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 喜欢与否怎会不知晓呢?孟灵儿难以理解。
霍知章欲言又止,苦恼地用玉箸的另一端敲自己额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着实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从未与家人谈过这方面的话?题。
在父母成?婚以前, 父与子之间的交流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
学业情况,历练成?果, 领兵战绩……谈的都是要事,事关他的成?长和家族兴衰。
至于其?他的, 都不重要了,父亲他是大忙人, 不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关要紧的地方。
而双亲成?婚后,家里多了许多过往不曾有的闲聊, 在饭桌上可以谈天说地, 天南地北的话?题都可,大到朝廷中事、小?到在街巷角买了个美味胡饼皆可和家里人说。
霍知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真的, 爱极了现今的家里氛围!若是以前此事他绝对不会提, 半句都不能说,只?会自己闷头想办法,可现在不一样了……小?儿子吞吞吐吐,按以往霍霆山直接就训人了, 但现在训不了, 对方在此事上寻了个祖宗当庇护,他只?好压下火气?道?:总有个缘由,你为何想娶那女郎为妻?霍知章垂头,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冒犯了人家。
裴莺眼睛微微睁大。
冒犯, 若是寻常冒犯, 根本不至于要娶了对方,除非是那种……小?姑娘和母亲一个表情。
一道?道?目光明显发生些变化?, 霍知章燥得不仅耳朵红了,脸也红成?了猴儿屁股。
一桌四人,唯有霍霆山神情相当镇定,只?是如此,纳为妾便可。
可是父亲,她说她父亲是士家宗主,纳为妾恐怕不合适。
霍知章小?声?道?。
其?实不仅是身?份问?题,还有另一点霍知章没敢说。
他觉得后院一个女郎就够了,就像如今的父亲和母亲一样,相处和睦,彼此依靠,清净又温馨。
霍霆山长眉微皱,她和你说的话?,核实否?霍知章:儿子已派陈威前去交州,但他尚未归。
那事发生不久,而交州地远,一来一回又兼核查,时间得久些。
霍霆山额上青筋绷起:所以你在还未弄明白实际如何的情况下,就和我说你想娶妻,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郎?霍二?,你的脑子呢?莫不是前几日和朝廷军交战,被?人将脑子劫了去?他怎的养出这么?一个蠢儿子?霍霆山每说一句,霍知章就缩一点脖子,到最后他几近被?骂得埋进碗里。
裴莺看着霍霆山不赞同地摇头,后者?轻啧了声?,到底没再?说话?。
知章,前些日发生了何事,不妨慢慢说来,你父亲方才答应我了,在未听你说清楚之前,他不会再?发表任何意见。
裴莺缓声?道?。
霍霆山:……霍霆山莫名想到一个词,慈母多败儿,而他如今偏偏拿这个慈母毫无办法。
听了裴莺安抚的话?,霍知章紧绷的肩膀松弛了少许,他像是被?猛兽撵回洞穴的小?狼崽,熬过最初那阵恐惧后,又探头探脑往外看,想瞧瞧外面情况如何。
少年郎缓缓抬起头来,眼珠子往旁边斜,先飞快瞄了眼父亲。
霍霆山看到小?儿子试探的眼神,眉心跳了跳,那股嫌弃又涌上来了。
但骂不得,他干脆移开眼,拿着筷子继续吃菜。
眼不见为净,省得看得头昏。
霍知章见父亲当真不做声?以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二?兄,你将那小?娘子救下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何事?孟灵儿也看过他送来的家书,很?清楚霍知章此前行的好人好事。
不过后来她随双亲从徐州回来,可能是因着归途、不久后就能聚首,也可能是旁的原因,那一路他们再?没收过霍知章送的信。
霍知章:我救下她后,她报上家门,自称交州士家女。
交州士家声?名在外,且后续父亲肯定会与交州接触的,我便想着帮一帮也无妨,遂将负伤的她带回军中,让军医给她医治。
后来她伤渐好,才和我说她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恳求我莫要将她送回交州,否则她定然活不成?。
孟灵儿若有所思。
母亲与父亲成?婚近三载,她与霍知章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她很?清楚自家二?兄为人。
他虽领兵在沙场上杀敌,不少匈奴和他州士卒皆为其?刀下亡魂,但还是心善得很?,因此猜测那小?娘子说回交州活不成?,二?兄绝不会强人所难。
果然,孟灵儿后面听他说:她既有难处,我也不能勉强,且她与她的三个奴仆皆手脚麻利,是能干活的,我当时想着让她留一留也无妨,待日后她想到去处再?送她离开。
霍霆山给裴莺夹了一筷子菜,示意她别顾着这混小?子的事,先将肚子填饱再?说。
但可惜,裴莺注意力已不在美食上了。
霍知章低声继续道:士小娘子看着娇柔,但其?实很?坚韧,人也很?是勤快,她伤愈后主动去军医营料理伤员,做了许多力所能及之事,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娘子。
都我是不好,那日我夺了泗黑城后,想着好不容易有些进展,便在军中开宴,饮了许多酒……后面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霍知章的脑袋又垂了下来。
霍霆山面无表情道?:此事待陈威回来再?议。
今日晚膳也上了酒水,霍霆山爱烈酒,因此上的是佳酿,也就是高度的白酒。
裴莺看着他手旁的酒杯,不住微微出神。
有个词叫做酒后乱性。
但有点阅历的人都知晓,真正喝醉了是不能行房的,硬件罢工,没办法行事。
那些成?了事的,其?实都没喝醉,他们只?不过借酒精之名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而已。
她这个继子平日是循规蹈矩的,应该不像他爹那样热衷男女之事,毕竟在幽州那会儿她也没听说他后院中有姬妾。
然而裴莺同样也知晓,男人都多少有劣根性,更罔论这个时代?对他们着实宽容。
所以她真不确定这冒犯之下的真相是哪种,是顺水推舟,还有被?人设计了?夫人?裴莺回神,什么??霍霆山笑了下,没什么?,只?让你寻个机会去见一见那士家小?娘子。
裴莺欣然应下。
膳罢,经过一日舟车劳顿的裴莺看了看天色,决定把去见士家小?娘子的事安排在明日。
今日累了,先回房歇着吧。
她转头看了眼霍霆山,却见这人往书房去,感叹了番他好精力的同时,也知晓他是不和她一同回主院了。
双亲离席后,霍知章还坐着,看着有些呆。
孟灵儿眸光微闪:如今时间晚了,娘亲可能明日才去寻士家小?娘子。
霍知章骤地从座上起来,妹妹,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没忙完,先行回去了。
小?姑娘笑眯眯道?:嗯,二?兄去忙吧。
对方步伐不小?,转眼就没了人影,孟灵儿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这还不知晓?我瞧着是多少有点心动吧。
并不知晓自己被?妹妹悄悄试探了番,霍知章离开正厅后拐入西边的长廊,行过一段后来到某处阁院。
阁院清幽,从院门口往里看,能看见其?内灯火如昼。
她还未就寝。
人已来到她院门口了,霍知章却不由迟疑。
那事发生后,他总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霍郎?里面忽然传出一道?女音,那声?音柔软极了,像参了蜜,只?是两个字而已,却也浸出一股甜味。
哪怕听过不少次,霍知章后颈仍触电似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依旧不习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士小?娘子说交州那边许多小?娘子都是这副嗓音与语调,天生如此,改不了的。
霍明霁脚下生根,木头似的站在门口。
很?快,里面出来一道?娇小?的身?影。
月华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其?披上了一件薄薄的纱衣。
少女行到少年郎面前,仰首看他,她生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尾有些微扬,跟猫儿的眼瞳似的,水光粼粼,情意绵绵,映着面前人的身?影,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
霍知章和她对了一下目光后迅速移开,他正欲说话?,却先听面前人开口:霍郎,你这几日都未来寻我,我也总寻不到你,你是否生我气?了?对不住,都怪我那日犹豫了,最后还是遵从了心里那道?‘喜欢霍郎’的声?音,没有推开你。
但倘若我知晓你懊恼至此,我便是后面再?伤心、再?后悔,也一定会离开……声?音又轻又甜,像泡在蜜罐里。
霍知章脑中似有火花炸开,后背酥了一片。
以前听士小?娘子说话?,虽有些不适应,却也勉强还好,但他冒犯了小?娘子后,如今再?听她开口,尤其?对方还如此敞开了向他表明心迹,霍知章有种慌乱感,叫他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
你、你别多想,我未生气?。
霍知章无奈地将视线转回。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打转的泪光,有些话?不由多说了一句:我今日在饭桌上向父母说了你我之事,想来明日或者?后日,我母亲会寻你聊天。
士诗眼里划过一缕错愕,忙垂下眸子挡住眼中情绪。
霍知章以为她害怕,安慰道?:你莫要恐慌,我母亲是很?好相处的人,且这事错在我,她不会为难你的。
士诗仍垂着头,搅着自己细白的手指:裴夫人美名在外,自然是好相处之人。
但我一想到她是霍郎你的母亲,便不住紧张,忧心表现不佳,累了你在裴夫人那处的印象。
霍幽州大前年再?娶之事天下皆知。
而众所周知,继母与已长成?的继子女之间向来不亲厚,甚至有时候会是竞争关系。
霍知章笑了笑:母亲不是重规矩之人,你就当寻常闲谈。
士诗忽然间松下来,她重新仰首,眸子迎着月色弯成?月牙儿:好,我听霍郎的。
霍知章再?次移开眼,干巴巴道?: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放下这话?,霍知章飞快离开。
他是习武之人,耳目机敏,转身?后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还站在那里?前方有侧廊,借着拐入侧廊的那一刻,霍知章眼珠子迅速往旁边瞄了下,只?见不远处那道?娇小?的身?影仍然站在院门口。
她还在望着他这个方向。
心情有一瞬间复杂难言,霍知章也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酥酥麻麻的。
待霍知章彻底走远后,士诗才慢悠悠转身?回房间。
房中,奴仆红丹在收拾用餐器具,见主子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小?娘子,北方的春夜寒凉,您莫要一直待在外面,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今日和前几日一样,小?娘子匆匆用完膳就去了院中,却也不出去,只?在院中待着,一直注意着院门方向。
红丹知晓,小?娘子这是在等霍二?郎,却又不明白,若是想找霍二?郎为何不去他的院子门口,而要在自己院中等呢?万一对方一直不来,那小?娘子岂非一直见不着人?无事,我身?体好着呢。
士诗笑眯眯道?。
她确实天生声?线软糯,声?音甜甜的。
但如果霍知章在这里,他会发现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方才和他说话?是十分的甜度,如今大概是十分之七。
士诗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吹着微凉的风,心情舒朗地回忆着方才。
他说,他今日在饭桌上向父母提了他们之事。
这当真超乎她的意料,不过也愈发证明她先前的选择无错,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担当些,也不枉她费尽心思凸造对他一见钟情的过往,和一连多日都往军医营里钻,步步为营至今。
当初偶遇幽州军,一个复仇计划顷刻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双亲和长兄之死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但单凭她和被?她藏起来的弟弟,断是无法对付此时已杀兄上位、牢牢握住士家大权的亲叔叔。
幽州军是一把刀,碰上幽州军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过令她意外,领军的头目分外年轻,竟是个英姿勃发少年郎。
后来她才知晓,此人居然是霍幽州的次子。
她偷偷打听过,这位霍二?公子尚未成?婚,此番是奉父命驻兵沉猿道?。
他背景雄厚,正妻之位空悬,身?材挺拔兼模样隽秀,又有古道?热肠,除了偶尔迷糊些,无任何陋习,傻子才会放过这个男人呢。
她要嫁给他。
这样的男人当她未来孩子的父亲再?适合不过了。
霍幽州往后肯定会进军交州,她可以为其?提供交州某些要地的地图,甚至为他引荐父亲曾经的下属。
而作为回报,那歹毒杀害胞兄的士启荣必须死、后续霍幽州还需扶持她弟弟上位,成?为新一任的士家族长。
士诗自认为这笔买卖还算公平。
小?娘子,何事这般高兴?红丹见士诗嘴角一直翘着,不住问?。
自从族长他们被?害后,她已许久未见小?娘子真正的欢颜了。
士诗眉眼弯弯:真好,小?狗很?耿直,也很?好骗。
红丹没明白她话?的意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士诗却不打算多说了:去准备吧,我要沐浴。
霍郎对那位裴夫人似特别敬重,她得尽量让裴夫人不抵触她。
明后天有场硬仗要打,她需养精蓄锐,绝不能在关键时刻出状况。
*裴莺还不知有人想讨好她,她睡了很?安稳的一觉,早上用完膳后,开始琢磨与士诗见面的事。
不管如何,知章冒犯了人家小?娘子是事实,因此裴莺左思右想,命辛锦去了趟库房,取了一套首饰过来,然后再?给士诗传话?,邀请她来一趟。
不久后,裴莺便看见这位交州的士家女了。
少女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身?形娇小?,面容甜美,一双眼睛跟猫儿似的水灵灵。
她上身?着浅蓝色圆领衫,下面一条淡粉色长裙,一头长发仅以一根木簪挽起,发上除了木簪外并无旁的饰物?。
当时对霍知章说的那句裴夫人美名在外,并非士诗捧人说的诳语,她是真的听过这位夫人的名声?。
据说裴夫人容貌绝艳,裴氏商行乃她一手建立,才情皆备,深得霍幽州爱重。
未见到本人前,士诗有那么?一丝疑虑,毕竟算算年纪,对方起码三十有五了。
但现在……少女愣在原地,罕见地露出了些真实情绪,她怔怔看着不远处云发丰艳的美妇人,岁月在她周身?沉淀出缱绻的温柔,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溜入,落在她身?上仿佛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裴莺露出笑容,士家小?娘子来了,坐吧。
士家是个大家族,士诗的父亲光是胞弟就有六个,祖父亦有相当多的兄弟,故而她从小?都在人堆里长大。
论起看人的阅历,士诗自认为比同岁的小?娘子胜出太多。
面前人的和善是真的和善,士诗心神松了少许,却并不依裴莺的话?立马坐下,而是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没那么?甜:交州士家女,士诗,见过裴夫人。
方才初见您,恍然间以为窥见天上仙子入凡,不由晃了神,还请您勿怪罪。
裴莺:不必多礼。
士诗直起身?,对裴莺羞涩一笑,然后才迈着小?步子入座。
我听知章说,前些日你帮了军医营颇多忙,难为你来军中做客,还不得空闲。
裴莺笑道?。
士诗忙道?:夫人此话?折煞我矣。
若非霍二?郎君当初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与几个奴仆定然早早投胎转世去了,哪还能像如今这般安稳。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军中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可太高兴了。
裴莺佯装不知她为何离开交州,交州人杰地灵,小?娘子为何背井离乡?士诗搅了搅手指,似纠结,但很?快又下了某种决心,若有选择,大概没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养育自己的故土。
不瞒夫人,我父亲曾是士家的族长,撑起士族一脉的荣耀,但前两年我父亲染病,当时他便想着让我长兄逐步接替他的位置。
但我叔叔起了二?心,窥视族长之位,后面他计杀了我的双亲和长兄,还要将我嫁给有不良嗜好的五旬老翁当续弦。
我、我在交州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他们肯定会去查她的身?份,与其?被?查个彻底再?坦白,不如现在将之前未说完的话?补全。
她告诉霍知章,她父亲是族长,和他说逃婚至此地。
那些话?并非虚言,只?不过当时未说完而已。
裴莺没想到对方如此诚实,她问?,这小?姑娘便说了个彻底。
有句话?叫做真诚是必杀技。
现在裴莺看着眼眶有些红的士诗,对方不过十六七,与女儿年岁相去不远,她叹了口气?:能活着总归是好的,说不准往后有否极泰来之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话?毕,裴莺拿起旁边的锦盒,有年轻女客登门,我历来会赠些小?礼物?,不过如今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可能比不得平时细致,你瞧瞧喜欢否?长者?赐不可辞。
士诗连翻道?谢,诚惶诚恐接过,而后当着裴莺的面打开。
是一套珍珠头面,大小?共计九件饰品,每颗珍珠都又大又圆,在阳光下珠光熠熠。
士诗稍怔。
对方只?说女客登门,并没有提及霍二?郎半句,这套首饰不是用来打发她的。
小?狗的家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