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六合在试验田这边一忙就到天黑。
天空又下起了雨来, 回去的路上一片泥泞。
后面的秦红袖哎呦一声,车轮子陷进去,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地上。
胳膊擦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鲜血哗哗往外冒, 脚踝也崴了,整个人瘫在泥塘里哎呦哎呦地喊着。
安六合赶紧下车替她止了血, 又帮她正了骨,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痛觉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
所以秦红袖是骑不成车了,安六合便扶着她上了自己的车后座:杜肯, 你们先回去吧,我把车推回去, 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不然的话, 万一再摔着, 秦红袖可得二次遭殃了。
杜肯这阵子跟他们熟悉了, 比起刚来时一说话就脸红好了不少。
风大雨急他只能眯着眼, 大声应道:那我回去拿手电过来接你们。
安六合没意见, 毕竟秦红袖胆子小,有光照着能好点。
原本她是带了手电的, 不过电池没电了她也没注意到,下次得多放点备用的在包里。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呢。
所以她还是一边安慰秦红袖,一边推着车慢慢地走着。
这一走,起码要个把小时。
瓢泼的大雨倾倒在脚下的土地上,水流从高处往低洼处汇聚, 带着不少的泥沙, 一路经过大片已经脱过盐的土壤, 还把试验田给淹了一些。
秦红袖有些担心地问道:有些土还没有脱盐,这么一冲,会不会把脱过盐的地又给弄成盐碱地啊?有这个可能,等我回去想想办法。
其实安六合当初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整个海岛高低崎岖,没有统一的哪边高哪边矮,所以可供她总揽全局一次到位的高地并不多。
所以脱过盐的地其实是高低混杂的,下点小雨没什么,可一旦下了大雨,那就容易被盐碱地来的泥沙污染。
虽然她可以再次播种盐角草吸附土壤中的盐分,可那样耽误事不说,也有可能因为反复的酸碱变化而对已经播种的菜蔬造成影响。
这么看来,她确实要想想别ᴶˢᴳᴮᴮ的办法了。
另外,脚下的路太难走了,她得赶紧安排人手铺设一条石子路来。
事情真多啊,一刻也不得闲。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聊着聊着,秦红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安六合这阵子跟秦红袖相处下来,觉得她人挺不错的,勤劳,话少,肯干,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是个很朴素很踏实的女人。
所以安六合把她带在了身边,算是拉她一把。
将来她要是想找婆家,人家一打听,她是给安同志做过助手的,想必也会让人高看两眼。
她回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鼓励的意味。
秦红袖也就壮着胆子问道:昨天有个婶子想给我说媒来着,我没敢答应,你帮我参考参考?哦?你说说。
安六合倒是不意外,毕竟岛上有不少其他公社的人,人家可未必知道秦红袖的底细。
只要秦红袖之前的那个婆家不作妖,一般人应该也不太有机会知道。
秦红袖羞涩地低头咬着指:对方是一个勤务兵,方指导手下的。
他前头结过一次婚,不过他媳妇不能生,所以离了。
那不行。
安六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媳妇不能生就离婚的话,那这种男人应该挺无情的。
而且,万一是他自己不行呢?你可别往火坑里跳。
啊,男人还会不行吗?秦红袖到底还是个大姑娘,顶着望门寡的身份,其实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一窍不通。
安六合点头:当然,有的男人少精或者弱精,有的活性低到直接不能生育,还有的男人可能只有一个蛋,另外一个在肚子里或者腹股沟里没下来,很容易病变坏死,这种要是不肯去看,多半会年纪轻轻得病活不太长。
还有的那个皮太长,总之,也是影响夫妻生活的。
更可怕的是,还有的男人羊尾,不举。
或者干脆,他那东西就没发育,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你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跟他媳妇生不出孩子的,万一真的是我说的这些情况呢?你嫁过去图什么?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那我明天回了那个婶子,就说我暂时不找吧。
秦红袖给吓傻了。
原来男人可以有这么多毛病呢!她真是太没有见识了。
怕她不信,安六合还举了个例子:就咱们村那个二狗,早年是不是也说他媳妇生不了所以离了?结果人家改嫁之后第二年直接生了对龙凤胎。
后来还是被村里淘气的孩子撞见了,才知道他是天残!总之,找对象的事你别急,我给你留意着呢,你先好好跟着我积累点经验,以后我要是忙不过来,这些地就都交给你打理了。
等过个一两年,大家看你这么能干,对你的评价肯定大不一样,到时候你可以好好挑个好的。
是我心急了,没想到你已经为我打算着了。
是我不好……秦红袖羞愧地绞着手指。
安六合失笑:咱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不说这些。
你脚还疼吗?不疼了,要不我下来走吧?秦红袖想也不想就要跳下来。
安六合没有拒绝,前面有个大沟坎,她推着一个成年女人本来不费什么劲儿的,就是这地太滑了,除非她用点神通,不然到了沟底再想上去还真的麻烦。
秦红袖跟在车子后头帮她推,嘴里还嘀咕呢:要不我不去找那个婶子了,我就托刘嫂子帮我回绝了她吧,不然那个婶子太热情了,我怕我经不住她三哄两哄的。
那就找刘嫂子帮忙吧。
安六合忽然想起个事儿,刘嫂子是不是也找了个勤务兵?是啊,说是那个勤务兵可殷勤了,整天对她嘘寒问暖的,还帮她带孩子呢。
秦红袖是真的羡慕,人家守寡带了孩子都能找到大小伙子,所以她才急了。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那个勤务兵也是方指导手下的?是啊。
秦红袖到底是单纯了些,没想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
安六合却悟了,刘嫂子住在婆婆隔壁,秦红袖是她最近走到哪里都带着的人,也算得上是个心腹了。
所以,方海这是想通过手下人的裙带关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美得他!安六合多少是有些生气的,她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刘嫂子的那个对象。
真要是对刘嫂子真心还好说,可那人要是觉得刘嫂子守寡好骗,那就对不住了。
她不介意做个恶人。
正走着,远处亮起几束手电的光。
杜肯车上驮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出来找她的雷天晴。
后面还有一辆车,是雷天朗驮着张临渊,也来接安六合了。
安六合明显不想跟张临渊废话,可这人居然耍无赖,扯着她的袖子不肯走。
而天朗已经把秦红袖驮走了,天晴也跟杜肯打着手电去远处找秦红袖的车子,很快,原地就只剩张临渊和安六合两个人。
安六合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衣角抽回来。
张临渊很倔强,就那么站在她面前,怎么也不肯走。
安六合往旁边走,他也往旁边让,安六合调头,他就加快脚步反超她,再次拦在她前面。
安六合真的生气了:你想怎么样?嫂,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张临渊拿着手电,光束照在旁边,在大雨中勉强可以获得一些视野,借着余光,看清了安六合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安六合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他。
对于他上次无端的猜测和怀疑,她很厌烦也很抵触。
这辈子都不想跟他啰嗦。
可张临渊并不死心,他就这么撑着伞,像头倔驴一样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可他越是这样,安六合越是气恼。
干脆把话说绝了:没错,我是救了你,也许这让你误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修复。
可你想错了,我这个人很轴,绝对不会对羞辱我的人留情面。
这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张临渊,我跟你本来就是因为雷家的人才有了所谓的亲戚关系。
现在雷凯死了,我跟你连亲戚都谈不上了。
以后你不用喊我嫂子,我当不起。
可你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你还是救了我。
张临渊听着那些绝情的话,心里很是受伤,可他还是抓住了一线的希望,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
安六合只觉得可笑:那你应该去谢白焰生,他给我跪下磕头了,你的命算他救的,以后别来找我了。
安六合说完直接推开了他,也不知道是他身体虚弱还是怎么,就轻轻的一下,直接栽地上去了。
安六合没有回头,可地上的雨水里逐渐染上了血色。
她叹了口气,道:你不用给我使苦肉计,我不会心软的。
说着抬腿便走,却不料脚踝被一只手扯住,导致她重心不稳,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她想一脚踹开这个烦人精,视线落在他火烧一般的脸上,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伤口发炎了,因为伤口太多,所以这炎症应该还挺严重,导致他整个人都在发烧。
安六合起身掰开了他的手,也不扶他,就在原地等着,等杜肯和雷天晴回来了,她才骑上车走了:他发烧了,你们谁送一下。
张临渊的苦肉计,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瘫在杜肯怀里,看着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握紧了拳头。
*安六合回来之后才知道茅厕的大粪都挑完了。
她还是很震惊的,她看着屋里追逐嬉闹的孩子,好奇地问道:都是她自己挑的?婆婆正在纳鞋底,针尖儿在头皮上蹭蹭,随后继续她扭曲蜿蜒的针线活。
她颇有些担心地劝道:怎么可能是她自己?六合啊,你的性子也要稍微改改,为了这么一个刁蛮千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啊。
你是没看到,孔庆详为了不让她受苦,亲自帮着挑了不少呢。
后来还是附近的百姓见到了,赶紧组织起来,帮着把大粪全都挑了。
再后来孔庆详就过来找我,让我劝劝你,不要意气用事。
他还说了,今天的事是那位娇小姐有错在先,所以他也理解你的心情,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华少将,但就是希望你高抬贵手,饶了那姑娘一次。
没想到啊,做不通我的工作就来找你了。
安六合倒是对孔庆详刮目相看了,宁可自己帮着挑大粪,也要为老熟人的姑娘减轻负担。
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托关系说情,做朋友做到他这个份上,确实够可以了。
也不知道华江山哪里来的福气,居然能跟这种讲义气的人成朋友。
真是唏嘘。
不过婆婆说得对,既然孔庆详留了情面没找华江山打小报告,那她自然也应该投桃报李。
所以第二天,她就免了华念君的挑粪重任。
也没有给这ᴶˢᴳᴮᴮ位千金小姐新的指令。
而寄居心草只要接受不到新的指令,就不会对宿主的言行举止有任何的干扰。
所以华念君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她跑到孔庆详跟前,撅着小嘴巴,伸出满是血泡的双手,委屈极了:孔叔叔,我好疼,呜呜呜。
那就在岛上好好修养修养,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孔庆详其实很忙,忙得后脚跟打到前脚跟的那种忙。
毕竟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他也是需要向首都那边做汇报的,这里头有哪些危害国家安全的人员,有哪些潜在的危险分子,以及救回来的这批人质有没有被小鬼子暗中收买的,他都要搞清楚了一一记录下来,反馈给上级。
可这位娇小姐显然没有眼力见儿,她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什么都不想吃,我想我爸爸了,我要回家。
这可不行啊,刚来就回去,华江山肯定会怀疑岛上的人欺负他女儿了。
到时候真要是找个借口对付他们,那他们只能陷入被动了。
毕竟华江山在首都嘛,想找点什么亲故好友操作一番,太占天时地利人和了。
孔庆详便劝道:哎呀,你要是回去了,你爸少不得要为你操心,你也知道,你爸身体不好,可不能操劳过度。
再说我可是听说了,过阵子跃进号下水,他得负责押运,你想,这个节骨眼上,他能分心吗?不能啊,到时候家里就你一个,还没有岛上热闹呢。
华念君一想也是,她妈妈死得早,家里只有哥哥姐姐和爸爸,可姐姐嫁人了远在广州,哥哥也去了东北支援北大荒了,这时候爸爸要是不在家,家里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所以她勉强同意了:那好吧,那你送我去找中擎哥哥,我可喜欢他了,过两天我就给我爸拍电报,让他安排个媒人过来。
你呀!孔庆详无奈,只好丢下手里的工作,把汤新华叫过来帮他誊抄一些需要多份的名单,随后上了军用摩托,载着华念君去码头那边找周中擎。
周中擎忙着呢,忙着合训,忙着巡岛,忙着……华念君一看到周中擎身边站着的女人就来气。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欺负她的女人。
居然跟周中擎站得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气死她了!她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气鼓鼓地跑过去:喂,怎么又是你!安六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眼,原来是这个张牙舞爪的千金小姐又来找茬了。
她也没搭理这个人,转身跟周中擎说道:那我先去巡逻艇上等你,你处理好这边的事就来。
嗯。
周中擎眼中满是柔和的笑,可转身面对华念君的时候,却立马来了个京剧变脸。
他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扑上来的女人,不满地看向了孔庆详:她到底要做什么?追求你啊。
孔庆详开门见山,华少将已经准备派媒人过来了,你不要这么抵触嘛,这可是一门好亲事。
谢了,我不需要。
我还忙,先走了。
周中擎看也不看华念君一眼,冷漠地转身上了船。
直到拔锚离开了岸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孔庆详无奈,眼看着华念君又要发小姐脾气,便劝道:他是故意这样的,因为他儿子太调皮了,他怕娶了媳妇委屈了人家。
要不你先跟他儿子接触接触?只要那小子跟你处得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好爱我!华念君很容易相信了孔庆详的说辞,她甚至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儿子在哪,我现在就去找。
孔庆详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板房:在那里,叫周英招。
阴招?这名字可够缺德的,谁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啊,不会是他那个死鬼女人吧?华念君嫌弃地撇撇嘴,没等孔庆详说话,便兴高采烈地找那小孩去了。
孔庆详终于解脱了,赶紧回去办公,汤新华打趣道:你都快成华少将家的保姆了。
没办法啊,这孩子从小被家里人娇惯到大,没见过社会的险恶,倒是挺好哄的,顺毛捋就行。
孔庆详叹了口气,每次应付华念君,他都跟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真累。
汤新华无奈地笑笑,出去给他倒了杯热茶过来。
两人聊了聊其他部门的安排。
孔庆详也很头疼:苏继善跟我说了,想把方海安排了做交通部门的负责人,可方海那种性子,我担心他会吃拿卡要啊,只要不给他送礼,他就不让船走,到时候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就不好了。
可方海毕竟是他们军区赵政委的心腹,什么差事都不安也不太合适。
汤新华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这样,安同志不是想要个图书馆吗,就让方海去做这个馆长吧。
开玩笑呢你,他满脑子都是钻营巴结领导,怎么可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管理图书馆,可别添乱了。
过几天还会来一批武警,一批普通警察,哎,人是越来越多了,事也越来越多了,每个都要调查底细,排除奸细的可能,我很累啊。
孔庆详真的怀疑自己来这里是不是个错误。
至少目前看来,还是失去的比得到的多。
汤新华只得安慰道:万事开头难嘛,等一切都建好了步入正轨了,会好起来的。
咱们可是新中国第一个特区,到时候不管安六合有什么成就,咱们都能跟着沾光的。
但愿吧。
孔庆详揉了揉剧痛的眉心,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咦,我被那位娇小姐给打岔了,忘了问安六合去巡逻艇上做什么了。
她不会也看上周中擎了吧?不会,她就是跟着巡逻艇看一看岛屿北边的植被,顺便绕岛一圈,对整个海岛的状况做个直观的了解。
她是办正事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主意还是汤新华提的呢,当时安六合来找地图,他便多了句嘴。
孔庆详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真要是她看上了周中擎,那华少将的千金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啊。
肯定不会的,我听方指导说,那个刘嫂子告诉他手下的勤务兵,安同志要守丧三年呢。
有几个男人能等那么久?你就别乱想了。
汤新华安慰了几句出去了。
孔庆详一想也是,他还是管好华念君就行了。
*安六合站在甲板上,第一次清晰地窥见了海岛的全貌。
海风温柔地撩拨着她的长发,海浪深情地亲吻着船身。
今天放晴了,海面上的视野绝佳,她看着那葱茏的大山,和那十几里外的陆地,那种神圣的使命感再次涌上心头。
周中擎放下望远镜,去船舱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渴了吧?给。
安六合没有客气,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兴奋地转身:周团长,你教我用罗盘吧,还有掌舵,我也想学。
等以后有钱了,我要申请一个快艇,可以自己带着团队出来绕岛考察,那样会方便很多。
行,你过来。
周中擎把杯子接过去放下,领着安六合进了驾驶舱。
仪表怎么认,方向舵怎么打,速度怎么控制,通讯设备怎么操作……简直是倾囊相授。
他教得仔细,安六合也学得认真。
等巡逻艇绕岛第三圈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上手了。
周中擎站在旁边,盯着她专注的侧脸,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根子。
随即背过身去,压下了心里的些许翻涌。
片刻后,安六合又问:要是遇到暗礁或者被敌军包围需要紧急调整方向,怎么才能尽快稳住船身?我给你演示一遍。
周中擎稳了稳心神,把巡逻艇接手过来,模拟起了遭遇突变时的情况。
安六合这次学了三四遍才上道,还差点把自己颠吐了。
周中擎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急,慢慢来。
她缓了好一会,重新演练了一次,这一次稳当多了。
机会难得,下次上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所以她又练习了几次。
周中擎全程指导,直到天色将晚,她才把巡逻艇开了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一下午了。
嗯。
周中擎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天可以有48小时,或者,72小时……总之,一下午太短了。
不过他没有耽搁,稍事整顿,就去岸上跟白焰生交接了任务。
白焰生原本还在礼貌地行军礼,可等他看到安六合也从船上下来了,他瞬间抛下了周中擎,跑过去打起了招呼:安同志,你怎么在船上?我正找你有事,我跟你说,这次你救了我们政委,我们这些弟兄都很感激你,准备了一个篝火歌会,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呢。
这不,在岛上找了你一下午了,李兴邦刚走。
你要是乐意就去看看吧,不然兄弟们会很失望的。
再说吧。
安六合不想去,要ᴶˢᴳᴮᴮ是去了,少不得要跟张临渊碰头,还不够她烦的。
可白焰生却不依,跟在她后面一路劝着,直到周中擎喊了他一声,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去接班巡岛呢,心中很是羞愧,便拜托周中擎帮他劝劝,随后麻溜地带队执行任务去了。
周中擎并没有答应一定会劝,他看着满脸抵触的安六合,还是问了一句:想好拒绝的理由了吗?我去帮你说。
就说……就说蕾蕾今晚哭闹,我走不开。
安六合只能拿孩子当挡箭牌,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周中擎应了一声,目送她进了木板房,这才离开了。
找到篝火歌会的地点,果然跟安六合猜的一样,看到了张临渊的身影。
他的那些部下把他围在了中心,还给他带了个花环,他本来就长得白净,加上最近有伤在身,这会儿被篝火一照,越发显得羸弱苍白。
但凡是个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想必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到时候不管他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似乎都不奇怪。
周中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安同志哄孩子去了,你们的心意她收到了。
将士们纷纷站起来给周中擎行礼,只有张临渊,坐在篝火旁边,置若罔闻。
周中擎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身的时候忽然被他喊住。
身后传来有些疯癫的笑声: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骗人很好玩吗?你有这个闲工夫过来传话,不如先去找找你的宝贝儿子,我可是听说他被华少将的女儿绑走了,一大一小,两人对骂了一路,他会不会受虐待还真不好说呢。
周中擎蹙眉,还有这样的事?他不敢耽搁,上了军用摩托,飞速赶去了招待所。
到了那里一问,唐红军这个老实人可不懂什么叫隐瞒什么叫遮掩,一五一十全说了。
周中擎气得不轻,直接冲到孔庆详门外,一脚踹飞了门板。
怒气在眼中燃烧跳跃,周中擎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被绑起来的英招。
英招旁边,则是正在耐心劝解的孔庆详,他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奉陪到底。
而这位脾气很大的娇小姐,却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气鼓鼓地指着英招:是他先骂我的,他骂我狐狸精!英招不理她,冷哼一声看向刚刚闯进来的周中擎,兴奋地扭动身躯:爸!救我,爸,我快被这个坏女人折磨疯了。
听他这么喊自己,华念君又来气了,抓起手里的裤腰带就想抽英招,气得周中擎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抢走了裤腰带,啪的一声甩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把孔庆详辛苦誊抄完的名单一劈两半,孔庆详心疼得快骂娘了,赶紧拦住了周中擎:别别别,小周你冷静冷静,我在劝呢。
都把我儿子绑起来了,你还只是在劝?她要想杀人你是不是也等她杀完了再劝?今天这事我跟她没完!周中擎说着赶紧把英招解开,等他转身准备收拾华念君的时候,孔庆详拦了上来。
他用身体挡着,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周啊,你这脾气可不行啊,你总不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来来来,我罚酒三杯,给你道个歉。
周中擎直接揪住了孔庆详的衣领子,舌尖抵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需!要!他猛地一搡,把孔庆详丢在了椅子上,随后绕开他,捡起地上的绳子,把华念君捆了起来:招招,她捆了你多久?三个小时一刻钟!英招可高兴了,干妈果然没有骗他,爸爸可好了。
他从来没有被爸妈爱护过,现在看到周中擎这么护着自己,他真的很开心。
为了让这个女人好看,他赶紧抱住周中擎的腿,挤了两滴泪:爸,你终于来了,这个坏女人好可怕,她还说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我都吓死了,呜呜呜。
周中擎更心疼了。
是,英招不是他的儿子,可英招这么乖巧懂事,谁见了不喜欢?偏偏这个华念君简直像个魔鬼,看把好好的孩子吓成什么样了!他气头上跟那地狱里的鬼面修罗可没多少区别,直接提着华念君身上的绳子,要把她拎出去,扔到荒郊野外,让她也尝尝惊恐和无助的滋味。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到安六合赶了过来。
她也是回到叶春梅那里才知道英招出事了,便赶紧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
可自行车到底比不过军用摩托的速度,所以还是让周中擎抢了先。
她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华念君,很是厌烦,干脆通过寄居心草重新下了命令:营地的将士们刚休息,你去把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全洗了吧。
华念君本能地想说不,可她的嘴巴不听使唤。
她居然乖乖地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安六合微笑着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去吧,包括脏鞋和袜子,全都要洗干净。
怕她不认路,安六合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个小兵护送她过去。
孔庆详追了出来,欲言又止。
安六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搡回屋里,先声夺人:孔厅长惯出来的好土匪!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明白了,麻烦你看好她,要是再让她出来乱咬人,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任你再厉害的法医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不信走着瞧!安同志,你误会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胡闹。
这样吧,你想怎么教训她都行,这次我不插手了。
就一点,恳请你顾念小周的前途,不要跟华少将彻底撕破脸,不要伤了华念君的性命。
孔庆详也是服了,他哪里想得到呢,华念君居然把小孩直接绑了回来,还要用皮带抽人家。
至于恐吓的话,那更是不上道的说了一箩筐。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该让苏继善自己接待的,现在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黏在他手上,还甩不掉了。
他也很绝望啊。
他既不想得罪华江山,也不想看到周中擎被迁怒,他很难办的。
安六合当然知道他的无奈之处,也知道他其实心地不坏。
不然上次他是不可能答应她去营救周中擎的,还贴心地派了别轲一起行动。
现在看着个老好人被逼得进退两难,安六合也有些不忍心。
她松开了孔庆详,冷静了片刻。
这样,我会给予她一定的惩罚,无非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只要你不再插手,一周之后,我可以饶了她。
可要是让我发现你又去帮忙,那我一定——安六合还没说完,就被孔庆详打断了。
他赶忙应道:我保证,这次一定不掺和,上头还催我要名单,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聊。
孔庆详溜之大吉,再也不想为了华念君耽搁正事了。
起码要等他把上级领导应付过去再说。
安六合满意了,带着英招去了外面,她蹲在英招面前,看着他被勒红的手腕和脚踝,心疼死了。
她给英招揉了揉又吹了吹,英招很好哄的,已经在那咯咯的笑了。
过了会,周中擎开车把他们两个一起送了回去。
回到自己家,英招开心极了,扑上去跟小杰搂在一起又蹦又跳的。
小杰哭了一下午,怕英招被欺负,这会儿见英招好像没事,他终于破涕为笑了,扯着英招的手,递给了他一只小瓦罐:给,小舅舅抓的蝌蚪,可多可多了,我一个也没舍得动,留着跟你一起玩。
没想到,英招只看了一眼便怪叫一声跑到了安六合身后躲起来:小杰,快扔掉,太多太密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小杰一脸的迷茫,还伸手捞了一把:多才好玩啊。
英招这下彻底忍不了了,直接躲到了外面:不好玩,快扔掉,密密麻麻的,太恶心啦!小杰委屈,却又不想看到英招哥哥不开心,只好把蝌蚪放在了小桌子上,空着手出去找英招。
没想到英招拽着他,直接带他去水缸那里洗手去,还很嫌弃地责备了起来:下次不准摸这些东西了,好脏的!如果你忍不住摸了,一定要赶紧洗手,不然碰到了蕾蕾会让蕾蕾生病的。
哦,好吧。
小杰委屈死了,明明是他特地留给英招哥哥玩的,呜呜……他一肚子的意见,可等他回到屋里,等英招拿来毛巾帮他擦手的时候,他看到了英招手腕上没有完全消退的红印子,忽然心疼得顾不上委屈了。
他气呼呼地扯着英招的手,跑到了周中擎身边告状:周叔叔,英招哥哥被坏女人欺负啦,你要帮他报仇!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