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九章

2025-04-03 04:37:35

黑夜里的草丛在窸窸窣窣中归于平静, 康乾气的摔了拐仗,就手扶上姚建舟的胳膊往前蹦了两步,对着暗处再次强调, 你要还想当两个孩子的父亲,就给我出来把事说清楚,不然, 明天,我就让大丫领两个孩子去派出所改姓,牛丁一,你怕是不知道, 就刚刚, 老头亲手把伤你的三个亲儿子送进了局子, 今晚就押在咱派出所的牢子里, 不怕实话告诉你, 给孩子改个姓,也就老头去和那派出所所长打个招呼的事,比送三个不孝子进牢子还简单, 你可想清楚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了?康乾没说的是, 你如果不要这个家了, 就别怪我也送你进牢子蹲蹲,损害别人财产又赔偿不了的,一样可以关进去教育教育。

只是这话太绝情, 看着两个孩子的面上,以及他这些日子的吃苦受累, 康乾没把话说绝, 算是给了牛丁一可悔过的机会。

不管康招弟后面会有什么决定, 但对康乾来讲,牛丁一都实实在在的帮助过他,该他的那份功劳,他不会忘,等钱富余时,一样会遵照之前承诺的那样,帮他开个店铺当立身之本。

他们俩夫妻的纠葛归他们解决,与他这边的情分不相干,他该还还该帮帮,不等于不是一家人了,就真大路朝天了,情分不是这么算的。

康乾算是摆明了车马,将自己的态度彻底摊了开来,之后在姚建舟的搀扶下,坐到了果子递来的藤椅上,这也是牛丁一看着山上藤蔓给弄的,坐起来非常舒服。

康招弟脚步虚浮的从窑上下来,她在康乾开口时就往窑上跑了,等亲眼看见老父亲说的惨祸,直如五雷轰顶般,比康乾心碎还要更添一层伤心。

小石头怕的揪着手眼巴巴的看着康乾,这些日子养出来的肉显出些健康颜色,光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冒着新长出来的黑发茬子,可以想见等长成小平头时的精神状态,绝对会比之前看着更健康如常。

家庭的幸福状态,从小孩子身上就能窥见一二,吃的好睡的好,每日见的都是笑脸夸奖,孩子自然更活泛,连开口说话的音调都能听出自信从容,果子改变最大,其次是小石头,不自觉的有了小孩子的粘人功力,放以前,是绝对会懂事的把自己藏起来的。

康乾伸手把他抱坐在胸前,对着一片寂静的空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跑远。

下山的道在另一头,他蒙头往松树茅草林里跑,指定要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才能到达下山的道,可刚刚,脚步声只响了十来秒,可见是人在应急状态下,下意识的躲避心理,再有康乾最后喊的那一声替孩子改姓的威胁,就牛丁一的性子,醒过神来指定不会敢真的跑了。

姚建舟憨实,见康乾定定的望着某一处草丛,也不计较被牛丁一掀跟头的仇,垫着脚就窜进去将人拉了出来,声音还是好声好气的劝道,大姑父,你有什么难处跟爷爷讲,跑不能解决问题。

牛果夹着眼泪走近,仰脸望着牛丁一,抽泣着嗓子问他,爹,你知道那窑瓷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么?我每天坐在胚车上拉胚你也看到了,累的两只胳膊抬不起来,吃饭都只能趴桌子上扶着碗,夹菜的手都抖,你都知道的,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是外公给我们一家子的希望,爹,你能说说么?告诉我为什么?这是牛果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跟她爹说这么长的话,且带着质问语气,绷紧了浑身力气鼓足了所有勇气,努力维持着表面平静,实则人的整个身体都哆嗦的不行,有气的,也有怕的。

生平头一次,让她讨厌起了自己的父亲,没法再催眠自己这是亲爹,要顺从要省心。

有这种父亲,真的让她觉得整个人生都增加了难度,有看不到头的失望,而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都过的没有这一个月来的高兴。

康招弟是直接上手冲上来就抽的,她抿着嘴将所有气力都集中在胳膊上,轮圆了一掌打过去,直接将牛丁一瘦削的身体打歪了边,接着才张嘴嚎哭出声,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了疯的朝窑里下手?我们,我爹,哪里对不住你?要叫你这么折磨我们,背叛我们?牛丁一,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们就没有以后了,没了。

牛丁一跪趴在地上,木着脸看妻女哭泣,眼神直愣愣的在她们身上打转了几下,然后又定格在了小石头身上,最后才对上了康乾的眼睛。

康乾搂着小石头轻轻拍打着哄他睡觉,小孩子顶不住了,趴在熟悉的怀里昏昏欲睡,不知道父母亲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当日子会平静幸福的一直往下过,无忧无虑的童真显在脸上。

或许是儿子的安稳睡颜触动了牛丁一,叫牛丁一突然就绷不住的哭了起来,跪着一言不发的朝康乾叩头,一连叩了十几个,土疙瘩沾了一额头,并隐隐的开始冒血点。

康乾招了姚建舟近前将小石头抱去床上,也是怕他再被惊醒后吓着,等场中所有的哭闹停止后,他才叹了一声长长的气,扶着藤椅坐直身体,并微前倾着胸膛压迫的望向牛丁一,解释一下吧?也就半个晚上的时间,怎么就起了坏窑的心思?他其实还是不太相信牛丁一真有坏心,这老实头眼里就没有坏事得逞后的得意,头前他也是气急攻心,没仔细看,牛丁一的眼里带着羞愧,更有猝不及防的狼狈懊悔。

康招弟急的又要扑过去抽他,叫康乾眼神制止了,然后康乾再问了一遍,是气大丫要跟你散伙?还是觉得被几个小舅子打了气没处撒,特意拿我的窑撒气?牛丁一叫康乾问的直摇头,良久才平息了抽泣,撑着身体对上康乾的眼睛,委屈的像个孩子,是我妈,我妈说只要我将窑里的瓷毁了,就给我块正经的宅基地,让我能把家安回牛家庄,还会给小石头上族谱,上在牛家的族谱上,呜……康招弟一下子僵了手,没再抽得下去,整个身体也颓然歪倒,幸好牛果一直跟着,没让她栽土里去。

康乾有点没懂意思,又问了一遍,你妈?可咱们烧窑跟她有什么干系?她怎么会找你做这种……嗯,明显要妻离家散事发被打的事?她是你亲妈么?牛丁一捂着脸痛苦的哭弯了脊梁,康招弟可能触景生情,也跟着一块哭的差点抽过去,跟苦水里泡过一般,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拍打着地面痛恨道,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为什么能信她鬼话?那老虔婆巴不得你死远一点,永远别叫她再看见你,你怎么就能蠢到相信她?你在她手里吃的苦还不够多么?我们娘仨跟着你一块吃的苦还不够多么?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蠢?康老头对这个女婿实在太不关注了,除了知道他是个二嫁婆娘带来的拖油瓶,再有就是分家没给他一点东西。

这本来也不奇怪,拖油瓶落不到个好继父,想要分继父家的田产是没可能的,能给娶房媳妇打发了,就算待遇好的了,更多的是刚成年就被打发出去自己挣钱娶媳妇的。

可爹不是亲爹,妈却是亲妈,再不喜欢前头生的那个儿子,也不会这么把人往死里坑,总有偷偷接济一二的,牛丁一家这款妈,康乾属实没见识过。

牛丁一哭的歇不住声,可还是哽咽着解释了原由,那边砖厂的老板是我后面两个弟弟的表叔,我妈后生的女儿,正在和那个表叔家的儿子谈对象,说如果我帮他们把这窑瓷毁了,让你成为本镇大笑柄,就给我那妹妹下八万八的彩礼,让她当镇上头一等的新嫁娘。

这年头姑娘彩礼钱一般都三八八,顶天不过六八八,那砖厂老板肯给八八八,可见对康乾仇意多强。

康乾被这关系绕的糊涂,懵着眼问牛果,果子,你给我理一理,这关系乱的,外公没闹明白。

果子抹了眼泪道,两个叔叔不是我们亲叔叔,是爷爷和前头奶奶生的,只有小姑姑是我们奶奶生的,至于砖厂的所谓表爷爷,就是前头奶奶的本家兄弟,听说都隔了好几辈了,是我那两个叔叔硬攀上的关系,我姑姑要嫁的人就是那个表爷爷的小儿子。

懂了。

康乾心里给算了算,前有宅基地和族谱的利益吊着,后有亲妹子的婚事裹挟,金钱、亲情,再有来自亲妈刻意的讨好许诺,全兜头往这老实头脸上砸,是真不怕砸不动他,一骨脑的胁迫他往天秤重的一头跳。

这对长期被亲妈忽视,并得不到重视的儿子来讲,可能像星火一样又让他重燃了亲情的渴望,以为自己如果能按照指示办事,就能回到那个曾经的家,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能得到家人的欢迎。

入了族谱的孩子,与冠了继父姓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不再是拖油瓶,也有了能在村庄里讨要宅基地的正当权利。

难怪牛丁一会心动,康乾叹息一声,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康招弟明显是不信她婆婆的承诺的,抹了眼泪朝牛丁一伸手,有凭证么?给你写纸了么?或者,总要给一点东西让你相信她的话。

牛丁一闷着头从怀里掏啊掏,最后,在所有人的眼里掏出了一把钱,数一数,五百块。

康招弟不敢相信的盯着牛丁一的口袋,再问了一遍,就这?没别的了?牛丁一点点头,喃喃道:我们结婚她才给了三百块,五百块很多了。

康乾心一抽,不知道是该同情牛丁一,还是该同情他自己,五百块,就毁了他一窑的瓷器,这牛丁一也太好收买了,真亲妈一出场,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康招弟都气笑了,乐的咯咯笑,边抽边笑,你还知道我们结婚她只给了三百块?那你知道我爹那一窑瓷烧出来值多少么?你什么也没有,拿什么找她兑现承诺?她反悔了怎么办?她说你讹诈她怎么办?她……不会的,她着急妹妹的婚事,不会敢拿她的婚事诈我,大丫,她是我妈,嫁到牛家来没能生出个儿子,活的真的很不容易,她不是不想对我好,只是对我好了就会招来那两个儿子的打骂,她不敢对我好,真的,她其实也想对我好的,不然,不然不会顶着压力帮我娶了你,虽然表面上看着什么也没给我,可那已经是她仅有的钱了,大丫,你体谅体谅我妈,她真的没你讲的那么坏,她也有她的苦衷……随着牛丁一的话语,康招弟的眼神渐渐从不理解变成震惊,又从震惊转为悲哀,直到牛丁一在她的眼神下停止了为他妈解释的话,她才哑声开口,她不容易,就让你一天吃两顿,长的跟个瘦猴似的不够人一拳捶,她不容易,就让你辍学农忙供继父的两个儿子上学,她不容易,就能让我顶着五个月的肚子替你妹妹洗衣服,导致我在水塘边滑倒伤了身体,没了胎儿还隔了十年才生了个带病的娃?牛丁一,你忘了我们俩在她手里吃的亏?你也忘了你抱着我说不认她这个妈的话了?牛丁一,你这样,你对得起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么?那可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娃子,活到现在都有你腰高的男娃……最后一句康招弟几乎是怒吼出声的,整个人哆嗦颤抖的厉害,指着牛丁一恨不能啖其肉的痛恨,牛丁一吓的再不敢出声。

康乾坐藤椅上,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看着牛丁一,你妈不容易,所以你就要让你的妻子儿女一起跟着不容易,哦,现在还带上了我,没有了这窑瓷,按理我也会不容易,咱们这里的人都会不容易,牛丁一,你妈这么不容易,还带累的身边人都不容易,这么扫把星,你怎么不劝她早死早脱身,省的活在世上太不容易?哼,她不容易,好像除了她,我们所有人都该陪着她一起不容易,牛丁一,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修到你这么个儿子?哦,对,老头福薄,修不起你这样的,怕招了亲家的雷劈。

老头在天有灵,下道雷把你那活的不容易的亲家母劈了吧!话说到这步田地,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狡辩的了,康乾知道了是谁在针对他,康招弟也重新掂量清了自己和婆婆在牛丁一心里的分量,知道这是个亲妈招招手就能随时背叛她的主,也就失去了再开口的欲望,人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爹,太晚了,你要不要先去休息?窑上我去看着,等天亮了再收拾收拾看还剩下多少能用的?康乾已经看过了窑内的柴量,对康招弟道:不用看了,等里面的柴烧没了,自然降温,到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开窑看情况了。

本来还要再加一天柴的,现在倒是提前了。

牛丁一还跪在原地没动,康乾不想看见他,就挥手撵他,你下山回去继承宅基地吧!傻子才相信的空头支票,不叫你去撞一撞,你都不知道心如死灰的滋味,干脆,放你去尝一尝。

康招弟过来扶了康乾回棚子里躺着,连眼都没瞥一下牛丁一,牛果也对着他没话说,爬起来默默回了和小石头睡的一个棚里,最后还是姚建舟出来,搀了他下山。

牛丁一边走边对姚建舟道:等我给小石头上了族谱,他就是有正式排行的牛家娃了,以后在村庄里会和其他家的小孩子一样,上学没人欺,下学有同伴,不会有人再瞧不起他是个外来户了。

外来户的拖油瓶,连亲生父亲的姓都没有,一直是牛丁一的痛点。

姚建舟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但听他一句提果子的话也没有,就问,那果子呢?她不上谱?牛丁一脸上僵了一下,尴尬着扯了一下嘴角,她、她一个姑娘家,不上就不上了吧!反正,最后嫁了人都随夫家姓,她没必要上的。

正谱上男丁,副谱上闺女。

姚建舟心里不得劲,将人送至半山腰就停了脚,还有小半截山路,大姑父自己走吧!我要回去了,爷爷睡觉旁边不能缺人,我得陪着去。

牛丁一感激的看着他,朝他点头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在的这两天,你多顾着些,等我把小石头和宅基地的事落定了,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起一窑,这次,我保证不会动一根柴。

在他心里,毁了一窑还可以再起一窑,反正山上那么多紫金土,够他岳丈烧好多窑,但能有宅基地和给小石头上族谱的机会只这一次,轻重他拿捏的特别清楚。

故而,他并不觉得这一窑有多了不起,只是碗蝶而已,没了再烧就是,顶多费点柴,是以,他轻松的准备回去接受好处,觉得终于得到了家人的正眼相待,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回牛家庄了。

至于老岳父的名声,全镇笑柄而已,那么大年纪了,心理承受力肯定比年经人好,是不会在意身外之名的,大家都是男人,对宅基和族藉是能互相理解的,他相信康乾会原谅他的。

牛丁一几乎是踩着轻快的步伐回牛家庄的。

姚建舟有点说不出的郁闷,回了山上也睡不着,就干脆蹲在了窑上,一直等到窑火彻底熄灭,等到牛果上来叫他吃午饭,他才焉焉的走开。

牛果奇怪他的反应,又愧疚自己亲爹干的蠢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闷着声往前走,姚建舟加紧两步追上她,嘴巴动了动道:你别在意,族谱而已,不上就不上了,那玩意其实就是个形式,现在人根本不讲究那种东西。

说完偷偷瞥着牛果的反应,见她没啥表情,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准备重新开口,就听牛果道:你昨天在里面陪小石头睡觉,没听见外公的话,我爹,八成叫我奶给骗了,小石头上不了谱。

何况我。

姚建舟愣了一下,随即火就冒了上来,那我们是不是要去你奶家找她算账?她骗了你爹,又毁了我们的窑,我们是不是可以报警抓她?这话被刚端了碗吃饭的康乾听到,就接嘴道,口说无凭,人家又是亲母子,咱们拿什么去报警?那老虔婆真就一点东西没留给牛丁一,五百块钱,哈,打发叫花子呢?也就牛丁一那傻冒信了。

人家完全可以说是看儿子过的可怜,拿来贴补儿子儿媳一家的,最后反倒能落个好名声。

告?没证据啊!等一家人闷闷的吃了饭,就一齐上了窑,站在被烟熏黑了口的窑门前,姚建舟看着康乾道,爷爷,那我开了?康乾在火窗口探过了,里面的温度目前还有百多度样子,泄了窑尾的排烟口,目前可以进人,但不能久留,于是对姚建舟道,开吧!先把靠窑门的这一块清理出来。

窑门口堆的柴灰堆最多,姚建舟和康招弟两个一个负责铲灰,一个负责和果子互相抬着往旁边的沟里倒,康乾则用火钳从旁边的灰堆里扒拉,碰到清脆响,就让姚建舟放缓动作,之后再用铲子轻轻的连灰给一起铲出来放在空地上。

这么连着弄了几乎一整个下午,碎片连同柴灰铲了几十框,靠窑门这一片的匣钵几无完好的成品出现,康招弟和牛果两人是夹着眼泪的在干活,气氛特别沉重。

康乾深吸一口气,开口安慰,就是一窑普通的碗蝶,没了就没了,再烧就是,快别哭了,看小石头都不敢玩了。

小家伙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头的椅子上,一脸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康招弟一看他那样,就憋不住,捂了嘴跑了老远才蹲在地上呜呜哭,等哭够了,才又赶回来忙活,人整个就憔悴了。

康乾也没了法子,只能蹲在姚建舟从灰堆里铲出来的碎钵里翻东西,翻着翻着,咦?铜钱龟哦,小石头……你的铜钱龟烧出来了。

体量小,占地也少的铜钱龟,很幸运的在残钵里保存了下来,叫康乾高兴的直搓手招呼小石头。

接着,越往里往外搬匣钵,碎的体量就越少,尤其靠窑尾的那三百个匣钵,几乎都完整保存了下来,这还是多亏了他们回来的及时,才没叫牛丁一来得及把柴全投了留下的。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接着康乾开始教姚建舟开钵手法,整钵出窑的时候,有盖有底,因为窑温火烧太高,上下匣钵肯定都沾在了一起,形成密封圆桶状,这个时候你不能用蛮力使劲敲,要用砌刀顺着钵盖上的缝隙一点点撬,一定要手轻,不然钵裂瓷一样毁,等钵盖撬开了后,看里面的瓷好不好,成品往外拿的时候,托底掐腰往上移,不能拔,这种高温窑烧的东西,多一半都会沾底,垫片肯定是黑成炭的,所以,往上拿的时候,也得注意垫片,自然脱落的最好,要是一直沾着,也一样用砌刀沿缝轻轻敲下去,来,你去试着开一个。

姚建舟之前弄的都是碎裂的匣钵,这会叫康乾郑重其事的交待一通,反倒不敢动手了,搓着手犹豫道,要不,爷爷你开吧!我怕我手重,再给敲坏了。

康乾朝他白了个眼,坏就坏了,新手碎瓷很常见,你不练手,以后给你敲青瓷壶的垫片,你不是更不敢动?去,我看着你弄。

一个碗蝶的匣钵而已,康乾能忍受学习授艺过程中的损耗,却无法忍受人为破坏来的损毁,这就是他对碎瓷的两种态度,反倒叫姚建舟因此有了负担,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牛果勇敢,拿着把砌刀上来,外公,我试试。

姑娘手轻,在康乾的指点下,只轻轻敲了两下,沿缝的地方就开了一道口,等把砌刀沿口边往里一撬,匣钵盖就跟整体分离了,露出里面的一只碗。

梅子青釉色的青瓷碗,口沿带着紫金土铁胎的特色,碗内光滑整体釉面油润有光泽,叫康乾也看的特别满意到连连点头,拿起来看看垫片沾没沾底。

牛果轻轻的托起来,跟托贵重珠宝一样的,将碗从钵内拿出来,康乾就坐在她身侧,视线矮于她站着的身位,于是,眼睁睁看着一只布满了百圾碎裂纹的哥窑碗从他眼前滑过。

开了一半的哥窑瓷,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呀?外公,这碗面裂了,好可惜!康乾捂脸,最难以面对的窘状还是发生了。

他该怎么解释,一只碗内外釉水一样的情况下,出现的两种内外差异?一面光一面裂,这可算不上真正的哥窑,真残品无疑了。

嗯,砸了吧!还是先毁尸灭迹来的安全。

结果康招弟一把夺过,别砸,我去试试漏不漏水,不漏水就留着自家用,好不容易烧出来的,砸了多可惜。

康乾:……谢谢,我还不至于烧出个会漏水的碗。

侮辱谁呢!别愣着,继续开,建舟开。

三百个钵,他就不信了,还真能给他裂出一半的哥窑来。

点灯连夜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