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说完, 便重新迈步往过走。
随后站定在桌边,垂着眼看孙熹,问:怎么跑上来了?孙熹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解释道:站的久了, 腿有些困, 就上来坐会儿。
嗯。
秦放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状似随意的伸手拿起钟毓面前的纸杯喝了口水, 紧接着就眉头一蹙, 偏过头问:这天气你喝凉水?孙熹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是问自己边上的人。
她顺势看过去,不过钟毓却并未留意她, 而是微仰着头,看着秦放。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尴尬, 钟毓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赧然。
四目相接。
钟毓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挪开眼, 轻声道:是热水, 不过放的有点儿久了。
秦放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下巴。
他拿着纸杯走到饮水机前, 将剩余的冷水全部倒进脚底下的茶水桶里, 转而又重接了杯热的进去, 走过来放在了钟毓面前。
整个过程极其自然,像是预演过了无数回。
钟毓道了声谢, 将纸杯捧在手里,热意沿着手心一路往上, 熨帖到了心口。
秦放拉过来了一把椅子坐到钟毓边上。
他像是有些累了,整个上半身倚靠在藤椅里,一条胳膊抬起,虚落在钟毓的靠背边缘。
车保养的差不多了, 白昊这会儿正在换机油, 你不下去看看?孙熹僵硬的笑了笑:换个机油而已, 不用看了吧。
秦放不发表意见,却说:那小子干活粗,还是盯着好些。
孙熹这会儿就算是个聋子,也能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思了。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又没办法发作,最后一咬牙,瞪了无辜的钟毓一眼,起身走的时候将椅子往后推了半米远,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响。
脚步声远去,休息区只剩下了钟毓和秦放两个。
没了旁人在边上,钟毓反倒觉得有些尴尬。
她将杯子捧到唇边浅抿了口,没说话,抬手将垂到眼前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
还是秦放先开的口:怎么突然过来了?钟毓说:想来看看你,就过来了。
秦放没有表态,沉默的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沉静如水。
钟毓莫名有些不自在,那什么,我这次出差陪同事逛了圈商场,付账的时候需要凑折扣,就顺便给你买了个小玩意。
说着,她打开一旁的背包,将东西取了出来。
钟毓来之前设想过许多种理由,最后还是觉得这种说法最不刻意,秦放接受的可能性也最大。
为此,她特地拆了外包装盒子,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打火机。
秦放接过,捏在手里端详了几秒,视线扫过底部的小logo上。
片刻后,他手腕翻转,将打火机扣到桌上,嗤笑了声,毫不留情的揭穿:有多大的折扣,值得你用上千块的打火机凑?钟毓顿时哑口无言。
她买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品牌标志极其不明显的款式,没想到还是被他一眼识出来。
秦放指节在扶手上轻敲,剑眉微扬:说话。
钟毓莫名没了底气。
她抿了抿唇,老实道: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怕你不收。
秦放表情淡淡的:嗯,作为顺手捎带的东西,是有些贵重。
这个说辞对钟毓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看吧,果然如此。
秦放掀开眼皮,唇角微勾:谢谢。
不要就算……钟毓话音止住:什么?收了礼物,不该道个谢吗?钟毓长睫闪动:不客气。
没想到东西送的如此顺利,钟毓悄悄舒了口气。
边上,秦放重新拾起打火机,拇指往前一推,盖子掀开,青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
他看了几秒,拇指又按下盖子,火焰瞬间消失。
如此反复了几次,秦放才作罢。
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吗?他问。
钟毓略一思索:没什么事。
那一块去吃个饭。
白昊今天过生日,下班后请大家聚餐。
钟毓有点犹豫:我去合适吗?没什么不合适的,一顿便饭而已。
秦放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当然,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不想去也没什么。
听他这么说,钟毓也没了顾虑:那我去。
行。
这个季节,六点一过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饭店就在隔壁,刚一下班秦放就把店门落了锁,六个人,除了钟毓以外其余全是店里同事,大家一起浩浩荡荡的涌进了包间。
白昊今年才刚满十八,被几个人一煽动,就蠢蠢欲动的想要买酒。
他自个不敢拿主意,巴巴的看着秦放,一口一个放哥求着,终于求的秦放松了口,大手一挥要了一打酒来。
估计是因为有钟毓这个陌生人在,一堆人气先还有点拘束。
待到几杯黄汤下肚,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白昊,活跃的简直不行。
钟毓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时不时夹一口菜吃。
秦放他们聊天,她也不开口插话,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从一些细枝末节里窥探出秦放这几年的生活。
酒过三巡,其他人还没怎么样,寿星公先喝高了。
他拿了个新杯子满上,端起来就冲着钟毓这边走。
白昊已经喝上头了,走路都不太稳,杯子里的酒水漾了出来,浇的他手整个湿漉漉的。
钟毓以为他要给边上的秦放递酒,也没多想,低下头吃了口菜。
还没等咽下去,白昊就站定到她旁边不动了。
钟毓怔住,无措的看了眼秦放。
后者却不表态,一副等着看戏的架势。
钟毓没办法,只能正面迎敌。
白昊端着酒杯就要往她手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钟毓姐,我敬你一杯!钟毓往后躲了下,颇具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喝酒,用茶代替行吗?不行,这酒你…你必须得喝!白昊语气异常坚定。
钟毓错愕的滞在那儿。
她跟白昊只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必须得喝?还不等问出口,白昊自己就全部交代了。
钟毓姐,你是不是还没认出我?钟毓:?白昊摸了摸后脑勺,笑的有些傻气:我是小豆子啊!小豆子,你还记得我不?钟毓彻底僵在了原地。
半晌,她呆滞的回头,看向边上的秦放。
秦放表情淡然,却点了下头。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钟毓瞬间懵了。
她当然记得小豆子——福利院里最爱粘着秦放的那个小男孩,总是一口一个放哥的叫着。
她是真的没想到,原来白昊就是小豆子,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
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钟毓半天都没组织出一句整话来。
她吸了吸鼻子,利落的站起身,二话不说接过白昊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杯中酒一滴不剩,气氛推向顶点。
推杯换盏间,主角从白昊变成了钟毓。
店里的同事们本身年纪都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是爱瞎起哄的时候,更别提这会儿都有点上头。
钟毓只是喝了一杯,其余人有样学样,接二连三的要过来敬她,理由一个比一个充分。
什么多谢放哥平时的照顾,什么姐姐太美一定要碰一下,还有什么感念老板的体恤所以老板娘一定要笑纳……钟毓都没反应过来老板娘是谁,酒先喝到肚子里了。
秦放拦都拦不住。
等到生日饭局结束,除了秦放这个滴酒没沾的,其余人都醉醺醺的,但好歹有行动能力,残存的意识也能支撑他们从这里走到住处——只除了钟毓。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从指尖到眉稍都泛着红,意识早已经离家出走了。
秦放拦腰将人半扶半抱着往车上塞,没成想她却死活不往上坐,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困、要睡觉之类的词眼。
秦放气的发笑。
他揽着她不堪一握的细腰将人抱在怀里,稍一低头,唇畔就碰着了她的耳廓。
秦放手臂收紧,声音低的发沉:钟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回还是不回?醉鬼钟毓眼睛紧闭,喝了酒的脑袋发晕,本能驱使她往秦放的脖颈里蹭。
一边蹭一边还说:不回不回,我要睡觉。
秦放垂眸:好。
—宿醉之后,钟毓是在头痛中醒来的。
还没等睁眼,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肌肤和棉被直接接触的肤感让她不安的蜷缩了下子身体,却没料到,双脚竟然直接挨到了一片滚烫的肌肤。
钟毓瞬间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因为光线太黑而分辨不出长相的脸。
混沌的脑袋猝然清醒,钟毓径直坐起身,双手死死的捂住嘴,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但随着她的动作,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光洁白皙、不着一物的肌肤。
不对,还是穿了的。
一件纯白色的蕾丝内衣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除此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她这么一折腾,边上的人也被吵醒了。
他伸出手臂往墙上不知道那儿拍了下去,下一秒,灯光乍亮。
也是同一瞬间,钟毓看清了对方的脸。
鼻梁高挺,眼眸狭长,是秦放。
钟毓隐隐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刻,她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我…我怎么在这儿?被人从梦里吵醒,秦放浑身气压很低。
闻言,他眉间蹙出深深的褶皱:你说呢?钟毓脸色发白:我记不清了。
秦放察觉出了她的惊惧,扯了下唇角:那你是觉得,我对你做了什么?钟毓不知道,咬着唇不说话。
见状,秦放脸色不怎么好看:在你心里,我会干出趁人之危这种事?钟毓虽然怕却还是摇头:你不会。
秦放嗤笑一声,眸色幽深。
是吗?那你还真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