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阳历六月, 天气越发闷热了起来。
不光是菜肉果蔬,连米面粮食都存放不住了。
所以上次周中擎上次回来,只略微备了点玉米面在厨房, 不多, 也就够吃个三五天的。
这会儿生火开灶,其实也就是煮了一锅粥而已, 别的暂时还没有着落。
因为他长期不在家, 后院的地都被邻居家种了蔬菜,而这些蔬菜,也都被洪水淹了, 洪水退去后新种下的那些,也就只有小青菜冒上来了一截儿ᴶˢᴳᴮᴮ。
周中擎去看了眼, 准备找邻居要点青菜。
这家姓张, 平时就抠抠搜搜的, 白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他们占了周中擎家的地, 他们也理直气壮——种子是他们撒的, 肥料是他们施的,无论如何, 都得伸手要钱。
周中擎不差这点钱,可这种被人占了便宜还要掏钱的感觉, 让他非常不爽。
算了,带了媳妇和孩子回来,犯不着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他干脆又问邻居家买了三个鸡蛋, 连着青菜, 一起提了回来。
原打算把鸡蛋单个煎一煎, 安六合跟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可安六合不答应。
拿来空碗,直接把三枚鸡蛋全都敲进去,筷子打散,道:再去找点韭菜,我做个韭菜炒鸡蛋。
要是有挂面更好,英招胃口大,喝粥估计不管饱。
周中擎正想着这事,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村里没有供销社,倒是有个磨坊。
走过去也不近,好在那玉米面的粥也不怕在锅里闷着。
他紧赶慢赶,可算是赶在天黑之前把挂面买了回来,路上居然没看到他那些心怀叵测的舅舅姨妈们。
他还挺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居然不纠缠,直接回去了。
结果到了前面路口,他就被忽然扑出来的女人抱了满怀。
路口刚刚补种了玉米,还没长多高,挡着视线的是一个土堆,周中擎压根没看到那后面有人。
这会儿侧身一看,才发现耍流氓的不是别人,而是差点跟他成为姻亲的银荷。
当初闹二丫的葬礼,就属她闹得欢。
周中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当机立断掰开了她的双手,将她推开。
不想,这银荷早有准备,搬了块石头摆在了土堆旁边,这会儿被推开,便故意撞了上去,还不撞别的地方,就对着脑袋。
撞上去的时候还大喊着:救命啊,耍流氓啦!周中擎强.奸啦!喊完便倒在了石头上,两眼一闭,装死。
因为怕疼,所以连苦肉计都不愿意演得真实一点,皮没破血没流的,就想栽赃周中擎,讹他一把。
呼喊声落,早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的所谓亲人们,一拥而上。
王婶哭天抢地,说自己的儿媳妇糟人轻薄,还要送了性命,实在是家门不幸。
周中擎的舅舅等人,则围上来指责他不该色令智昏,以为路上没人就对银荷图谋不轨,更不该在银荷反抗的时候杀人灭口。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周中擎算是明白了,这是做了局等他往里钻呢。
不光如此,连村支书都给提前请来了,就等在前面那家的后院,假装帮忙照料地里的玉米,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像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进场搅局。
周中擎觉得挺可笑的,这是非得把东西抢走才肯罢休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古话说的果然不假。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染成黑的。
他静静地看他们演戏,那些可耻的话到了他们嘴里,跟吃豆子一样嘎嘣脆,一连串地往外蹦。
甚至不惜污蔑他从小就是个混账羔子,还说他小时候被孩子们欺负就是他自找的。
你要是没问题,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呢?肯定是你不好!要不是那些孩子压住了你的气焰,你怕是要上房揭瓦,放火烧山呢!当初就该打死你!做叔伯舅姨的不接济你,还不是因为三岁看大,老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你要是个好的,为什么跟所有的亲戚都翻了脸?一个两个处不来还能是亲戚们的错,所有人都处不来,那就是你有问题,大问题!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媳妇,为什么非得惦记人家银荷?银荷是比你媳妇身段儿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你也不能跟个发情的野狗一样,见着人家就扑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已经团结了起来,准备坐实了周中擎耍流氓的恶行,只要把他送到牢里,他也就没资格守着那些宝贝了。
一想到这里,人群里起哄的几个就格外卖力了起来。
王婶揪着周中擎的衣领子挑衅:呦,你还瞪我呢?你瞪!你再瞪!你就是把眼睛瞪瞎了也不敢还手!说着,王婶就要跟周中擎撕扯打架,周中擎不跟这种小人啰嗦,直接把人拎起来,丢土堆上去了。
王婶哪里肯善罢甘休,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了周中擎的腿,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今天不把他摁得翻不了身,以后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受到她的挑唆,她的两个女儿也加入了进来,一个抱着周中擎的胳膊往自己胸口摸,大声嚷嚷着耍流氓了,一个扯着周中擎的衬衫,想给他撕了,让他成为伤风败俗的臭流氓!至于他的叔伯们堂兄弟姐妹们,也都闻风而来。
周贲看着这战局,优势明显在王家,他犹豫了一下,却不料被周甲志一拐棍给撵上前去,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帮谁啊?周贲懵了,帮周中擎的话,对方人多势众,明显闹不过啊。
可帮别人的话,周中擎不是彻底完了?在他犹豫的档口,周聪已经赶来了,见状直接冲上去,踹了周贲一脚:你个憨批!愣着干什么?你他妈的是当大哥的吗?王家这是要毁了老三!到时候你以为你们能好过?不,不至于牵连我们吧?周贲把他的怂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中擎强势的时候,他就倒向周中擎,周中擎脱不开身了,他又倒向了更占优势的一方。
周聪受不了他了,转身一把搡开哭哭啼啼的霜降,吼道:你踏马的别哭了!赶紧去喊你姐,带你三嫂过来救场!不然你三哥就完了!霜降被吼得浑身一震,脖子一缩,还想哭,结果周聪直接踹了她一脚。
这下怕了,彻底怕了,怕挨打,赶紧撒丫子就去报信。
周聪则转身,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顺带把他老子给拽着了。
不由分说,把他老子往王婶身上一推,压得王婶直叫唤,顾不得他老子辱骂的难听话,又冲到人群里,把那个正在哭哭啼啼抹泪的温青露揪了出来。
眼珠子一瞪,吼声震天:你踏马是个瞎子吗?看不到那几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害你侄子?还哭!哭你妈哔的哭!给老子去拖住那几个女人!周聪骂着直接把人往后搡,把温青露都给整懵了。
她劝过了,可她劝不住,这不关她的事啊。
她还想狡辩,不想周聪根本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提溜着,像扔沙包一样,往那几个女人身上扔去。
尖叫声中,女人们滚做一团,周中擎倒是纹丝不动,依旧稳如磐石站在那里。
他淡淡地看了周聪一眼,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那几个女人又要围上来碰瓷,周聪也恼了,骂道:踏马的,仗着老三不能动手,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行,老子来!他瞅准了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直接掰断了手腕粗的树枝,撕掉旁枝斜杈,握在手里,呼呼地朝王婶招呼了上去。
他老子刚爬起来,王婶还在地上躺着,躲避不及,腿上狠狠挨了两下子。
眼瞅着再打就要把这老婆子的腿都给废了,安六合带着人赶了过来!她还没有发话,英招就冲了上来。
他是小孩,身量小,动作快,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婶这边闹事的几个女人就接连挨了英招的打。
他打人的手段还挺高明,只往不方便展示给人看的位置打,又疼,伤口又不明显,加上他是个孩子,任何情理法律都有宽大处理的理由,所以他又在人群里穿插了一个来回。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婶婆媳以及她的女儿,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不是摁着胯就是捂着小腹,连查看伤势都得等回家躲起来才能看。
这么一闹,这群人齐刷刷把矛头对准了英招。
王婶的儿子正打算收拾英招,结果英招跟个猴子似的,一溜烟拖着王婶跑了。
这下连主脑都没了,陶家的人想闹事也没了主意,只得面面相觑,围着坏水最多的银荷,问她该怎么办。
银荷痛得都站不起来了,哪有力气再想什么馊主意,立马鬼哭狼嚎的,让她男人带她去看赤脚医生。
就在这时,安六合发话了:慢着,谁允许你们走的?她走上前来,把依旧围着周中擎的人们拨开,把人拽到了她身后护着。
她冷着脸,眼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她喊了一声:谷雨,霜降,你俩一左一右站在你们三哥身边。
说着她把小杰递到周中擎怀里,随后只身一人,走进了山雨欲来的暴风圈里。
她拦住了银荷的去路,蹲在她面前,猛地拽过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我早就看你气虚血两亏,走路都跟飘在ᴶˢᴳᴮᴮ地上一样,原来是纵欲过度啊,你男人看着干瘦干瘦的,怕是满足不了你吧?怎么,情郎不够用了?惦记上我的男人了?姑奶奶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但凡你敢再碰周中擎一根手指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疼死。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说着,安六合一把将银荷搡开。
她又看了看王婶的两个女儿,大一点的那个,眼神闪躲,小腹明显鼓了起来。
安六合冷笑着走过去,一把拽过她的手腕,也把了把脉:呦,这就是王婶说的,因为我家男人才没有出嫁的大闺女?怎么都怀孕三个月了?倒是奇怪,这三个月我家男人一直在海岛上建功立业,全岛几千双眼睛盯着呢,总不能是他的吧?怎么,偷欢的狗男人不想认账,所以就想栽赃给我男人?嗯?你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安六合直接把这四妮搡在了她妹妹怀里。
最后踱步,走到了小娟面前,语气稍微柔和了点:看得出来,你是想帮你姐姐找个接盘的冤大头,所以才黑了心肝烂了肺腑,要给我男人扣屎盆子,是吧?你就不怕你这个自私的姐姐,将来也把屎盆子扣到你男人头上?反正谁有本事就扣谁嘛,除非你小娟找个没用的窝囊废,不然还真保不齐要给你姐姐擦屁股呢。
小娟臊得无地自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只敢盯着自己的脚面子。
安六合趁热打铁:我劝你做个好人,清白的人,不然真到了哪天屎盆子扣在你头上的时候,你的好姐姐可未必愿意帮你。
她要是真为你考虑,就不会让你去抱着已婚男人的胳膊,还扯人家的衣服。
这事一旦传开,你小娟还嫁得出去吗?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安六合就再也不理会这群人面兽心的自私鬼了。
她转身看着周中擎的亲眷们。
撒了个谎:你们真以为他不敢动手?你们错了,是我不让他动手,不然我一来就要欣赏你们这一个个耍猴的把戏,以后还有什么乐子?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豁得出去,我也该反省反省,该动手就动手,不然活人还能被你们欺负死呢。
至于你们所谓的组织纪律嘛,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被部队开除嘛,我这个人呢,别的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处,我认定的男人,他哪怕是个种地的挑大粪的,我也会跟着他一辈子。
说完,她懒得再为这些人浪费眼神,直接走回周中擎身边:都是我不好,要你讲文明,要你学着忍耐。
我今天可算是见识过了,这些人哪还有一点人性啊,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已。
以后对付这种人,你尽管动手,我们夫妻一体,他们羞辱你就是羞辱我,就当你是替我动的手,真要是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抗着!你真不怕我变成一个平民老百姓?周中擎没想到安六合会这么维护自己,更没有想到她会把他不还手的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他不还手,确实是不想被组织上处分。
这种事情性质非常严重,会直接断送他在部队的一切。
可既然他媳妇都不怕,他还怕什么?既然媳妇都替他把面子撑住了,他就更不能掉价了。
他被铺天盖地的喜悦所包围,什么逼迫什么泼脏水,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这些小人,他周中擎,有了这个女人,就有了一切!而这个女人,果然是他的救命稻草,因为她回答道:百姓多好,牛气哄哄的,还能欺负军官呢。
再说了,真要是有人诬陷你,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好歹是个局长呢,哪能眼睁睁看着我男人遭受不白之冤呢?安局长,那咱可说好了,真要是哪天我被人陷害了不能再做个威风八面的军官了,那——那我养你啊!安六合笑着搂住他的胳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互相扶持着往回走去。
众人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面面相觑地议论道:什么局长?没听说啊?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不知道啊,问问村支书?村支书应声而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啊,听说那个华夏岛就是为了一个安什么河什么的同志封闭的,领导们都重视得很呢,光是首都的考察团就出动了副部级的大人物,还有少将级别的军官呢。
不过我也没想到啊,这个安什么同志,难不成就是大旺的媳妇?不会吧?大旺的媳妇这么有来头吗?那咱们……温维新傻眼了,这下是踢到太岁了?这外甥媳妇,比外甥还有背景呢?众人仔细想了想,是周聪率先反应过来,道:可不是吗,当时在桥头老三说什么来着?他说这是他媳妇安六合!这不就对上了?安六河?对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村支书想起来一个文件,临时掉头,往村支部去了。
一群人好奇地跟了过去,等他拿出那份关于新品水稻播种事项的文件,众人全都傻眼了。
还真是啊?那他们这是……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