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夜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宁秋秋才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垂着脑袋，掰着自己的指甲，思考着待会怎么和师尊扯。
秋秋。
徐清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宁秋秋的身后，恰巧看见了宁秋秋落寞的表情, 微微一愣, 问道：这是怎么了？……师尊？宁秋秋回过神来, 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准备去找你呢。
见你一直站着没动, 便过来了。
徐清珩看着宁秋秋脸上还未敛下去的表情，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我就是站着看了一会。
宁秋秋总不能和徐清珩说她在编瞎话，便扯了个谎，他的伤好像有点严重的样子。
宁秋秋没有做准备就说谎时, 语速要比平时慢。
乍一下听去，倒像极了担忧以及不舍。
徐清珩沉默了一瞬, 既然已经送去闇云馆, 自会有医修帮忙医治, 不必太担心。
嗯嗯。
宁秋秋乖巧地应道。
她打小最相信的就是医修弟子了。
没有医修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多来几个。
宁秋秋：我知道的，我待会去看他。
徐清珩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先跟我过来。
宁秋秋：……还是没有糊弄过去。
玄月宗现在很乱, 到处都是人。
宁秋秋跟着徐清珩，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
你不用紧张。
徐清珩转身，看见的便是宁秋秋东张西望, 左右乱看的样子。
徐清珩心软, 见状语气也放轻了不少, 似在安抚，不是什么大事。
我、我知道的。
宁秋秋咽了咽口水，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却还是坚持着说：师尊你问吧。
说辞宁秋秋差不多已经想好了。
反正死咬着不肯承认就行了。
现下沈穆走了，魔界的人也走了，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正到时候都甩锅给沈穆那个二傻子就行了。
嗯！就是这样！计划十分的完美！宁秋秋做好了准备，心中的底气一下子都涨了不少。
她抬眼和徐清珩对视，就等着师尊质问自己——你和沈夜是怎么认识的？徐清珩问道。
宁秋秋：？什么？嗯？徐清珩垂眼看向这个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徒弟。
宁秋秋：……呃。
不方便告诉师尊吗？徐清珩问道。
没有没有。
宁秋秋连忙摆手。
怎么可能不想告诉。
宁秋秋就是意外，非常的意外。
就是，宁秋秋将准备好的话术收了回来。
她挠挠额角，又将自己与沈夜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隐藏，只道：他救过我。
救过？徐清珩略一思考，就是下山的那次？嗯嗯。
宁秋秋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我当时找了一家客栈歇息，谁知半夜遇到了山精妖怪，还有一只万年的大狐妖，本来以为自己逃不掉了，结果沈夜刚好出现就救了我。
宁秋秋有意给沈夜说好话，在徐清珩面前留个好印象，便夸张了一些。
徐清珩的脸色倒是没有变，听完只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宁秋秋又是一阵点头，出声附和。
那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救过你？徐清珩问道。
啊？宁秋秋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师尊你知道啊？徐清珩嗯了一声，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但现在也该知道了。
宁秋秋：……诈、诈我。
宁秋秋的表情僵了一下。
秋秋，你还小。
徐清珩嗓音不似平时那般清冷，甚至细听之下还有那种家中长辈的无奈。
他揉了一下宁秋秋的脑袋，你尚不足十五，距离及笄更是还有许久，道侣的事情不要考虑得太早。
……哎？宁秋秋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师尊在说什么，师尊，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近日忙碌，有些忽略你，现在忽然觉得你长大了许多。
徐清珩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宁秋秋，不知怎地，想到了宁秋秋第一次吱呀呀地叫着师尊的样子。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那么小的一个粉团子，一转眼都快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再过个几年，没准还得给他领回来一个……一个道侣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徐清珩心中五味杂陈，微微叹了一口气。
师尊？宁秋秋不解。
师尊不是要问她魔界的事情吗，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宁秋秋茫然。
你这个年纪不要想什么情情爱爱的，他救了你，你心存感激这本无错。
徐清珩嗓音缓慢，像极了山涧流水，缓缓道来。
但今日听着，总有一股忧愁在。
但因为他救了你，便倾心与他，有些过于儿戏。
徐清珩道：你现在年纪小，又整日待在天临宗，师兄师姐们都把你当妹妹似的，你才会觉得沈夜不一样。
等将来你再大些，遇上了更多的人，心智也更熟悉了，再去想这些也不晚。
徐清珩问道：师尊跟你说的这些，可听清楚了？宁秋秋：……？听是听清楚，但是……师尊。
宁秋秋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今天要对我说这种话啊？徐清珩顿了一下。
能是因为什么。
无非是看见了坍塌前的那一幕。
沈夜能护着宁秋秋，他本是高兴的。
只是……看到两人一副生死同在的样子。
其中一个还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乖徒儿，徐清珩到底有点气不顺。
没有为什么。
徐清珩掩下情绪，伸手替宁秋秋理了下衣领，你记着对就行了。
宁秋秋：……？还有，徐清珩又道：今日你就不要去接沈夜了，让连溯去，你随我去中枢堂。
啊？宁秋秋愣住了，我去那里干什么？但徐清珩却没有回答。
他继续道：玄月宗的事情办完后你再与我一道回去，至于沈夜，徐清珩顿了一下，疗好伤后，让他和其他弟子一同离开，不必与你同行。
宁秋秋：……-与沈夜再见已是七日之后了。
这七日宁秋秋过得可谓是提心吊胆。
一开始还以为师尊知道了什么，但这几天，宁秋秋都和师尊待在一起，师尊从来也没有问起过，好不容易宁秋秋放心了一些，又听说了各门派弟子已经准备回去。
宁秋秋也想走，可是师尊不让。
直到玄月宗的事情解决了，宁秋秋这才跟着徐清珩回家。
一到明绥峰，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跑。
却被徐清珩逮了个正着。
要去哪里？徐清珩从竹屋走出，看见的便是宁秋秋蹑手蹑脚的样子。
宁秋秋立马停住了脚步。
师尊。
她转过身，面上立刻换上了乖巧的笑容，不去哪里呀，好久没有见到裴师姐了，我去看看她嘛。
真的？徐清珩微微挑眉。
当然是真的了！宁秋秋说谎话时一点也不脸红。
不仅不脸红，还言辞恳切，真心实意。
看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便不用去了。
徐清珩拉上竹屋小门，朝宁秋秋走去，还顺手将一旁喂兔子的连溯给喊上了，待会和你师兄去整理下剑谷，挑一把自己喜欢的剑。
……啊？宁秋秋呆了。
可以啊，我没问题。
连溯倒是一口应承下来，拍拍手中的胡萝卜屑，那走吧，啾啾。
等等，等等。
宁秋秋忙道：师尊，我为什么不能去找裴师姐啊？已经七天没见着沈夜了，宁秋秋心里着急。
知玉下山了。
徐清珩淡淡道：三个月后才回来。
宁秋秋：……宁秋秋：？？？宁秋秋被狠狠打击了一下，无奈，最终只好跟着连溯一起去剑谷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宁秋秋装模作样地挑了一会儿剑，忽然见到一只山雀飞来，脑海里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趁着连溯不注意，宁秋秋悄悄让山雀给沈夜带了个信，约他戌时末在嘉漠峰相见。
山雀将宁秋秋的话带到，还给她带回了回信。
你在看什么、？连溯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吓了宁秋秋一跳。
她连忙将小纸条藏在了身后，慌张又凶巴巴地道：我、我没有在看什么啊！连溯：？连溯痛心疾首，你有小秘密了。
我早就有了。
宁秋秋警惕地看着连溯，将小纸条悄悄地藏在自己的腰间，好了，你不要管我了，赶紧干完事走吧，我还约了慕滢师姐呢。
慕滢？连溯愣了一下，随后想明白了。
啾啾跟着师尊待在玄月宗好几天，估计都闷坏了，想去找慕滢玩。
但师尊却让她来整理剑谷。
啾啾。
连溯想了想，便道：你要是约了慕滢，就先走吧。
嗯？宁秋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连溯，不解地问道：走？连溯点头，对啊。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啊？宁秋秋看着剑谷这乱七八糟的样子，你一个人能整理完吗？师尊不是说给我们三天时间吗。
连溯不以为意，第一天偷个懒有什么关系。
宁秋秋：？对、对哦！宁秋秋觉得连溯说得非常有道理！那我就先去找慕滢师姐了？宁秋秋征求着连溯的意见。
连溯连忙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嗯嗯。
宁秋秋应了一声，打算离开。
但走出两步，还不忘回头叮嘱连溯，那你别干太多哦，稍微摸一下鱼。
宁秋秋道：我明天就过来和你一起做。
噗嗤。
连溯被宁秋秋的说法逗笑了，应了声好。
宁秋秋这才放心，一溜烟儿就跑了个没影。
她心里着急，完全忘了自己和沈夜约的是戌时末，从剑谷离开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嘉漠峰去了。
等快到了目的地，这才想起来现在才是未时，离约好时间相差了好几个时辰。
真是傻了。
宁秋秋脚步停住，看着无人的山崖，这才反应过来，嘟嚷了一句，又往回走。
但她刚转身——沈夜？！宁秋秋惊讶地张了张嘴。
沈夜出现在身后，见到宁秋秋也是一愣。
宁秋秋连忙朝他跑了过去，惊喜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沈夜顿了下。
他收到宁秋秋的传信后，便打算来崖上提前来等她。
但没想到恰好和宁秋秋碰着。
若按照往常，宁秋秋这样问，沈夜肯定是回答在附近，路过之类的话，但今天，看到少女这般欢喜的模样，沈夜竟然沉默了下来，也不解释。
过了一会，他反问，你呢，也来这么早？嗯嗯。
宁秋秋点头，眉眼弯弯，兴奋地道：师兄提前让我走了，我就来找你，太高兴了，忘记了约的戌时末。
原来是这样。
沈夜抿了下唇，应了声嗯这些大胆而又直白的话宁秋秋从来都毫不避讳地说给他听，甚至还担心说得太含蓄他听不懂。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啊？宁秋秋打断了他的思考，问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没，啊我记得当时还在你脸上看到了伤，我找找。
宁秋秋说着便凑了上去，好像真的不见了，一点伤疤都没有看见哎？宁秋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刚想离开——手腕忽然被捉住了。
她怔了怔，垂眼看去。
沈夜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抬了起来。
这里。
指腹碰到沈夜的额头，宁秋秋呆住，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
额上是有伤的。
但是很小。
甚至肉眼都看不出，只能隐约摸到一股凸起。
她咬了下唇，手指小幅度地动了下。
能摸到吗？沈夜问道。
可、可以的。
宁秋秋手指有点发烫，烧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好、好得还挺快的哈。
玄月宗的医、医修也还不错，都没有留下什么伤疤。
……宁秋秋：……救命，她都在说些什么。
宁秋秋的脸也烧了起来。
沈夜扯了下唇，过了一会才说话。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啊？就是想问问你魔界后来又没有再来找你啊。
宁秋秋还蛮关心这件事的，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吧？没有。
沈夜回答。
那……宁秋秋顿了顿，后面呢……？沈穆知道沈夜在天临宗，那他会不会……不用担心。
沈夜仿佛知道宁秋秋的想法似的，道：沈穆就是个废物。
宁秋秋：？虽然早知道沈夜看不起沈穆，但这一句废物说得那可真是一点思考都没有啊。
他知道我在天临宗也不会怎样。
沈夜继续道：魔尊闭关，他身负重伤又不能服众，根本无法和仙门对抗。
这样的吗？宁秋秋有些懵。
沈夜淡淡地嗯了一声，但你若是担心我给天临宗带来麻烦，当然没有啦！宁秋秋连忙反驳，我只是担心你！沈夜愣了下，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那他不会派什么其他人来监视你吗？宁秋秋紧接着又问。
但沈夜却反问道：你不相信天临宗的守卫？宁秋秋：？对、对哈。
她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但是，你好相信天临宗啊。
宁秋秋忍不住感叹。
还好。
沈夜神情淡淡，他派来的人是赵亮。
沈夜毫不掩饰自己对兄长的嘲讽，蠢货一个。
宁秋秋：……宁秋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那就行了。
宁秋秋抿了抿唇，那我就放心了。
沈夜嗯了一声。
崖间一时有些安静。
沈夜看了宁秋秋一会，才道：还有呢？……啊？宁秋秋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就要开始了吗，沈夜要问她身份的事情了。
冷静。
宁秋秋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
谎话早就编好了，顺着说出来就行了。
宁秋秋心里给自己打气。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开口——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沈夜嗓音有些淡，像是随口一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宁秋秋：？沈夜：嗯？什、什么？宁秋秋一时显得十分茫然。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吗？沈夜：。
傻兮兮的对话。
宁秋秋自己都觉得尴尬。
我、我不是……宁秋秋想要解释。
嗯。
沈夜应了一声，问你。
宁秋秋：……？宁秋秋有片刻的愣神。
她看了沈夜好一会儿，才回道：是师尊啦。
其实是师尊啦。
宁秋秋道：莫名其妙地将我留了下来，就你跟着医修离开的那天。
沈夜抬眼。
那天送你离开后，师尊果然找我了，我以为是师尊发现了什么端倪，都要紧张死了，但是怪得很，师尊对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我都没有怎么听懂。
过了这么多天，想到这件事，宁秋秋依旧是不理解，师尊说叫我不要考虑道侣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哪里惹他生气了，所以他不同意？沈夜：……宁秋秋问道：沈夜，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师尊不开心了？没有。
沈夜答得很快。
那就奇怪了啊。
宁秋秋还是不明白，那师尊干嘛讨厌你。
沈夜扯了下唇。
徐清珩说了那么大一堆，宁秋秋没有听明白，沈夜倒是从这寥寥两语中懂了徐清珩的意思。
可看着宁秋秋这琢磨的样子，沈夜却只是垂下了眼。
嗯？你怎么没点反应？宁秋秋看沈夜。
没什么。
沈夜应了一句，又道：就这些了？宁秋秋：……宁秋秋：对、对啊！接下来该不会就是要质问身份的事情了吧。
宁秋秋等待着——那便走吧。
沈夜嗓音淡淡，你先前栽的月季开了，要不要去看看？宁秋秋：……？去吗？沈夜又问了一遍。
去、去的吧……宁秋秋有点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沈夜，跟着他的脚步离开了。
沈夜淡淡地嗯了一声。
崖间有清风吹来。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沈夜侧目看向一脸茫然又不解的宁秋秋。
半晌，他忽然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来追我了。
……哎？宁秋秋回过神来她想解释下自己是担心沈夜跑掉。
可下一刻，我会回去找你的。
沈夜声音比往前要轻。
他问道：知道了吗。
宁秋秋：…………哦。
沉默了一会，宁秋秋才小小声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