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路安文, 晨会上，其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打造得宽阔整齐的会议室墙上，陡然出现的女子。
她窈窕身姿出现的瞬间，除了周凝思以外, 其他人连看都不敢再看, 当即便要跪下俯首，口里直呼神仙降临!平日里一些比较迷信的, 更是恨不得都头都磕肿了, 以表明自己对神仙的敬重。
见周凝思不下跪, 甚至心中还生出了几分气恼来，觉得神仙必定会惩罚她。
不料神仙尊口一开，说的却是：行了, 都起来。
阿思之前应该都跟你们说过, 昆州往后要废除掉跪礼, 以后无论见到谁都不需要跪。
众人虽然都还处于巨大的茫然和震撼中，但人总是分机灵和愚昧的, 那些会揣度上意的人立马领会过来，神仙说这话不是在试探他们诚心——神仙自然是全知全能的, 不必跟凡人一样对着旁人试探来试探去的浪费时间。
且一直站着的周凝思和夏荷没跪, 神仙就是她们召唤出来的, 她们的举动很可能代表着神仙的意思。
想到此处，路安文缓缓站了起来, 还去将那些沉浸在恐惧和幻想中的同僚们拉了起来, 对墙上的神女行了拱手礼。
周凝思心中早就料想到这么个情况，见路安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给予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冲他们介绍道：这是青柠神女。
神女娘娘慈悲降世, 就是为了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我受神女趋势，完成她的心愿。
诸位都是我的属下，是要与我一道为神女做事，还是要像民朝寻常官吏一样尸位素餐不事生产，便看你们个人的选择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
他们许多人心中确实心怀鬼胎，虽然暂时屈服于周家军武力下，却对周凝思描述的蓝图和愿景不屑一顾。
然而这一刻，他们不敢去细想这些心思有没有周凝思……或者说她身后的神女悉知，只是此刻全都低下了头，诚恳承诺道：愿为主公与神女效劳。
诸位都是有些本事，心也不坏的，否则此时没资格待在这，而是已经拉去断头台了。
说到这里，许多人又是一抖，周凝思继续道，我说这话，不是让你们为了我或神女效劳，而是为了昆州百姓、往后甚至是天下百姓效劳！我只不过是你们其中的领头人物，却并非高你们一等。
她看了夏荷一眼，夏荷立刻接话道：既然大家已经表明了心意，那我们这第一次周会就正式开始了。
我来宣布一下议题，一、关于发出昆州全民教育的正式文件。
二、关于刊办种花报的具体事宜……夏荷一样一样在竖起来的黑板上写着，她从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自然能陪着周凝思一起认过字，现在写得也还是繁体字。
不过这只是为了照顾在场还没有上过基础班的官吏，等全民教育正式开始实行，一场推行拼音和文字改革的风暴刮起，这黑板上的字就将要变成更加易懂的简体字了。
*赵青柠缓缓消失在墙上。
随着她打赏等级的不断升高，她的权限也越来越多。
这一个月来，她有着各个观众的不断投喂，收获了一堆古董、字画，以及各种饱含心意的小礼物，终于升级到了十一级。
之前七级、八级……的卡都还没抽，系统每次五连抽时必出SSR，这种跟各大游戏策划搞出来的活动一模一样，可还是狠狠地把她拿捏住了。
她这次忍住了抽卡的心思，一直攒到十一级能够抽五连时，才兴奋地摁向抽卡字样。
两张N，一张R，一张SR，一张SSR。
N和R卡的名字都不认识，SR卡上写的是【巫洛】，SSR上的是【陈莲雅】。
巫洛……赵青柠念着这个名字，总感觉无比熟悉。
仔细一想，皇后巫灵，也就是太子亲妈的名字在占卜笔记里出现了无数次，巫洛不就是她的双生弟弟吗？赵青柠把视野开到娱乐坊里，时间正正好快要到戏剧上演时。
这舞台剧要放到现在，还真是个连续剧。
毕竟占卜笔记从巫灵会写字的时候就开始写，一直到她入宫那天才停止。
宫廷葬送了许多人的一生。
赵青柠叹了一声，看向坐席上观众。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很多人还是拘束得很。
例如平民子不敢与官老爷靠得近，或是女眷避外男要避开八九个座位才敢坐下，导致座位虽然多，却有许多位置空着不坐，还有很多人坐不下到要蹲在一旁才能观看。
这些观念一时半会根本改不掉，若是在昆州，还能让周凝思凭着武.装.暴.力来达成让大家强制听话，听着听着习俗自然就形成了。
可这是京城，最讲究上下尊卑的地方，便也先只能有着他们。
以往那些官宦人家跟平民连接触都不会有，在这里起码开了个口子，偶尔会讲上两句话。
有了先例，这口子往后只会越开越大。
挂钟缓缓移动到对应的数字上，向导又最后提醒了一遍：这是神女教我们演得戏，与往常不同，等下无论看到了什么，诸位都不必惊慌！听秀云这意思，想必等会肯定会看到什么新奇事物，甚至惊奇到众人可能会惊慌的地步？想到这里，有些人吓得缩了缩脖子，路肆却是眼睛发亮。
他从小在昆州就是耐不住的性子，只是昆州毕竟不算繁荣，娱乐说穿了也就是些招猫逗狗、打牌喝酒的乐趣，看戏当然也是看过的，只是唱得好的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什么《牡丹亭》《窦娥冤》，他听得多了里面许多唱词都能背得下来。
再说这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这种年纪年轻气盛，哪里有那么多忧愁断肠，也没喜欢过哪家姑娘，听戏时常觉得有些空洞。
这神女亲自指导的戏，能有多大不同？不过他虽然自个兴奋，也还记得身边坐着姥姥姥爷，心中叮嘱自己等会若真有什么惊得人不能接受的，也要照顾好二位长辈。
大戏正式开幕，人声渐歇。
两个打扮喜庆的小童跑上抬去将幕布拉开，这腿又短跑得又机灵的劲儿惹得人一阵轻笑，然而很快，这笑声就像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是光线！青天白日的光不至于让人惊奇，可舞台上那道光线却截然不同。
是圆筒形状，亮度比太阳照进室内要强许多，端端正正就打在女角身下，衬得她温婉清澈，犹如出水芙蓉。
她还未抬头，可观众们也根本难以欣赏她身姿窈窕，全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光亮吓得想要逃离。
好在娱乐坊内早有准备，员工们都经过培训，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秀云一抬下巴，几个女向导就鱼贯而入，轻声细语安慰起了受惊的人们，再提到这是神女赐下的光，他们很快便镇定下来。
连神女都见过了，见到神女赐下的光还有什么好怕的？神仙有翻云覆雨之能，不过是从太阳那取来一道光，他们这些凡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想着，逻辑非常自洽，被惊到的人们虽然仍旧有些腿软，好歹能打起精神做回位上继续往下看了。
灯光没动，台上的旦角……按这新剧的新说法该叫主角演员了，缓缓抬头，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在灯光照耀下映入眼中，一双大而圆的黑目眼神顾盼间显出灵动之感，虽身着一条素裙，头上钗环也没有多少，并不符合大部分民朝人心中对于端庄优雅的定义，却因其轻盈的像一只林中小鹿，令人不自觉生出喜爱。
便是赵青柠这种张扬打扮的，第一次看到白芷这幅装扮站在台上，也生出愉快之情。
台下观众眼睛亮了，好几个喊道：好俊的女娘！白芷含笑冲观众做了个万福，小跑进了台上搭着的木屋子，屋子是敞开的，且比正常府里自然要小很多，但里头的各色装饰，点翠花瓶、古朴大气的书画……种种奢华物件让人哪怕以前没见过这种形式，也立马明白过来这是在仿制皇后年轻时在巫家的住处。
有些眼尖的激动道：这里面的都是真品！那红珊瑚，去年宫里也不过赏了三株下来！这只能令众人再次感慨太子奢华受宠，又对这戏重视非凡。
许多百姓嘴上不说，但借着看戏的由头拼命打量里面那些摆饰，若不是在这里，他们还能有什么时候见得到？不只是红珊瑚，里面的床铺、柜子、桌上的点心都是按照实物放的。
令人看着觉得哪怕这戏看不懂，能瞧一瞧贵人们的生活这辈子也算是开了眼了。
更神的是，他们本还以为这光线是停在原地不会动的，那演员自然就只能站在原地说话唱戏了，可没想到随着演员走动，光也跟着一块移动。
能随手掌控光线，可真真是神仙手段！有胆小的又在心中拜起神来了，虽然神女说了不许参拜，但神仙不就是这样，越是说不许参拜，才越像神仙呢，大伙才越想参拜。
大小姐莫不是又想出门？屋子里有个正在做针线活的老奴，眉毛一挑便显出庄重肃穆来，小姐该知道，大家之女，自然该矜持行事。
一月偶尔出门一趟也就罢了，这隔几日就要到四处去野，怎么是贵女风范？这演员正是从乡间找来的农妇饶氏，她还没到四十岁，但在古代也可以称一句老妇。
她原本一直是在田间地头劳作，只是时不时爱模仿别人说话神态动作，为此还被乡里乡亲间训斥过许多次。
她倒是也想改，不过怎么改也忍不住要去模仿，这名声便越传越开，婆家嫌弃她招摇不检点，处处打压辱骂她。
要不是太子派出去的人顺着风声找过去，她这一身的天赋怕是很快就要被丈夫和婆婆磋磨没了。
好在赵青柠听说后叫太子出钱让饶氏与婆家断绝关系，把人接到东宫来培训。
效果果然拔群，给她安排的大户人家老嬷嬷的角色，她在东宫待了几天，甚至都还没教她什么，就自己通过观察东宫里嬷嬷们的形象，把人物演出了个七.八分。
在现代看惯了没啥演技的明星的赵青柠都惊奇不已，相信人的天赋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只不过她以前的环境没法赏识，一旦换了环境，天赋就如金子一般闪现出来。
便说现在，排练了十多天后的饶氏，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猜测她就是哪家老妇人身边的嬷嬷直接被拉过来演的。
白芷或许没饶氏天赋异禀，但胜在待青楼里这么多年，便做了这么多年的戏，属于是勤奋派与天赋派对戏，丝毫不输人下。
将十五岁的巫灵那股灵动狡黠的模样演得活灵活现，笑着撒娇：嬷嬷，你就准了吧，我们巫家人血脉觉醒后哪有不经常出门去测算的……这么一路下来，哪怕在重重阻碍的巫府，巫灵也凭借出色口舌，带着个小婢女便溜出了门。
没想到在府外，正好撞见自己的双生弟弟巫洛。
演巫洛的角色也是挑了许久，巫洛身为国师，少年时期便有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找遍了整个京城才找到一个五品官的儿子有这种形象，一听是太子需要，那家大臣立马把儿子送过来，说是任由趋势。
白芷见到他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嘴上，示意噤声，才悄悄地告诉他：我要去练练测算的本事，阿洛可要一起？饰演巫洛这演员没啥天分，好在他的人设也不需要多好的演技，端着那股清冷的劲儿就行了。
巫洛颔首，不做声地跟在她后面，哪怕没有言语，也能看出这对姐弟关系好，弟弟没有想旁人一样阻挠姐姐的决定，而是默默跟在身后护着。
这一对俊男美女出场，看得观众们叫好连连。
他们是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戏，先前还很是担心自己看不懂，看现在看下来觉得这不就相当于把事情表演了出来？用的全是大白话，布景又精美得仿佛这事情就真切地发生在眼前，谁还看不懂？再说，这舞台剧可是赵青柠跟太子一起策划出来的，赵青柠曾经想过去当导演，各种现代影视自然看得不少，也研究过，太子更是对这些东西大感兴趣，那甄嬛传已经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遍，赵青柠随口说个剧情他都能把台词背出来。
这样下来设计的舞台剧，在没见过这种形式的民朝人面前怎么会不被吸引？越是看到后面白芷带着弟弟去给街边一些看着形容古怪的人测算，牵扯出许多耸人听闻的谜题，又见最终白芷凭着机灵聪慧与博学一个个，测算出这些谜题的真相，观众就越是声音渐消，连吃东西的动静都渐渐没有了。
已经过了半个钟头，路肆却完全忽略了时间。
身边的姥姥姥爷，他一开始还担心两个老人坐不住这么久，结果看得比他还专注，时不时还要说一句这传闻我以前听过的没想到最终是这样……不愧是皇后娘娘，要不是今儿看了这出戏我还一直以为那传闻是真的了。
又破了个小谜题，路肆趁着白芷正在台上与人说着看似没有用的话，想去解手更衣，离开座位询问了官房的位置后，还没等迈开脚步，就听到台上一阵哭声。
他这腿顿时就迈不动了，跟身边一堆站着的看客一样伸长了脖子朝台上张望，见是一对老夫妻跪在街边乞讨，眼中泪水不断，皱纹如沟壑一般布满整张脸，观众们心中立刻起了恻隐之心，期盼着巫灵和巫洛能被这对可怜人吸引来，为他们算算往后的生活如何过。
不出所料，巫灵小跑而来，悉心询问，得知这对夫妻年轻时便很穷困，家中已经有两个儿子，又得了个女儿后实在养不起，便转送给旁人去抚养，可现在日日晚上睡觉都能梦到女婴啼哭，搞得他们白天半点精神都没有，庄稼也因为失误欠收了，只能到街边乞讨。
说着，那老妇飞快扫过一眼巫灵的气度，把乞讨的碗捧得更高，哭求道：贵人行行好，赏民妇一点吃喝的铜钱吧……这哭得都有人在底下高喊：我赏你，我赏你！有些富贵人家，直接就要跑金银过去。
可令人不理解的事，巫灵竟然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出门没带钱，观众们可明明记得她出门时特意带了个满是金银的荷包！这下子可热闹起来了，观众席里提醒她荷包里有银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说巫灵抠门骗人的，不过因为这戏原型可是皇后娘娘，这种话到底是不敢大声说的，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从哪里听到？路肆也有些恼巫灵怎么这么一个小忙都不肯帮，人家都哭得那么惨了，但之前对于巫灵的喜爱令他找了一堆理由：想必是忘了带自己带了荷包……或是家教严格，不允许施舍金银给乞丐？巫灵离开了这里，本以为这小插曲就要过了，路肆继续抬脚准备离开，可听到巫灵对巫洛说：那老夫妻有问题，我测算出他们对那被送人抚养的女婴不是他们表现出来那样愧疚，而是怨毒的恨意。
阿洛，你呢？女婴啼哭为真。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彻底推翻了众人之前的想法，本还以为是可怜人的老夫妻竟然深深恨着被抛弃的女儿，而且女婴啼哭确有其事，一瞬间就令人想起无数听闻过的鬼神之事。
怕不是那女婴根本没被送人，而是直接溺死，现在冤魂找到仇人，夜夜入梦来叫屈了吧？之前一片沸沸扬扬的声音彻底停了，取而代之的事周围的风似乎都变得阴森冰凉，令人不寒而栗。
路肆的脚停在空中，又落了下来，彻底忘记了走，一颗心都放在这悬疑之中，无比期盼知道这对老夫妻与女婴的真相。
有了巫灵和巫洛这番话，他再看向那哭得可怜的夫妻，只感觉全是在做戏，不禁很是佩服起了巫洛，慧眼识破真面目。
这边两人正探讨着，那边夫妻还是断断续续哭个不停，甚至穿插了婴孩的啼哭声！戏台旁边的窗户都拉了帘子，坐席上的昏暗更是让许多人分不清真实与表演，发起抖来。
不、不会真有鬼吧？路肆看向席位上的姥姥姥爷，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只说是担心二老害怕身边还没人照顾，彻底忍住了想要解手之意，坐了回去。
白芷朝空中看了一眼，道：天快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通过灯光明暗变化表示过了一天后，第二日，巫灵收到了邀请，要去国公府家参加他们干女儿的及笄宴。
干女儿……或许是因为同为女性，且年龄似乎能对上，加上一贯看话本学来的经验，路肆直觉这干女儿和昨日那老夫妻的入梦女婴可能有点关系。
巫灵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路肆心中默念答应，答应……，还没祈祷完，忽然见到了个小厮站在自己冲自己这边跑来，正是姥爷府上接待他的那个小厮！小厮跑得大汗淋漓，一见到他便把一封信递上：这是昆州的小姐和姑爷寄来的，说是急信！听到是自己爹娘着急送来，路肆也顾不到什么干女儿了，赶忙拆开，就这昏暗灯光念起来：昆州城破，齐世子之女自立为王……什么？！身边的姥姥姥爷听到动静，更是被为首这几个字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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