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四章

2025-04-03 04:37:35

走廊上的防护栏是铝合金制的, 人撞上去哗啦啦响,打乱了康乾想看一眼就撤的思路。

倒不是他凉薄的不愿与王堤叙旧,而是这种情况让他没法上前打扰, 那王堤看着就一副伤心到生无可恋状,他对这种由感情纠葛引发的碎玉心理没法共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不触他雷点, 万一脸上没控制住心里的想法,那就不是安慰人,而是上杆子与人结仇了。

所以,还是悄眯眯离开的好, 可惜, 叫那小护士一撞之下, 惊动了王堤与他隔着门缝对上了眼。

康乾艰难的扯了个笑, 一瞬间老态尽显连道都走不动的样子, 转手攥着小于警官的胳膊危危颤着与王堤打了个招呼,王老弟怎么躺这了?我搁这门口过居然没敢认?这是……怎地了?王堤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伤心挂在脸上, 嘴巴却急迫的要找人倾诉, 康老哥, 你怎么来了?是专门来看我的么?谢谢你, 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还惦记我了。

康乾:……我前面的话是白问了。

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交谈的人,王堤挣扎着朝康乾伸手,康老哥, 进来坐。

康乾不好拒绝,只能扶着于敏往门里挪, 尽力显出弯弓驼背状, 加上脸上的老态龙钟, 精神面貌看着就不好的样子,搁懂眼色的人面前,肯定会关心的问上一句他怎么了?又或者结合现在的地点,问一声谁重症到需要躺这里来的话。

然而都没有,王堤只迫不及待的探手拉紧康乾的手,倾诉欲极强的动着嘴巴哭诉,康老哥,我好难过啊!我那么一片真心对他一家子,给钱出力的帮他把儿子的婚房,女儿的嫁妆凑好,结果就因为一句话,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家人打,被他老婆侮辱,康老哥,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他现在对我不闻不问,几十年的交情啊!他这么对我,太叫我伤心难过了,我真的想不通,他明明答应了我,要跟我好一辈子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我那么全心全意的对他好,对他家人好,当他儿女是自己儿女般的疼,他怎么……他怎么就能这样对我……呜!康乾木着脸听他哭,抽了两下都没能将手抽回来,转头想向于敏求助,结果却见于敏爆红着脸不自在的前后挪脚,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出房间。

太尴尬了,康乾叹气。

王堤哭的天崩地裂,早前面白无须的脸上,此时长满了乱胡茬,头发也从根须上冒了白,与前一截染的黑色形成对比,一手被吊在胸前,一脚被吊在架上,露出的皮肉上挂着青紫,身上的病号服还有汤渍,手边的床单也不太干净,整个人就显得又邋遢又可怜,精神面貌看着比康乾更老态,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日子过不太好。

康乾被他拉着哭求,康老哥,你能来,我谢谢你,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找一找我周哥,我想见他,我想亲自问问他,嗝~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他一激动就挣脱了吊在架上的腿,打了石膏的断腿咚一声落在床沿,响声伴随着他的惨叫声,骇的康乾急忙安抚,你别激动,你别动,小于、小于,快去叫医生来看看他的腿,可别再错了骨,敢紧检查检查。

于敏跟得了特赦似的,哎一声就跑出了门。

康乾认命的叹息一声,继续安慰着王堤,你是何必呢?这把年纪了,自己过不舒坦么?又不是没钱,一个人潇潇洒洒的,想和谁好就和谁好,爱去哪玩就去哪玩,无拘无束的,日子不要太好过,你干嘛非要扒着你周哥?放他跟他一家子过就完了,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你这样,除了自己遭罪,他根本不知道啊!更大可能是假装不知道,只是这话被康乾咽了下去,觉得太打击人,怕王堤糟不住。

可惜他的好心依然受到了攻击,被王堤一把甩开了手,怒目喷沫的往他脸上飞,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周哥肯定有难言之隐,我跟他好了这么多年,是谁也比不上的情分,他对我,比对那丑女人还上心,我是可怜那女人替他生儿育女,才让她安生呆他身边半辈子,不然,我早撵她滚了,呵呵,她现在得意,敢对我动手,不就仗着儿女们的势么?可是养孩子我也出了钱的,我也是正而八经的给了孩子干爹礼的,呜……凭什么说不认我就不认了?凭什么污蔑我坏他名声,叫孩子们抬不起头了?我们是正而八经过了明路,所有亲朋都知道的,他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了?呜……康乾叫他甩的差点跌倒,要不是拐仗撑着,他非倒坐地上不可,一时气的也口不择言,我肯定是不懂的,我跟你和周老弟也没认识多久,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继续哭吧!我不爱听,先走了。

什么玩意,以为我乐意听你污染我耳朵呢!说走就立马转身,不带半点犹豫的。

王堤一下子噎住了,哭声停了下来,老泪纵横的眼里见着康乾果真离开的背影,慌的忙又张口叫他,你回来,我错了,康老哥哥,你听我说,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太伤心难过了,康老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劝我,我只是太气愤了,从住院开始,除了你,没有人来看过我,呜!康乾背身对着他,想翻白眼,又觉得这心态不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俩正经没结到仇,只能说他不喜王堤这种只顾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却一点不愿花出对等的时间来问一问他的现状,付出是相互的,他只是不想当垃圾筒去承受非铁杆友人的负面情绪,他又不欠他的。

王堤可能真太孤独了,随便抓着一个人就倒苦水,前头刚道过歉,转口又接着控诉,康老哥哥,你说我周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他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他肯定是在替我跟家里人协商,毕竟我们好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说完就完的,康老哥哥,你说那女人怎么就那么自私呢?我都容忍她进我周哥门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是我当年愿意让步,我周哥才不会要她,她不感谢我,还一直仇视我,你说她长没长良心?哈?她良心肯定是叫狗吃了,她有一半的首饰都是我凑的钱买的,我跟周哥拿她当亲人,她怎么就能……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侮辱我,呜!康乾受不了了,杵着拐仗往门外走。

这傻冒,那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周石岩那老婆早年不争,是知道争不过,现在孩子都大了,周石岩也老了,她捏住了男人的命根,知道这把年纪的男人已经不会再为爱情失智,自然就有了倚仗,鸠占鹊巢的计策早让她一步步站稳了脚跟,而什么都没有,连周石岩心里的分量也一日轻过一日的王堤,早晚是要被清退出那个家的。

只不过看样子,清退的惨烈了点。

王堤见康乾不搭理他,一时也顾不得哭了,忙开口挽留,康老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吧?或者,你帮我给我周哥带个话?康乾站在门口,逆光看着他,想了想,王堤,算了,别争了,你其实心里清楚,何必呢?他不来看你,对你来说也许是好事,你现在清醒的看明白他,总好过以后躺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被丢弃强,好好休养,养好身体活的滋润有精神,用行动告诉他,你离开他也能活,别把自己搞的可怜巴拉的叫人瞧不起,那样他更不会来见你,等你活的够美好,再去看他被一家老小拖累的疲惫不堪时,你就会发现,自己以前的付出有多傻,王堤,从你让步叫他结婚时开始,你就输了,所以,也别怨怪他会回归家庭,人家才是合法夫妻,你确实是个外人,他老婆侮辱你侮辱的没错,错的是你在受侮辱时没能得到你周哥的维护时,就该认清自己的地位安静的离开,而不是被人打的断手断脚扔出门,你是自己把路走窄了。

周石岩这么多年没能挣到足够的家产,弄的还要王堤帮着贴补家用,足可见他身后的拖累绝不止家中那几个人,只要王堤捏住了钱,他就会在日复一日的不堪重负中想起他的好,王堤只要抗住了破镜重圆的诱惑,就能看到周石岩为他凄风苦雨的报应,两人有来有往,倒也能互相抵了虐身虐心的伤害值。

反正谈不上谁亏谁赢,却总比一个要死要活一个无动于衷的结局来的好,康乾心里其实挺厌恶这种纠缠的,但他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三人三观都有问题,就很难招人同情,于是就给出个看似安慰,实则深陷其中的人无法接受的设定。

果然,王堤不能接受,他这会儿也不留康乾了,瞪着眼睛又冲康乾嚷了起来,怎么能算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真恶心,康老哥,我看错你了,你真一点也不理解我的付出,我这么多年的真心不能白打了水漂,我才不会算了的,我是不会叫那个老女人赢了我的,我才不是外人,那个老女人才是第三者,我……康乾抬脚就走,声音平淡无波,随你。

真晦气,上完厕所肯定没把手洗干净,回去再洗洗。

等于敏叫了医生,再回到康乾身边时,康乾已经事不关己的把气顺了过来,望着于敏不自在的样,嗤笑一声,怎么搞得跟个纯情小男生似的?这有什么稀奇的,断袖之癖古来有之,也就现在法律不支持,要真到放开的一天,你就看看你身边隐藏了多少,保证瞪裂你的眼眶。

于敏不好意思的挠头,左右看了看,跟做贼似的悄声跟康乾道:我不是不懂,只是太惊讶了,没料到那老头那么开放,居然敢嚷嚷出来,康大爷,你也挺开放,劝他那话很牛掰了,至少比我见过的长辈都开明。

康乾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老子跟你差不多大,高中军训时一窝窝的男生挤一起搓火,早见识够了,只是大环境如此,没人会像王堤那样天真。

爱情都是自私的,有出柜那本事,就该有拒绝借腹生子以传宗的道德绑架的勇气,别提为爱牺牲,因为你从退步开始,所谓的爱情就已经一文不值了。

王堤有今天,完全就是自找的。

康乾懒得提他,是摆了摆手转移话题,我那女婿睡了多久?怎么还没醒?于敏跟早准备好了答案似的,顺口就道,打了安定,不然现在早该醒了,他太激动了,没给打一针,医生说会影响他身体加重伤势。

康乾点了点头,叹气道,他也是命不好,摊个那样的妈,人也不聪明,但凡长个心眼子,也不至于……唉!于敏不知道牛丁一有毁窑那一截,还跟着瞎感叹,他命不错了,至少有你这样的老丈人愿意替他出头,我还办过真六亲皆无的呢!那才惨,死在医院里都没人来敛尸的。

康乾这才发现,这小于警官貌似有点话痨,两人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康明辉身上。

康明辉空降警队,一身爆脾气,只有于敏能忍,康进裕就将他安排到了于敏小队,于敏嘴上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人以后指不定就能爬自己头上,但他也没奈何,谁让人家有亲爹当靠山呢!但康乾的出现,让他嗅到了其中耐人寻味的地方,这会见气氛正好,他就小心翼翼的开始套话,康乾眼角瞥见他肉眼可见的紧张,心道也难为他了,明明不擅长干这种阴私,却为了晋升一途不得不尝试着搞小动作,真一眼就能看出的不安,可见人一但想要迈出舒适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不敢交付的信任,和忐忑的小试探,看着竟有点同情起他来。

也许他可以走正常途径再交个朋友,像林小冈那样,真诚的以真心换真心。

因此,康乾拍了拍于敏的肩背,眼睛里透着明析世事的洞查力,别和他比,眼光放长远点,靠关系走进门的人受能力所限,顶到头也只会在一个地方打转,你正经凭本事考进的机关,现在看着不明显,等再过几年,选拔机制更完善的时候,就是你发挥特长高升之时,他永远也比不上你,有我在,他转不了正。

这种走后门的道德败类,人品要是能挽救,他也不会阻人前途,但康明辉根本不配穿那身制服。

于敏小心思被看破,又慌张又羞惭,垂了头不说话,康乾笑着转移了话题,你学过正经的擒拿吧?学校应该有教过,改明儿得闲了,去山上帮我训训建舟去,那小子一身腱子肉,有劲没处使,你给训训,教他学点防身护体的本事,免得以后我不在了,他再叫人欺负。

还有牛果和小石头,到时候也叫两人跟着练练,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

两人这么闲话着揭过了刚刚的话题,把看破不说破执行到底,于敏看着康乾的态度,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知道这是个嘴巴紧心思并没有表面看着恶的老寡头,显然与康所背地里的评价非常不一,对他也完全不同于对康明辉,这让他有些疑惑,却也有点感动,康乾是他入职场以来,第一个没有任何利害牵扯而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不因为他的制服讨好他,不因为他的小心思蔑视他,更没有相邀相挟的利害掌控,那么自然而然的告诉他,别着急,你的能力不会被任何人埋没。

除了他的家人,这是第一个相信他能不靠任何背景就能高升的外人,跟淳淳教导他的长辈似的,让他不要担心会被靠着关系走后门的人后来居上。

这比任何鼓励都叫他暖心,于敏默默的给康乾倒了杯水。

之后两人各自假寐了半小时,到晚饭时,上升的楼梯间里终于响起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康乾捧着半碗喝剩下的汤,与来人对上了眼。

康乾诧异的挑了下眉,笑着先出声打招呼,周老弟怎么来了?是知道我今天在这,特地来找我的?他不提见过王堤的事,倒对他是一副惊喜感激的模样。

周石岩没料会在这里见到康乾,惊讶里透着尴尬,扯着硬挤出来的笑跟他打招呼,康老哥怎么在这里?是来看王……哦,我女婿出了意外,喏,躺里面还没醒呢!叫康乾截过了话音,指着身旁紧闭的病房门给介绍道。

周石岩手里捏着本什么东西,此时刻意的收到了身后,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我来看王堤,他……出了点意外,就在你前面一排拐角的那间病房,你要不要去看看……康乾摇头,指了他旁边的两个人道,我来朋友了,等我送走了客人再去找你。

他对王堤反应平淡,叫周石岩放了心,觉得两人应该还没到交换秘密的时候,王堤应当不会对他讲起他们两人的事,因此,脸色自然了许多,点了头脚步稍显轻松的往前面继续走。

之后康乾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两个人身上,笑着眉目舒展,郑书记,哦,错了,郑局长,劳您跑一趟,过来坐,晚饭吃了没?旁边是弟妹吧?真越来越年轻了,年轻的我都不敢认,瞧瞧,穿的也是个城里太太的模样,比你嫂子可好命多了,她呀,福薄,好日子没过两天,早你先去地底下找左右老邻们团聚去了。

对于康乾的热情招呼,来的两人先是沉默,之后才一齐往他面前靠近,然后像打量陌生人似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再试探着叫了声,大哥?你……康乾点点头,依然笑着道,还行,能叫我大哥就证明你没忘了咱们的交情,郑合平,我上次让我家大丫去找你,你后来来了么?单刀直入,康乾不想费口舌绕圈子,指着于敏搬来的凳子再次叫坐,我腿不方便,仰着头看你们说话累,坐下吧!郑合平看了眼旁边的老妻,袖着手坐下解释,我隔几天来的,但没在住院部找着你,后来查了一下,说是你出院了,大哥,你这腿是怎么回事?找我来……是有事?康乾觉得这人好有意思,不情愿的来,担着心的问,好像生怕他狮子大开口似的提要求,尤其他旁边的小老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啧,他俩猜对了,他就是来要债的。

既然这么不情愿,那就不用拉家长扯旧情作虚假寒暄了,于是康乾直接开口,是有事,我家两个孩子要上学,两个人都是辍学重读的,我想给找个好点的学校,你给我两个名额,看着安排一下吧!郑合平没说话,像是梗住了,但他旁边的小老太站不住了,当即跳了出来跟康乾打太极,大哥,我们合平退二线了,在单位里讲不上话,这学籍不好弄,名额更是没有的,你这有点为难他了。

康乾点头,眼神连扫都没扫她一眼,只盯着郑合平道:你家你作主还是她作主?郑合平,这好像是我头一次求你办事?你觉得为难?郑合平被他盯着,抿了嘴唇似下了决定,抬头对上了康乾的眼睛,道,不为难,大哥,你告诉我孩子的名字,回头我找人帮你办。

康乾松了口气,半躺在被摇高的陪护床上,对郑合平道,男孩子18,叫姚建舟,女孩子15,叫牛果,学习基本都不太好,你看着安排个普通班就行,我不叫你往县一中安排,三中四中都可以,只要让两人回到学校有个书念,不荒废了就行。

郑合平记下了名字,欲言又止的望着康乾,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大嫂去世的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们,这么多年,我就在县里,你一次也没来找过我,大哥,我以前说的是气话,没有不认你的意思,你……真的气我这么多年啊?康乾搜罗过老头的记忆,好笑的看着郑合平,怎么说的好像是我的错一样?郑合平,问问你老婆,她一片公心为你,生怕我会漏了你的底,是跪着求的我们老两口远离的你,怎么?难道你们俩没通过气?现在来充委屈有劲?老了老了,怎么脸皮还厚了?真当我一辈子好脾气,能叫你们欺的一个不字不说?行了,把事情办好之后随便叫个人来说一声,以后就不必见了。

郑合平叫他怼的脸色难看,煞白着神情委顿不堪,拖着脚步有点难舍难离的意思,康乾觉得他这戏演的够了,就忍不住又嘲了两句,我在镇上过的糟心困难,你不可能一点没听说,现在这样表现有意思?郑合平,你从小就爱做表面文章,怎么老了也还这样?你都退二线了,没可能晋升了,你就不能展示点真性情好叫我瞧得起你?真特么晦气啊,一个两个的不让人省心。

康乾的厌恶明明白白,叫旁边跟来的小老太气的发抖,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拽着郑合平往外拉,我怎么说的?叫你别来叫你别来,白给人占便宜还挨骂,他就是瞧不起你,从小就瞧不起你。

郑合平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神经,甩开她的手往康乾面前来,直站到康乾床头才停下,眼睛里含着浑浊的泪,低头委屈的跟个大孩子,大哥,你原谅我,我以前太谨慎了,怕被人查出来代考的事,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后来后悔了,真的,只是碍于面子,想着你遇到困难了肯定会来找我的,哪知你真,真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来,大哥,我马上退休了,我能回祖屋继续住你隔壁么?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康乾摆了摆手,旧情别续了,祖屋都叫儿子们扒倒分完了,我现在住山上草棚子里,郑合平,这是我第一次找你办事,也是最后一次找你办事,以后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当不认识,你老婆说的对,为了你好,为了保住你来之不易的大学名额,也为了你的好工作,我们应当不来往,免得叫人查出来坏了你的前途,郑合平,你很幸运,赶在老头心软的时候成事,不然搁现在……我能掀了你的底。

冒名代考,完了一脚踢开老头,现在来装什么委屈诉什么苦?真闲的。

说着话,胡卫金扶着他妈黄玉萍来了,手里捧着个匣子,见到康乾第一句话,就是,哎哟,我可算等到你了,康大师,快来瞧瞧,我妈非说我收的这东西是假的,刚巧我从林小冈嘴里听到您来了医院,就赶忙带着我妈来了。

然后没等康乾接话,黄玉萍则惊讶的看着郑合平两口子,眼神闪烁,郑副局,郑夫人,你们怎么在这里?哎哟,好巧!郑合平没什么反应,平淡的点了个头算打招呼,但他妻子却有点慌,扯着嘴角露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黄嫂子,您怎么也在这里?你们……和,认识?胡卫金看着几个人,非常会来事的替他妈答道,认识,我们和康大师早前就认识了,康大师一语中的,可帮了我大忙,这不,听他又来县里了,我赶忙又来找他帮忙了,怎么?吴姨也认识康大师?吴玉荷争动的脸上皮肤直抖,忙借着理鬓角的头发给遮了过去,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扯着她丈夫郑合平的胳膊道,认识,这个,我们老乡,刚好遇到了,就聊了一会儿……可郑合平并不按她的表情管理来跟,直接打断了她,眼睛盯着胡卫金,皱眉疑惑的问他,你刚刚叫我大哥什么?大师?你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我大哥能帮你什么忙?一副质疑他诈骗人的口吻。

康乾撵他,行了,交待你的事赶紧办,这里没你事了,你回吧!接着笑眯眯的对胡卫金道,匣子给我瞧瞧,你还没告诉我上次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了?东西要着了没有?钱赔到位了么?招牌呢?砸没?他一连串的问题让胡卫金忘了气郑合平的质问,就手递过了匣子,能有什么结果?自然是把该讨的讨回来了,我那朋友不可是吃素的,去了就是个下马威,让人三两下就把门头上的招牌给拆了,然后压着那个老板去库房找东西,嘿,要不怎么说开店的就是黑呢?那老板奸坏奸坏的,不打一顿,东西根本吐不出来,最后赔了一件满雕工的龙盘祈雨大花器,我顺手还拿了把壶,喏,就这个,也没人掌眼,我就凭直觉留的,看样子是件古物,结果回家来就叫我妈说了一通。

康乾边听他说边从匣子里把东西拿出来,脸上是盛开到不行的开怀,明明对他们的手段非常满意,却还要故作不喜道,打人可不好,赔东西赔钱的不少就行,以后可不能跟人动手,叫人抓住把柄告你们伤人,咱有理说理,打人不好,不好。

可惜嘴角的笑花没什么说服力。

……充了胶的复原釉,口沿出了金,炸开的大叶有成手工雕刻图,有手柄有壶嘴,独独没有壶盖子,康乾无语的与胡卫金大眼瞪小瞪,有点呆的发问,壶?古物?胡卫金点头,一脸得意,怎么样?是不是看着就很古董?青铜色,口沿与底托都泛着旧金,窄口大肚美人腰,实实在在的古代酒器。

康乾当当的拿手指头弹了两个壶身,实在不忍戳破,却又不得不戳破,这东西,叫公道杯,它长的像个壶,给它配个盖子确实能冒充壶,然而,它还真不是壶,公道杯,又叫分酒器,在某些场合是不分用途的,你这只器型确实是古里古气的,但是吧,青铜色没有用在瓷器上的,冥器……更多。

胡卫金脸上表情一瞬间空白。

???草,冥器!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