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兮听到萧子铎有些陌生,但名字和萧子锋这么像,估计是一家人。
谢玖兮有些失望:不是萧子锋啊……那个男孩子红唇齿白,睫毛纤长,干净的像没落到地上的雪,他看到谢玖兮的表情,显然也并不意外: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如果我是萧子锋就好了。
谢玖兮不解地问:你就是你,你怎么能是萧子锋呢?萧子铎轻轻笑了笑,说:只要不是萧子铎,是谁都可以。
如果我不是我,爹,娘,夫人,都会很开心吧。
谢玖兮被他我不是我的逻辑弄晕了,她歪头看着萧子铎,片刻后说:你这个人好奇怪。
萧子铎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是个怪物。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但面前人给谢玖兮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包括他说自己是怪物的模样,恍然间让谢玖兮觉得,他们在哪里见过。
谢家是百年望族,祖祖辈辈居住在乌衣巷,这一整条街都是谢家族人。
同族住在一起能相互照应,但免不了的,闲话也多。
谢玖兮就听过不少次仆妇们在背后说她是怪物,毫无世家女的样子就算了,还不合群,不说不笑的样子忒吓人。
谢玖兮能感应到别人的喜恶,因此,谢玖兮不喜欢和谢家兄弟姐妹玩,她更愿意去和鸟说话,至少,鸟围绕在她身边时是真心亲近她。
现在,谢玖兮找到另一个气息很舒服的人,她拉住萧子铎,说:没关系,别人也说我是怪物。
他们正常人和正常人一起玩,我们两个怪物一起玩。
萧子铎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定定看着谢玖兮,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四娘子要和我一起玩?对啊。
谢玖兮说完奇怪,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四娘子?萧子铎自见到人后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直到此刻,他弯着眼睛,才现出几分真实的笑模样:建康城里的人都说,谢家有位四娘子是仙胎转世,小小年纪便有天人之姿。
我看到娘子灵秀无比,便猜测你就是谢四娘子了。
谢玖兮说:你是说那些和尚道士吗?我悄悄告诉你,他们都是骗人的。
萧子铎挑眉,惊讶问:四娘子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我和祖母、大姐姐说了好几次,那些佛寺都是骗人的,根本不能帮人免灾除病。
可是她们不听我的,每年都去佛寺上香、捐香油,还呵斥我不许妄言佛祖。
谢玖兮叹了一声,瞥向萧子铎,你相信我吗?萧子铎觉得谢家的这位四小姐实在可爱,明明有着高贵身份、亲人宠爱,行事却意外的坦率。
和他想象中的谢家人一点都不一样。
萧子铎轻声笑道:我当然信。
谢玖兮第一次遇到相信自己的人,高兴的不得了,拖着萧子铎就往后院跑:你跟我来,我给你介绍我其他朋友。
谢玖兮一个小女孩手劲却意外的大,萧子铎猛地皱了皱眉,还是一声不吭地随着她跑。
两人停到花园,建康的冬日漫长而单调,连树木都是黑灰色的,和谢家连绵了百年的白墙青瓦交融在一起,像是一副湿冷的水墨画。
一群鸟停在树杈,叽叽喳喳叫着,如水墨画中随意甩上去的黑点。
萧子绎抬头看了很久,终于确定,谢玖兮带他来看的就是一群鸟。
他顿了顿,道:这些就是你的朋友?对啊。
谢玖兮热心地给萧子铎指认,这是小黑,这是小灰,这是小七……萧子铎完全没记住谢玖兮那些颜色混着数字的独特命名方式,他笑道:还真是独特呢。
你刚才找萧子锋,也是想给他介绍这些朋友吗?我还没决定好。
谢玖兮说,我听大姐姐说,萧子锋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我得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萧子铎听到,慢吞吞说:那你没必要看他,我也和你同一天出生。
谢玖兮惊讶:真的吗?萧子铎点头:真的。
谢玖兮突然用力拍了下萧子铎胳膊,道:那太好了!大家都说我是家里最小的,要听兄长姐姐的话。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你要听我的话。
萧子铎猝不及防,狠狠皱眉。
谢玖兮觉得他的神情好像不太对,问:你怎么了?没事。
萧子铎摇头,同时纠正道,我可能是你表兄。
你胡说。
他的每一句话谢玖兮都不同意,她指着他的胳膊问,你到底怎么了?萧子铎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指着树枝道:你的朋友少了一只,小黑好像走了……萧子铎话没说完,被谢玖兮抓住胳膊,强行拉开袖子。
萧子铎想要阻拦,但是谢玖兮被养的白白胖胖,而萧子铎却清瘦,他竟然还没抢过谢玖兮的力气。
萧子铎衣袖被拉开,露出里面青紫交错的痕迹。
谢玖兮一下子愣住,萧子铎像没事人一样放下衣袖,说:很丑吧,让四娘子见笑了。
谢玖兮本能感觉到这些痕迹很不好,她不由放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萧子铎垂着眼睛,不肯说话。
谢玖兮以为萧子铎被人欺负了,拉着他就要去找谢韫容:你不用怕,大姐姐和我说了,被欺负了一定要去找大人。
我大姐姐人很好,我带你去找她,让她惩罚打你的坏人……不要。
萧子铎忙拉住谢玖兮的手,低低说,是我娘。
谢玖兮再次愣住,不可思议道:是我二姑姑打你?萧子铎摇头,睫毛垂下浅灰色的阴影:不是,是我另一个娘。
谢玖兮不懂萧子铎为什么会有两个娘,她不想看他不高兴,拍着胸脯说:没关系,我一出生就没有娘,你有两个娘,我们两人在一起,那就一人一个娘了。
萧子铎轻轻笑了,说:怎么能这样算,这种事情不能平分。
怎么不可以。
谢玖兮灵机一动,想起大姐姐议亲时听来的话,信誓旦旦道,我祖母说,只要两个人成婚,父母就变成两个人的父母了。
以后我们两人成婚,这样你有一个娘,我也有一个娘。
萧子铎看着面前冰雪团子一样的小女郎,心想她被宠着长大,完全不懂这种话的意义,等她长大后,肯定就不会愿意嫁给他了。
萧子铎心中涌上股失落,等再过几年,她就会对他避之不及。
或许无须过几年,等一会见了谢老夫人和谢颖,有长辈提醒,她很快就会明白,像她这种身份的世家女郎,只有萧子锋才会成为她的朋友。
以及未来夫婿候选人。
萧子铎心情低沉,这时候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拉力,谢玖兮拽着他,快步往厢房跑去:受伤了要包扎,现在我是姐姐,我帮你包扎。
谢玖兮说风就是雨,萧子铎被她拽得跌跌撞撞,一直没法纠正她才是表妹这个事实。
谢颖带着孩子们省亲,谢家所有仆妇都在前厅伺候,没人守着后院。
谢玖兮把萧子铎拉入自己的房间内,推他坐到榻上,乒乒乓乓翻出药箱。
谢玖兮努力回想谢韫容当时是怎么做的,对萧子铎说道:把衣服脱了。
萧子铎坐在女子软榻上,正如坐针毡,听到谢玖兮的话忍不住叹息:四姑娘,你是女子,不能说这种话……谢玖兮问:那你对我就能说这种话了吗?萧子铎噎住,清冷的侧脸慢慢染上薄红:这种事不能随便说,太轻浮了。
谢玖兮不懂:什么叫轻浮?萧子铎从小在别院长大,行动不得自由,吃食有一顿没一顿,忍受着下人的白眼,还要忍受母亲的咒骂虐待,他很早就在仆人的闲言碎语中成熟起来。
他知道那个男人去母亲屋里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强迫后生出来的,许多人背地里都骂他肮脏,骂母亲低贱。
他们都说,但凡母亲有气节些就直接自尽了。
堂堂正妻成了见不得光的禁脔,还生下萧子铎这个耻辱,一国公主能贪生怕死到这个程度,真是下贱。
墙倒众人推,南阳公主本是正妻,现在却被曾经伺候她的奴仆指点。
每次那个男人走后或者仆人说完闲话,母亲都要疯癫很久,萧子铎身上的伤痕也会格外多。
可是,萧子铎宁愿母亲打他骂他,也不希望母亲真的自尽。
他知道,母亲尝试过很多次杀那个男人,只不过每次都失败了,要不然母亲还真不稀罕活着。
他害怕母亲不再想杀萧道,或者不再恨他,那样,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些话,萧子铎怎么和谢玖兮说?他看着面前女郎清澈见底的眼睛,磕磕巴巴说:轻浮……就是两个没成婚的男女做不该做的事。
谢玖兮刨根究底问:什么叫不该做的事?萧子铎结巴,耳朵都红了:就是,就是……他支吾许久都说不出来,谢玖兮很有大姐风范地挥挥手,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会成婚,现在做什么都不叫轻浮。
你把衣服脱了,我要涂药了。
萧子铎磨磨蹭蹭解开了上衣,谢玖兮像之前自己从树上摔下来时,大姐姐给她上药那样,用棉花一点点涂到萧子铎身上。
谢玖兮的动作不算娴熟,下手也轻一下重一下,萧子铎反而被她捏痛了。
但是萧子铎一声都没有吭,默然让谢玖兮折腾完每一道伤口。
除了母亲,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这么久的话。
然而哪怕是母亲,也没有关心过他的伤。
谢玖兮给萧子铎上半身涂完了药,她还意犹未尽,说:下面呢?萧子铎一听,拢起衣襟就要从榻上起身。
谢玖兮哪能让他跑,纵身一跃扑住他:别动,把下裳脱了。
他们两个孩子一般大,谢玖兮从小吃得好,借助体重优势竟还真把萧子铎压住了:还没完,你要脱下裳……萧子铎推不开她,只能死死拽住自己的腰带。
挣扎中两人衣服都散开了,谢韫容正到处寻找谢玖兮,她听到屋里有动静,忙进来查看,差点被眼前这一幕吓死:皎皎,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