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聂容昭捏紧了长弓, 头蓦地一偏,看向旁边的密林。
奔跑声是从这方向传来的。
霎时间,十几头野狼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每一只都是膘肥体壮。
狼蹄奔过,卷起尘烟。
三支箭同时射出, 均是瞄准狼头, 狼群中有三只瞬间倒地。
崔小宛摸向箭囊, 这才发现箭囊已空,这一路猎太多小兔子小狐狸,长箭消耗太多。
范千将自己的箭囊解了下来,双手呈到她跟前, 崔将军, 用我的。
这一整天,崔小宛三人在前边打猎, 他就跟在后头收拾猎物, 将猎物身上的箭都拔下来,装得满满当当。
不必了, 狼群已经近了身, 我下去拖住它们。
崔小宛接过箭囊, 抛到青羽手中, 自己翻身下马, 捏着大横刀的手逐渐收紧。
最前边那头狼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吓得范千五官全拧在了一起,忽然见刀光一闪,那头狼被劈成了两半, 自狼口处破开, 死状惨烈。
崔将军威武!范千看得一阵激动, 攥着缰绳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剩下的十来头野狼看着同伴的尸体,长长地哀嚎了一声,然后将崔小宛围了起来,龇牙咧嘴,狼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几匹马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住地嘶鸣。
突然,崔小宛背后那头狼动了,跳起来往她头上扑。
聂容昭忙拉弓,奈何稳不住□□的马,只射中狼腹。
与此同时,崔小宛往旁边一闪,大横刀划过它的脖颈,将它结果了。
她这段时日没有荒废武功,空闲时间大部分都在修习,不仅把原身的功力恢复完全,还有了新的突破。
同时对付十来头野狼虽可能分心受伤,但不至于完全招架不住。
崔小宛一个飞腿横扫过去,将面前几头踢得头晕目眩。
然后一个后翻,越过狼群包围,将十几头狼引开。
马匹终于稳下来,青羽和聂容昭一箭一只,将狼群收拾了个干净。
范千伸长脖子望了望,确定没危险,当即爬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收拾狼尸。
崔小宛精疲力竭,一手拎着一条狼尸回来,却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
她拧眉看向瘫坐在地的江书。
江书被她瞧得不自在,撇了撇嘴,看我做什么?你的马是被狼吓跑的,我没必要干这种事,又没什么好处。
啧,不过你这功夫可以,打完十几头狼居然毫发无损。
崔小宛从狼尸上拔下一支长箭,抵在江书脖子上。
道谢。
谢就谢。
江书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捏着箭尖往外挪了挪,多谢崔将军救命之恩,不过这就跟先前你在军营羞辱我那事互相抵销了。
崔小宛伸腿往他屁股上踹,抵销你个头,这段时日你找人在外头散布谣言,我还没找你算账!江书被她踹了几下,从地上蹿起来,什么散布谣言,我不知道,你可别冤枉好人。
说完这话,他捂着还在滴血的胳膊,踉踉跄跄跑远了。
范千那边收拾完狼尸,清点了一下猎物,面露喜色,崔将军,这回您复职有望了,十六头野狼,再加上先前打的那些,有好多了。
好在将军马背上就只挂了几只兔子,没太大损失。
崔小宛疲惫地看他一眼,你太低估杨副将他们了。
眼看天色渐暗,几人收拾完猎物准备回去,聂容昭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见崔小宛站在原地,朝她伸了手。
崔小宛抓住他的手跨上马背,坐到他前边,此时两人都没想太多。
聂容昭将人拽上马后,拉紧缰绳,驱着马往前跑了一小段,忽然有一股馨香混着血腥在鼻间若隐若现。
难不成是崔将军身上的味道?这味道他第一次去将军府时也闻到过,当时还以为这崔晚刚从温柔乡出来,这回都在山里过去一天了,没可能沾上别人的味道。
他接触得最多的便是青羽,像青羽这样的只有一股臭男人的味道,就算是每日清洗,出了汗就难闻得紧。
是错觉吗?这样想着,他往前凑了凑,想确认个究竟。
砰!青羽和范千跟在身后,突然见前边小郡王被崔将军从马背上打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崔晚!聂容昭捂着腹部,说好不再动手,居然拿手肘顶他。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青羽匆忙下马,将小郡王扶了起来,扭头看向崔小宛,崔将军,好好地骑着马,您为何打人?崔小宛摸了摸耳垂,她还想问呢,好好骑着马,这聂容昭干嘛突然凑到她耳边呼气?搞得她耳朵怪痒的,一阵酥麻从耳垂蔓延到背脊,现在还没消去。
谁让他突然凑近了?我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崔小宛白了聂容昭一眼,鬼知道他刚刚在做什么。
范千讪讪一笑,决定当个和事佬,聂小郡王,崔将军是行伍出身,那肯定是比我们警惕一些。
聂容昭抿了唇,也不吭声了,毕竟他刚刚的想法听起来也有些奇怪。
几人商议过后,变成了聂容昭和青羽共乘一骑。
这下也没什么冲突了,就是聂容昭脸色不太好,好心邀人共骑,反挨了对方一记打。
另外青羽这汗臭味闻着也不如崔将军的馨香宜人。
他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青羽。
青羽攥着缰绳,头也没回。
小郡王有何吩咐?以后,多洗澡。
聂容昭说完这句,身子微微往后仰,脸也偏向别处,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
啊?为什么?青羽有些不解,奈何小郡王说完这句,也再没出声了。
四人到了山脚,留了几只野兔做晚餐,将手上剩余的猎物交给宫人,清点之时旁边围了一圈人。
十六头野狼!你们四人怎么杀的?范千听到这话,不由挺直腰背,其实都是崔将军的功劳,我们只是从旁协助。
旁边有一个昭文馆的生徒听到了,嗤笑一声,别逗了你弓都没带,还从旁协助。
范千撇了嘴,帮忙捡猎物,怎么就不算从旁协助了?崔小宛点点头,嗯,捡猎物也算。
范千弯了嘴角,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听到没?崔将军夸我呢。
此时昭文馆的其他生徒也陆续抵达,各都带了两三只野兔回来。
崔将军!我们也捕到猎物了,就是箭矢有些不够用。
他们这帮人,对着靶子都能经常射偏,对着活物,十次能打中一两次已是万幸,那些没射中的箭矢也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崔小宛仍是点点头,现下的战果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了。
原先她以为这帮公子哥肯定是一只猎物也带不回来。
待昭文馆这帮人离开,杨副将和成九河偷偷摸摸溜了过来,将手上的猎物一股脑交了,这是刚刚崔将军落下的,我们帮忙送回来。
宫人瞥他们一眼,默默在名册上记下崔将军的猎物数目,双方都心照不宣。
山脚的庄子容不下那么多人,晚上,帝后和宫人宿在里头,其余人都在外边生起了篝火。
一边烤肉,一边侃大山。
崔小宛那块围了十几名生徒,都在听范千讲述遇到野狼时的危急情形。
原本崔将军可以直接撇下那个南苍小少年不管的,但是崔将军仁义啊!当机立断,嗖地一声将追赶那小少年的野狼解决了!没想到,这一下把狼群引了过来,只听崔将军大喝一声:‘你们先走!’自己跳进狼群与那些恶狼搏斗!那场面,我至今想来都感到心惊……于信仁领着几个小跟班从旁边经过,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吹的。
然后拢着袖子缩到角落,自己燃起一小簇篝火。
他们一人都猎了两三只野兔了,咱们这加起来也就两只,还都没交上去,回头崔将军会不会……于信仁斜睨着说话这人,你怕崔将军追究?那你也去他们那,跟崔将军打好关系了,说不定还能分到一条兔子尾巴。
于公子,我也不是这意思。
于信仁哼了一声,知不知道老子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崔将军这三个字?知道知道。
同在角落的,还有东方昀和江书两人,东方昀今日收获颇丰,江书却是什么也没捞着,还带了一身伤回来。
东方昀替江书将手臂上的伤上了药,包扎起来,听着旁边那几人高谈阔论,语气低沉。
今日崔晚狩得十几头狼,待两日过后,定能回到主将之位。
江书咬了一口焦香的兔子腿,满不在乎,要不我们就先绕过他吧,我看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东方昀抬眸,眼神凉了几分,他是如何夺回十几座失城的,你可还记得?江书听到这话,嚼着兔肉的嘴巴停了下来。
东方昀替他扎好纱布,叹了口气,江家支持的是本王,若本王失势,江家有什么下场,你可想清楚了?江书将兔腿从嘴边拿下来,那……东方昀眼神一厉,给他活路,他不走,也只好送他上路了,死人才没有威胁。
江书看着东方昀的表情,心里突突地跳,可我打不过他……东方昀回头,看了一眼于信仁的方向,何不借刀杀人?于信仁刚吃了半只兔子,此时已经是餍足吃饱的状态。
旁边几人凑合着吃了另外半只,还留了一只活的,明天若是没抓到别的,也好拿这只去交差。
于信仁满意地摸了摸肚皮,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就听到一个嘶哑青涩的少年声。
于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回头一看,是南苍那个小屁孩正倚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于信仁咳了一声,那几个小跟班立马会意,四下散开了。
不知你要跟我谈什么?江书笑了笑,自然是谈崔将军。
于信仁一听著名字,火气全上来了,娘的,一天到晚崔将军崔将军的,老子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江书站直了身子,看起来于公子对崔将军恨之入骨。
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于信仁脸色阴沉,一刻也不想再跟这人聊,抬步便要走。
我也一样。
于信仁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江书手上突然多了一个纸包,我这里有一包毒药,无色无味,人吃下去后,一个时辰之内定会暴毙,就算是仵作来了,也只会以为他是死于心疾。
于信仁四下看了一眼,凑近了,将那包毒药拿过来藏在手心,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何自己不动手?想拿我当替死鬼?我以前得罪过崔将军,压根近不了他的身,于公子好歹也是丞相之子,路子肯定比我多。
于信仁没有说话,拎起旁边的兔子,掰了兔嘴将一小部分药粉喂进去,然后扔回地上。
兔子抽搐了几下,四脚一蹬,没气了。
江书盯着兔子的尸体,看了半晌,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于信仁还不放心,从袖中拿了银针出来,往兔嘴里一扎,抽出来,见银针没变色,才松了口气,脸上带了些笑意。
这毒,不错。
他将纸包往袖口一揣,正要离开,又被江书叫住。
江书攀上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此事你知我知,若败露了,也请于公子别将我供出来。
于信仁看他一眼,没有作答,把肩上的手掰去,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