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一八章

2025-04-03 04:37:36

大康山自出了个说烧瓷就会烧瓷的康老头子, 这眼看着连带整个镇子都热闹起来了,最明显的就是来往镇公路上的小汽车,隔三差五的来一队, 眼下就更厉害了,那印着市县两级电视台的车子也往这开,天天长电视里的主持人忽然就蹦到了眼前, 那画的精致妆,整的束腰紧身小西服,别提多精神好看又亲和了,问个路都用敬语, 老礼貌老礼貌的呐!整镇人都乐疯了, 跟瞧稀奇似的天天守在镇口公路边, 数今天来了几辆车, 昨天前天统共多少车, 又有什么人往山上去了,除了常规陪同的镇领导村干部,还有县里来的市里来的。

哦哟~康老头不得鸟咯!这眼看黄土埋到脖子口, 居然说发达就发达了, 乖乖, 俺就说不要小瞧书呆子, 书呆子想挣钱,烧一桶泥巴也能挣碗金,哪个能真穷的裹一张草席埋土里, 你看看,你看看, 这不就是紫檀木棺材都有的睡了么?真活久见了喔~!至于被逮走的三个不孝子, 则成了现世报典型, 被人指指点点的细数了一圈从前种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不能不孝,否则定遭天谴,搞得最近镇上老人待遇都变好了,家中儿女个个和颜悦色,恭敬的嘘寒问暖后,再旁敲侧击的问一问老人藏没藏发财本事,要真有那一本万利的发财本事就敢紧亮出来,别回头带棺材里就不好了。

看,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前车之鉴,可没人想当那错失良机的康家三子,老头子的光他们沾不到了,非但沾不到,还得眼睁睁的看钱落到外姓人手里,哦哟~康老头子真是能狠得下心,真就一丁点儿不让儿子们沾半毛钱,狠,还是老头子狠。

但对着康乾却是不敢说这个话的,那殷勤的左一声大爷右一声大爷,问最多的就是窑上缺人么?需要人帮工不?家门口的就业机会不挣白不挣。

又有人看见打完零工往家走的牛丁一,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冲他笑,当然,笑自然不是好笑,而是带着那种幸灾乐祸的哄笑,哎哟这不是康大爷家那前大女婿么?咋还穿这么穷嗖嗖呢?不是说给了你一老笔钱,你钱呢?来来,到我家来看看,我这临街的门面便宜租给你,总比你帮人做零工强吧?丁一,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太没成算了,钱钱捞不着,人人也还丢了,妻离子散,真啥啥没沾上,啥啥没占到,你可太亏了。

牛丁一被说的掩面急走,三两步就逃离了墙角唠闲帮的那群人,等冲进租来的家门时,整个身体都抖的厉害,一双眼更恨的通红。

家徒四壁、人财两空说的就是他,牛丁一靠着墙跟滑坐在地上,埋着头默默咽了抽噎,而后才往灶台上去给自己整吃食,孤单寂寥的身影竟现出了老年人的佝偻,精神倒不上康乾半分,端的一副行尸走肉般只剩了会喘气。

要叫康乾来看,就他这境地还算不错了,至少有给他留点租房的钱,按他之前的推测,他该是被亲妈扒的一毛不剩去睡大街的,现在这样缸里有米,睡觉有床的日子,倒还能勉强说一句天无绝人之路,只待从头再来。

当然,人家要不要从头再来也是人家的事,眼下康乾可没闲心管其他,窑上忽然来了这许多人,不仅惊动了镇领导,连县里那边也有头头脑脑的过来搞名为视察,实为蹭声誉的慰问之举,搞得康乾天天要跟着认人,然后再重复着将窑上情况讲一遍,那精神眼见着疲惫,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看,忍耐已到了极限。

郑合平也没料会惹来这么多人,天天山道上跟赶集似的,他头疼,连带袁成武也头疼,大大小小头头脑脑,官不大可关系要人命,总要安排给剪一两个镜头,这么一来二去,他也烦的慌。

这实在不能怪大康山这边的镇领导没见识,而是因为自建镇以来就没上过宣传口,地无特产人无伟人,哪来的镜头会对焦在这块乏善可陈的地方?都卯足了劲想要露个脸,以此证明这块红火的山窑也有他们的支持和贡献。

康乾哀叹,这就是他不愿在参加白玉兰陶瓷大奖前,将名声打出去的原因,没有大奖傍身,他连发个大师级的脾气都没人听,人家只会认为他是要靠政策支持上位,那既然需要后台推手,自身就没有拒绝和发脾气的权利,反而要求着捧着那些来的头头脑脑,但如果他先拿了奖,名声从大奖赛上出来,那来的人就该看他脸色行事了。

大师有人捧有人追,无名小卒?呵呵,肯给你机会跟领导们同桌吃个饭,喝碗茶就算给天大的脸了,敢甩脸色,你窑不想开了?所以,现在情况就这么反了,本末倒置,康乾憋的整个人都要炸了,脸上根本带不起半分颜色,后头干脆直接往藤椅上躺,像二叔那样,瘫藤椅上装不舒服,且连脸色都不用妆造,真就是被气的一脸内伤烦闷样。

凭谁有本事被当成没本事,需要靠走后台上位的人,都没有那个大容量能够不生气的。

凭什么?老子根本不需要靠走后门扬门立万,可收起你们那些施恩样吧!康乾气的哎哟哎哟喊头疼。

郑合平呐呐的不敢说话,只得强打起精神去应付人,亦是糟了一肚子槽点。

等到摄制组的人爬高就低的将全景收录好后,康乾已经让帮工们将大门前的栅栏给抬到了龙窑口前。

既然事情脱离了最初模样,那他也可不遵守之前约定,开窑不准录,窑是他的他说了算。

袁成武抿唇,知道康乾气的厉害,之前那种和气风是没有了,要不是头天来他们态度好,恐怕连几个小徒弟的拉胚影像都录不到,没见今天一整天胚车旁就没人么?老头气的不配合了。

康乾心里不舒坦,嘴就越发不饶人,大康山好山好水,回头我叫人燃一把冲天烟,你们就当是起窑火的仪式拍完回吧!区区破窑,没什么值得看的,拍也拍了,访也访了,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总够你们剪出个时长正好的宣传片了,后面的开窑本来就是行业秘密,你们也看不懂,拍也白拍,就这样吧!袁成武连康乾开窑时出镜头的衣服都准备好了,亲自挑的款式颜色,怎么能就这么打道回府?一时脸都绿了,与郑合平对视,希望能得到他的相助。

但这次郑合平没敢说话,对着他摇了摇头,整个人颓靡的腰都弯了,显然也是被那些闻风而来的头头脑脑们搞岔了气。

袁成武咬牙,来回踱步半晌后,扭头就对着旁边的摄影师道,把采访的那些领导们的影像全删了,或者可以做个幕后特辑,不要放在正片里,正片里我们就拍龙窑及龙窑上的匠师们,其他的人一概全剪……嗯,让公关部那边去打关系做工作,别再让人来了。

烦字终究被他咽了下去。

康乾歪头定定的与他对视,后者拱手,康大师,是我们没有做好公关工作,回头要打要罚都由您,但开窑这么紧要的镜头是不能少的,不然全片就不完整了,我知道您这两日受了打扰,等片子出来后,我保证一个龙窑之外的无关人员都不会有镜头,绝对不会让人将这部宣传片当成业绩报的,您再相信我一次。

康乾能说啥?有郑合平在,他就不可能真把人给绝情的撵出去,且人家的态度摆出来的,连处理方法都摆给他看了,他只能妥协。

时间一点点到了凌晨三点,正是霜露最重之时,窑上灯火通明,来往人影憧憧。

康乾领着窑上所有人,徒弟们站其身后,帮工们全都下了窑场立于空地上,三牲摆上桌,香炉燃烟,手捏三根举过顶,康乾对着龙窑口的龙头部位,带头拜了下去,敬窑神,谢窑神,今日风起、露重、霜凛,吾领全体窑工敬神眷顾,望成全。

三拜。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今天生死时速,仍没写完,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