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尽蓝在家中静养, 诸多不便。
但他不说,谢欺花不会察觉到。
谢欺花也有自己要忙的事。
最近科二的考试项目有改动,听说不久后科三也要改。
这种改革一般是自上而下进行的, 上到驾考规则和驾考校区, 下到每个驾校的教学方式。
当然,钱总是越来越难挣的, 一四年到一六年是风浪最大的时候,高教练带着谢欺花赶上了, 挣得盆满钵满。
但到了一七年以后,由于本地驾校市场饱和, 竞争也激烈了, 有驾照的人越来越多,需要驾照的人越来越少。
虹隆驾校在大学城,淡季旺季影响不大。
激流中淘汰的驾校要么倒闭了, 要么被兼并了。
高教练想趁着年底迁回北京, 他老婆小孩都在那儿。
其实这也挺好, 该挣的时候挣,挣不到的时候就脱手。
钱在人手上, 该怎么增值, 还是要看人是怎么想的。
这边就交给老张吧。
还是你要?谢欺花:我想和你去北京一趟。
你又要说那个无人驾校项目了?是啊,我之前不也和你提过吗?谢欺花想要推进的无人驾校项目, 早在去年年初就和高教练提过。
她在北京有个朋友,也是驾培行业的,在东方时尚策划部。
两人闲聊的时候说到人工智能驾培,顺而深入了不少。
他们说多个城市试点, 我想着反正驾校也是要变,不如加盟了他们。
你说的我也知道, 但是搞这个吧,人力物力的投入都是很大的,我们一没那个规模,二这个东西毕竟太新了,听都没听说过,到底有没有人买账也是未知数。
高教练说,光靠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嗯这个人工智能好,这个无人驾驶好,谁会相信?那我这次不就是打算去看看嘛!谢欺花急眼,招生手册往桌上一扔。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别人没听说过啊!老高我告诉你,想挣钱就要趁早,就要趁胆大!要是有一样东西谁都听说过,就证明市场已经饱和了,你再想往里钻就难了!就晚了!急躁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高教练又问了老张,他也说可行。
行吧,那咱们年底去北京看看。
把这事谈妥,谢欺花脸色缓和下来。
高教练笑:挣不到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我看你也是掉钱眼里去了。
人不爱钱,天诛地灭。
谢欺花往后靠了靠,手偷偷伸向桌上的烟盒。
老张啧声:你这几年也没少挣。
随便挣点。
谢欺花咬着烟笑。
高教练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那不是随便挣点啊!你看她笑的那样,你知不知道她除了工资还有分红股?你哪晓得人家挣了多少哦,你跟人家比,人家一年分红都拿个五六十万……诶,财不外露啊。
谢欺花打断。
老张带了点酸溜溜:挣那么多钱,怎么还开你那辆破斯柯达啊?我有感情,这是我的第一辆车。
谢欺花其实是想攒钱买房。
友谊路那旧屋她早就住够了。
谢欺花说:我有事先走了。
莫闹啊,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她拎起车钥匙:我要去拿蛋糕。
高教练问:谁过生日啊?我家大的,满十八岁了。
那是该隆重一点。
快去吧。
就他说话这功夫,谢欺花已经又顺了根烟。
那是老张的烟,他干瞪眼。
这是你的烟吗你就拿?莫昂?写你名字了?谢欺花耍赖。
把烟别在耳后,她仰天大笑出门去,驱车拿生日蛋糕,再去二中接平玺。
平玺专门回来为哥哥庆生,吃完蛋糕还要去学校,谢欺花说他没事找事。
姐!十八岁生日可是大事儿啊!李平玺说,我一定要陪我哥过!穷讲究。
谢欺花看了眼后视镜,十八岁怎么了?觉醒武魂了?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最起码……最起码可以光明正大去网吧了。
哼,绕了半天,还是想着上网,李平玺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没没没,我改好了。
李平玺诚恳地双手合十,我真的改好了。
你改不改和我没关系。
谢欺花淡然道,你哥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李平玺内疚地低下头去。
谢欺花也不想故意刺他。
行了行了,要庆祝就好好庆祝,你有给你哥准备什么礼物吗?有啊!李平玺翻书包,成人礼物,我当然给我哥准备了!谢欺花听到其中二字,不禁挑眉。
下一秒,就看到他手中的剃须刀。
呃,这就是你给你哥的礼物?那不然呢,男人肯定需要这个!话糙理不糙,不过。
你哥又不长胡子。
李平玺才反应过来:也对啊……哼,送礼物之前也不动动脑子。
那……那你给我哥送什么礼物?我?谢欺花笑了,我送他两个大嘴巴子行不行?诶朋友,我都养你们那么多年了,过个生日还要送你们礼物?你们应该买礼物孝敬我才对,特别是你,李平玺,只会惹麻烦!言之有理,李平玺哦了一声。
李尽蓝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
客厅里,李平玺给蛋糕插上蜡烛,谢欺花去关了灯,李尽蓝坐在桌前。
吹吧。
谢欺花朝他抬了抬下巴,我生日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过生日,谢欺花没有这个习惯。
小的时候谢雪不给她过,朋友们聚在一起也不在乎哪天是生日,没这个俗礼。
谢欺花自己也忘记生日是什么时候了,身份证上不是真的,是胡诌的,当初出生的医院早就把凭证弄丢的,所以她的生日是儿童节,儿童嘛。
其实在今天之前,谢欺花也不给俩兄弟过生日。
一般是谁说,姐,我要过生日了,谢欺花说行,给你转点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
一般都是李平玺这样做,李尽蓝是不会开口要钱的。
去年李平玺还没和家里决裂的时候,往游戏里一充就是上千,生活费全都拿去买皮肤了。
他把歪主意打到谢欺花这儿,他和谢欺花说自己快到生日了,谢欺花就拿出手机给他转钱。
于是乎,李平玺一年过了三次生日。
当然,谢欺花发觉也是后话了。
如果不是几周前网吧那事儿,谢欺花压根想不起来李尽蓝的生日在八月份。
现在看来他完全是计划好的,在自己十八岁之前做这件事,就算对方追究,警方也只会按未成年来处理。
李尽蓝,我tຊ发现你这个人很爱钻法律的空子啊。
上次是,这次也是。
李尽蓝当时是怎么说来着,知法懂法。
他这样给自己找补,而且,他们网吧的经营本来就不合规定。
那平玺呢,你不怕他们去弄他?李尽蓝说除非他们不打算做生意了。
因为正好碰上这个事儿,谢欺花才给他过生日。
回到当下,暗室里烛光影绰,李尽蓝英隽的脸庞被映得明亮。
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闭上眼许了个愿。
哥!你许啥愿了?李平玺问。
李尽蓝刚开口,谢欺花说打住打住。
愿望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
李平玺撅嘴,我也想过生日嘛!我也想许愿嘛!姐你太偏心了,为什么给我哥过不给我过?行,行。
一个生日么,给你过就是了。
谢欺花被他吵得没办法。
偏心,亏他说得出口,她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又在李尽蓝身上花了多少?两人吵吵嚷嚷的空档,李尽蓝已经吹完蜡烛。
谢欺花开灯,然后分蛋糕。
巧克力蛋糕有点腻了。
这是谢欺花唯一的印象。
而对于李尽蓝来说,这是他离开李家以来的第一个生日。
烛光并不温暖,而是把旧屋的家徒四壁展露无疑。
摇曳黑影里,他看向身边的亲人。
视线落在一抹黯淡的红上。
那是谢欺花勾起的唇角。
并不幸福的、冷淡的笑容。
她逆着光问:许完愿了吗?李尽蓝意识到她不喜欢这个。
太过温情的时刻。
谢欺花对此过敏。
李尽蓝对自己许下的愿望产生迟疑。
谢欺花送李平玺回学校,回来的路上买了烟,提着上了楼,靠在家门口,慢吞吞抽着。
飞蛾不停地往灯上扑。
这行为有点愚蠢。
她看了一会儿,拿钥匙开门。
进了屋,李尽蓝在客厅,准确的说,是沙发上。
他一条腿打了石膏,所以放置在茶几上,另一条则枕着书本。
他一只手臂也安了夹板,没有夹板的那只手翻动书页。
看到谢欺花回来,他迟疑道:蛋糕我还没吃完。
难吃,别吃了。
谢欺花蹙眉。
要吃的。
我明早当早饭吃。
这有什么好吃的?腻得要死。
李尽蓝并未反驳,那也要吃。
腻还要吃,没苦硬吃。
谢欺花嘀咕着坐他身侧。
姐,我有事想对你说。
谢欺花掀起眼皮:说。
李尽蓝是观察她的神色才开口的:之前说的,养我到十八岁就……诶呀,废话多。
谢欺花蹙眉,你那十万多的转学费我都交了,我跟你说,要读就好好读,给我读出个名堂,最好是读个清华北大出来。
李尽蓝:读那么多书也没用。
你知道有用没用?谢欺花不知道他这是咋了,你以前不这样想的,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猪拱了?但是上大学的费用……我给。
平玺也要上高中……我没钱吗?谢欺花冷冷瞪着他。
李尽蓝没声儿了。
你以为你之前打工挣的那些钱够花多久?你要是真不想欠我的,当初就不该拿小刀喇自己让我心疼,现在把我的钱包掏空了才说这些,晚了。
李尽蓝彷徨地低下了头。
谢欺花真受不了他脸皮薄:都说了,我抚养你们。
用抚养这词,就代表不光是道德上的责任,也是法律上的义务。
在谢欺花看来,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不是养?再说她手头也不是没钱,养了他俩,小宠物一样放在家里,多欢乐呀。
而在李尽蓝看来,他那总是悬而不坠的心被谢欺花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聊胜于无的力度,接稳了,稳稳当当。
这一年,李尽蓝成年了。
姐姐给他的生日礼物。
是她正式的承诺。
谢欺花懒得再和他掰扯。
我烦你,滚去睡觉。
李尽蓝却甘之如饴。
在阳台抽了一根烟,又发一会儿呆,夜已经深了,谢欺花回到客厅算账。
李尽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夜去厕所,他行动不方便,一瘸一拐的。
需不需要我扶着你?谢欺花百忙中瞥他一眼。
不用。
李尽蓝关上卫生间门。
半分钟后,只听咚一声闷响。
谢欺花问:李尽蓝你还好吗?没回应。
谢欺花敲了敲厕所的门,还是没回应。
门没锁,她直接打开了。
李尽蓝额角冒汗,表情痛苦,用仅有的、还算完好的那只手臂撑在地上。
……摔倒了?谢欺花走过去。
李尽蓝猝然抬起头:别过来!视线下移,松开的裤带。
还有不合时宜的玩意儿。
当然,李尽蓝在上厕所,这是理所当然的。
谢欺花没犹豫,大步走过去。
干啥呢,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弟小时候让我把尿,不也不关门么?谢欺花扶起了他。
李尽蓝这时候已经大脑宕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
也许是成男的东西确实有分量,谢欺花这才意识到,这小子是个男人了。
她没想太多,把他扶到马桶前。
李尽蓝从鼻尖红到了脖颈以下。
你……你先出去……那你又摔着怎么办?行了,磨磨叽叽的!谢欺花考虑到他一手扶着墙也不方便,顺其自然地把住,催促道,快点的啊,速战速决,你以为你这东西很宝贵啊?几两肉而已,谁乐意看啊,快点的!不、不行……李尽蓝要疯掉了。
诶不是,你别抖,给我好好尿!谢欺花怕的是他弄到马桶圈上,这太麻烦了,她还得清洗。
既然能一次性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费功夫?瞧瞧李尽蓝那样,她是他姐,十八岁了也是姐,养他那么多年,还要继续养那么多年,把个尿又没有所谓的。
李尽蓝闭了眼。
水声淅淅沥沥。
弄完了,谢欺花帮他提上裤子,洗完的手拍他的肩:行了,睡去吧。
她像哄孩子一样。
不是像,就是。
李尽蓝的气血争先恐后涌向那处。
他感到窘迫、羞耻,和一些未知的情绪。
这没什么的,她是他姐。
李尽蓝劝说自己。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卧室门口,身后又传来一道短促的冷笑。
人不大,东西还不小。
真是稀奇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
他差点绊住,逃也似的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