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金没领教过康乾的倔, 他来的两回,一回赶上医院那事,人没心思应付他, 一回赶上开窑,人心情正好,这就让他错觉的以为康乾是个好说话的小老头。
起码不像胡卫金初时跟他说的那样不讲情面, 人家需求摆在明面上,他给办好了,人家也是没过多拿腔拿调,很大方的就坡下了。
好说话的人, 各方面就容易被糊弄, 就是偶尔办错点事, 也认为只要道歉诚恳些, 人就能顺着梯子下了, 再有他那身皮搭配着,伴着些许平易近人样,很能在基层群众里吃的开, 基本少有人会当面甩脸, 撤梯子砍桥墩的。
人情社会, 谁都得顾着一张脸皮, 人无前后眼,你当下甩的脸,可算不到什么时候就又得弯身捡, 所以优柔寡断就总贴着那种左右为难的人转,转到最后就成了会妥协的面团人。
康乾不懂妥协么?他懂的。
只是又凭什么要妥协呢?他死前最大的体悟就是人不能随便妥协, 他爷爷妥协了, 然后康家瓷器铺没了, 他二叔妥协了,然后被康守松给一步步从祖窑上边缘化了,轮到需要他妥协的时候,他才知道妥协这两个字是多么恶心,就咽不下吐不出的那种如鲠在喉的难受,不止身心,连着精神都一起跟着受折磨,就总想问一句凭什么?所以,康乾学会了不惯着,学会了翻脸不认人,学会了放下人情,当个不讲情面的老疙瘩汤,反正,谁也拿他没办法。
老小孩,就有任性不通人□□故的资本,谁来说和都没用,他说不干就真不干了。
倔倔的样子,终于让郑金尝到了踢铁板的滋味,就固执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蚌壳似的再难从康乾嘴里撬出一句瓷器鉴定时的精妙语录。
人不求他了,自己搞了材料下山跑手续,每天早出晚归,把一车车拉来的东西当垃圾似的,看一眼都嫌弃,甚至似笑非笑的对着郑金把这些瓷贬成草芥,撺掇着让他把成箱的瓷器扔山沟沟里砸碎后埋了,就挖坑催人跳,且还是明目张胆的挖,就恨不能告诉别人,那前头有个坑,你去跳吧的恶意满满。
是作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报复欲,就要阴阳怪气的发泄受到欺骗的邪火,偏郑金理亏,每次都得赔着笑的道歉,可惜人家已经不信他了。
郑金这才知道,自己是真把人得罪狠了,不是他身上这层皮穿着,可能人家大师早动手拿泥巴糊他一脸狗吃屎了,现在只是言语挖坑,已经是人家最大的回敬方式,那气性真的大到能把人活葬。
就大错特错的感到了迟来的后悔,连着两天,他都没能再将鉴瓷工作推进一步,人家老头半点不关心这个案件定案后会为国家除掉怎样一个囊虫,法律规定的只是民众有义务配合警方工作,没有强制这一条说法,他就不能像古代封建衙差那样,把人抓起来逼着替公家干活,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窝囊。
郑金后悔了,找来胡卫金说和,然而胡卫金到了地头一听郑金干的事,直接一摆手就站在了康乾那边,指着鼻子的骂郑金不地道,愧对了他身上的那层皮,跟过河拆桥的不义之徒一样,都有种不留退路的蠢钝。
这一番临阵倒戈,终于让康乾短暂的接纳了胡卫金小舅舅的称呼,一条阵线上的盟友啊,想叫什么便叫呗,反正又不掉肉。
咱小老头,每天吃两把米的粥,啥山珍海味这副老身体也承受不了,半截身子埋了土的人,就甭跟我拽公民义务法律公正了,老头不成仙,当不了圣父渡苦人,就眼前这点子泥巴玩明白也就够了。
他的这种态度,直接刺激的郑金脑子短路,自报家门的要和胡卫金别苗头,张口就把自家爹妈抬了出来,然后称呼一调,人亲亲热热的对着康乾就喊了声大伯。
郑合平跟吴玉荷的儿子,哦,这么一算账,叫大伯确实没错,把胡卫金气个倒仰,心说你个大傻叉,你当你爹妈在康大师面前多有牌面呢?人根本不认这门亲的。
康乾好悬没让这声大伯给呛死,反回神之后笑的一脸狰狞,当天中午就拐脚进了郑家在县工委大院后头的家门前,彼时阳光正烈,躲懒的城里闲人都在家小睡,那退了休的老夫妻一个躺沙发一个坐窗前,日子本和平常一样的寂静无聊,天明等吃饭,天黑等睡觉。
郑合平坐在窗前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玩,正埋头苦思下一步棋怎么走呢,就听耳朵边传来一声玻璃窗户的炸裂声,瞬间吓的他肝胆惧颤,抖嗖嗖的趴了半个身子往外探,想看看是哪个家的小捣蛋砸了自己家,结果就在二院门口的楼下,看见了前不久在医院刚见过的老哥哥。
康乾手里还有一块硬泥巴疙瘩,砸窗户就跟瞄枪靶子一样准,都是早前拿康守松家的窗户练出来的,没料换了个身份,这技艺竟还有重操的时候,故此,砸的那叫一个旧梦重拾,瞬间来了一波童年回忆杀。
就怎么说呢?看郑合平岁月静好的躲屋里有觉不睡打棋谱,他却要顶着太阳被郑金骚扰的没休没息,跑手续还落的一团火,就层层关卡卡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人动手脚阻碍他,那种憋气早前无法形容,看见郑合平的日子后,就忽然懂了那种阶层差异。
咱就一个有点手艺的普通老百姓,凭什么要被你们有点小权的拿来耍去?有求于人时笑脸相迎,不如你意翻过脸来就软刀子猛上,想恶心谁?哈,你说想恶心谁?康乾都要气疯了,对着郑合平家另一边的窗户就又丢了一块土疙瘩,砰一声,脆丝丝儿的玻璃渣子落一地,直接把睡沙发上的吴玉荷给惊的拍着胸脯出来查看,眼睛没看清人,骂声就从屋里飘了出来,谁家倒了瘟的东西大中午……郑合平一把跳起来,窜猴似的比他媳妇更快一步的拉开门,喘着气的到了康乾面前,脚跟没站稳就急忙问,大哥你怎么来了?有、有事?哦哦,你托我,不是,你叫我办的事我办了,想着等过两天就找人给你送过去,没料你会这么急要,来,来家里坐坐,吃口水……康乾没动,就冷冷的望着他,望的郑合平渐渐没了声,望的吴玉荷连门都没出,这才开口问,郑金是你家小子?郑合平先啊?了一声,然后才跟着点头肯定道,对,我儿子是叫郑金。
郑金还在山上,忍着耐心想要再跟康乾磨两天,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东西,按康乾的速度,不生气罢工的话,工作已经做完了,但偏偏就剩个结尾没收,这就叫人为难了,且对上面也没法交待,故此,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守着康乾出鉴定结论书的,哪怕把人得罪了,这份工作也是必须要完成的。
他守着自己的工作条款,就认为老百姓配合公安办差合理合法,发小脾气生大气都可以,但不能拿工作当要挟,懂大义识大体的人就该以国家为重,私人恩怨都不是干涉工作停摆的理由,就是吧,他对康乾的任性也有意见了。
知识是知识,人品是人品,他就觉得,康老头过于自私了些,没有奉献心。
胡卫金一口气差点被他的道理断死,就瞪着眼睛看外星人似的上下瞄他,好奇怪的问他,你这种思想该当总理才对,当个区区队长真是屈才了,这大帽子扣的,甭说,是个人都得跟你急,你怎么还没叫人打死?你是怎么混到队长位置上去的?就一连好几问,表达着他对郑金的嘲讽。
可去尼马的吧!自己办错了事,却反过头来怪老头不识大体,你踏马拿着皇粮不干人事,骗人老头给你白干活,完了一句奉献心就给人抹了功劳,你多大脸?放的什么狗屁经?总理请人办事还得出二两油水雇人辛劳,哦,到了你这,就全凭公民义务了呗!再公民义务也没有你这样用的,胡卫金气顶脑门,很不客气的兜头就给郑金骂了回去,我就多余告诉你康大师的事,金疙瘩,我当你混了几年公家饭该混明白了,呵,到底是我高看你了,你真是早晚要死在你这大道理上,真是官不大,倒抠门的官威却不小,我小舅可不是你辖区里的犯人,他没义务不求回报的帮你,更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做事,人家对自己的生活事业都有安排,你算老几?就敢自作主张的指挥他?学的一脑门子官场作派,看人下菜蝶也得分时候,他不是你手段硬就能按下去的瓢。
两人不欢而散。
郑家这头,郑合平也对儿子的耿直冒火,训了和胡卫金几乎一个意思的话,就问郑金一个问题,你不讲诚信在先,又为什么反倒怪你大伯没有协议精神?你的事是事,难道你大伯的事就不是事了?康乾冷笑呸了一声,我当不起他大伯,那么高的官威,咱平头老百姓攀不上。
郑金被叫来家,才知道康乾直接打上他家门上来了,那碎了一地的玻璃足以证明康乾的愤怒,他其实知道把人惹毛了,错也认了,礼也赔了,但康乾不肯就他给的梯子下啊,这才惹出他后面那番不识大体的话来,他也是被工作耽误的受不了,觉得康乾就仗着手艺拿大,什么笑脸都赔过了,偏康乾就倔着不肯罢休,这才让他恼羞成怒的反水指责起康乾的不负责任,都是被逼的。
那么多人会的就坡下驴,到了康乾这里,人家就梗着脖子非要争那口气,什么好话都说尽了,但康乾真就一点转圜不留,郑金自觉也是一肚子委屈。
于是,当着自己爹妈面,郑金就说了自己的道理,他那窑又没有时间限制,我这头弄完了,他那边再搞也来的及,两边都不耽误,他还能休息休息,我这个工作是有补贴的,没让他白做工,我只是想压两天申报流程,我承认我做错了,可是我道歉了,申报的材料我也给递上去了,就连省医院那边我都打了招呼,给他外孙安排了采光最好的病房,我就一个错,他揪着不放,我着急啊!康乾冷着脸听他狡辩,听完嗤笑,你明明知道宋老板包了我的窑,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窑需要重建,并且是等米下锅的那种急迫,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可你又是怎么做的?我鉴瓷虽说有补贴,可是我现在拿了么?我一毛也没拿你的,等你申请补贴再下发,老子早饿死了,你明明知道机关办事拖拖拉拉,我托你的目的就是想加快运作,结果倒好,你材料一丢,随他们章程走,弄的我天天要往各办事窗口催,到现在材料审核都没过,你什么样的小心思当我不懂?不就是想拿这个要挟我妥协么?我又为什么要顺你的意。
真当老子的骨头是这么好捏的呢!郑合平混迹教育口,机关办事那一套他比谁都懂,几乎康乾一开口,他就知道两人对冲的症结在哪里了。
就一个恃才一个弄权,纯看哪边能顶住,先弯腰的自然就憋屈了呗!不怪他老哥哥要生气,那真是一辈子没对权利弯过腰的人,被一个小辈当傻子忽悠,没气死就不错了。
给你大伯道歉,算了,也别嘴上道歉了,去跑关系,给他把事情办下来,明天我要看到结果,滚,个不尊重长辈的混账玩意,明天我就给你局长去信,让他扒了你杠。
郑合平坐在沙发上,声音不大,却非常有派头,跟在康乾面前说话的样子完全两个样。
康乾持续放冷气,就算人家低了头他也不念人家好,就是有种形势比人强的憋闷,于是看谁都不顺眼,刺耳话张口就来,老资本官僚主义,居然还演到我面前来了,显示你是个官我是根草么?老子也是正尔八经的退休干部,到我面前摆谱,你八辈祖宗的坟头冒出来的坏水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你们……吴玉荷听不下去了,蹭一下站起身冲着康乾就喊,我儿就是对不住你,他也知道错了,你这么不依不饶的哪有个长辈的样子?你要真有骨气,就不该找到我家门上来,你就顶着针的和我儿杠到底,可是你来了,来了就该拿出个好好求人办事的姿态,你当你还是从前……够了,你闭嘴!啪~郑合平的声音被康乾一脚踢翻茶几的声音盖了下去,他还举着抽过媳妇的巴掌,却满目惊惶的看着康乾,嘴巴合动了好几次,却终究一声也没发出。
康乾闭眼运了下气,这才看着吴玉荷道,你从前就一直看不上我们乡下人,下放到我们这边又没本事考回去,用着你死鬼嫂子的时候嘴甜如蜜,明明心里不屑,却为了偷省活计哄人,别张嘴辩,你儿子真跟你一模一样的长了张两面三刀嘴。
吴玉荷被打懵了,愣着身体抖如筛糠,想尖叫,却被康乾和丈夫的眼神吓的硬是一声没敢发,一辈子的脸面感觉都在此刻被扒的丁点不剩,可康乾没说完。
你明明看不起郑合平,嫌他温吞没脾性,却一边享受着他的追求,一边享用着牛蕨根上供的食物,你左右摇摆货比两家,我弟为了你,夜夜苦熬点灯拔蜡,高考恢复几年他就考了几年,考到最后咳了血,都没忘了你答应嫁他开的条件,吴玉荷,你就凭着那水性扬花的下作样,骗的我弟神魂颠倒,逼的我冒着被开除工藉的风险去替他代考,行,你们如愿了,都如愿了,你成功脱离了乡下土疙瘩,我弟也如愿娶了你……郑合平被往事勾缠出心病,瞬间泪流满脸,截了康乾的话求他,哥,别说了,哥,我不是东西,我知道错了,真的,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在自责,可我没脸见你,我不敢去找你,哥,求你了,别说了。
康乾长吁一口气,望着呆呆的吴玉荷,你把着你的男人不叫他回乡,把着他忘了根本,抛祖舍根,吴玉荷,你在怕什么?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我们夫妻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替考也是心甘情愿的帮我弟,我那么看不上你,觉得你不是个好女人,可是为了我弟的命,我还是帮了他,我从来没有半点以功要挟人的想法,可即使这样,也还是抵不住你的枕边风,让这个蠢货以为我会拿着把柄害他,竟真的渐渐与我断了来往,这个蠢货,他以为他娶的是个大城市来的天仙,捧着你护着你,什么都随你,可他哪里知道,你就是个为了二两食就能把自己卖了的贱货,吴玉荷,牛蕨根前头那两个儿子到底是谁生的?吴玉荷被问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康乾的眼神下无所遁行,她知道完了,她的秘密被揭穿了。
郑合平抖着嘴一下子软塌了身体,捂着脸缩到了地上,康乾看他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后退一步的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吴玉荷一下子惊的瞪圆了眼,抖着嘴唇发出呜咽声,困兽般的从喉咙里往外挤,郑合平爬过去将她搂进怀里,不敢看康乾,半晌才叹道,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在乎,哥,我不在乎啊!声音出奇的平静。
山里玩泥巴的孩子,长到二十岁没见过正经女人,东家爬灰西家偷汉,皆因女人真的太少了,康老三小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招人恨挨人打?就是因为他嘴上没把门,经常拿着这些事往外吆喝,其实一个镇啊庄的住着,有点什么龌龊事哪家不知道?只不要摆在明面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城里下放了一批年青人,里面有好几个漂亮女人,那个皮肤白嫩头发乌黑嘴唇红红声娇体软的,任哪个没女人的汉子看了都想要,郑合平二十了,没尝过女人味道,他想啊,想的肝疼,可偏偏他身体不好,做不得重劳力工,在女人堆里就没有竞争力,眼睁睁看着别人上前献殷勤,他试着接触了好几个,只有吴玉荷没有撵他走,人家笑兮兮的夸他好看,居然认字会读书,他那个高兴啊,就觉得,这辈子要是能娶到她,立马死了都值。
这般漂亮的女人,身边有几个竞争者多正常,郑合平只觉得荣耀,因为只有他最后把人娶回了家。
郑合平道,新婚夜她没有落红,惊慌的不敢看我,我就主动替她圆了说法,告诉她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有落红的,有的女人膜薄,做个重活,跨个高坡,膜就破了,所以,这没什么,我相信她的清白。
吴玉荷在他怀里抖,他一边拍哄一边自顾自说着,我上班回家,就常看到她躲家里不敢出来,我也知道我们山里的风气,就想办法往镇里调,但是我又答应了你学成后是要回山里教书的,这就为难死我了,我两面想讨好,发现不行啊!我顾不周全,我太没用了,只能仅着一头来,于是,她就站出来担了外调不归宗的罪名,让你们都以为是她带坏了我,是她不让我回来,哥,不是的,是我不想回,是我不想一辈子窝在山里那块地方,日日担心媳妇在家被人偷了,她不是大嫂,她提不动菜刀把闯空门的男人砍出去,哥,我不能靠着你的维护过一辈子,我得护着自己的女人,我不能让她再被人欺负了。
一阵悲泣从郑合平的怀里传出来,康乾张了张嘴,发现声音堵在喉咙里一点发不出来,心塞的慌。
郑合平继续道,我念书那几年,乡里闹饥荒,哥嫂虽然也接济她,但你们也有孩子需要吃饭,她要不想饿死,就只能从了找上门来的牛蕨根,哥,我其实挺感谢他的,至少有他在,玉荷才没受更多人欺负,呵,两个小崽子而已,就当偿还了他的活命之恩,我只要玉荷还在,她所有的事我都不在乎,真的,我从小就会装聋作哑,这些事也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我这辈子,就只认她,活着的她。
哇…吴玉荷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揪着郑合平的衣领子恨不得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倾倒干净。
康乾彻底哑了口,他发现,老头的记忆是片面的,他只看到了自己能看到的,却并没深挖过弟弟举家离开的原因,他心里怪着弟弟不讲情面,数典忘宗,却从来没想过,自身周围的环境有时候也能逼疯人。
老头的记忆头一次害他亏了心,觉得今天揭人短这个事做的特恶心离谱,康乾脸都气白了。
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年都过半百的老人,康乾缓缓弯了腰蹲下了身体,像摸着小石头的头一样的,对着郑合平道,你该早点把苦衷说出来的,我是你哥,有事我总会站你这边的,你一声不吭的离家几十年,过年过节都不回来,你叫我怎么想?你嫂子没了,你们也不回来,你又叫我怎么办?只有加倍的厌憎你们,才能睡个安稳觉啊!郑合平抱着吴玉荷抬头望向康乾,对不起啊哥,是我太懦弱了,我故意闭塞了你那边的消息,所以才误了嫂子的葬礼,后来玉荷去大庙里给嫂子点长明灯了,哥,我们自知错上加错,就不敢到你门上去讨嫌,如果知道你之前过的会那般艰难,就是拼着被你打骂,我也是要去找你的,哥,对不起,我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个黑心鬼没心肝的,死了会下地狱的货,哥,你,你原谅我吧!康乾还能说什么呢?那个年代,平安没几年,陋习蛮横人到处祸害,多少人深受其害,要不是后来国家来了一次重典刑罚,乡下风气不能像现在这么好。
于是,他摸着心口点头,弟妹,大伯子给你道个歉,之前的话你当个耳旁风刮了,以后,害,没以后了,都还能活几年呢!你们好好过吧,我走了。
还讨什么嫌呢!一笔糊涂账,就怪难受的。
然而康乾并没有走掉,不止郑合平拉住了他,吴玉荷也开口挽留了他,眼睛肿成葡萄一样的小老太太,对着自己的大伯子道,大哥,我今天买了好一盆鱼杂,合平存了一壶烧刀子,好些年了,你们一起喝一杯吧!如此,等郑金办完事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酒桌上,醉着两个乱说胡话的糟老头。
郑合平,哥,你放心,我这么些年,在教育口混人头,到处都熟,咱家孩子想上哪就上哪,我保证给他们安排最好的学校,嗝~康乾,嗝~不用,学校太好孩子跟不上,他们也不需要上名牌大学,认字懂道理就成,嘿嘿,他们学再好也没用,毕了业也是要回到山里给我搓泥巴,嗝~就搓泥巴……嗝~俩老头叽里咕噜说着以后的安排,吴玉荷就撑着脑袋笑着给他们夹菜,然后康乾就看着碗里的菜对她道,弟妹,嗝~等我山上的窑建好了后,哥给你烧一套王候葬器,嗝~以后给你跟合平放墓里,真真的王公贵女体面,嘿嘿、嘿嘿……现代葬器都小家子气的铝铁制品,有的根本也没有,火葬的推行,老一辈人的阴宅文化就被时代冲散了,但有的地方还是有讲究的,但几乎不可能会有全套的陪葬品,说不在意的,其实是没见过奢华的葬器,康家有一套祭器谱,三五不时就会有人来订,所以,搞的康乾也很在意阴宅布置,认为人生最大的荣耀就看死后陪葬的规格了。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认了郑家老两口的亲,真的,都不容易,且身为男人,他觉得,郑合平,心胸挺宽的。
至少,在他看来,能替媳妇兜底的男人,不论为人怎样,品性本质里是善良的,这就够了,换他,都不能夸海口说能做到郑合平这样,就真挺佩服他的。
本心里,康乾是欣赏这种对家庭有担当的男人的,他对不起谁,都没对不起家,老婆孩子他都顾到了,这就是个够打八分的男人了。
至少,比他那女婿强,强百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