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有不甘的青春里, 我没有停留,路过盛夏与骄阳,见过蝉鸣与狂风, 终点没有你。
温轻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个夏天。
木城的房子顺利售出, 她在木城居无定所,没有再回去的必要。
她本就不爱出门,留在信城, 照常汽水和西瓜一起度过那个夏天。
缺少的是手机响动, 喋喋不休的分享生活碎片。
没有了学习和作业的束缚,她偶尔会发呆,多看手机两眼。
丁一悦经过了第一轮的康复训练,她渐渐可以站起来,磕磕绊绊地走路,温轻看到了那一条可怕的伤疤从膝盖一直蔓延到大腿根。
蜿蜒盘踞在她白皙的腿上, 她再也不能穿短裤短裙了。
她定期复查, 在温轻大学报到之前,恢复了正常行走。
温轻大学报道前一天, 丁一悦嘱咐她带上必要的生活用品。
大学是新的开始, 你会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会结识新的朋友, 也会遇到想参观相左的人,如果集体是错的,不用强迫自己融入集体, 要保持清醒,保持自我。
丁一悦的教导向来如此, 没有念念叨叨的长篇大论。
夏日靠着操场的橡胶跑道焦热, 偌大的校园内郁郁葱葱的绿色, 人群拥挤,新奇热闹的喧嚣,温轻撕开糖果纸,放入口中,冰凉甜味入喉。
她推着行李箱大步走入校园。
跑完操场繁琐的入学流程后,搬着行李上楼,推开宿舍门,已经有两位舍友到达。
她推门进来,桑卓逸热情地过来握手,她一头帅气的短发,一身朋克风,链条坠在夹克与短裤之间,每走一步都是叮铃哐当地响动。
温轻一到来,她就热情上来握手:你好,这里是庆大会计新生桑卓逸,噗嘶哒~噗嘶哒~我是学生,不是家长,skr~温轻愣了一刻:你好,我是你的舍友温轻,skr~温轻依葫芦画瓢的反应惹得桑卓逸直笑,她阔气揽过温轻的肩膀,目光瞥向上铺铺床的蔡芳:那个是蔡芳,我刚到寝室的时候,她问我孩子在哪?看在我长得比较着急的份上,我当老大怎么样?她很热情,温轻没有拒绝。
宿舍门再一次被推开,卫苗新翘着小拇指,翻下墨镜,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我很贵的气质,精致到脚趾头的女生。
墨镜下她打量着温轻和桑卓逸的勾肩搭背,挑眉轻蔑:滚出去,男生不能进女生寝室,秀恩爱别在宿舍秀。
桑卓逸的中性长相容易让人误会,她吼道:我是女的!卫苗新彻底摘下墨镜,惊讶的视线没有遮掩:抱歉,这个墨镜带久了,眼神都不好了。
寝室中,蔡芳的行李最多,三人收拾好了,她还有两大袋的行李还没拆开。
温轻把糖分给舍友后,又撕开一枚糖纸,坐在椅子上吃起来。
宿舍内,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开始聊天了。
桑卓逸伸了个懒腰:终于到了大学,再也没人可以管着我了。
卫苗新照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模样,点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也会管管你。
桑卓逸:你什么意思。
卫苗新放下镜子,转过身来,直视着她点评道:你看看现在你的样子,和大众审美有偏差,很难谈上恋爱的。
桑卓逸:我自己开心就好,谁要符合大众审美了,谈恋爱,谁爱谈谁谈。
原先颇为锋利的气氛,因为恋爱话题而转移了注意力。
八卦的心蠢蠢欲动,最关心的还是情感问题,桑卓逸先挑起话题:对了,你们有对象吗?桑卓逸:事先声明,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是直的。
卫苗新耸肩:没有。
温轻咬着糖果:我也没有。
南边来的乖乖女,肯定不会在高中违背校规谈恋爱。
桑卓逸好奇询问:我刚看一个男生走在你身边,他不是你男朋友?温轻解释:那位学长想帮我拿行李,我拒绝了,他就走在我身边。
我刚刚走你后面也看到了,好多学长回头看你。
像你这样的女孩,皮肤白声音小,看着就好骗,可招男生喜欢了。
卫苗新说话总叫人听着不舒服,像是在话里给人定性,招人喜欢只是因为好骗。
桑卓逸生气道:温轻如果真谈恋爱也不会是因为你说的这些原因。
在上铺的蔡芳突然开口:我有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卫苗新震惊,上下打量了蔡芳一眼,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蔡芳埋头,低声应着,她的衣服呈现反复水洗的陈旧,学校就带着大包编织袋,里面放了一大批的土特产,第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的家境不好,寒门出贵子。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不是。
也是,我们学校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卫苗新进一步好奇地询问,那你男朋友是哪个学校的?隔壁大专。
沉默了片刻,卫苗新鼻腔淡淡发出一声轻蔑:这谈了有什么用?桑卓逸越发生气了:卫苗新,谈恋爱是追求感觉,不是攀比高低,不要瞧不起人。
蔡芳的手机铃响,她接了一个电话:我男朋友找我,我先出去了。
她落荒而逃般出门了。
卫苗新耸肩:她没给我说抱歉的机会。
——当天,辅导员召开了整个经管学院的例会,安抚青涩初入大学的激动,立刻告知了军训的事宜。
辅导员忙完后,就是班导通知事项,分发军训服装,两位班导轮流通知事宜后解散。
回寝室的路上,桑卓逸和温轻聊着军训事宜,看着娇气的卫苗新没有一点抱怨,心生疑惑:你不担心军训?卫苗新玩着手机,懒懒地说:不担心,我早就做好了医院的病例单,免训。
她的目光都没从手机上移开,就挑眉笑了:诶,你们发现没,我们的班导还挺帅的。
温轻没有注意到,桑卓逸立刻接话道:我听前排的女生也都在说班导长得很帅,听说是本专业的学长来做班导。
卫苗新颇为暗示地笑:不仅仅是帅哦,我观察过了,他发资料经过我们的时候,停了一下,你说他是被我们之中谁电了?蔡芳低声说道:反正不会是我。
卫苗新笑说:当然不会是你了。
温轻缓和气氛道:可能是你看错了。
卫苗新耸肩不再说话。
烈日酷暑,烤湿了后背,拉长的蝉鸣声,灰绿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挺拔。
操场会出现校领导的身影,他们身着西服,负手点评。
偶尔还能看见学长学姐到方阵前,比赛炫西瓜和奶茶,气人的方式层出不穷。
卫苗新开过了医院的单子,只需要穿上军训服装和残兵连一起在阴凉处等候就好。
中场休息时刻,她会带着冷饮和水果来方阵,分给温轻蔡芳和桑卓逸,她嘴巴毒了点,也很照顾人。
军训回到寝室后,她也愿意把洗澡的位置让出来,排在最后一个洗澡。
军训第三天,温轻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洗完澡就犯困,一沾床睡觉。
操场上都是军训绿油油的嫩苗,军训服一套,谁都认不出谁来。
但纵然是这样,温轻还是被高年级的学长注意到了。
温轻穿着军训服被要微信,学长离开后,卫苗新在她边上撞着她的手臂起哄:我听说过那个学长,他获得过三次国奖,还没毕业就已经有大公司争相发来offer了,这个学长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要成绩有成绩,在他们专业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挺厉害的。
桑卓逸也激动起来:那你怎么还拒绝了?温轻埋头:我想好好学习。
卫苗新啧啧其谈:一般就是心里住着人。
温轻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脑子猛地浮现出司杭的身影,倏忽激动道:你不要乱说。
卫苗新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一遍,她埋头,脸颊已经染红了,低声说:我没有。
桑卓逸也不由地笑起来,少女的心思很容易懂。
好啦,没有没有,也没有人说你有。
过了半响,桑卓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轻羞赧地跺脚:哎呀。
哎呀。
哎呀。
桑卓逸和卫苗新两人相视,恶趣味般依葫芦画瓢地模仿。
温轻气得背过身子,惹急了的模样,让大家笑得乐不可支。
那天晚上,温轻躺在床上,身上酸痛不堪,是军训遗留的疲倦,但是她失眠了。
她会悄悄摸出手机,点开司杭的聊天记录,他是个骄傲的人,那天明确表示了态度后,他就再没有给温轻发过消息了。
朋友的联系依旧在,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谈起她和司杭的关系。
黎之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忍不住和温轻分享喜悦,聊天聊开了,她激动地说着:我好期待大学!期待在大学里面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温轻一顿,突然又想起了司杭。
沉默片刻,黎之似乎也意识到,连忙道:温轻你别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高赫旭已经替你教训过司杭了。
温轻愣住了:为什么要教训他?温轻,你就是太善良了!黎之嚎叫,司杭强吻你,你都不追究责任!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告白不成功,恼羞成怒的强迫就是人渣。
看着像人,实际就是个畜生。
温轻,你完全可以报警,告他性骚扰,但是你要继续新的生活,不要耿耿于怀,那件事情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只有你自愿的接吻才是接吻,强吻不算接吻。
黎之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温轻等她喘气,立刻询问:黎之,你可以详细和我说下那天的情况吗?什么强吻?那天司杭回来后——蠢蠢欲动的八卦心就围了上来:温轻去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杭哥别不说话呀,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是不是下一顿就是喜酒。
司杭对于周围的八卦没有答应,一瓶接着一瓶地灌酒,直到曲旿曌过来,他冷笑道:不会是被班长教训了吧。
司杭从酒瓶中抬眼,那一刻,曲旿曌愣神,水晶吊灯折射着昏黄的灯光,灼灼地落在司杭的身上,散乱的短发投下的剪影略过他破碎的目光。
是钻石被碾碎,与玻璃比黯淡。
转瞬,司杭挑眉,故作神色轻松道:你从五行山下被放出来了,那么多管闲事。
大家都看得出司杭的情绪,任由他一个人坐着喝闷酒,别人说什么都不搭理。
后来聚会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司杭的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堆酒瓶子,他一个人喝了不少。
范聪俊撑起他的一只胳膊: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你和温轻到底怎么了?我就那么糟糕?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沉沉的酒意,醉酒的身体很重,范聪俊吃力地架起,耳畔还响起他满是醉意的呢喃。
你要把那些讨厌的都踢远,不要让不开心拖垮你。
正视自己的优秀。
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
……范聪俊:……为了避免喝醉的司杭再次对他展开嘲讽侮辱攻击,他把司杭扔到了桌面上。
黎之再次过去询问:喂,司杭,你们聊了什么?温轻究竟去哪了?他晃动着身子,缓缓抬眼,混沌的意识在一刻清明起来,倏忽笑了几声,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的笑容逐渐放肆:你们也都知道,我和温轻传早恋很久了,她刚刚死活不承认,我就靠近她,掐住她的腰,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他眼下泛红,是醉意染上的酡红,身子摇摇晃晃,像是没骨头,勾唇一笑,人显得极其浪荡:她直接就把我推开了,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我们的事情都传得人尽皆知了,亲一下怎么了?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他话音没落,高赫旭的拳头就落在他的脸上:你个混蛋!做出这种事情来!看我今天不替温轻教训教训你!高赫旭一腔热血只想为温轻讨回公道,范聪俊拦住了高赫旭:好了,不要打了,他喝醉了。
喝醉了,不是他为所欲为的理由!司杭倒在地上,嘴角还扯着笑意,醉醺醺得已经东倒西歪了。
范聪俊见状道:这样,我们谁都别插手,就让温轻来评评理,如果温轻想要怎么打他,就算把他打个半死不活,我不拦着。
黎之听到了温轻自己都开始询问这件事,就立刻骂着:靠!范聪俊这老狗,为了维护司杭,根本就没有给你打电话,亏我们在那听他假装打了半天的电话,说什么愿意原谅司杭,再也不和司杭来往。
温轻意识到了,司杭把那天的事情堆砌成一个强吻的谎言,将一切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而范聪俊是一开始洞察真相的人。
可是,为什么司杭每次都是拿强吻做借口?温轻一怔,解释道:黎之,司杭没有强吻我,司杭也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这下轮到黎之愣住了:啊?那司杭为什么要说强吻你?我和司杭吵了一架,原因不好解释,但闹得很难看,确实不好再接触,范聪俊是在帮忙圆场才假装打电话的。
可是——可是——黎之思考半响,啧,我怎么觉得当时在场是我喝醉了酒呢。
温轻:怎么了?黎之疑惑:后面,司杭抢过范聪俊的手机,安静了很久,我当时还以为他那么安静,是在挨你骂呢,没有拨通电话,手机那头就没有声音。
但是他还对着手机,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温轻心头一紧:他说了什么?他说,祝你一生欢愉,所得皆所爱。
手机照亮了一方亮光,牵扯着温轻的思绪,上一次聊天记录还在聚餐之前,已经一个多月了,司杭的微信里没有消息也没有动态,他大概是已经把她删除了。
不知道他考到那个学校,学得什么专业?有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得偿所愿,永远不服输。
宿舍内传来窸窣的声响,温轻的心思突然警惕了起来,她缓缓撩开床帘,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见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眯着眼睛看清了人,轻声询问:蔡芳?蔡芳猛然转过身来,温轻问:你去哪?她气声小心翼翼地说:我男朋友叫我出去,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不会耽误军训的。
温轻询问:怎么晚,你一个人出去?安全吗?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男朋友一起。
温轻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你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险及时给我打电话。
蔡芳点头悄悄离开了,那天晚上温轻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翌日一早,蔡芳果然赶回来军训了。
温轻打个哈欠问:你昨晚和你男朋友去哪了?她神秘兮兮道:嘘,不要说出去。
温轻也没多问了。
——军训过半,教官突然宣布了留堂,方阵留在原地听,由学校点评优秀标兵上台演讲,标兵的演讲也意味着走方阵之后的时间,无异于下班后的加班,放学后的拖堂,一片抱怨地哀嚎声。
当天的军训结束,方阵里面歪七扭八地等着标兵演讲,班导也在和同学抱怨着:上一届也有标兵演讲,去年的新生就没少抱怨,没想到今年还不取消标兵演讲。
班导是过来人。
通常分为三种标兵。
一种是上台短时间演讲的正经标兵,一种是不仅仅要演讲,还要台上示范动作的傻逼,还有一种是不单要演讲示范动作,还要装作教官训话地引导场下一起做动作的大傻逼。
温轻撕开了糖纸吃着,听着班导的对话听笑了。
班导看了过来:温轻,你爱吃糖?温轻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现在可以吃了。
班导笑说:没事,别紧张,可以吃了。
标兵演讲不是训练,连同残兵连的学生也要一起听讲,讲台上的音乐伴随着卫苗新的抱怨声开始了。
卫苗新归队时,站在温轻的身边:学校就喜欢做这些□□的事情,标兵演讲有什么用!为学生考虑,不会把学生放去吃饭,在这里听所谓的标兵逼逼赖赖。
温轻才想安抚她的情绪,卫苗新目光锁定讲台,突然惊呼:靠!我们学校有表演专业吗?这个标兵长得好他妈帅!这绝对是我进大学以来见过的颜值top1!不要说脏话。
温轻温和地劝说,视线移到讲台上时,靠!司杭!温轻低下了头,她忍不住骂了脏话。
卫苗新笑说:你也觉得他很帅吧!如果是他向你要微信,你会不会拒绝?温轻:……他们可能才删了微信联系方式。
温轻的思绪乱成一团,司杭怎么会在这里?他也报考了这一所学校?他是什么专业?各位老师,同学们,下午好,我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的司杭,很荣幸……司杭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机械嘶哑的声音传来,时隔一个月的熟悉感回归。
他没有看着演讲稿,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
司杭三分钟的演讲结束了,视线的工作从未停止下来,随之,转变成了示范动作,他在讲台上踢起了正步:膝盖要打直,手臂要有力量,背挺直,人要有精神……班导不忘点评:已经是小傻逼标兵了。
他在示范动作的时候,还不忘注视台下,他的目光看着台下绿油油的稚嫩的学生面孔,卫苗新点评:有没有觉得他不像是在演讲,像是在找人?她侧头一看温轻,她的耳朵已经红了,几乎要把头埋进衣领里。
司杭全部示范了一遍动作后一顿,台下已经有了不安分的抱怨声了,但是他还是没听,在台上指导道:全体同学都有!立正!和我一起踢正步!他学着教官像模像样地指导。
班导轻蔑道:看吧,这就是我说的拽个二八五的大傻逼。
六千新生,他的目光搜索,猛然一吼:把头都给我抬起来!温轻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搜索的目光,心里涌动怀疑,他不会是在找她吧。
不会的,他只是——四目相对。
两人隔着千百人,那一束目光像是大海上的灯台,扫射的聚光灯挽救了漂泊在汪洋大海的求生者。
司杭低声笑了:温轻,我来赴约了,后会有期。
在无忧无虑的青春里,我继续前进,我路过盛夏与骄阳,见过蝉鸣与狂风,还是希望终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