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兄弟俩在楼道里徘徊。
竟和十几年前那个夏夜重叠。
最终是平玺先开了口:哥, 你真对姐……李尽蓝不语,拿出一根烟咬在唇边,他唇上还残存着悱恻的红, 方才从谢欺花那儿掠夺的。
平玺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已经极为大胆, 没想到哥哥还胜他一筹。
他又看到他脸上的巴掌。
李尽蓝没什么好否认的。
他点火,含糊嗯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很早的时候。
平玺又红了眼:……多早?李尽蓝瞥向弟弟:比你早。
平玺喃喃地tຊ重复:多早?你那时候, 还在读初中。
那时。
就。
李平玺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崩开。
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
十八岁的哥哥,穿着青涩的校服, 已经有宽阔到可以依靠的脊背;十八岁的哥哥,为了让他回归正途而遭了毒打;十八岁的哥哥, 无数个烦闷不解的夜里, 陪他在书桌前不倦地用功。
可,也是十八岁的哥哥。
离经叛道地爱上了姐姐。
那时候平玺还小,十四五岁, 他懂什么?他什么也不懂。
姐姐是大人, 哥哥和他都是孩子、学生、一切可以用晚辈去归纳的存在。
哥哥从那时候就喜欢上姐姐了?哥哥还在读高中啊。
平玺遥想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姐姐。
尘封的记忆像个糖果罐,隔了很久才打开, 里面只有黏糊糊的糖纸。
平玺的心也是皱巴巴的, 他忆起旧屋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也自觉到羞耻。
他在姐姐的怀里哭泣过。
他在姐姐的脸颊香吻过。
他明明要爱戴她才对啊。
平玺怎么可以喜欢姐姐?再在楼道里待下去也是没有用处。
李尽蓝问平玺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时候平玺的心里已经有了隔阂。
他略微窘迫地说,自己回基地的宿舍过夜。
李尽蓝没有多言,让他注意安全。
兄弟俩走到楼下。
楼外面大雪纷飞。
平玺看着今年武汉的初雪。
又想到一五年汉正街的雪。
他那么懵懂、那么矮小。
在哥哥和姐姐的牵盼下。
就这样长大了。
李平玺走出去,雪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带上了兜帽。
李尽蓝却没有帽子,也没有伞。
平玺去停车场, 李尽蓝却和他不同方向。
平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有地方去么?我多的是地方能住。
李尽蓝欲向往常那样抬手拍他肩膀,想了想,又放下,我去买包烟。
你先走吧。
平玺颔首,低沉地离开了。
李尽蓝的眼底却铎过光泽。
李尽蓝。
之所以和平玺不一样,就因为两者思维上的迥异。
直到后来,一家三口再次谈及这件事,谢欺花总是感慨万千:李平玺啊李平玺,你知道你哥比你,到底厉害在哪儿吗?李平玺茫然地摇头。
谢欺花指着他脑门。
……这儿。
此刻,目送老实巴交的弟弟走远,李尽蓝懒散靠在屋檐下,细细慢慢地抽完这支烟,就义无反顾地踏进风雪。
等到谢欺花发现他还在时。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钟头。
其实谢欺花怎么可能睡得着?外面下了雪她也知道,把俩兄弟赶出家门,任由他们在冰天雪里挨冻,这不是她本意。
但李平玺和李尽蓝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还把能自己活活冻死不成?傻子都知道找地方去落脚。
酒店、宾馆、再不济车内。
李尽蓝却在路灯底下站着。
他的肩上早已被风雪覆满。
谢欺花在洗衣房拿衣服时无意瞥到。
隔着一层落地窗,暖黄路灯下伫立的那道人影正微微抬头看她。
谁也不知道他待在那儿多久,十几楼的高度遥而远,显得他身形渺茫如一颗雪粟。
不是。
这家伙。
谢欺花瞬间顿住了脚步。
她蹙着眉,仔细盯住他。
什么意思?她垂下眼睫,甚至不需要思索。
小东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他李尽蓝以为他是谁啊?还真以为谢欺花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片子?她是他这个年龄和阅历能玩得明白的女人么?什么都不懂,还在她这儿用上苦肉计了?谢欺花付之以一笑。
她才懒得搭理他。
爱冻多久冻多久。
谢欺花以为,李尽蓝看她不为所动,肯定收拾收拾就离开了。
她在沙发上看完一部电影,吃了两包薯片,打算熄灯睡下时,突发奇想看一眼窗边,这一看不要紧,李尽蓝居然还在。
他还没完了是吧?谢欺花舌顶侧腮。
她把灯全熄了,又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痴情的男人的肩上白茫茫一片。
雪已经小了,随时会停。
谢欺花想,要是这时给他发消息,他肯定会气死:狗日的雪都停了,才搭理老子。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李尽蓝的手机一震。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伴随着肩臂上积压的雪粒抖落下。
扑簌簌一片,像雪压坠了不堪重负的松枝。
修长而红的手指点开屏幕,略显迟钝。
实际上,室外零下七八度,他早已冻得麻木。
赶紧滚。
对话框弹出消息。
李尽蓝抿唇回复:为什么?随便你,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李尽蓝斟酌了片刻:你苛待我。
放屁!谢欺花气得从床上跳起来。
是你李尽蓝自己犯贱!今晚的事分明和我没关系,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平玺冒犯了你,你把他赶走就行了,为什么要迁怒于我?两码事,别在这儿混为一谈。
谢欺花思路很清晰,你跟你弟两个,我一视同仁,说滚就让你们都滚。
为什么?不是我的错。
因为这是老子的房子!我想赶谁走,就赶谁走……消息还未发出去,视频弹过来。
她怕他?不接反而显得她心虚了。
谢欺花干脆接起:你搞毛———她看到视频画面,顿时说不出话。
李尽蓝一直侧身站着,她没看到。
他脸颊上那道淤青狰狞的掌印。
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血肉肿胀。
他的脸,很完美,隽容被漆黑衬得极其白皙,像雪塑的雕像,但又有鲜活的疲惫。
使他疲惫的有难眠、风雪、低温等一系列因素。
他深邃而雅致的眉宇洒着细雪,眼眶盛着晶莹的迎风泪,脸白,鼻尖却红得像被人揉弄。
李尽蓝说话时,朦胧的爱雾吐出。
姐,我在外面……太冷了……谢欺花的咒骂堵在喉咙里面。
脸上。
他指尖轻点伤痕。
……也很痛。
确实是痛极了。
外面零下十度了,他的眼神落在寂寥无人的四周,轻易勾勒出孤单。
声音既沉郁,又含混着温柔的沙哑,像凑在情人的耳畔私语,手机要没电了。
几格电,马上就要关机了。
谢欺花: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让我进家门吧。
他抬起头。
他知道她正在窗前看他。
事实上,谢欺花确实在。
求你了。
姐姐。
谢欺花沉默片刻,挂掉电话。
李尽蓝看着重新黯淡的屏幕。
他脸上的楚楚可怜褪了干净。
哼,果然还是派不上用场吗?可几秒钟过后。
屏幕重新亮起。
姐姐:滚上来。
李尽蓝勾唇一哂。
上楼,家门为他留一条缝。
温暖的光晕从窄隙里溢盈。
他又步入她的卧室。
可怜的人推门而入。
心软的人站在窗前。
谢欺花默不作声,嘴里叼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
不回头看他,这让她的纵容显得欲盖弥彰。
李尽蓝的脚步声她当然能听到,他靠近,她不可能没察觉。
然而她不动作,像维持着什么。
秩序?道德?所谓的体面?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李尽蓝只会抛诸身后。
他周身的冰雪还未消散干净,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她身后沁过来,像冷血的动物。
李尽蓝双手轻扣住她腰身,爱不释手、不能放开,偏偏语气还端得正经,平玺的事,打算怎么办?谢欺花说:就那么办。
意思是,采取冷战的态度。
李尽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刚洗完澡,身上的冷香馥郁芬芳,勾着他干涩的舌尖泛起了痒意。
庞大的腹腔忍饥挨饿,到暖气充盈的室内,就更渴望汲取些什么,他抬起她的下颚。
谢欺花狭情的眸锁住他。
李尽蓝熟稔地倾身去吻。
可,那张湿润的嘴唇倏刻吐出烟雾。
呛人、刺鼻,是姐姐给他的斥责。
李尽蓝不恼,没有被打断的急躁,反而心甘情愿地闭上眼,漆黑浓密的双睫一颤不颤,享受她给予他的乐趣。
是的,这也是乐趣。
雷霆雨露。
俱是君恩。
呛么?谢欺花抬眼瞪他。
李尽蓝轻轻点头,却不撤开。
她心烦意乱,现在的李尽蓝偏偏什么都清楚。
其实两位长辈都明白,一旦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产生新的矛盾,就意味着有人需在底下托住它。
李平玺不能走上歪路,长者必须出谋划策。
你有什么想法?谢欺花问。
我身边适龄的女青年很多。
意思是要让平玺去相亲。
是个办法。
谢欺花认同。
她冷蔑一笑:既然身边适龄的女青年很多,干嘛不给自己也找一个?李尽蓝沉声:你明明知道我。
只爱慕你。
只愿和你一个人好。
不清不白的情话。
谢tຊ欺花装作不懂。
年后吧,尽快安排他去相亲,我也会问问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生。
谢欺花扯开了话题,也快过年了,让李平玺在外面住两天就搬回来,要是年夜饭都不回来吃,像什么样子?嗯。
李尽蓝说,我立刻办。
他的手却在她的腰肢上略重摩挲。
心情不是很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要不要。
他说,排解一下?谢欺花转身:你还没完了是吧?李尽蓝置若罔闻,吻了吻她的唇、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他一路往下,连睡衣的纽扣也虔吻,最后克制地撂开她的下摆,吮吻住她的小腹。
这个动作使得他重心不断下沉。
直到跪倒在她面前。
虔诚、但不失贪婪。
他用舌尖调情、打转。
谢欺花不得不摁住他。
适可而止,李尽蓝。
他却将她的手放在受伤的脸颊。
……痛。
他枕进她的掌心。
妈的。
谢欺花喉结不自觉滚动一番。
她感到腿间有股暖流在翻涌。
真是个。
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