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后台。
钟毓脱掉自己的内搭毛衣, 换上统一的演出服。
刚刚穿上一条袖子,衣摆就被肖云画拽住,连推带搡的把她挤到一旁靠墙的地方。
钟毓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 一边穿衣服一边满目疑惑的看她一眼。
直到换好衣服, 肖云画才道出缘由。
钟毓,你是一点都没发现啊?钟毓恍然:知道什么?肖云画双手交叠抱在身前, 一副不怀好意的奸诈模样, 声音却特别小:大小姐,你后背全都是红印子……目测三四个小草莓吧。
话音刚落,嘴巴就被捂住。
钟毓红着脸小声哀求:嘘!求求你小点声!后台没有换衣间, 除了化妆桌就是化妆镜,连个帘子围起来的隔间都没有。
钟毓生怕人看见, 紧张的说话都是用气音。
直到肖云画把头点的根拨浪鼓似的, 她才肯松开手。
真的, 这情形, 战况得多激烈啊!肖云画逮着机会死命揶揄:哎哎哎你跑什么啊演出马上开始了!洗手间!钟毓窘迫的连头都不敢回, 手机都顾不上拿就逃之夭夭。
小样儿, 还害羞了。
肖云画笑着说。
她大发善心放她一码,自顾自忙活去了。
约莫两个小时后, 演出结束。
在后台换好衣服之后,钟毓拿起存放在储物柜里的手机。
刚按量屏幕, 上头就显示着有五通未接来电,还都是来自一个号码。
钟毓想了下,确定这个号码自己没见过,但归属地却又跟她在同一个城市。
略微思忖了会儿, 还是回了过去。
接通之后, 无线电那端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钟毓吗?……是。
我是孙熹, 你还记得吗?钟毓回想了片刻。
没等她答复,那端紧接着就说。
前段时间,我们在放哥店里见过。
她这么一说,钟毓立刻想起来了。
是那位女骑士,刚见面就迫不及待的打听她和秦放关系的那个年轻女生。
你好。
听人说,你是放哥女朋友?钟毓不答反问:请问有什么事吗?没想到,孙熹却冷笑一声,声音隔着听筒传来,显得有几分刻薄。
有什么事?放哥为了你连命都敢赌,你还在这里问我有什么事,可真搞笑。
钟毓一愣,有些没听明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麻烦能说明白一些吗?孙熹却怎么着都不肯了,她好像要吊足了钟毓胃口,说一半留一半。
你不知道?放哥没告诉你?呵,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钟毓:……不是你先给我打电话的吗?孙熹噎住,足足半天没吭声。
沉默许久之后,她才终于道:晚上十二点,北郊云山车场,你自己过来看吧。
语毕,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钟毓原本还想再问,骤然亮起的屏幕提醒着她对方已经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她回拨过去之后却是接二连三的忙音。
连续拨通两下之后,更是提示对方直接关了机。
钟毓握着手机正彷徨之际,好死不死右眼皮狠狠跳动了下。
她心底突然一颤,整个人直直的呆站在那儿,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
肖云画换完衣服,看她在那边杵的比电线杆子还要笔直,以为她是在等自己,便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走吧!钟毓瞬间回过神,低头翻出秦放的手机就拨了过去。
连续三次,每次都是待接状态。
肖云画不解的问:怎么了这是?钟毓乱了几秒钟,一把抓起边上的包包就往外跑:云画帮我请个假,团里回程不用管我!不等肖云画回答,她人已经没影了,剩下后台的木门被撞的咣的一声,在墙边打着颤。
—晚十点半。
这个时间,高铁站依旧熙熙攘攘。
钟毓在到站下车的人流中一边道歉一边见缝插针往出挤。
她头回干这种事,在人堆里局促的快要喘不上气,脚下却跑的飞快。
好不容易坐到计程车上,她气还没喘匀,就又给秦放去了个电话。
依旧是没人接听。
钟毓疲倦的将头抵在车窗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她问:姑娘,你还没说地址。
地址?钟毓重复了遍:师傅,北郊那边是不是有个车场?修车厂吗?还是啥厂?钟毓自己也说不上来:……您先往北郊开吧。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找出白昊的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一直在响,却久久没有人接听,就在钟毓准备挂断的时候,终于通了。
白昊说话犹犹豫豫的:钟毓姐……白昊,你知道秦放在哪儿吗?放哥在忙。
钟毓抿唇,复又掀开:在比赛吗?那边安静了片刻。
白昊惊慌的声音随后响起:姐,你怎么知道的!钟毓微舒了口气,抬手捏了下眉心: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在哪里就好。
云山赛车场。
眼看瞒不过,白昊只好说了实话:钟毓姐,你要过来啦?嗯。
挂断电话,钟毓把地址报给司机。
北郊距离高铁站并不算太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到达云山车场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半了,钟毓付了钱之后匆匆下车往过走。
这地方说是赛车场,从外头看去只能见到高耸的围墙圈出了偌大一片场地,她没来过这边,站在外头半晌连入口都找不到。
还是白昊眼尖,站在入口大老远看见了她,小跑着过来带着人进去。
看似平平无奇的围墙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听白昊介绍,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边上是摩托车专用赛道。
在外围隔着一圈铁丝网,外头是呈阶梯状的几层小看台。
钟毓环顾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白昊手指的方向。
十多个穿着骑行服戴着头盔的人聚在一起,还有两三个骑着车在场地里绕圈热身。
他们的面部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大概身型,饶是如此,钟毓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秦放。
他穿着黑灰相间的骑行服,戴着一顶火红色的头盔。
因为优越的身高和挺拔的形体,就算看不见长相,也足够吸引人。
那头是起点,再过十来分钟比赛就开始了,放哥已经过去了。
钟毓睫毛闪了下,淡淡的嗯了声。
白昊看她像是不怎么高兴,挠了挠头:钟毓姐,傍晚哥就过来练车了,手机一直在休息室柜子扔着,还是我去给他拿东西听见震动才看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反正,放哥不是故意没接你电话,你别生气啊。
钟毓收回视线问他:我看起来很不高兴?白昊: ……您自己没感觉吗?钟毓又将视线眺了回去:我不是因为他没接电话生气。
语毕,她又沉默了下来。
白昊怔了一下就立刻明白了。
他不好在说什么,尴尬的摸着自己后脖子,祈求时间赶紧快一些过。
又过了几分钟过后,起点处传来一声哨响。
热身的选手也将车停在了起点处,在指挥下整齐的列成一排。
各种颜色款式的趴赛一字形排开,场面壮观的很。
临近午夜十二点,赛车场里灯火通明,边上围了不少人,本来各自说笑着,却在哨声响起之后,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钟毓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不自觉的抓住心口处的衣襟,紧张的咬住了唇。
一声枪响刺破宁静的初冬午夜。
钟毓心脏狠狠一跳,刹那间耳边全是发动机的轰鸣声。
被包裹在骑行服与头盔中的选手拧紧了手中的油门,全力以赴的向前冲着。
白昊在边上激动的讲解着比赛规则,什么直到超车,什么压弯,她全然听不懂,只紧紧盯住秦放的身影,片刻也不敢错开。
她眼看着他一马当先像风一样从眼前吹过又迅速飞远,在转弯的时候车身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过去……一圈,两圈,三圈……直到第五圈的时候,白昊在一旁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最后一圈最后一圈!放哥撑住撑住撑住!艹!第一!车身冲过终点线的瞬间,钟毓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终于敢输了口气。
场内喧嚣起来,选手们三三两两或是在一起聊着,或是先行离场。
白昊迫不及待的想往那边跑,却又碍于钟毓,不得不站在原地。
钟毓问:洗手间在哪里?就在后头,那边。
白昊手指了一间房子道。
我先去一下,你过去找秦放吧。
白昊有些犹豫:姐,你可以吗?钟毓笑了:不可以你也不能陪我一起去啊……没关系的,你去吧。
那好吧。
白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钟毓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她演出结束就来了,饭都没赶上吃,一路上太着急太担心也不觉得,反倒是现在结束了,她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又冷又饿,胃开始抽着疼。
洗手间里有暖气片,钟毓在跟前缓了好一会儿才往出走。
推门出去的时候,赛车场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连灯光都暗了一半。
终点处早已经没了摩托车的影子,钟毓茫然的站在原地,等她终于想起来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肩膀被人葱后头拍了拍。
钟毓回头,穿着骑行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已经摘掉了头盔,露出英挺的面容。
大概是刚刚抽了烟,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尼古丁和焦油灼烧后的气息,算不上好闻,却真实的令人心安。
钟毓半天没说话,只仰头看着他。
秦放笑了下,抬手将她腮边的发丝向后拨去。
冷吗?他问。
钟毓回神,清了清嗓子:还好。
下一秒,手被人不由分说的攥住。
手心的触感让他皱了下眉头。
秦放嗤笑一声:骗子。
明明手冷的跟冰块一样,还偏要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