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拉着沈知梨一路走出赌场,现在你能确认了,赶紧离开。
沈知梨眸色晦暗,我若走,你也必须和我走。
街道上逃窜的人众多,背着大包小包出城,十分混乱。
谢故白出城拢军,却没走远,说明近京的城池多数已经成为了国师的囊中之物,攻城,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今日若不是她执意深入,怕是再无翻盘的机会。
事态严重,宋安沉着面容,拉着她大步流星往王府的方向去。
你可知他为何会放你离开!因为你已经是他手中之物!宋安……那你能猜准,他预判的我们究竟是走是留吗?宋安: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哪怕两条路他都做了陷阱,这都不是你能留的地方!……我……没有人能猜到谢故白的手段,国师杀向药谷……北疆军危,支开城中会构成威胁的所有人。
一个用军多年心思缜密的人,做谋划,无论进退都不会给人留路,只会做好陷阱,耐心等待猎物自作聪明自投罗网,他在乎的,是为猎物布好的哪条死路更有趣。
宋安眼底恨意似火咬牙切齿道:阿紫结局如何,红桃林里的姑娘们如何!赵家小姐如何!整个后宫妃嫔又如何!鬼新娘!他难以控制力道,死死攥着沈知梨的手腕,杨邶就是黑衣人!你没听见吗!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人!查了这么久的人!就在京城,就安插在你的身边,你所有的信息谢故白能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杨邶离京时对你说过的话?杨邶说谢故白一定会回来娶走沈知梨。
信誓旦旦,语气坚定。
娶?什么娶法?就她这脾性会轻易从了吗?她不倔强到将谢故白逼疯就不错了。
宋安浑身发抖,暴躁道:你要去做鬼新娘吗?!一个言听计从,说一不二的傀儡!!!失去灵魂的外壳,行尸走肉活在世间,永远成为谢故白提线操纵的人。
可笑的相情蛊,会让她的身心眼里,只容进谢故白一人!到时,以谢故白的手段,她只会如阿紫一般,永远忘记他们是何人,他们在她的记忆里被抹个干净!没有把握的赌徒,余剩的押注,只有一条命!沈知梨侧眸,眸光微沉,坚毅的光泛动,宋安,我要做个赌徒,只能赌赢。
宋安:沈知梨!沈知梨平淡抬眸望向他,宋安,我没有说不离开……宋安意识到自己未控制住的怒气,深吸一口气,平缓语调说:可……你也没说要离开……沈知梨:因为我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她迷茫了,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雾林中,除了赌一把,什么都没了。
我只能去赌……赌我被抓回来,也绝不会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我会回府告知我爹,但……宋安,城中已不安全,你该走。
宋安茫然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走?我能走去哪?他们都有目的,可他没有,除了药谷,他还能去哪?可师父……能撑到鹤承渊的到来吗?鹤承渊能赢下这场战役吗?沈知梨勉强抬起受伤的胳膊,轻拍他攥着她的那只手背,与我回府。
少年从何时失了鲜活,似深秋干枯而落的败叶,黯然失色低垂脑袋。
沈知梨试图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何好,或许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他对她的事过于激动,是因为从前自信的人,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孩凭一己之力创办的枯草堂,成为堂主,探信闻声,密中暗查这些事都由他来完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失算、漏查,错过讯息,难破诡谋,论谋略他比不过,论功夫他也比不过,他觉得自己成了众人陷入困境自身难保都要护着的累赘,他自责帮不上一点忙,还有拖累他人。
所以……在沈知梨这件事上,他容不得她出一点差池,总该做些什么……不能连她也没有保护好。
可他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初识不过十五,而今也才十七。
离开了药谷与他熟悉的陈常山,他不再把自己与其他师兄弟比,他敬仰君辞,仰视鹤承渊,凝视谢故白,无论是哪一个,在他这般年纪都比他强,他想做好,想变强,想护住想护的人。
沈知梨拽了拽他的手,你做的很好。
万事并非能称心如意,尽心尽力,自会引向他该走的道路。
沈知梨……宋安望着她轻笑着的侧颜,在落日余晖下,温暖耀眼。
沈知梨询问道:赵将军那方,你可还有消息宋安:有,此次回城,他的目的应是逼宫夺权,据我所知他入宫是去探查地形,查探新皇动向。
赵将军……一个如此有威望的将军,谢故白究竟是没算到,还是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沈知梨反应过来,对了!赵将军人呢?!说时迟那时快,王府门前,这人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赵将军遭王府的人赶出了门,沈知梨困惑看着在府门前口无遮拦大骂的小厮。
句句恶咒,口无遮拦。
他这是在做什么?赵将军可非常人,行军之人火气大,家破人亡在新皇那吃了闭门羹,在这还要受包子气?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这个危机时刻,王府可不能树敌。
沈知梨当即快步走到小厮面前,责备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转眸对赵将军道:赵将军……赵将军身经百战,年过半旬,头发花白,仍身姿健硕,眼眸犀利。
他冷她一眼,昂首看向破败的牌匾,不屑低哼一声,怀淑郡主,永宁王府没学会待客之道吗?不等沈知梨再言,他甩头就走。
沈知梨责备站在一侧的小厮,你在做什么?那是赵将军!紧闭的府门打开,沈屹州站在门前,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爹?沈知梨了解才知,赵将军不知从哪得来消息,余下的半块虎符在永宁王府,他来拉拢永宁王,可句句明嘲暗讽的羞辱,等他夺得虎符,绝对会过河拆桥,永宁王便将人撵走了。
从哪得来的消息,不用想就知是谢故白派人所为。
沈知梨如数将今日之事告知她爹,沈屹州若有所思,握着茶杯从滚到凉一口未喝。
沈屹州拒绝了,他不愿走,他决定留在京中。
沈知梨默然许久,整个议厅中无人多言。
她不知他的想法与判断,沈屹州只望着平静灰沉茶面,冒出二字——不离。
沈知梨劝不动他,他的神情不想有把握,反倒像赴死。
不想赴死……像是等待死亡,那般宁静。
她无时间多言,要来一张大昭地图,钻研每处城镇的赌坊,直到清晨。
宋安便寸步不离陪伴在她左右。
沈知梨一夜未眠,总算是寻了条路子出来,她让宋安抄了三遍,牢记脑海,她便在一旁监督,待他确保记住后,点燃纸灰,毁尸灭迹。
窗外太阳灿烂,奇怪,这个时候,钟叔该来敲门送补汤了,为何还没来。
半晌后,屋门被敲响,来送汤的是个普通小厮,非钟叔。
宋安立即警觉,钟叔去了何处?小厮:我……我也不知道,昨夜钟叔结了月俸让我们今日离府……宋安诧异道:离府?!小厮:是、是啊……敌军打过来了,我们……我们也怕死……是我让钟叔走了。
沈屹州双手背后走进了屋子,阿梨。
他正色唤了一声。
小厮识趣退出房中,带着包裹离了府,府中没多少下人了。
宋安:钟叔,难道有问题?沈屹州摇头,他没有问题,钟叔忠心耿耿。
宋安:那……有任务?沈屹州:君辞在城中需要个接头人。
爹?沈知梨蹙紧眉头。
她爹这是在做什么?……我目标太大,钟叔跟我多年,许多事情他都知晓,由他去办我放心。
沈屹州:我今日要出门,阿梨……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你与谢家小子是何感情?沈知梨:没有感情。
沈屹州:小鹤呢?沈知梨:……有。
沈屹州:小鹤是个好孩子,你既然喜欢他,不如去找他吧。
爹?!他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爹,今日你要去哪?我与你一同。
沈屹州坚决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去,晚上我会回府,你收拾收拾离京,马车给你备好了。
嗯?沈知梨望后院一瞧,满府金银珠宝往她马车上搬运。
在这种时候赶她出门?!他打算做什么?沈屹州仿佛知道她的顾虑,我去交代部署,你先行一步,带好盘缠与粮食,一夜了,想必你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他交代完,对沈知梨摆摆手,衣袂飘然出了府。
宋安与沈知梨追到街上,让他甩脱了。
宋安:驱散王府?!赵将军今日来,到底谈了何事?!沈知梨沉默良久。
赌徒……她该想自己的办法,回到房中,她盯住了鹤承渊留在她床头的那颗无芯铃与相情蛊……宋安在她的马车周围查看一圈,随后回到房中,就见她抱着衣裳,往浴室去。
你……沈知梨别过头来,宋安……我要洗个澡。
宋安:我……在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