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狂风卷起满地石渣,陋区的破道里乌发如瀑,明黄的裙摆飘舞,沈知梨寸步不离尾随前端若隐若现的诡风,满脑子紧密回忆红桃林出现过的所有事,以便及时应对。
不久前,他们在院子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以为不会来,昏昏欲睡时沈知梨刚喝了口茶提神,茶都没喝完就被宋安拽起来推入大院……然后一路跟到这来了。
若是要去红桃林内场,因是要从那口红木棺进入,但红木棺的位置被改变了,想必是黑衣人发现红桃林的秘密被邪宗发现,在近水镇杀人灭口夺物,顺势挑起邪宗与其他仙宗的仇恨,这黑衣人也想灭邪宗,想借他人之手灭了邪宗。
背后操控棋盘之人,究竟是谁……卷轴地图上的所有路线沈知梨已经刻在脑子里,现在已经越过了上回阿紫所在的房子,再往前几条街正是红棺所在,可惜,宋安说他与君辞调查时红棺已经不见了。
前风轰然撞墙,重墙倒塌,顷刻间恢复平静,阿紫的身影与风一同消失!沈知梨骤然顿足,愣在原地,四处张望。
周围静的可怕……她一下失了方向,走到左右分道岔口,左是原图册中红棺所在之处,右……是婆婆居所……她转头往右去,卷轴所画红棺在第六间屋子,而婆婆的屋与其正好相对!若是分析没错,孪生姐姐在见到婆婆前,红棺就所放之地是影子,后被发现从而改在了原身地,便是婆婆那间屋……沈知梨来到婆婆院门前,门上拴了一把古锁,锁已破旧却牢牢套着,幸亏院墙塌了,她从旁跨了进去,生满青苔的板车停靠在屋门旁,盛绿豆汤的木桶已经破损倒地。
脚底踩的细石咯吱作响。
她站在虚掩的屋门前久不敢动,心慌的厉害,打鼓似的震在耳边,后背一阵凉嗖,阴风从门隙扑面抚来。
这时候无比想要拽住鹤承渊,要是有他在就好了,好歹有个挡箭牌。
垂在身侧的手不安攥紧衣裳,怕耽搁太久,只得鼓起勇气推开门。
滋啦——清冷的月色照在正对门的红木棺上,棺木上神秘的血咒骇人,沈知梨清楚感受到自己心顷刻凝住,深吸口气,提裙上前,拉开木棺,里面空无一物,她走进去,抬眸最后望了眼沉静的院外,随后关上木棺。
黑暗的环境里,她借头顶发出微光的银簪摸索机关,宋安说簪亮时说明君辞离她不过十米远。
看样子他应该是追黑衣到了附近某个屋宅。
沈知梨借着弱光找到棺里符咒的一处血点,摁了下去。
猛地!脚下空了!她从高处坠落,捂着唇不敢出声,闷响一道,重重砸进落花堆里。
她恢复晕乎的脑袋,马上爬出落花观察四周状况,铺满地的落红桃,巨大的两片红纱微拂垂地,与余江红桃林的大白纱相似,都是为了挡住内场的戏台。
从红纱走入,是一片偌大的红桃林,走到一颗树前,头顶的落红花砸在她的头顶,碰触到她后花朵翻滚,落地刹那变成了白纸钱……刷!!!!!沈知梨闻声抬头,百只不会动翅膀的蓝雀鸟从树端飞出,无厘头的四处乱窜,逐一撞向顶部半垂的幔纱硬是飞不出去。
随后百只鸟,在空中短暂定住,突然,全部歪下脑袋看向沈知梨!她预感不妙,退后半步,果不其然,全数的鸟向她飞来!一双尖嘴凶狠无比!沈知梨拔出头顶银簪用做武器,看准红桃林里的路,根据地图在鸟俯冲之时,往前冲过去。
篮鸟双目咕咚脱框,调转方向,追上她,沈知梨记起鹤承渊杀鸟之法,鸟近在咫尺,她抓起一把桃花朝鸟扬去,同时翻滚入花,指间转簪抬手一挥,对准鸟命门处杀进去!鸟挣扎两下,没了动静,她用力朝反方向一把卸去鸟翅膀与脑袋,防止细线操控。
然而这方法步骤太多,她毁不了几只,手背被鸟啄了几道,血滴下来……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她转头往前跑,奔在红桃林里,群鸟在后步步紧追,飞舞的鹅黄纱衣遭扯成条条碎布,她栽进花堆,尽最大能力不断用簪杀木鸟,可鸟太多,密密麻麻向她飞来,这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料到白骨,却没料到群鸟。
咳咳——薛郎——空中传来一道虚弱之声。
群鸟失力,逐一掉到地上,沈知梨躲在树后发现此处不再是戏台,而是豪府,府前有几个提喜灯的仆人,还有不少歪过脑袋吊着双手的来客,门窗贴满了喜字,所有人都面色苍白。
她摸了摸树干,树干纹路刺手,是结结实实种的红桃树……并非纸糊树,那也就是说……除了群鸟,姐姐拥有的远不及妹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白骨……这些仆人与来客身着邪宗服饰,想来确是有邪宗之人先一步来了此,送了小命,画了那副潦草图送出去,因图事,才遭黑衣追杀。
薛郎……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何时归来……咳咳……沈知梨披头散发,学着他们的姿势入府…………君辞跟着银簪指示来到红棺前,却发觉紧闭的红棺打不开!宋安焦急在院子里踱步,完了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奇怪了,上次我们查红棺,棺门明明可以打开!为什么这次打不开了!君辞拽了两次棺环,拔剑而出横劈在棺,可棺纹丝不动。
换地。
宋安拿出卷图往原红棺所放之地去,大师兄,沈家小姐身体特殊你可察觉了,上回我看她无意识招出那……他抬头小心看着君辞眼色,瞧没什么警告,于是又道:师兄……这沈小姐,小时候就这般?君辞道:没有,当年见她,没有如此。
那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便到了与婆婆相对的第六间屋,君辞说:傀儡师分身和影,若你说的婆婆没错,她应该是身位,这间房是影位。
宋安:但是……师兄,原红棺没了……如何从影入?君辞:查。
宋安在房里翻找,对沈知梨出现的诡事,还是好奇的心痒痒,师兄啊……他欲言又止,本以为君辞不会谈及此时,却没想到,君辞答了。
沈家小姐跌过一次湖,生了重病,她……宋安恍然道:原来那时你急匆匆冒险回京,是因这事。
嗯。
我听传言……他们说是王府招来的报应,她被水鬼缠上拽底,所以才游不上来,从那之后郡主就有些缓迟懵呆。
宋安凑过脑袋,师兄,你没去王府吗?去了。
那不是有过一面之缘,为何,这沈小姐不认识你了?君辞面色冷暗,命道:快找,影子之地,不止一处咒口。
宋安还想询问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沈知梨随客入府,府门在身后关上,两个邪宗制成的木偶仆人提着红灯站在门两侧,关门刹那身上的邪宗校服成了一身刷白。
府里门窗红喜贴消失了,正院里摆了几座宴席,夫人与老爷一人抱个女婴笑得僵硬,从旁走出。
快、快入座,今日是我女满月宴。
宾客道:恭喜、恭喜……沈知梨随他们入座,桌上饭菜全是白花花的鸡骨头,其中有一碗绿豆汤,她转头一瞧一位身着华服的妇女,长得与先前那位婆婆有几分相似。
夫人笑嘻嘻抱着姐姐走来,薛夫人,你看这是我家大女,长得多秀气,日后与你们家薛小子定个娃娃亲……薛夫人寒着脸不屑道:你们李家小小个首饰铺,赚点小钱,还配不上我们薛家。
夫人脸立即苦下去,抱回递出给她瞧的女儿,在怀里哄了哄,是、是薛家家大业大……听说薛老爷近日还受命运输军饷,这日后在陈常山,还要仰仗薛夫人照顾了。
您看,这大夏天的,我听说薛夫人喜欢喝甜豆汤,一早便命人掌握火候慢熬冰镇,你快尝尝……沈知梨见周围宾客动了筷,而她面前也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碗绿豆汤,于是她学着之前红桃林的茶,倒到了地上,果然,脚底下的红花出现了白影。
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动,如油墨搅浑……昏天暗地,白红交加。
沈知梨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尖叫声从后院传来,周围的宾客角色变换,衣服重制,成了仆人,连她身上的都变了,她着急忙慌跑过去,蒙着双眼的阿紫被捆在水井边。
阿紫!找到她了!这又是在做什么!等等,她好像记得,婆婆讲的故事里,妹妹在儿时掉进了水井,是姐姐下井救人,才导致姐姐染了病。
所有仆人在奔向后院前,扑在了门上,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扑人还没到登场的时候?姐姐的傀儡戏里,阿紫扮演的是谁的角色?妹妹?完了!姐姐是不是想让儿时的妹妹死在水井里,从根源杜绝……姐姐也就不会再一病不起!阿紫挣扎着,水桶放置在一侧,放水桶的滚轮麻绳捆着她的双手。
咯吱……滚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