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喜最终是哭着跑出去的, 她没想到路峰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路峰也对她爱搭不理的,可很多时候都会默认她说的话做的事, 像今天这样直接劈头盖脸否认两人关系的做法还是第一次。
她扇了路峰一个大嘴巴子, 冲进夜色里,头也不回。
路峰并没有追她, 而是留在这边院子里听宁华夏训了自己一通, 全程没有反驳,只一个劲地点头,说自己错了。
宁华夏见他态度还算可以, 便没有再为难他,而是叫他上屋里去跟周中擎喝两杯。
周中擎正帮着收拾桌椅板凳, 见到路峰倒是客客气气的, 路峰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姐夫, 生日快乐。
周中擎也乐呵呵地回了一句:多谢。
路峰站在门槛那里, 抬眼看去, 只觉得周中擎醉得不轻, 好心提醒了一句:我姐没给你弄点醒酒汤吗?等会你是不是还要开车回去?可别把我姐跟孩子摔了。
弄了弄了,我这已经清醒不少了, 不过你要是来喝我还可以再干几杯,大不了今晚不回去了。
周中擎知道丈母娘护着自己, 心情自然非常美丽,所以连带着看路峰都顺眼不少。
路峰本来不想喝的,见这一大家子都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要了两只空酒杯:我不太会喝, 就敬你一杯吧, 谢谢你之前不计前嫌救我一命。
说完, 路峰就自斟自酌,一仰脖子把酒干了。
周中擎笑着端起自己那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这一声兄弟,直喊得路峰脸皮发红,耳根子发烫,他还是要脸的,人家都既往不咎了,他也不好再臭着个脸,便干脆坐下,跟周中擎你来我往地对饮了起来。
周中擎有意化解这尴尬的关系,便给了他几分薄面,这一喝就是一个多小时。
家里人见状,又去添了两个下酒菜过来。
期间路峰说到自己在首都的见闻,周中擎总是恰到时机地夸上两句,直夸得路峰都快无地自容了。
后来他也醉了,一边喝一边哭:我姐……我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可以不跟你争,可你要是对不住她,我豁出这条命去都要跟你算账!周中擎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气得他痛骂:你笑什么?怎么,瞧不起我?你也别太瞧不起人了,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我脑子也不笨,你要是真的惹我姐伤心了,我有的是法子弄你。
我笑什么?我是高兴,高兴我媳妇有这么在乎他的亲人,这是好事啊。
你可别有了媳妇就惜命了,千万要记得你今晚说过的话。
周中擎把杯子里的酒一仰而尽,结束了这气氛微妙的对饮。
路峰回去后把自己扔在床上,又哭又笑的,骂自己是个蠢货,是个白痴,骂自己连拒绝家里安排的手段都没有。
骂着骂着,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看到房间门口的刘四喜,更没看到这姑娘手里攥着一把刀,想杀人。
安六合今晚是回不去了,周中擎醉得太厉害,醒酒汤也不好使了,便招呼九州帮她把人架着,随后叫上八荒帮忙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往小院这边来了。
刚到篱笆那里,黑暗中就跳出来一个人,身材娇小,动作倒是挺利索,手中寒光一现,在六月初十不算很明亮的月光下,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是安六合反应及时,一个飞踹,把这女人连人带刀一起踹出去十来米远。
她叮嘱了两个弟弟一声,随即冲上去看了眼,发现这女人已经被她踹晕了,不免有些意外。
她蹲在旁边,刚准备把这女人手里的刀拿走,就看到这女人忽然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握着刀柄直插她的心口。
可她是有修为在身的人,这么一个偷袭的伎俩还真不能在她面前得逞。
但见她一个闪避一个跳跃,再次落地时,膝盖已经顶在了这女人的脖子上,手里握着那把杀人未遂的刀。
也正是这一个动作,让她看清了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不是不震惊的,这么娇小可爱的一个女人,居然心思这样狠毒,还想搞暗杀?她连夜把人扭送去了孔庆详那里,交代完这女人做的好事,便把她关押起来了。
孔庆详正好之前收到了白焰生的消息,要他详查这个女人的来头,便把自己这几天的调查结果跟安六合提了一嘴。
安六合一听,好奇道:真的?她是二鬼子的孩子?假不了,当年她老子就是最积极的那一批汉.奸,跟日本女人通奸后生下来的她,后来日本战败,她就被她老子送回老家,当成原配生的孩子养大成人。
你别看她身材娇小跟个孩子似的,其实都快三十岁了。
我正愁怎么跟你开口遣送她离岛呢,没想到她自己犯事儿了,这倒是给我找了个正当的理由。
孔庆详并不是第一次半夜被人叫醒了,所以虽然他哈欠连天的,但态度还算温和。
安六合没想到这女人还有小鬼子的血统,那这门婚事她说什么都要插一手了。
她跟孔庆详道了谢,让他按流程处理就行,路峰那边不必顾忌。
孔庆详送她到路口才折回,回来后不断叹气,他的任务艰巨啊,不光要防患这些小人渗透安六合的身边人,还要担心他们忽然暗杀安六合。
虽然暗杀失败,可不管怎么说,今晚这事他都会受到责骂的,这一刻他做了个决定,今后不管受到怀疑的人跟安六合是什么关系,他都得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才好。
安六合并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是他糊涂了,不过犹豫了一天,就差点出事,他可不得严阵以待嘛。
他这边内心澎湃,安六合那边也是惊涛骇浪。
她回去后安顿周中擎和三个孩子睡了,随后一整晚都没阖眼,就那么坐在院子里,盯着前头的路峰家后门。
路峰半夜有起夜的习惯,他也不喜欢把茅厕安在前院,所以这段时间已经自己动手把茅厕挪后院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准备解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安六合那边亮着灯,顿时惊讶万分,连酒意都醒了个彻底。
赶紧猫进茅厕里面解决了压力,出来后跑去前院洗了把手,随后便往安六合这边来了。
他还以为安六合出事了,不无担心地问道:姐你怎么了?姐夫欺负你了?安六合手里拿着刀,沉默地把刀递给了路峰。
路峰接过菜刀,立马就从那熟悉的刀柄上察觉出来什么,他猛地抬头:姐,出什么事了?这刀怎么在你这里?刘四喜想杀我,被我送到孔庆详那边去了。
她是日本女人的孩子,这事你知道吗?安六合在院子里就是在等路峰。
原以为要等到天亮,没想到凌晨三点路峰就醒了。
路峰也没想到,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居然会对自己最最看重的表姐痛下杀心。
他忽然一阵后怕,冷汗爬上脊梁骨,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视线顺着那锋利的刀口,一点点转移到了安六合身上,果然在她的袖口看到了刀锋划过的痕迹。
他猛地跌跪在安六合面前,膝行几步,掀开了她的右臂。
他看到了一道刚刚愈合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可以想见,要不是避让及时,这条胳膊怕是都没了。
他整个人委顿在地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姐,我不知道她是小鬼子生的,更不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
我对不住你,我这条命不值钱,你要是生气你随时可以结果了我的狗命,我绝不反抗。
你又说什么胡话?我在这里等你是要告诉你,这婚结不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她的身世你要瞒着你妈,免得走漏了风声,而这门婚事你也得想办法给拒了,至于你妈怎么刁难怎么撒泼,那是你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不要来烦我,记住了吗?安六合一直没睡,她在思考这个刘四喜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黑恶势力在操控这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恐怕这岛上的一切都被对方知晓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及时地趁着路峰意ᴶˢᴳᴮᴮ识消沉,安排了一个所谓的未婚妻来盯着他?恐怕盯着路峰是假,盯着她这个有价值的充满秘密的女人才是真。
她必须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件事,绝不让任何敌特分子有可趁之机。
路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郑重地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姐,你跟我回去吧,我再给你上点药。
不用,一点皮外伤,不算什么。
你走吧,我也困了,该回去睡觉了。
安六合看到他这么自责,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要说路峰曾经对周中擎起了歹念,她是绝对不会怀疑的,可要说路峰想加害于她,那她也是绝不相信的。
她从小看到大的表弟,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她就是寒心,寒心这小子明明是个成年男人了,却还是挣脱不了家里父母的摆布,他就不能硬气一回,自己做一做自己的主人吗?其实也好理解,范敏那个性子,不把人逼疯就不错了,再要求路峰在精进学业的同时修得一身的七窍玲珑心,那真是强人所难。
毕竟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那个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跟丈夫儿子斗法了,路峰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她起身去关院门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外的路峰,道:路峰,我一直希望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长大了,成年了,也该让姐对你刮目相看一次了,这次别让姐失望,行吗?姐!路峰心里满是委屈和后怕,他很想抱抱她,可他不敢。
他点点头,擦干泪水,转身往自己院子去了。
是啊,他该支棱起来了,该对他被操控的人生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