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思治下, 昆州境内再没有什么官老爷的说法,全都叫职位。
一个酒楼的活计是职位,掌管着一村的村长也是职位。
都是职位,自然没什么高下之分。
周凝思办完庆功酒, 第一件事就是官员的调动。
她自然不会将自己人全插上去, 原本的官员全换下来。
事实上,她的自己人几乎全是兵丁和家仆, 她是不会叫这些人去做官吏的。
在培养出下一批人才前, 昆州用的只能是原本的官员来继续统治, 但不同的是她在昆州待了这么久,并用了无数人去打听探查,倾听百姓们的声音, 对各路官员是了如指掌。
有本事的、对百姓不算差的调去合适的岗位继续任职, 庸碌贪污的, 根据情节严重要么革职、要么抄家充公,再严重的就是直接杀头了。
像是路肆他爹陆安文, 虽然被撤了县令,但因为他素来对百姓没什么恶名, 也做过些实事, 被安排在周凝思身边做文书工作。
他原本是不太愿意的, 他是很传统的儒家传人,虽然在监斩会上听了那些被处死的官员、乡绅的罪行, 也觉得他们确实有罪, 但还是认为周凝思将这些人全部杀掉有些太过残忍。
这些人明明可以教育的啊,犯了错自当罚, 但也不必一点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杀了, 实在太过血腥不仁爱。
好在路夫人连催带骂地把他赶去任职, 他这才走进新衙门,开启新身份。
他现在是周凝思的秘书,还不是近身秘书,近身秘书据说是周凝思的贴身婢女来担任,而他则是负责平日里撰写文件、分类文件、接待客人的。
这活的权利比当县令要差得多了,只是路安文既然来了,也只是压下心绪难平,打量起这个被改造过的原本刘知州的宅子来。
宅子没没来得及扩建,但四处已然焕然一新,变得明净亮堂了许多。
诸如各种名贵的摆饰已经没见了,整个的风格又富丽堂皇变得简洁又有序,许多地方高处还贴了标语。
——为昆州建设而奋斗。
这句话意思当然不难懂,却很是惊了路安文一跳,就在于这话竟然这样直白地表明新衙门要认真建设昆州的决心。
以往的官儿像是刘知州,别说把类似的语句写匾额了,就是嘴巴上说都不会说一句,顶多在有上司巡查时曲意逢迎一下。
可周凝思是没有上司的,她就是昆州的大王,根本不需要用这种话来讨好谁,那她还写在这,难道是……真心的?路安文目前很难相信这种真心,倒不是说对周凝思有什么芥蒂,除非那些有名的清官,其他任何人说这话他都不会信。
他不是路肆那种毛头小子,他在官场中沉浮许久,太清楚这些人是如何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周凝思指不定也就是做做样子来收买人心罢了。
虽是这样想,他也不至于蠢到说出来,只踏步进门,正好看到大步流星的周凝思。
这就是第二重惊讶了,目前太阳刚出来没多久,衙门是半个小时后在开启,现在人还少得很,他来这么早只是因为自己年纪不算小,习惯性这时起来了,可周凝思怎么也这么早来了?见过主公。
路安文正要行礼,就被周凝思拉住了。
若不说周凝思出身大族,现在真是看不出一点名门贵女的影子了。
她不着华服,只是一身圆领衫,下身也没穿裙子,而是一条灰裤子,干净利落,却完全不是此时女子的打扮。
再说她步伐稳健快速,脊背丝毫不弯,见人时含笑颔首。
光看气质来说,已经跟人们心中乱世大王的形象相差无几——性别除外。
路秘书不必下跪,我们以后不行跪礼。
她温和道,你来得很早,快进来吧。
她的贴身婢女,现在已经作为秘书长的夏荷取出钥匙开了门,周凝思边走边关心下属:你头一天来做这个活,可有疑惑不解的?能多与最高长官攀谈,自然是好事,路安文拱手道:承蒙主公关照,小臣在主公来后吃好住好,还能得主公赏识为主公效力,已是心满意足,再不敢有什么困惑……得了。
她打断道,官腔就不必打了,我们这里不兴这一套。
路安文一愣,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原本是民朝的官员,官当得好好地,昆州突然被我占了,且我又杀了好些人,你们心中必定忧虑。
你们忧虑是正常的,往后你们所有人,官当得都不比从前轻松,而是会不容易得多。
路安文听懂了,但目前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听到周凝思说:你是做文书工作的,等会先写个关于昆州开展全民教育的报告出来。
要突出的重点夏荷会告诉你。
周凝思似乎很忙,说完便匆匆赶往她的办公室……这个名字也是周家军来后才听说的,每个房门前都写了某某办公室或是会议室之类的标牌,注明这间房间的用处。
这在以前的衙门里是不会分得这么清的,众人只是心里大约清楚哪间屋子是给谁用的,但如果老爷说要用这间,那也是说换就换,没得下属一点置喙的余地。
路安文朝写着秘书办公室的地方走去,夏荷是个女娘,而且步伐并不像周凝思那么大,快不过他。
但官场的规矩就在于此,他会故意落在她后面半步,让上官在前自己随后。
夏荷并不如周凝思那般器宇轩昂的模样,似乎还带着写以前作为婢女的小心老实在。
事实上很多人仍旧把她看做是周凝思的婢女,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官吏。
只是路安文观人细致,看出夏荷虽然神色谦卑谨慎,随时带着笑,仿佛不会生气似的,但实则不像一般的婢女那样含胸驼背不敢直视人。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般的婢女,敢对着外男发号施令吗?路秘书,关于全民教育的要点有三。
一,全民。
上到六七十岁老翁,下到从六岁开始的小孩,也不论性别男女,不管以前是否受过教育,全部都要接受我们周家军的新式教育。
如果有人胆敢不来,或者阻拦别人来上学,一旦被我们发现了,拉去做苦役,昆州可是个资源丰富的地方,我们很是需要挖煤挖矿的人。
二,教授的东西。
所有人先从基础班上起,基础班教授语文与数学两门课,语文就是学识字与拼音,数学是教授算学,学些最简单的数字与计算。
三,做先生的是之前主公亲自教授的几百人,由她们带着其他人学,基础班毕业后可以继续去攻读更高阶的学问,也可以来做教师教学其他人。
当然,都是有工钱的。
这么一席话听着听着,路安文根本没空想什么发不发号施令了。
脑子里受的冲击太大,一下子竟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全……全民教育?他喃喃重复这个词,直到夏荷询问他是否有疑惑,他仍然感觉不可思议,夏荷姑娘,这……这说的可是真的?昆州十数万人口,如何能每个人都教到?哪怕主公培养了教师,也顾不到这么多人啊?再说,再说……疑问太多,他全堵在嗓子里反倒说不出了。
人手不够,管理不来,笔墨不够……这其中种种问题路安文做了这么多年县令,再清楚不过。
可他还是感觉眼眶有些酸涩,不为这种种困难,而是为周凝思能提出这个构想。
有这种想法,不管最后做成怎么样,都足以叫他在此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儒家讲究大同,这大同社会,自然是没有愚民弱民,路安文平时看着那些百姓被识字有点小聪明的人欺负有多无力,就在此时有多激动。
、哪怕做不成,哪怕只能多让一部分人读书识字,也值了!这不必刘县令在时好得太多?夏荷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路秘书,莫要再喊我夏荷姑娘,应当称秘书长才是。
另外,关于你的疑惑,我们等会会召开每周例行晨会。
到时你自然知道主公提出全民教育不是空口号,是能做得到才这样说的。
别忘了,主公是有神女庇护之人。
世界上真的有神女吗?放在以往,路安文自然不会信,神神鬼鬼都只是糊弄人的东西。
可在他坐在椅子上半个时辰灵魂漂浮,写不出几个字就被带去开晨会,见到那凭空出现的女子后,彻底颠覆了他活着几十年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姐妹们,我鬼混回来了!其实是之前都在复习,期末周要背的东西太多,没来得及码字。
现在已经放假了,可以好好更新了!找了基友每天监督我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