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和别轲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回去的路上, 安六合这么问道。
周中擎倒是不觉得:媒人介绍的也没慢到哪去,尤其是在部队,探亲假短的就一两天, 攒个几年一起请的才有十天半个月, 要是不抓紧时间定了,那得拖到什么时候?也是。
古往今来都是靠父母之命, 男女双方甚至连彼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却一样有成为佳话的恩爱夫妻。
到了近代,兵荒马乱,白骨遍野, 人们更是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活着, 可以把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 成了大多数人最简单的追求。
所以往往只要有着所谓的媒妁之言也就定下来了。
更有甚至, 指腹为婚, 童养媳, 娃娃亲……像如今这样, 七星和别轲两个人自己点头的,已经算是新时代自由恋爱的产物了。
安六合把心装回肚子里, 决定不再琢磨这件事。
两人在四哥这边吃了晚饭便离开了。
周中擎明天要去大区驻地见邵政委,一是对微山湖那边的事做个汇报, 一是结束所谓的探亲假,把这段时间海岛上的事情做个总结性的反馈,也就是所谓的述职。
所以今晚他不能陪着安六合了。
前面路口就要分开,她去苏继善那里, 他去团部军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在傍晚六点的晚霞里, 依依不舍。
正拥抱在一起看那落日余晖,便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安六合回头一看,原来是周聪,她还不知道他被安排住在了哪里,不过看他满脸的喜色,应该在岛上适应得不错。
她松开周中擎,摆摆手,就这么走了。
周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一把拍在了周中擎肩上,周聪有些感慨:你小子瞒得挺严实啊,要不是跟你来岛上,还不知道你媳妇是二婚的呢。
二婚犯法了?周中擎不耐烦地掀开了周聪的爪子,径直往军营赶去。
周聪跟在后头喋喋不休:哎,我和谷雨她们知道了倒是没什么,可你要是让大伯知道了,不得跟你闹个天翻地覆?他有资格跟我闹?周中擎的脸色已经冷下来了。
周聪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依旧自顾自说道:为什么不能?你忘了咱们老周家的规矩了?周家不娶二婚女人做媳妇,周家的女人也不能改嫁,不管是离婚还是守寡,都不行。
你是不在乎这些,可大伯最喜欢拿这些所谓的族规家训出来折腾人了。
你别忘了姑妈是怎么跟他翻脸的。
关我屁事。
周中擎直接把周聪撇在了路口,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现在周家的族长是我,规矩也得由我来重新制定,谁要是不服气,可以来找我。
周聪目瞪口呆,思来想去,觉得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便不打算继续自找麻烦了。
毕竟他对这个三弟的个人问题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他只想吃。
于是他把心放宽,去食堂蹭饭去了。
正吃着呢,周中擎开着军用摩托过来了,找到食堂大厨,问了问他和两个妹妹吃饭的问题。
道:以后让他凭工分吃饭,前一天工分低于20的,第二天不给吃。
大厨有些诧异地看着周中擎:首长,他难道不是你亲哥吗?大厨一向看人下菜碟,对于首长的哥哥自然是区别对待的。
周中擎直接拉下脸来: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你要是听不懂,可以换个人来干你的活。
大厨赶紧赔不是:我错了首长,明天开始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来。
那两个小姑娘也是这样吗?没错,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能打着我的幌子白吃白喝。
至于他们这段时间吃掉的,你给我把账记清楚了,下个月拿他们的工分去抵。
周中擎看了眼那边一脸哀怨的周聪,补充道,还有,我的亲人只有我老婆孩子,今后但凡有谁冒认亲友关系,你直接反应到军营那边,我会亲自处理。
一顿饭,吃得周聪如鲠在喉,等周中擎走了,他才稍微舒坦了一点。
他是不敢在岛上放肆的,这里就是周中擎的地盘,一顶团长的帽子压下来,能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他委屈死啦,当即去找安六合诉苦。
可安六合在新建成的政府办公区那边,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回去。
所以周聪在院子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安六合,倒是等到了下班回来的路峰。
路峰那一排民宅跟安六合这一排刚好在主干道的两边,所以他每次都要从这边走。
他看着门口徘徊的男人,道:周二哥,你找我姐?还是找你兄弟?周聪是个马大哈,没听出来这话有什么不对,应道:当然是找老三媳妇啊,老三刚把我训了一顿,不让我去食堂吃饭了,我想找她帮忙求个情,起码得我适应下来再说嘛。
实在不行,我就来她这里蹭点饭,她这么有头有脸的,总不好赶我走吧?为什么不能赶你走?你很金贵吗?路峰神色淡淡的,他早就看出来了,周中擎对这个哥哥没什么感情的。
所以他可以考虑拉拢一下。
周聪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面色讪讪的,有些难为情:这你让我怎么说呢,我肯定算不得金贵,但她这么一个大人物总得要面子吧?为了面子,她也不能对我太过分啊。
少做梦了,我姐最讨厌懒汉,管你是谁。
路峰虽然想给周中擎找点麻烦,但这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来败坏安六合的名声。
他们两个人,在他这里一直都是区别对待的。
为了帮安六合解决这个隐患,他提议道:你还是好好干活吧,我姐这人奖罚分明,真要是你踏踏实实在岛上帮忙,她肯定不介意你过来吃饭。
岛上的活儿我全都看过了,没有我能做的啊。
周聪很无奈。
你可以去插秧。
路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这个男人跟周中擎居然是堂兄弟,说出去谁信啊,窝囊成这个样子,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周聪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苦哈哈地说道:这我哪行啊,你是ᴶˢᴳᴮᴮ不知道,我插的秧东倒西歪能把我家里人气死,他们说了,去地里扶秧、匀秧和补秧的时间都够他们再插好几亩地的秧苗了。
路峰心说果然是个废物,却还是礼貌地提议道:那你会开农机吗?北边有块地土质太硬,最近在垦田,需要人手。
我不会啊,赶牛的话我倒是可以,反正就拿个鞭子抽它就行了嘛。
周聪自作聪明,还笑嘻嘻的。
路峰沉默了。
难怪周中擎要训他,该。
不过这么一个废物,不是正好被他拿捏吗?思来想去,他提议道:那你跟着我吧,卫生站缺人,我手下有十来个人员配额可以自主安排,你就过来给我打个杂,做个帮手,一天二十工分,够你吃饭了。
周聪乐了,道:真的?小路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不过我得问清楚,你不会拿这件事去老三面前编排我吧?我有那么闲吗?军营离得那么远你心里没点数?路峰怀疑他脑子不太好,提醒道,你记住了,我帮你是看在我姐面子上,你别以为我是看在什么团长的份上,不相干的。
好好好,我记得了,你是老三媳妇的表弟嘛,当然是看在老三媳妇的面上。
周聪心说,不怪路医生这么想,毕竟老三跟他媳妇刚结婚嘛,人小路跟老三还不熟呢,当然是看在了自家表姐的面子上。
他懂的。
于是他乐呵呵地问了问上班的时间,就这么走了。
路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下压,鄙夷和不屑溢于言表。
转身的时候,视线穿过篱笆墙的缝隙,看到了晾晒在院子里的女人家衣物,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回到自己院子里,路峰并没有闲着。
因为九州过来找他了。
九州分的房子在一里地之外,虽然隔得不算太远,可每次过来都带了一大堆东西,还挺麻烦的。
今天也不例外,这家伙推了个板车,车上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到了院子里,九州擦了把汗:表哥,又要麻烦你了,我院子里晒不下了,借你院子用用。
嗯。
路峰对这些中药原本是没兴趣的,可自从他听九州说安六合准备弄个专门的中草药局,还要申报一个中医学校,他就强迫自己慢慢接触了起来。
他看着板车上的皮毛,捂着鼻子问道:这就是熬制阿胶的驴皮?你也不嫌味儿大。
对啊,今天船队才带过来的,我一接到通知就去领过来了,哥你搭把手,我要把它们铺到笸箩里。
九州把板车又往里推了点,开始张罗起来。
路峰嫌弃得很,后退几步,并不想帮忙:你自己弄吧,我能让你在我院子里晒就不错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这东西贵吗?不贵,就咱县城那家驴肉馆里买来的,一张皮才十来块钱,我和七星八荒凑一凑也就够了。
等我熬成了阿胶,就可以给六姐好好补补了,你也看到了,六姐整天为这个忙为那个忙的,自己瘦成什么样了。
这玩意儿好,可以补气血的,所以我得赶紧熬制出来。
九州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会儿特地提了提六姐的消瘦,还是有点别的目的的。
趁着弯腰铺开驴皮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路峰。
路峰那原本嫌弃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些许的松动。
虽然他嫌弃这东西味儿大,但还是忍着不适,过来帮忙了,甚至问九州道:还需要什么材料,我帮你准备。
哥,你不是对中药不感兴趣嘛,我看就算了吧。
九州故意不给他这个机会。
路峰沉默了片刻,坚持道:我也不想六姐操劳过度累垮了身体,你快说吧,要什么材料,我弄比你方便一些。
还要白矾和豆油,豆油我让我爸带了,就剩白矾了。
九州说着,起身拿出两张大团结给路峰,哥你拿着,不然别人要怀疑你利用职务之便偷偷给我姐买东西呢。
我……路峰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是一点白矾而已,他走公费申请也是可以的。
不过九州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坑了自家表姐。
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六合晚上回来得挺晚,路峰一直开着后院的门,时不时打量一眼对面的院子。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天上响起了闷雷,风里也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坐不住了,把院子里的中药和驴皮收回屋里,又去安六合那边翻越篱笆墙,把院子里的衣服给收到了自己家里来。
随后拿上雨伞和雨衣,跨上自行车,往政府办公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