算父亲允了,圣上也不一定会许。
若是她和司泽被父亲发现了呢?那她就一定可以嫁了吧?名声算什么,重来一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现今搞死了顾崇,只想嫁给她的司郎,对他好一辈子。
魏汝然缠着不让他走。
她知晓父亲今日去喝酒了,定会晚归,怕母亲凶他,定然会走后门。
司泽闹不过她,训斥之话也被软言软语磨得,一句没说出口。
他甚至还推了推她,说:你别这样。
不。
魏汝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甚至还得寸进尺:你能亲亲我吗?亲个鬼。
司泽觉得自己快压不住身上的火了,正要推开她,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他心中暗道不好,回过头,便看见魏国公正在夜色中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国公爷。
他冲魏国公行了礼。
魏国公难以相信自己向来守规矩的小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只当是这司家小子占了自己娇滴滴女儿的便宜,一拳便招呼了过来。
魏汝然拦在司泽身前:父亲,你干嘛呀!魏国公不想此事闹大,扯着女儿便回府了,谁知第二日那小子竟然又上门了,说要娶汝然。
汝然这孩子还未及笄。
魏国公更是气得不行,将那小子撵了出去。
谁知女儿突然闹起了绝食,说已经和安怀王有了肌肤之亲,此生非他不嫁。
魏国公只当司泽给自己的乖巧女儿灌了迷混药,可……都那样抱在一起了!魏国公发了愁,思前想后,觉得司家那小子又还行。
眼看着宝贝女儿漂亮的小脸瘦了一圈,魏国公叹了口气,进宫面圣了。
他进宫后便老泪纵横的哭诉自己的先前所见,恨不得将那丫头打死在魏家祠堂,说是那丫头被他打了几鞭子,现在还养着病。
圣上虽不愿司魏两家结亲,可魏国公这般不顾及女儿的名声,连这些事都同他说,想来此事是真的,这是魏国公心中有皇家,怕他多心。
圣上想了想,亲自赐了婚。
魏国公只得便宜了那司泽,谁知刚及笄,那丫头就闹着要早日完婚。
真是丢脸。
魏国公被她闹烦了,也更是烦司泽,更怕夜长梦多,女儿再被旁人惦记,索性尽快嫁了。
婚后,司泽很宠她,魏汝然也很开心。
她随他去过漠州,去过很多地方,她喜欢缠着他,他也喜欢让她缠着。
他一直没有娶侧妃。
他疼惜她,顾及她的感受,也没有束着她,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婚后第二年,她便有了孕,诞下了一个女儿。
魏汝然慌忙去看她的脚底板,看到脚底板那颗红痣,魏汝然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是她的宁宁。
是她对不起的那个孩子。
魏汝然给女儿依然取名叫‘宁宁’。
司泽甚至还有父亲都将这小丫头宠上了天。
又过了几年,她又诞下一个儿子。
孩子慢慢长大,她和司泽也慢慢变老。
有次父亲前往丰域关驻守,小丫头想去看大漠,非闹着要去。
父亲拗不过她,司泽竟也同意了,魏汝然想起前世的事,其实是不太情愿的。
她总觉得丰域关不好。
可她很快想通。
前些年秦王登基,秦王任用贤良,且经由她的提醒,父亲和夫君这几年渐渐交了兵权,帝王也对他们更加放心。
魏汝然还是允了。
-边关的大漠果真同京里的景色不一样,司宁宁喜爱得紧。
她喜欢这里无边的沙子,甚至喜欢这里的大风。
有一日晋国人前来挑衅,她趁乱上了高台。
敌军为首的那个将军一身银甲,骑在马上,少年意气风发,傲气难掩,看在司宁宁眼里,都是邺都那些文绉绉的男人及不上的英俊。
男人摸了一下鼻子,拿着银枪指了指她:搞没搞错,打仗还带女人来?司宁宁叉起腰,骄傲的看了他一眼,大声对他道:我听外公说过你,外公说你是个好小子,嘿,不如你别做晋国太子了,跟了本郡主做个郡马吧!男人似是笑了笑:有什么好处?司宁宁鼓着腮帮想了又想,才道:我不是好处么?你可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
男人迎着风沙,笑容更甚。
他挑了挑眉,答道:行啊。
风吹起一阵沙,男人爽朗的声音揉在风沙里。
小姑娘雀跃地拍了拍手掌:那说好喽,你叫李……司宁宁仔细想着外公同她说的名字,男人笑了笑,大漠的太阳很足,他仿佛也发着光。
男人见她愁得小脸都拧了起来,笑意更甚,好心提醒道:李逢舟。
小丫头,记好了,我叫李逢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