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觉醒……赵青柠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
我……林滢滢似乎很想说什么, 却又开不了口，手扶着额头跑了出去。
系统继续说：意识觉醒指的是她从原本没有意识，完全按照原著中给的设定来行事，变得开始有自己的思考, 会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了。
在这个阶段, 她应该会感到很痛苦，不清楚自己原本所做的各种行为和决定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系统还没说完, 赵青柠立刻起身, 我去看看她。
她体力好, 很快便追上了一路小跑的林滢滢。
赵青柠，你考试肯定作弊了吧……不，不对, 我跟你同一个考场的, 你根本没有作弊——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痛。
林滢滢抱着头缓缓蹲在地上。
你还好吗？赵青柠弯下腰, 把出来时带着的矿泉水递给她，喝口水吧, 我扶着你。
林滢滢没有接过矿泉水，只是怔怔地盯着瓶口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眼里似乎闪过泪光：赵青柠, 对不起。
赵青柠扶她去台阶上坐下, 自己也没什么讲究地坐在她身边：你现在好点了吗？林滢滢沉沉地点点头：我……全明白过来了。
她很激动地抓着赵青柠的手臂：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根本不会信，但全是真的。
我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本书里,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各种事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作者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做的, 完全没有原因。
就像你之前救了我的朋友, 我却还对你恶语相向, 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我真的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了。
林滢滢小心翼翼打量着赵青柠的神情，见她不语，有些颓丧地慢慢放开手：抱歉，我说的这些肯定谁都不会信吧。
你就当我是在为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找个理由吧，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我都要跟你说对不起。
赵青柠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当然相信了。
林滢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既然你发现你以前思想被控制了，那恭喜你挣脱了枷锁。
以后好好做自己吧。
赵青柠神色自然，见林滢滢脸色不再如刚才那般苍白，将水放在她身边便准备离开。
至于说对不起什么的，她其实不是个记仇的人。
倒不是说她有多心大，只是她想来有仇当场解决，与别人发生的冲突只会被用来作为判断一个人品行的证据，她记得这个事，却并不会一直将怨恨藏在心里折磨自己。
林滢滢的情况更不一样了，以前的冲突并不会在赵青柠心中泛起多少涟漪，而且她以前都是意识没有觉醒的状态，现在相当于重获新生了。
赵青柠会把她当做一个全新的个体来看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了。
赵青柠！林滢滢在后面大声喊她，在她看过来后咬了咬唇，小声道，谢谢你啊。
赵青柠没再回话，只是在背后冲她摆摆手。
*真的见血了。
百姓们头一回发现，那些从他们出生起就仿佛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地主、官吏老爷们，也一样会吓得湿了裤子，被刀砍了一样会死。
那些以往压在他们头上，好像一生都无法翻越的大山，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这些人都死了。
这些人曾经害死过无数人，而现在他们的血染红了城门，印在百姓们眼里，使他们的眼神也变得雪亮雪亮的。
短暂的惊惧过后，许多人斗着胆子叫喊起来：杀得好！这些人该杀，乱收了多少税！那余地主更是恶人中的恶人，多少佃户死在他手下！周凝思倒不至于大开杀戒，只是根据这些天搜查到的证据，挑了其中罪大恶极的几户人家。
余下的虽然也干过恶事，却不致死，便将家产充公，安排他们去做苦役。
路县令，哦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县令了。
他现在没有了官位，旁人便得知了他本名为路安文。
路安文做事清白，有个富商之女作为妻子，他不需要去搜刮民脂民膏生活，自然是逃过一劫，家里的财产也没被收走。
周家军来了不过两天，却仿佛过了两年一般令人不可置信。
什么都被打破了，一切都在改变！周凝思是周家军军主，自然出于整个昆州的最高地位。
哪怕有人想要借她清秀的外表来生事，但被周家军的军士提着钢刀看上几眼，立马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
周家军原本还有个两月之约，说是两月之后比试一番，可如今周凝思带着仅仅五百人便在一天之内拿下昆州全境，那刚用无谓的架势还用得着比？那四千五百周家军看着原本熟悉的战友，不过短短一个月不见，竟觉得变化之大到认不出来的地步。
这不是原本最爱怠惰躲懒的倪大牙，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冲在最前面了？还有那身材矮小没力的周老五，现在一个人对抗三个官兵都没在怕的，甚至瞧着还长高了些许！四千五百人纵使有再多的疑惑，也没有一个能不真心实意地说，他们确实服气了。
不管周凝思是不是女娘，是不是以往都没出过几次闺阁，她能在一个月内练出这样一支兵，他们就服了。
他们原本的训练也算不上差，就是跟民朝普通官兵差不多的水平，如果今日这五百人是从周凌训练的四千五百人中抽出来的，估计得跟官府打个两败俱伤。
而周凝思带的这五百人，一场仗下来，死亡不过十，受伤不过百，可谓真真正正的大胜。
庆功宴上，周凝思将酒洒在土里：这一杯，敬为了我们的胜利而牺牲的兄弟。
她没有一点磕绊地念出了牺牲的几人的名字，闭了闭眼，柳小五爱吃，每次训练他都用功，但他为的不是自己吃得多好，而是当了组长能将米麦带回家去养让几个孩子长壮点。
阿德原本很爱偷懒耍滑，经常一被发现就扯出笑脸来，但他这次却为了保护身边的兄弟牺牲了自己……每一个牺牲的人，周凝思都记得。
这一个月她与他们同吃同住，感情已非一般可比。
她强忍着声音不要颤抖，将这些牺牲的士兵挨个回忆了一遍。
讲得越多，就有越多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
前一天还是一起打闹的战友，有人与柳小五约定了拿下昆州就去看看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几个孩子。
有人与阿德打赌输了，说好要送给他的馒头还没来得及给……可是、可是这些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已经死于战火之下了啊。
周家军规定了不准喝酒，战士们杯中也只是茶水。
没有人说什么，却不约而同地全部起身，将水洒在地面，与那些或活泼或严肃的面容做悼念。
孩子嘹亮的哭声响起，众人打眼望去，正是柳小五的一儿一女。
年纪小的弟弟可能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这悲痛的氛围中被感染了。
年纪大点的姐姐已然知道父亲再也回不来了的真正含义，只眼里噙着泪，同娘一起安慰着弟弟，生怕他惊扰了上位的女大王。
她们是被柳小五关系最好的倪大牙喊来的，原本是想给柳小五一个惊喜，叫他见见许久未见的妻儿，可谁知还没见着，他就已经重伤去世。
周凝思走了下来，摸了摸弟弟的脸：这孩子与柳小五长得真像。
主公……柳媳妇是与柳小五一起喊她主公的，可战乱这么多年她也明白其中道理，周凝思还愿意见她们一面已是仁至义尽，顶多给点银子照拂一下。
可她们这孤儿寡母的，在这样的世道往后到底该怎么过……她根本不敢提出什么要求，却越想越觉得发愁，竟是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
原本还想着宽慰儿子，此时与儿子一起哭了起来，留下女儿一个半大的姑娘惶惶不知所措。
周凝思与其他士兵哪里会责怪战友的遗孀，她本就是极有耐心的人，与其他士兵齐齐低声宽慰起来，好歹等这母子渐渐收了泪，她郑重道：柳小五的妻儿，以及我的所有将士们，你们听好了。
柳小五等八个人是为我们伟大胜利而牺牲的，他们的死与那些尸位素餐的黑心官吏的死大不相同，他们的牺牲，换来的是更多人光亮的未来。
她顿了顿，继续扬声道：所有受伤的士兵，治病的银两我不收一文。
所有牺牲的士兵，你们的妻儿家人，妻与长辈月月有抚恤银，孩子全都送去学堂念书，只要孩子在念书，我不会收一文念书的钱，定然要好好抚养长大。
兄弟们，你们为了战事舍生忘死，家里的事不需要担心分毫，家人必定会照顾好——她们以你为荣。
这番话说完，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柳媳妇顿时哭得直不起腰来，连声要给周凝思下跪拜谢，被身边的士兵连忙扶住。
倪大牙一边扶着她，眼里有光在闪烁：嫂子，主公是不愿看到你下跪的。
小五他在军营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们母子，见着你们好他想必到了地下也能安心，主公怎么会让他心寒？嫂子，你往后带着俩娃好好过生活，叫孩子们好好念书，永远都……都别忘了他爹是为了你们能过得好才走的。
这一番话其实出兵前周凝思就对他们说过，然而此时再说，看着柳小五的妻儿，他们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这抚恤的好处。
谁家没有记挂的家人，就算目前没有，以后也会有。
谁来参军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来谋一条生路，若是他们在前面拼了命往前冲，家里却落得个无人照料的后果，还有谁敢为了所谓光亮的未来去搏命？柳媳妇被劝得不再跪了，知道周家军这里的规矩是表示敬意要躬身，便拉着儿女一起给周凝思长长地拜了下去：主公大恩，小五他能跟着主公做事，也不枉来这一遭了。
擦去眼泪后，众人又沉浸在第一次胜利的喜悦中，相互碰杯、吃菜。
虽说是茶水，仍有许多要来敬周凝思的，她也是来者不拒，把有突出表现地挨个表扬了一番，搞得大家个个红光满面。
柳媳妇的女儿被双喜和吕芸拉去说话了，她独自摸着小儿子的脸蛋，喟叹一声：真好啊。
她们的未来，有着落了。
她不至于夜里再想着和柳小五一同去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