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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丽新世界(七)

2025-04-03 05:13:13

鼠头人用不锈钢小桶装了半桶浆果粮,又打包了几盒罐头。

然后索菲亚在乌鸦身上绑了根麻绳,牵驴似的,把他牵走了。

就这样,乌鸦顺利离开浆果圈,走进了鼠头人的聚居区。

鼠头人的地盘跟浆果圈一个风格:又有科技感又破败。

为了在有限的空间容纳庞大的鼠口,它们建设了错综复杂的立体空间,精密的建筑结构看得外行人眼花缭乱。

可是走在街上,又到处都是破烂的门窗和接触不良的灯,鼠头人自己住的楼也像鸡笼,住宿条件没比家畜强哪去。

各种工作机器人川流不息,但没几个全须全尾的,一个个锈得花花绿绿,还有不少钢铁残骸堆在角落,头上的指示灯间或闪一闪,不断尝试着诈尸。

远处有一条浮在半空的隧道,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隧道外壁是充满科技感的曲面屏幕,正在循环播放关于先进浆果养殖技术的宣传片。

乌鸦踮着脚、从建筑物缝隙中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那宣传片里干净卫生自动化的浆果圈非常梦幻,跟他认识的那个反正一点关系也没有。

乌鸦还看见一辆雪白的高速列车开过去,不知道拉的什么,目测时速至少三百公里以上。

与此同时,鼠头人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一只赖头秃毛鼠踩着叮咣乱响的脚踏车挤过去,还往地上吐了口痰。

鼠头人们养殖业发达,十来分钟的路程,乌鸦看到了好几座浆果圈。

偶尔也会遇到相貌端正的男人女人——应该都是种公种母——牛马似的被拴在路边,头也不抬地用手抓着浆果粮吃。

路边的垃圾桶撑得快吐了,馊菜汤顺着桶底往外流,蟑螂和老鼠成群结队——是真老鼠,不会说话、巴掌大的那种,一个个富态得快跑不动了。

乌鸦没太惊讶:从他第一次吃到牛肉味的浆果粮,就知道兽头人和真动物可能是并存的。

一只小耗子蹿出来撞在索菲亚小姐的脚上,大耗子小姐立刻停下脚步让小耗子先过,并且虔诚许愿:圣灵啊,请保佑我论文开题顺利过关,乌鸦没灾没病地交给买家。

乌鸦立刻懂了:老鼠是鼠头人的圣灵,是吉祥如意的象征,约等于流星和四叶草!于是他学着索菲亚的动作,也默默许了个愿:圣灵啊,请别在我的饭里拉屎。

先生和小姐他们是一个灰鼠家族,在当地算有钱鼠,住在一座体面的公寓大楼里。

大楼正门对着鼠头聚居村的主干道——在这驴粪蛋子表面光的鼠头聚居地,只有主干道干净平整,路口红绿灯都显得很隆重,足足要等一分钟。

等红灯时,乌鸦本来正在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忽然,某辆车的车窗落下,车主探头透气,车载广播就从车里飘出来,居然是人声。

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正不疾不徐地播报:……据悉,领主城堡于昨日夜间失窃,损失财物金额或高达数百万,失窃物品中还包括领主阁下重要的私人物品……那司机可能是耳背,广播音量大得冒失,跟每只路人鼠打了照面,又渗进每辆排队的车里。

索菲亚小姐忧国忧民:领主城堡都能被偷,这鬼地方真是要完。

沿街建筑的小窗打开,带着睡帽的鼠头探出来大骂:公放猫不得好死!无聊的路人鼠们议论纷纷:也不知丢了什么,话说领主的‘重要私人物品’又是什么玩意儿?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然新闻里就明说了,不会是领主的裤衩丢了吧。

裤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看八成是领主情人那个‘叽叽叽’的照片和小视频……这红灯怕不是又坏了,怎么这么长?有点没礼貌了吧,遗失物就不能只是一点脑髓吗?一辆车上,被议论声惊醒的人困倦地眨着眼,听了一会儿,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偏过头,一缕银发就掉出来,落在了领口。

我市安全署高度重视,大治安官亲临现场。

相关人士透露,调查已经取得重大进展,嫌疑人身份及可能去向都已经明确……嘀嘀——交通灯终于变色,急性子的司机按响尖锐的喇叭催促前车,萍水相逢的路边论坛就地解散。

乌鸦老老实实地跟着小姐过人行道,同向车道的车喷着尾气与他擦肩而过。

咦?他余光瞥见了什么,有几辆车是不是比其他车大一圈?他待要扭头细看,车队却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回家啦。

索菲亚小姐拽他,快别东张西望了。

先生小姐他们这家族鼠丁兴旺,占据了整整一层。

一下电梯,就有一帮正在玩打仗游戏的幼年鼠人冲了出来,扮演坦克的那位一头撞在索菲亚小姐身上。

在小姐怒不可遏的尖叫里,装着浆果粮的小钢桶掀翻在地,麻绳也脱了手。

坦克脚下一滑,冲到了乌鸦脚底下,跟低着头的乌鸦对视。

在无鼠目击的角度,乌鸦对坦克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坦克把小眼睛瞪成了对眼。

下一刻,乌鸦抬腿就跑。

坦克立刻呼朋唤友,原本对垒的两军当即统一战线,鼠头幼崽们一拥而上。

他跑了!抓住他!乌鸦在鼠头人逼仄的建筑里乱窜,这里的建筑挑高对乌鸦来说实在捉襟见肘,为防撞头,他抄起空了的钢桶扣在脑袋上。

只听一通乱响,顷刻间,乌鸦晃着铁头,撞坏了三盏灯、两个烟雾警报器,最后在查尔斯先生的咆哮中,鼠头幼崽们每鼠得到了一记大耳光,七荤八素的乌鸦被剥夺了铁帽子,拖进了索菲亚小姐的房间。

真要命,要是少生点孩子,我族说不定早能搬到地上去了。

索菲亚抱怨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毛绒窝,形状介于懒人沙发和狗窝之间,很旧了,中间被人坐得凹陷了一块,过来躺着……躺不下?真麻烦,你怎么长这么长。

乌鸦顺着鼠头小姐的力道往毛绒窝里一摔,两条腿耷拉到地上,感觉天花板都在转。

索菲亚小姐试图喂他喝水吃东西,乌鸦闻着罐头味想吐,躲到了墙角。

墙角有什么东西散发出一股廉价的香,闻着比罐头好受,乌鸦胡乱扒拉到怀里,把脸往上一埋。

索菲亚小姐:那是我的香薰蜡烛……小姐要去地面上读书,不想让人闻到自己身上有下水道味,于是准备了好多香薰蜡烛。

松开放下……哎,你别在地上打滚,那个不能吃!天哪!小姐被长腿大傻子折腾得焦头烂额,最后没了脾气,围着乌鸦点了一圈香薰才算把他安抚住。

面包比你乖多了。

小姐蹲在地上叹了口气,从裙兜里摸出口琴对乌鸦晃了晃,听吗?乌鸦闭了眼,用肢体语言拒绝鼠头人的艺术。

索菲亚小姐: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还点歌。

那我给你吹一首舒缓的安眠,书上说这种音乐能缓解浆果病痛。

乌鸦:……传说中地上学校真是误人子弟,教出来的浆果专家都看不懂浆果脸色。

然后口琴声起了韵。

片刻,乌鸦悄然睁开了眼。

可能是凸嘴吹口琴得天独厚,索菲亚小姐的口琴水平很高。

乌鸦不是知音,却也从曲调里听出了好怅然的离别意。

忽然,他空荡荡的脑子里划过几个画面,时间、地点、人物都不清楚,只依稀是他要出发去什么地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正目送着他。

他朝那人挥手、倒退着走了几步,半带玩笑地哼唱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但心里其实知道,不会再见了。

口琴声里,乌鸦凝视着低矮的天花板,想知道送别他的人是谁,他自己又是谁。

妈妈……但他的生母不是伯爵吗?那人影虽然看不清面貌,看体型不像女士……那会是谁呢?口琴声停了,小姐的尖嘴伸过来:乌鸦在想什么?乌鸦一把抓回游离的思绪专注此刻,开始套话:面……包。

小姐愣了一下,随后了然:我知道了,面包以前也总是吹口琴给你听,是吧?那还是我教她的。

乌鸦扭头看它,小姐就怅然道:她跟你一样漂亮,从小养在我这里,又会唱歌,又会吹口琴,后来我去上学才把她送回养殖场……现在我想起她来都可惜。

啊,可惜。

鼠头小姐怜爱地用毛爪摸了摸乌鸦的头发:傻瓜,你听不懂这些吧?还是你好养。

乌鸦感觉自己还是能听懂一点的,比如鼠头人的寿命可能比浆果长很多。

小姐:我第一次养浆果嘛,以前净顾着好玩,瞎教了她好多东西。

去年我放假回来,看她快要生了,就想让她到我这吃几天小灶,她随便翻画册看我也没管。

唉,我哪知道浆果的脑子那么容易‘撑着’呢……这么说,面包临死前,在索菲亚小姐的鼠窝里住过一阵,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鼠头小姐的门突然打开了,查尔斯先生探头进来:索菲亚,快来!猪佬们来摆摊了!小姐的惆怅被打断了,无奈扭头:叔,跟你说多少次了,猪佬的货来路不正……伟大的先生在这一点上很接地气,它就跟全世界老年保健品的目标客群一样,笃信自己是随时能占到便宜的天选之子。

先生:废话,要不怎么捡漏?小姐证实了鼠头人也有翻白眼功能。

这回他们带的可是好货,保准你在地面上都没见过!等等,我锁门,不然浆果又跑出去!哎呀快点!先生一个滑铲飞来,把索菲亚小姐连鼠带帽子,一起铲走了。

咣当一声房门落锁,乌鸦也不着急。

躺了一会儿,他攒了点力气,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乌鸦先是拿着香薰蜡烛在鼠头小姐在屋里转了几圈,把小姐的毛胶喷雾、指甲油、藏酒都翻出来闻了闻,放在一堆,又去研究书柜。

书柜下半部分锁着,最高处是一排摆在外面的架子,上面放着几本破旧的儿童识字画册。

借着烛光,乌鸦花了一点时间,把画册从头翻到了尾。

有的地方已经被翻烂了,书页上留下了清晰的手指印,是人手。

他叹了口气,抱着画册,翻到月份日期那一课,综合之前罐头朋友们教的数字,研究起墙上的月历。

月历已经翻到了十月——鼠头人常年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居然使用太阳历,也是以七天为一星期。

更怪的是,这月历是从十一月开始的,十月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月。

乌鸦一头雾水,反复确认了几遍,十一月开头那几天确实印着新年假期。

什么毛病?给十一月改个名叫一月犯法?信息不足,他只好先把疑惑放下。

月历上大多数页面都很新,只有十一月、五月两页上落了土,看来索菲亚小姐是在地面住校,一年大概就年中、年底两次假。

短暂的假期里,她把自己以前的宠物从浆果圈里带出来玩……照顾几天,然后某天出门忘了锁门,面包偷偷跑出去了。

已知,面包从小就是索菲亚小姐的宠物,养了许多年,听起来一直很安分,为什么那次会跑出去?是索菲亚以前从没忘记过锁门?还是面包当时听见……看见了什么?乌鸦的目光落在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上。

鼠头人对采光和通风要求不高,窗户都很小,小姐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这座大楼的后门。

从窗口往外望,除了满眼密密麻麻的破楼烂房,就是公寓楼后门的一条羊肠小路——鼠头人聚居区里很多这种小路,不比查尔斯先生的腰粗多少,只供一鼠通行。

这小路一头应该是浆果圈的方向,另一头不知通往哪。

乌鸦靠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小路上一直无鼠通过。

这么等也不是办法,他就决定干一点符合智障身份的事。

乌鸦把小姐的桌布枕巾床单都揭了下来,桌布打成个布兜,当背包斜挎;枕巾包在后脑勺上,绕到鼻子底下打了个结,裹住碍事的长发;最后,他把床单往肩头一搭当披风,呼啦一抖猎猎作响,感觉自己贼他猫头帅。

这时,门吱呀一下开了,几只小鼠头探了进来——灰鼠家族的几个孩子大概知道大人出门了,偷了钥匙进来看浆果。

乌鸦:哎哟,刚瞌睡就来枕头。

一片闪烁的烛光中,乌鸦缓缓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鼠头幼崽们:哇!然后一个抱枕朝它们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