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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北极村(一)

2025-04-03 04:36:56

宋茉没什么好讲的。

她那些过往……那些伤痕……那些糟糕的疤,自我厌弃、绝望而又无法出口的情绪。

从哪里开始?宋茉侧脸,从哪一道伤口开始?她的表情看起来像一个正在从高空中自愿下坠的人。

杨嘉北摇头:我想听听你这几年的生活。

宋茉愣住。

就像小时候那样,和我聊聊吧,杨嘉北说,聊聊你在北京时候好玩的事,不好玩的事,讨厌的事……和我说吧。

杨嘉北主动说:不然我先来?宋茉:嗯?真的就像小时候,俩人坐在一起,一块儿喝东西,一块儿用热水袋取暖,一块儿聊那些好玩不好玩的事——虽然之前都是宋茉在说,杨嘉北专心听。

今天,杨嘉北先开了这个头。

其实我去见过你几次,杨嘉北说,第一回,你刚跟你妈走没多久,我有点不甘心。

热水袋的温度稳定而有重量地传递给宋茉,宋茉感觉氧气缓慢有力地从她的肺中进出。

其实,还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可能了,杨嘉北说,我那时候想挺多的,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还不够,或者,你想要什么,我是不是暂时给不了你?你和我说了,我再努力——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不说这个,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我在你提到的好吃的食堂窗口附近等了四个小时,终于见到你,你瘦了很多,身边有朋友,杨嘉北说,我没过去,就看了看你,感觉过去不太合适,想等晚上再和你说。

可惜下午就有急事,我必须得回去,杨嘉北说,毕竟是任务。

我后来又去见了你几次,每次见都比上次瘦,我那时还想着来大连,至少能多见见你,和你聊聊。

我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听说你交了新的男友。

宋茉说:后面那个我骗爸的。

杨嘉北低低嗯一声。

是我不对,没去找你确认,他说,其实我也挺怨你的,宋茉,你忽然一句分手,就把咱俩之前做好的规划全都退得干干净净。

你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这么拉黑我,一走了之。

宋茉说:对——我也挺怨我自己,杨嘉北看她,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

——我还是爱你。

——我怨我自己。

——我接受自己。

后来听说你毕业后去北京,没给家里留住址,也不说在哪儿,不和家里人联系,也不回来,你像切断了所有联系,杨嘉北说,和老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也想过找你,但北京这么大,我找不到你。

那时候我发现,我完全找不到你,杨嘉北说,我只能等。

我一直在这里。

宋茉想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可没啥用,说出来也不能抹去这些,说出来也不能拯救她自己,她知道这仨字更多的是来安抚自己的良心,可惜她已经麻木到不再需要这层自欺欺人的遮掩。

别难受,杨嘉北说,我没别的意思,宋茉,我就是想说,我今天想知道这些东西,是因为我单方面的想了解,你别有心理负担,想说就说,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和我说。

我这问题挺不礼貌的,你回不回答都成,没事。

宋茉安静了,她低头继续啜奶茶,已经空了,仅有的一点点渣也变得冷。

杨嘉北重新买了一杯,递给她。

宋茉在这时候抓住他的手。

她说:我能再想想吗?我——她慢慢地说:你这样让我说,我说不出。

杨嘉北笑:不急,你什么时候说都行。

他一直不强迫宋茉,尤其是在看到她手臂上那些伤痕的时候,他更不能莽撞。

做警察这个职业,不是没接触过自杀现场,杨嘉北知道那有多痛,多少也了解过一些东西。

杨嘉北不能错,他不能用绳索,紧紧地套在小鹿脖子上、强迫她张口强迫她跟自己回家。

在零下三十、四十度的时候,户外的活动其实少了很多,毕竟这个温度已经非常不适合户外行动。

宋茉对大火的泼水成冰不感兴趣,她只安静地看了许久,又去喂了喂驯鹿,拍了一些照片。

杨嘉北拿着照片,对宋茉说:等到四月份,雪就开始化了;再等等,到了夏至,来漠河这边等极光的人更多。

宋茉说:能看到极光吗?杨嘉北说:不太容易——但这也是中国唯一一个有可能看到极光的地方。

宋茉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看着上面的雪和自己、驯鹿和杨嘉北。

她有点想活到夏至,想来看一看极光。

但这个想法持续的时间不算太久,等中午开始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忘掉了这点。

天气冷,最适宜的吃法还是炖菜,吃进胃里也暖和,宋茉不挑食,她端着碗吃,看着杨嘉北给她倒热水、用筷子挑鱼脸上那块儿嫩肉给她——宋茉小时候最爱吃这一块儿的肉,有滋味,因为少而显得珍贵。

杨嘉北和她闲聊,聊自己的工作,聊毕业后的生活。

其实他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私事抖搂出来的人,但他愿意讲给宋茉听,不过也都是挑些有趣的讲,想让她笑一笑。

宋茉从没如此希望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

她甚至不能去看杨嘉北的眼睛。

晚上休息时,宋茉还是穿着长袖睡衣——虽然它已经没什么遮盖的必要,那些秘密早就被堪破。

她还是想留一点体面。

今晚她没有兴致,也不想再苛求疼痛带来的真实,因而早早躺下。

不知是否因白天情绪起伏太大,她闭上眼睛,过了半小时也没睡着。

旁边杨嘉北听起来已经呼吸均匀了。

宋茉合上眼睛,脑袋中是被人注视的、没有干掉的一块儿油漆,她擦不掉,也没有洗干净,就安静注视着,等待着,等待它变干。

然后——身旁的杨嘉北悄悄下床,他没有穿鞋,光脚踩在毛毯上,房间里留了一盏昏暗的小夜灯,他在朦胧光线下靠近宋茉。

宋茉察觉到他掀开她的长袖。

她没有动。

良久,杨嘉北低头,屏住呼吸,亲了亲她手腕上的伤疤。

只是轻轻的触碰,没有一点重量,没有一点压迫。

他种了一颗太阳。

在宋茉的大脑里。

烈日炎炎,努力加速烤干那一块儿黏腻的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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