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铭牌封扣的小盒, 戒指置于绒布中央,素圈上嵌着一颗钻石,在绯色的晚霞下折射出夺目的红光。
顾煜记得她不喜欢钻石, 但那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象征着他们独一无二的情愫,更代表他对她的承诺与忠诚, 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仪式。
阚云开失神几许, 视线粘着在掌心那枚冰凉带着异温的戒指上, 氤氲之雾蒙了眼前景物,她问:什么时候买的?顾煜说:从你家里出来那天。
那天意味着什么,二人再清楚不过, 阚云开不想去猜测如果这次没来苏国, 这段关系, 这枚戒指, 会有何归宿。
阚云开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有没有在楼下看看, 到底哪个男人会来?顾煜没有回答, 鬼知道那天他在车里坐了多久, 他像是蛰伏在黑夜中的孤狼, 每一个出现在楼前的可能异性都如霰弹般刺穿骨肉。
他拿过盒子, 取出戒指, 戴在阚云开右手无名指上,尺寸略大一圈, 但无伤大雅, 他抬起她的手, 轻吻落在指尖, 道:喜欢吗?唇吻所及之处, 似游火渡过, 指尖发烫, 你这算是求婚吗?那些年,风靡一时的偶像剧求婚名场面成了诸多少女对爱情的期许,阚云开也曾幻想是否会有一人的出现让她对非己之人的信任基本回归。
然而,辗转多座城市,走走停停多年,到头来还是独自一人对抗长夜漫漫的孤寂。
此时此刻,大概就是她想要的名场面,她能确定没有哪一瞬间比如今更珍贵。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他一人而已。
非洲大地旱季炙热的风拂过两颗赤诚的灵魂,身后面包树延续着生命,那轮逐渐现身见影的明月隐约当了见证人。
顾煜从她身上得到的不只是一份浓烈真挚的爱情,而是对人世情感的再期待,换言之,是留恋世俗的宽慰借口。
你送的,我就喜欢。
阚云开倚靠在他怀里,如果我没来苏国,这个戒指你打算怎么处理?顾煜环着她的腰说:反正也没打算送给别人。
阚云开拇指拨弄着戒指,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我的?见他不应,阚云开手指摸上那段敏感之处,用力拧下。
顾煜抓住她做乱的手,本就被她适才吻喉的举动撩到几乎不能自持,再任由她胡闹,事态怕是要向失控发展,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的腰不能乱掐?有……顾煜试探问:封维?阚云开听出了几分不满的醋意,用手轻戳他面颊的梨涡,你干嘛对他这么大敌意?我家门口的监控可是记录了某人差点动手的样子呢。
她作势去拿手机,我找出来给你看看?顾煜说:我对他没有敌意,只是有点嫉妒而他已。
嫉妒什么?他想了想,嫉妒他之前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保护你,而且,你好像很依赖他。
阚云开眼含秋水,顾盼间温柔流转,除了血缘之别,封维和我亲哥哥没有差别,他有很喜欢的人,当然了,要是我喜欢他,他也得娶我,只是如果事实如此,哪还会有今天的局面?顾煜不多加纠结,他问:等会你回酒店还有工作吗?阚云开说:没有了,剩下的工作都要去锡勒才能完成。
顾煜抬腕看了眼表,时候尚早,带你出去转转?约会吗?约会。
阚云开欣喜说:那你等我回去说一声。
顾煜嗯了声,气音带着些许愠怒慢待,刚好我回宿舍换身衣服,你在会议室等我。
阚云开隐隐预感,她握住顾煜的手,你不会要收拾龙子吟吧?这样我以后不好做人的,是我搞的事情,你有火冲我撒。
顾煜眉心微拧,抬了抬眼尾,你在想什么,我像是会公报私仇的人?阚云开犹豫了一下,……像。
说完,她拔腿就跑,火速逃离,又回头笑道:等你。
几天前才说不可以在此搂抱接吻,可那人今天自己破了规矩不说,还恶劣了几分。
陈晓因着医院相关工作,并没有随大部队一起来苏国,舟车劳顿,高温灼烧,一下飞机就见此景,难说没有落寞。
本心作祟,她躲在面包树后像窃贼般看着二人亲昵的每一个瞬间,她用手捂住唇,无声啜泣,太过用力,指腹泛白而不知。
从前她安慰自己,顾煜生性如此,并非只对自己淡漠。
可哪里有人真的能心如止水地面对挚爱,薄情本就源自无意,眼前种种无非证明了她的愚念有多荒唐。
原来顾煜那样一个性情寡淡之人,也能有如此誓海山盟的感情,然而,能给予他如此情感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她。
顾煜。
陈晓叫住渐去的男人。
顾煜停下步子,转身凝疑问:你怎么来了?陈晓眼眶泛红湿润,恭喜你。
什么?陈晓声音哽咽,手扶鬓边碎发遮去部分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恭喜你和阚小姐……终于有了个好结果。
谢谢。
顾煜顿了下,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比我更适合你。
陈晓不想让顾煜看见自己失控糟糕的模样,转身离去,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的十年,自此终结,别无他法。
爱情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代言词,你不知它何时到来,有多浓烈,多致幻,它打破所有原则底线,如山洪崩涌,让你无法拒绝抵抗,唯有逆来顺受的份。
若说今夜还有人焦虑难安,当属白天被阚云开拉来当枪子的龙子吟,他一夜都如置热锅之上,在顾煜宿舍门前来回踱步,等候审问。
这种心情不知为何起,在外人眼里,顾煜和阚云开的关系目前来说,清白无虞,可他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你干什么呢?顾煜低沉的嗓音如丧钟般从身后传来。
龙子吟只觉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挣扎投降,老大,我……顾煜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你要是体力这么好的话就到训练场跑几圈,我宿舍门口的地都要被你踩塌了。
张赫隔岸观火,瞧着门口着扑朔迷离的气氛,大摇大摆走出,你俩是这一周不够累吗?顾煜侧身进屋,嘴角轻撇,挂上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别想太多。
请问他刚才是在笑吗?龙子吟怔愣站在原地,他不会被阚老师气傻了吧?张赫说:大概是觉得你这种竞争对手太没有威胁挑战性,不屑一顾吧。
李行附和道:我就说你想多了,阚老师的眼光也不至于一下就从老大降成你吧。
龙子吟暴怒:都给我滚!顾煜换了身便装,从柜中取出久不用的钱包出门,走来会议室前,阚云开脚步徘徊,正接着电话。
阚云开捕捉到不远处的男人,提步朝他走去,语义模糊地应和着电话那端的人,嗯……知道了……没有……没有喝。
好不容易应付完地球那端的紧箍,她勾起顾煜的手指握在掌间,不问问是谁?你想说就说。
顾煜收回手,正经道,出去再牵。
身边低浅的笑声刺耳,顾煜眼神不满警告这般捉弄,欲盖弥彰般掩饰不悦,可阚云开若是会怕这样的假意威胁,就不会有这花前月下的片刻风光。
她想,得让他多吃吃醋才有意思。
走在汽车鸣笛,小贩叫卖的街头,阚云开挽上顾煜的手臂,仰面笑颜道:电话是你假想敌打的。
封维不知二人暗度成仓的事实,循例关心阚云开的心理状况,叮嘱她按时吃药。
顾煜低首轻瞥她一眼,手掌暗地用力合实,将那不怀好意的手指拢在一起。
阚云开吃痛皱眉,气恼推他的肩膀,顾煜卸了劲,见好就收,安抚似的揉了揉。
我们去干什么?顾煜说:吃夜宵。
阚云开缱绻而又意味深长的哦了声,光明正大的夜宵呀。
她接着说,我们下次还是吃午饭吧,夜宵的话,我怕有人对我图谋不轨。
还记着去年年底顾煜送她回家时,明里暗里地拒绝夜宵。
昨日败于下风,她只动动手腕就扳回一局。
顾煜带着阚云开来到孟马城主街上的一家西式特色餐厅,餐厅共两层,装修整体偏法式,暗幽幽的灯光投在地上,是存在于这荒凉国度的例外。
阚云开落座问:苏国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哪里都有顶层的百分之一。
顾煜翻看菜单,用阿语对老板娘说,炙烤牛肉,水果沙拉和餐酒。
阚云开视线不离大胸老板娘和她谄媚的神情,她问:你经常来这吗?顾煜烫好餐具,放在她面前的餐垫上,我不常来,张赫他们偶尔会来这里解馋。
那你以后别来了。
阚云开说,老板娘的胸都快贴你脸上了。
顾煜低沉闷笑,介绍说:你最近没好好吃饭吧,这家烤牛肉不错,只是委屈你喝餐酒,这里没什么好酒。
投光的料理台前,厨师倒下小半杯葡萄酒,生牛肉与烤盘冷热相接,燎起半丈高的火焰,炙烤声噼里啪啦响起。
桌上的油蜡灯晃出浅浅光圈,影在二人面前,阚云开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吃饭?顾煜在暗光中倒酒,上次在部队,如果不是碍于我在,那些菜你大概一口都不会吃吧,还有和我妈妈吃饭那次,那盘白灼菜心,你一筷都没动。
他将高脚杯推向她,肉食主义者在苏国怕不是很好过。
真自恋,谁说是因为你在我才吃。
阚云开晃着酒杯,心底欣慰欢喜,不显于面。
顾煜梨涡微动,凹下一个浅浅的弧,故意说:那我让老板娘把水果沙拉换成蔬菜沙拉?……不要。
及时屈服便好。
厨师将整块炙烤牛肉盛在木板上,旁边摆放几片罗勒叶和开口青柠,肉香中带有丝丝涩甜的味道,愉快享用。
顾煜拿过刀叉,将牛肉切成入口大小,泰半放在阚云开盘中,又搅散拌匀沙拉上的酸奶。
阚云开半支着下巴坐在桌前,看他料理食物是一种视角享受,指节分名的手指,利落精湛的刀法,当然,还有刀刃下思念已久的美味。
阚云开问: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我怎么不信呢。
不比阚小姐,有从纽约排到罗马的男人追。
顾煜笑然说,尝尝。
阚云开:……高脚玻璃杯清脆碰撞,用完餐已是将近十点,顾煜买完单,点燃一支烟,站在餐厅门口等阚云开出来。
你是出来约会,还是过烟瘾?阚云开环住他的腰。
顾煜拿烟的手离远了些,拥着怀中的人,送你回去?阚云开冲那根香烟勾勾手指,说:我也要。
顾煜犹豫了下,还是将烟递来她唇边,不是说听话戒烟了?阚云开深吸一口,烟草过肺,她眼神迷离,故意朝顾煜面儿上吹去烟雾,迷药似的。
烟雾缭绕四周,顾煜扬了扬眉,手搭在她后颈,旁若无人般倾身以吻渡回那些摄魂索魄的迷雾。
墙头马上,天边风月,地沿雪花,渡着同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