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承渊从浴室出来时,房中已经空了,他们留下急需的药草,将空间留给了他。
他在她对面坐下,昏暗的房中,他静静看着她,沈知梨睡得很死,她吐出的气连细发都无法波动,如此虚弱。
过了一会儿,他去浴室打了盆水,给她擦拭身子降温。
淋雨染了风寒,她的温度不稳定,时高时低,鹤承渊耐心为她保持温度平衡,一夜没合眼。
天亮时,屋门叩响,宋安回来了,他连夜出城,将城外的尸体收拾后,带回了阿紫,还有一颗银铃和未知的银瓶。
他探个脑袋进房,小声道:师兄……床上的沈知梨背部裸。
露,干净又细腻的肌肤旁是依旧滲血狰狞的伤口。
鹤承渊怕是为她擦了一夜的脓血。
宋安正观察着,突然面前挡来一道身影,阻隔他的视线。
鹤承渊:何事?宋安把铃铛和银瓶放置在他手中,林子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沈大小姐的东西。
鹤承渊收紧手指,是。
宋安:大师兄……让我同你说再过不久他要去北疆了……现在出了这事……你我都走不了,他让我们继续待在京中。
北疆?宋安闪入房中,把门关上,前不久永宁王就在与大师兄商议这事,陛下自那美人死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被抽了魂似的,和先皇症状一模一样,大师兄计划尽快夺权,但总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只能静观其变,而今赵将军也启程回京,人现在在半路上了。
大师兄便传信召集北军起程,但……猜的不错,有第三势力在暗中超控,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中盯死了。
北军才行不过百里,便遇了埋伏,现在打了起来,听汇报……很棘手。
宋安取出怀里的玉佩,虽是大师兄之物,但……它关键时刻能在城中为你们开条路来。
鹤承渊垂眸望着光迹中晃动的玉佩,没猜错的话,你才是药谷下一任继承掌门,这块玉佩是护你的。
宋安:路我已经熟了,我用不到。
鹤承渊没接下他的玉佩,我能闯。
宋安:……行吧……他的做事风格果然是这样……从不偷偷摸摸,反倒喜欢以身入局,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这方法也确实好用,比偷偷摸摸行动好用多了,省得对方在暗我在明,让人跟了行踪。
将对面逼急了,想杀他又杀不掉,自然而然全部浮现在明。
宋安默默把玉佩收好,我给她上药。
鹤承渊夺过他手挎的药蓝,不必,我可以。
宋安:……师兄你真的行吗?那脓血……要不你歇息会儿,一夜没合眼了。
脓血没几个时辰处理不干净,他一夜没休息,再专注处理,怕是费尽精力,更何况夜里他还得守着呢。
鹤承渊走到床边,把铃铛与银瓶摆在她床头。
他没有搭话,没有片刻犹豫跪了下来,推开她遮住脸的碎发,在她眼尾轻轻吻了一道,像是安抚。
衣裳扯开,一个时辰前才换的纱布再次染满了血,他小心翼翼的撕开,脓血失去束缚,顿时流了出来,白花花的骨头暴露在外。
她有毒的伤口还不能缝合,只能暂时一点点用药草养着,每过一个时辰就得换一次药,每次换药都疼得她无意识低鸣。
当初他的伤口面积没有这么大,处理的也及时,这次……耽搁太久了……宋安皱紧眉头,看着她露出的伤口,白花花的骨在一片血中冒了个头,光是看着就已经疼得打哆嗦。
他过去给沈知梨把脉象,内息平缓,体温只比正常高了一点点,也无反复症状。
鹤承渊这一夜看样子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在药谷倒是学了些针法,这针没戳沈知梨身上,倒是扎他自己身上了。
压下自己汹涌的灵气,缩小径口如清风拂面温柔给她灌去,调和她的内息,加快伤口自愈。
此方式极耗心神,稍有不慎两者皆伤,除了他还真是无人有能力与把握。
他绷紧神经挺了几个时辰。
一个时辰换药,一个时辰调息,降温,交替着来,半刻不曾歇息。
等余下的脓血流完,估计不用一个月,鹤承渊以身调息的方式,不出七天就可缝口。
他也能让师兄再多留几日,不然要他给沈大小姐缝,到时候丑了,还要怪他头上。
宋安把她的手塞回被窝,我让大师兄多留几日,他最近忙于军事,沈大小姐这边他无法时刻顾及。
白日我来吧……夜里你来……除了我们几人,她这棘手的伤,没人能处理了。
鹤承渊给她包扎好,也没再固执,几日?他在问君辞能留几日?宋安:……北军危急……七日内……鹤承渊注视着沈知梨,默然片刻,我能提到……五日内……宋安颦眉,疯了?她是好了,你可就危险了。
五日?七日算得都夸张了,夜夜都得如此,不停歇的转才能七日内。
五日,先别说他封脉引起的后果,魔气失了灵气的平衡,躁动易暴露不说,他的噬痛同样不可避免。
两病号丢给他一个人照看啊?接下来岂不就他一个人轮轴转了……师兄啊,不是我说,你逞什么能……鹤承渊掀起眼皮,长痛不如短痛。
嗯?宋安滞住,你说沈大小姐?他长叹口气,确实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她这样熬一个月不得去半条命,只要伤口能缝合,接下来就是养口子,总比血淋淋敞开的肉好处理多了。
她是短痛了,他可就变成长痛了。
鹤承渊:北军又能挺几日?北军遭遇暗算岌岌可危,国之动荡,他们都清楚,这个皇位只能君辞来坐。
宋安怔住。
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留京七日已是极限,能早去,自然能减少伤亡。
开战了。
赵将军回京,三儿一女,如今只剩个小儿,他前脚刚离,后脚敌军便压了上去。
可惜啊,家中人亡,他已然无心顾及国土,也就没调头回守……偌大一国,三大将势力齐衡,偏偏一死一退,把重任压在赵将军身上,瞻前顾后,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还要被怀疑有反政嫌疑,这下好了,屋都没了,谁还给个废物皇帝卖命啊。
鹤承渊给沈知梨安顿好,去找了君辞与永宁王,几人商议几个时辰后,他回了自己房中歇息,君辞与宋安暂且照看昏迷不醒的沈知梨。
他说五日还真是五日,不要命的给她调整内息。
以至于第五日取针时,内力汹涌,一口血夹杂魔气顶了出来。
他未将此放在心上,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在床边注视着君辞为她将伤口缝合好,才转身去清洗。
宋安苦婆良心劝道:师兄……这月都不可动内力了。
见他那样就知道,他的话像放屁,鹤承渊压根没听进去。
君辞收好物品,也劝告道:师妹如今已有好转,多日调息足够,师弟要顾全自己,仙首名声大涨,若是发现为魔,他们当初如何唾弃邪宗,便会如何对你。
鹤承渊自这五日来,鲜少说话,一日比一日少,他把自己闷在她的房中,连歇息都是靠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
沈知梨一连五日未醒,体温也反反复复,东西也灌不进去,费了不少人的心神啊。
她若是再不醒,鹤承渊都要成哑巴了。
他虽不答,但君辞知道,他听进去了,魔身暴露所带来的后果,可不是口头议论,整个永宁王府都不得安宁。
背后之人针对的不止是君辞,还有鹤承渊,从在陈常山除邪就已想他暴露了,而今更是要警惕小心。
凝香死得突然,背后的事还没调查清楚,国师也消失无踪。
他们知道他魔的身份……君辞为沈知梨处理好伤口后,嘱咐宋安几句,连夜出发赶路。
他才出城没多久,宋安回到王府,鹤承渊正与永宁王聊着沈知梨的伤势情况,埋伏在城中的侍从慌慌张张冲进来。
宋安搀扶住他,颦眉问道:怎么回事?鹤承渊将目光投来。
侍从身后急匆匆跟着一名腿脚颠簸裹着黑袍的人。
此人把黑袍褪下,一身药谷的校服染满血迹,为低调行事才裹了件黑袍入城,幸好碰巧遇上了城中侍从,否则城门已关,一夜都无法将消息带进来。
药谷的弟子!当初与江无期一起回谷的同行弟子!宋安霎时震惊打量他。
你!药谷弟子拽住宋安的手,大、大师兄呢?宋安:他刚出城没多久,发生什么了?苏钰不是顺利继位了吗?万剑宗不是已经到手了吗?弟子:药谷出事了!!!!府中几人都为之一震,药谷所处隐蔽,几乎无人知晓,怎么会暴露!让人杀进谷内!沈屹州招呼钟叔腾出间房来,给他疗伤进屋聊。
宋安搀扶他入内,边给他疗伤边听着他汇报的事。
鹤承渊则倚在一旁静听。
药谷弟子道:我们在半路击杀万剑宗宗主在时,让他跑了,虽然后来苏钰继了位,但万剑宗宗主留了一手,带了一队弟子与我们撕打,他跳下了悬崖,消失了。
我们本以为他会回到万剑宗,于是让苏钰留意蹲守,结果他一直没回去。
直到不久前,他奄奄一息,瞎眼毁脸出现在万剑宗附近,估计是忍不住只能回去求助。
他到近水镇外没多久后就死了,听说被杀了,但不是苏钰动的手,想来是从谁那受尽折磨跑回来,被追杀了。
再然后,以为他死这事告一段落,谁曾想!他居然早早把药谷位置卖了!不久前来了个抱纸娃娃的傀儡师!带了一队死傀儡杀进谷中,将谷围得密不透风,师兄们护着我出谷搬救兵……死伤大半……连师父都受了重创,如今……躲在后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