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周中擎这边的一帆风顺, 安六合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葛家的孩子不好带。
华念君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吃完饭就没了影子, 留下葛强和葛丽在大院里头, 眼巴巴地看着安六合跟刘冬妮。
他们羡慕小杰蕾蕾和英招,也羡慕诸葛鸣家的三个儿子。
他们的心中反反复复盘旋着一句话: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有爸有妈, 没爸的也能找到那么好的后爸, 而他们自己呢?亲爸不管他们,找来的后妈还像个讨债鬼,整天就知道跟他们闹。
都是一个大院的孩子, 差别怎么这么大呢?想到这些,葛强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葛丽也眼泪汪汪的。
偏偏岛东的其他孩子们也不跟他们玩, 他们只能留在大院这边, 馋别人家的妈妈。
后来葛丽实在是羡慕得难受, 便蹲在门口呜呜地哭。
那气势, 简直惊天动地, 气冲云霄,把对门吕国豪家的媳妇和孩子都惊动了。
邹宁领着一双儿女过来看了看, 还没开口,就被葛强推了出去, 大门一关,不让进来了。
邹宁只好隔着门问道:小安啊,你们要是太忙带不过来,我可以帮忙看一会的。
安六合起身过去开门, 葛强本来还想拦着, 可等他跟安六合对视一眼, 不到两秒钟就败下阵来,乖乖让到一边去了。
安六合开了门,邹宁进来关心了一下,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可架不住葛家的一双儿女不领情啊,一听说要去邹宁那边,兄妹俩立马调头进了屋,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态度强硬,不肯合作。
邹宁闹了个脸上无光,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临走时想起吕国豪念叨了两三天的事儿,问道:小安,老吕送孩子们的小玩意儿,他们还喜欢吗?安六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她跟周中擎办婚礼,别人都是随的礼金,就他家特殊,随了三只盒子,盒子里是啥,安六合还没空拆开看看呢。
不管怎么说,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于是她应了一声,说孩子们喜欢得很呢。
邹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问上次他们两口子说要让老吕回去是不是开玩笑的。
安六合神色淡淡的,斟酌了一下再开口:一次两次可能是气话,不过事不过三,以后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这话说得很委婉,也很官方。
邹宁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她松了口气,不是真的要赶老吕走就好。
毕竟这军官调动不是儿戏,军队的职务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这个走了那个就得上,要是真把吕国豪弄回去,大概率已经没有他待的位置了。
现在安六合这么说,那就是给邹宁吃了颗定心丸,但也算警醒了她,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她赶紧回去,就等吕国豪回来后跟他好好说说这事。
瞧着邹宁这么在意那个男人,安六合很是感慨。
婚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有的人明知自己是在三九天里喝冰水,却仍然不肯放弃,那别人也没辙。
她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攥着她衣摆的葛丽,不明白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说话,但葛丽有话说,小姑娘红着眼睛:安阿姨,我可以去你们那边玩吗?安六合沉默了片刻。
从感情上来说,她并不想跟葛长征的孩子有多少交集,毕竟这个男人是瞧不起她的。
可从理智上来说,小孩子怪可怜的。
加之这次葛长征也是去为了海岛的事奔波,安六合又实在受不了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行,你过来吧。
葛丽高兴坏了,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泡,吧嗒一下糊在了脸上。
明明是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却一下成了邋里邋遢的脏娃娃。
安六合无奈,叫葛强去拿毛巾和盆过来,打了井水掺了热水,给葛丽擦了擦脸。
葛丽乖乖地站在井台边上,让闭眼就闭眼,让抬头就抬头。
安六合这么一看,才发现小姑娘耳根子后面全是黑黢黢的污垢,脖子下面也是不像个样子。
不免有些好奇:你平时都是自己洗澡的吗?嗯,小妈不帮我洗,爸爸和哥哥都说我是女孩子,帮我洗不合适。
葛丽大概猜到了什么,羞红了脸,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安六合起身,去刘冬妮那边说了一声:嫂子你帮忙看着点小杰他们,我给葛丽洗个澡。
刘冬妮没意见,虽然她认的字不多,但是这本《魁本对相四言杂字》里的插图大多数都很好辨认,于是她当了回启蒙老师,怀里抱着蕾蕾,旁边坐着小杰跟英招,自家的三个儿子也老老实实在后面看着,六个孩子全都乖乖地听她讲课呢。
安六合放心了,去仓库找了个大红色的盆,转身生炉子烧水去了。
葛强还算有眼力见儿,见安阿姨要生炉子,赶紧去找了些干柴火过来,生煤球蛋子也夹了两块过来。
虽然他不能上手给妹妹洗澡,可他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六合静静地看着,心说这两个孩子也不是那种不可雕琢的朽木,起码兄妹之间还是挺关心维护彼此的,而且这葛强也算勤快,并没有傻愣着什么也不做。
再看葛丽,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知道自己身上脏,会背对着安六合,偷偷地舔一口唾沫星子,去搓自己的耳后根。
可她到底太小了,也看不清到底哪里不干净,搓来搓去也搓不出个名堂来。
安六合没说什么,烧了水就去自家屋里找香皂去了。
热水拌凉水,调好温度,她让葛强去刘冬妮那边玩,并没有叮嘱他把门关上。
她有意落了这么一句,结果葛强走过去的时候,主动地把门关上了,还把那边屋子的窗帘拉上,不让诸葛鸣家的三个小子看到外头什么情况。
这么为妹妹着想,确实是个好哥哥。
安六合对两个孩子的偏见也跟着有所改观。
她默默地看ᴶˢᴳᴮᴮ了眼葛丽,上手帮她脱了衣服。
小姑娘脸皮薄,衣服一脱手就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安六合没说什么,拿起水舀子,先在澡盆外头给她冲个头遍。
这一看,更是目瞪口呆,腋窝下面的污垢起码要搓三五遍,一层一层的,都快包浆了。
胳膊弯的,腿弯的,脚拐子的,前胸后背,脖子前后,耳根子,头皮,再到手腕……腹股沟那边也是黑黢黢的污垢,这简直叫安六合大开眼界。
忽然觉得这男人带孩子要是都跟葛长征一样,还不如没他这个爸爸了。
就算他自己不方便,也可以找邻居帮忙嘛,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害孩子脏成这样,真是失职透顶。
安六合给葛丽搓了两遍冲了两遍之后,才让她进了澡盆。
水不够了再烧,正好给葛丽打一遍香皂。
葛丽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香香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低头嗅自己的手臂。
安阿姨,这是什么呀,好香啊。
葛丽没忍住,问了一声。
安六合告诉她:这是缴获的小鬼子的香皂,你周叔叔掏钱自己买下来的。
贵吗?葛丽想了想,自己手里还有点舅爷爷给的零花钱,也许可以买一个。
安六合不知道这香皂具体多少钱,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周叔叔回来你自己问吧。
哦。
葛丽乖乖地低头,让安六合给自己搓头发。
在下午三点的日光下,她像一只安逸的小猫咪,慢慢闭上了眼睛,差点被安阿姨温柔的搓揉给催眠了。
身后传来水壶呜呜呜的鸣叫声,安六合让葛丽起来,倒了这盆脏水,再洗一遍。
彻底洗完的时候,葛丽已经是个香喷喷的白净净的体面姑娘了。
不过她的衣服也是脏脏的,安六合实在是无奈,只好去邹宁那边借了一身过来。
至于葛丽自己的脏衣服……安六合决定授人以渔。
她亲自示范了一遍,教导葛丽怎么从领口,衣襟洗起,再到袖口,衣摆……葛丽居然没嫌辛苦,也没有撒娇发脾气。
平日里那个乖张胡闹的娇小姐,今天乖巧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后面默默地学了学。
等安六合起身去照看小杰蕾蕾英招的时候,葛强默默擦了把眼泪,蹲在了葛丽旁边。
兄妹俩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搓洗着两人脏兮兮的衣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太阳下山后,华念君可算是回来了。
一看院子里,晾满了两个拖油瓶的衣服。
至于她自己换下来的,则依旧摆在屋里,一天下来,已经发馊了。
她很生气,刚想问问葛丽怎么不帮她也洗一下,就看到孩子拽着她哥哥的手,一言不发去了安六合那边。
华念君气死了要,跟过去一看,安六合正坐在屋里一笔一划地教小杰写字呢。
刘冬妮也在,怀里抱着蕾蕾,盯着面前的三个儿子,叫他们把今天的字写完才可以吃晚饭。
至于英招,则乖巧地坐在小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长了脖子,看小杰写字。
两家人,六个孩子,两个当妈的,和谐,温馨,简直是华念君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那个画面。
她忽然鼻子一酸,眼睁睁看着葛丽跟葛强端了凳子加入其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说不出一句发飙的话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发现压根没人搭理自己,只好讪讪地转身,又是生气又是憋闷地跑开了。
晚上葛丽跟葛强又是在安六合那边蹭的饭,他们还算懂事,吃完了知道主动帮忙把碗筷刷了。
因为刷得不干净,安六合又返工一次,兄妹俩羞愧地站在井台旁,默默地看着,静静地学着。
安六合没有责怪他们,也默许了他们加入到了学习的行列。
八个孩子,两个家长,其乐融融。
后来屋子里还传出了欢笑声,因为小杰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了雨田木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葛丽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人家妈妈真好啊,她要换个妈妈。
而她现在的妈妈同样也没睡着,因为她今天去了趟卫生站,发现自己这婚恐怕是离不了了。
第104章 幼稚的父母,成熟的孩子(二更)华念君怀孕了。
这事对于她而言, 真不知道是悲是喜。
要说葛长征这个男人,她是真的受够了,尤其是葛家的两个孩子, 那就是白眼狼, 宁可追在安六合屁股后面,像个哈巴狗似的, 都不愿意对自己有个好脸色。
可她也问过路峰了, 想要把这个孩子弄掉的话,风险比较大。
路峰原话是这么说的:这是你的第一胎,你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要是想弄掉, 少不得要损伤身体,万一以后生不了了, 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再说了, 就算你运气好, 以后还能生, 可目前流产的技术并不成熟, 岛上更是没有完善的清宫条件, 很有可能造成流产不完全的不良后果,一旦流产不完全, 你就会反反复复不断出血,稍有不慎, 会危及生命。
总之,我不建议你拿掉这个孩子,就算你真的不想要,你也应该去大医院找正经的妇产科医生处理, 别来找我, 我不行的。
现在她躺在床上, 满脑子都是路峰画给她看的一张图。
那是流产的原理图,如果用药物,就是活生生把孩子弄死了再排出来,如果用器械,那就是把三个月的胎儿在子宫里肢解成一块一块再弄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残忍,母体遭受的疼痛也都是难以承受的,对身体的损伤相当巨大。
可要是不拿掉这个孩子,难道她这辈子就必须跟葛长征绑定在一起了吗?这个男人已经不装了,真面目非常可憎,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还待在这个家里,她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一旦她真的生下孩子,到时候再想离开葛长征就难了。
她还年轻,她不想一辈子被套牢。
她想离开这个牢笼,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找不到周中擎这样完美的男人,起码也得是张临渊那样凡事让着她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默念道:对不住了孩子,我不能因为你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后半夜,华念君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并不知道葛长征在南市挨了一顿骂,更不知道葛长征答应了他舅舅,回来之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而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她那个哥哥华长征,虽然明面上说不管她的事了,却还是在回北大荒之前特地绕道南市,找秦瀚诚恳地谈了几个小时。
秦瀚是司令,要脸,知道自家外甥搞了那么多幺蛾子,自然要好好训他一训。
所以这次到访的四个人,其他三个早就跟他相谈甚欢,得了他的许诺连夜往回赶了,只有葛长征被留了下来。
他在秦瀚的办公室里罚跪,跪了一晚上不说,还写了一份检讨书和保证书。
等秦瀚跟葛长征约法三章,并且葛长征再三保证不会欺负华念君之后,秦瀚这才派了一辆车,把葛长征送去了海市,从海市搭渔船北上,返回海岛。
翌日上午,葛长征看着面前的汪洋大海,搓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一脸的疲惫。
即便此时一艘小船从海岛的码头开出来,他也没有留意。
接近中午的时候,渔船靠岸,葛长征登岸后第一时间往岛东赶去,想跟华念君好好谈谈。
结果到了大院一看,华念君并不在家。
至于他的两个孩子,则跟在安六合身后,学着炒菜做饭。
葛长征好奇问了一声,安六合头也不抬,把一把大蒜头全都拍碎丢到锅里,这才回了一句:出去了,可能去打胎了。
什么?打胎?她怀孕了?怎么不跟我说呢?葛长征急了,这不是胡闹嘛,他受了一晚上的罚,好不容易脱离了舅舅的魔爪,并且真心实意反思了自己,决定回来跟华念君好好过,结果这女人跑出去打胎了?开什么玩笑!他气得双肩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神色平静,她俯身舀了两舀子水加到锅里,盖上锅盖,提醒正在烧火的葛强:大火烧开,炖三十分钟改小火。
说着她又给葛丽指派了任务:丽丽你仔细看着锅,每十分钟掀开一次,用铲子翻炒两下,我等会再来。
交代完灶台这边的事,她才抬头看了葛长征一眼:你跟我来。
葛长征心急如焚,跟出去后追问道:她去哪儿了?不会是你怂恿的吧?你可别啊,我是说过你的坏话,可我也没真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你不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吧?姓葛的,你脑子没问题吧?安六合简直大开眼界,世上怎么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啊。
可见他跟华念君过得不好,也不纯粹是华念君ᴶˢᴳᴮᴮ一个人的责任。
她很生气,懒得跟他啰嗦,从裤兜里掏出早上路峰送来的病历单,摊开后抖了抖,怼到了葛长征面前:看好了,这是你媳妇昨天看诊的记录,是我表弟知道我跟她在一个大院里,也知道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今天早上特地让他姐夫带过来的。
葛长征从她手中抢过病历单,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才知道自己冤枉安六合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要面子,并没有这个魄力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死鸭子嘴硬:这个路医生真是的,也不早点说明情况。
现在人去哪了?不会去他那里了吧?你有病吧。
我表弟欠你的?自己的女人自己不上心,还有脸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就你这种脾气,再娶十个女人也过不好这一生。
安六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葛长征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头再次看了一遍病历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孕妇有强烈的打胎欲望,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并反复询问了流产的相关事宜。
出于海岛医疗条件的限制,我反复提醒她,如果真的不想留这个孩子,尽量去大医院,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直到孕妇离开卫生站,孕妇都没有改变心意的迹象。
葛长征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去找两个孩子问了问:你们小妈有没有跟你们说她去哪儿了?葛丽正踩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铲子,认真地盯着锅里的情况,闻言摇摇头,并不关心华念君的死活。
葛长征无奈,只好转身出去,准备去连城的医院找找。
在他身后,传来葛丽不满的嘀咕声:爸你刚才好过分,这事跟安阿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冤枉人家还不道歉。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葛长征拉下脸来,这倒霉孩子怎么回事,他才离开岛上一天,她就投敌了?这要是赶上抗战,保不齐会成为二鬼子呢。
保住孩子要紧,所以他再气也懒得啰嗦,转身就往外走,葛丽却不依不饶,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追出去指责道:那你别来问我啊。
你就追着你的女人满世界跑好了,我和我哥根本不重要!我们有没有爸爸陪着有没有妈妈照顾也不重要。
最好把我们都饿死,你就称心如意了!葛长征猛地回头,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葛丽的脸上。
葛丽捂着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满含怨愤,小小的年纪,心中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爸爸是指望不上了。
她只能靠自己。
她不哭,再疼也不哭。
她也不喊疼,她倔强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回了厨房。
葛强已经从灶膛那边冲出来了,原本想找葛长征理论两句,却被葛丽扯着,一起回去了。
葛强不明白:你拦着我干什么,咱爸越来越过分了,他居然打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哥,我没事。
葛丽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强行把葛强摁回小板凳上。
自己也踩回小板凳,掀开了锅盖: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不要跟他哭,也不要跟他吵,没用的。
丽丽,你别这样想,咱爸一定是太着急了,所以才——葛强还想给他爸找补一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爸,真要是看到爸爸跟妹妹闹翻了,他这个当哥的夹在中间也难受。
葛丽不想听,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哥你看,安阿姨果然厉害,这五花肉按着她的方法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快添柴,我喜欢吃烂的,越烂越好!葛强张了张嘴,见妹妹压根不想再提爸爸的事,眼睛里只有锅里的肉,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添柴烧锅。
不一会安六合走了过来,她刚刚去给蕾蕾把尿了,周中擎不在家,带着小杰给岛上的将士们过八一建军节去了。
大哥也被叫走了。
他们两个跟苏继善都是凌晨回来的,觉都没睡,又忙去了。
她只能默默地支持,照顾好孩子,准备好饭菜,等会再去实验室忙碌。
这会儿见锅里的肉已经快熟了,她便再次给葛丽师范起来。
她把煮好的鸡蛋从冷水里捞出来,拿着鸡蛋,教葛丽怎么剥出完整的鸡蛋,为了不出现被蛋壳黏走部分蛋清的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鸡蛋整个滚揉一遍,让全部的蛋壳都呈现碎裂的状态,然后再开剥。
葛丽照葫芦画瓢,第一个没成功,第二个好点,第三个才完全学会了。
剥坏的两个,安六合让她跟葛强分了吃掉。
没想到葛丽却把手举高,要把自己的这枚煮鸡蛋让给安六合吃。
安六合不无感慨地想着,这孩子是知道投桃报李的,只是投错了胎,没遇着懂事的家长。
世事总是这样荒唐,幼稚的父母往往会逼得孩子迅速长大,成为别人口中那个早当家的懂事的孩子。
而操心的父母,却容易溺爱出蛮横任性的孩子,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混世魔王。
所以,父母与孩子的相处,其实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操心的父母如果不想养出纨绔子弟来,只能把身边人身边事引以为戒,处处小心,时刻鞭策自己,督促孩子。
安六合俯身,轻轻咬了一口,算是成全了葛丽的一片心意。
葛丽笑了,还想让她再咬一口,安六合却摇摇头:我饱了,你吃。
葛丽没有坚持,乖乖地把鸡蛋吃了。
安六合叮嘱了葛强一声:小强,里锅可以烧火了,火小一点,我煎蛋,煎虎皮蛋。
葛强哦了一声,本想学妹妹分点鸡蛋给安阿姨,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不好跟安阿姨同吃一个,便干脆把鸡蛋掰开,留了一半在灶台上。
他认真地过了一把火去里面那口锅,安六合等锅一热,便倒了油,再稍微等油热一热,把几个剥好的煮鸡蛋丢了进去。
煎鸡蛋之前,一定要把水分控干净,不然的话,水遇到热油就会四处飞溅,把你自己烫伤。
所以千万要注意。
安六合认真地讲解着要点。
葛丽也认真地点头记在了心里,安六合让开一些,让葛丽站在小板凳上,手握着葛丽的手,一起拿着铲子,教她怎么翻炒。
煎到整体金黄就可以了,再煎就要糊了,赶紧出锅。
安六合继续讲解着要点,一大一小,通力合作,把热油里的虎皮蛋捞起来,放在旁边的空碗里备用。
安六合又拿来洗好的青椒:好了,煎虎皮椒,你自己来,下锅的时候,让青椒从锅沿慢慢滑下去,这样可以避免冷热相遇之后,溅起油花烫伤自己,你也可以顺势往后拉开距离,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自己。
来,我在旁边看着。
葛丽点点头,下锅之前检查了一下,篓子里已经没有水分了,青椒身上也控干了,这才小心翼翼把青椒倒在锅沿的位置,让青椒自己一点点滑到热油上头。
完美,一点油花都没有溅出来,葛丽紧绷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她拿起铲子翻炒了一下,一丝不苟地盯着热油里的青椒。
安六合在旁边提醒道:五花肉应该差不多了,你掀开锅盖看看,记住我说的话,掀的时候脸不要贴上去,会被水蒸气烫伤。
葛丽记着呢,她微微后仰身体,掀开锅盖的同时眯起了眼睛,等这一波水蒸气冲上屋顶的时候,她转身把锅盖放在了身后的水桶上,翻炒了两下五花肉。
翻炒完立马回头,看向了里锅的青椒。
该翻面了,安六合没有提醒她,但小姑娘悟性高,自己把青椒翻了个个儿。
安六合看了看五花肉里的汤汁,道:差不多了,小强,换小火,再收汁十分钟就可以了。
丽丽你尝尝味道,要是觉得淡了,等会出锅之前再加点盐。
好。
葛丽瞧着青椒差不多了,便指挥哥哥熄了里锅的火,把青椒也盛了出来。
安六合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走开了。
米饭是在煤球炉上煮的,已经好了。
这兄妹俩悟性都还可以,希望可以早点自力更生吧。
毕竟安六合还有一堆事要忙,今天抽空过来指导一番,已经是看在了两个孩子没妈可怜的份上。
她回到屋里,收拾收拾,准备带着蕾蕾跟英招去岛西。
刘冬妮走了过来,强行要走了蕾蕾,说的还挺理直气壮:我不管,这是我儿媳妇,我乐意带,你不准跟我抢。
安六合哭笑不得。
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在她那边,随后把饭菜盖上了罩子,锁了门准备带英招离开。
转身的时候,才看到葛丽来了。
手里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执着地喊道:安阿姨,你尝一口再走吧,就一口。
安六合低头,满足了孩子的小小心愿,夸道:真好吃,快去跟你哥哥吃饭吧,等晚上回来我再教你西红柿炒鸡蛋,那个简单。
葛丽特别努ᴶˢᴳᴮᴮ力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睛目送她离开。
等她背着背篓带着英招骑车离开了大院,葛丽才默默地擦了擦泪水,回去跟哥哥一起吃饭。
兄妹俩边吃边落泪,葛强一个劲夸好吃,葛丽则一个劲哭着想妈妈。
刘冬妮在对门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但她也没有多事,只是时不时出来看一眼,两个孩子别乱跑出事就行。
她盯着屋里的三个混世魔王,一脸的嫌弃:看看人家丽丽,都会做饭了,就连葛强也会洗衣服了,你们呢?让你们写个作业都跟要你们的命似的!就这还好意思做安阿姨的女婿?做梦吧你们!老大小名叫大龙,非常不满:洗衣服有什么难的,我也会。
二虎倒是有点自知之明,道:我是不会洗衣服,可是我会上树掏鸟蛋啊。
三豹画风最是清奇,他盯着自己的鬼画符,忽然开始白日做梦:我要是神笔马良就好了,我画个葛强给我洗衣服,画个葛丽给我做饭,蕾蕾肯定喜欢我,嘿嘿嘿。
刘冬妮黑着脸,直接对着这三个兔崽子的屁股一人一下:都给老娘闭嘴,写你们的作业去!一旁的蕾蕾手里抓着一瓣儿西瓜,啃得满脸都是汁水,边啃边笑。
啃完把皮一扔,精准地砸在了坐在床边的三豹头上,气得三豹一个劲地骂她小坏蛋,反倒是逗得蕾蕾更加乐不可支了。
刘冬妮拿着毛巾过来,给三豹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汁水,把西瓜皮丢去了门外的泔水桶里。
再进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惊奇的事儿。
这小妮子居然抱着三豹的脑袋瓜子,跟拍皮球似的拍着玩呢,还乐得不轻,露出两颗小奶牙,笑得跟兔子似的。
而她家大龙跟二虎,都是一肚子坏水,大龙在旁边数数,二虎在旁边打拍子伴奏。
给刘冬妮气得七窍生烟,又给了这俩小子一人一脚。
这边鸡飞狗跳,那边码头上的葛长征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本想搭乘巡逻艇去对岸找人,可将士们除了正在巡岛的都去过八一了,而他自己又不会开船,只好等岛西的货船或者小舢板过来。
这一等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等他火急火燎赶到连城人民医院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华念君的人。
他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找,连不知名的小卫生站都去打听了,还是没人。
正发愁呢,见到了来连城办事的张临渊,葛长征忽然愣住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挺尴尬的,毕竟从实际情况来说,他娶了华念君,属于截胡行为,截的自然是张临渊的胡。
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葛长征也顾不得了,主动迎上来,问了问张临渊有没有看见华念君。
张临渊沉默地听完来龙去脉,问道:你不知道吗?她不是连城人。
我知道啊,可这里不是离得近嘛。
葛长征像个没头苍蝇,已经快发疯了。
他本就是指望华念君生下孩子之后好好过日子的,现在自然不希望她把孩子拿掉。
可他对华念君的了解似乎还没有张临渊多。
张临渊只觉得他可笑。
本来不想多事,但还是仁慈了一把,提醒道:她对连城一点都不熟悉,不可能来这里的。
这么大的事,她要么去你们生活过的南市,要么就是回首都了。
就算找的是不熟悉的地方,那也是去海市,而不是来连城,她看不上我们这个落后的小地方,你不知道吗?那你说得准她到底去哪里了吗?葛长征已经没有主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跑哪去了。
张临渊叹了口气,指了指北边:首都的可能性最大,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什么都是最熟悉的。
南边的话,你不在身边,对她来说自然没有首都方便。
加上她爸已经回首都疗养了,所以我推测,她最有可能去她爸所在的医院。
当然,我只是推测,要是错了,你别找我,不关我事。
张临渊说完就走了,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从南市军区来的,可寄信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没等他把信拆开,葛长征追了上来:能麻烦你去岛上跟周中擎和安六合说一声吗,这几天拜托他们照顾一下葛强和葛丽。
这是二百块钱,算两个孩子的伙食费,拜托了。
张临渊真不想管这破事,可他看着葛长征那急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的样子,忽然对这件事的发展有了兴趣。
他把钱接过来,应下了葛长征的请求。
随后跟葛长征在路口分开,一个连孩子都顾不上了,毫不犹豫买了北上的火车票,一个盯着信封上落款的张铁律三个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