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又被薛逸清重重阖上, 越显欲盖弥彰。
季则声手忙脚乱爬起来,房内宛如捉奸现场,谢轻逢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似沉静, 实则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他给了季则声一个眼刀, 后者心虚地后退两步, 慌忙道歉: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只差一点就鸡飞蛋打了,谢轻逢担心这一撞,二人从此双双不能人道, 冷脸质问:季则声,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断袖?季则声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方才多么惊险, 回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可师兄如此给他扣帽子,他又觉得冤枉:这都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和断不断袖何干?师兄你不也……他话未说完, 看见谢轻逢的黑脸, 顿时不说了。
谢轻逢冷笑道:最好是这样。
他站起来, 一言不发穿好衣服, 一副要当场算账的嘴脸,季则声挺直腰背,不卑不亢, 谁知谢轻逢到了近前, 却只暼了他大开的领口一眼, 淡声道:小师弟, 你若这样出门去见薛逸清,就算不是断袖, 明天整个七弦宗上下也会说你是。
季则声一低头,发现里衣已散开大半,简直成何体统,他呆滞半晌,忽然冲回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换好衣裳。
一刻钟后,面无表情的谢轻逢和两眼无神的季则声双双出门。
好在谢轻逢遇事波澜不兴,就算被薛逸清和曲新眉误解也不甚在意,只问道:你们清早前来,所为何事?薛逸清摇着白玉折扇,衣带缓飞,满脸八卦地凑过来: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打扰了你们的好事?谢轻逢冷笑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半寸,剑意凶残吓人:不,你来的很凑巧,我们正商量着怎么结果掉你。
薛逸清啊一声,吓得倒退几步。
季则声终于回神,生怕谢轻逢怒起杀人,温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房子烧了,一时没有去处,才借住在师兄房中。
薛逸清不知信没信,只是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都知道,季兄不必向我解释。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多说无益,谢轻逢也懒得搭理,只问曲新眉:掌门师叔如何了?一说回正事,众人收敛玩笑,曲新眉脸色也不好:昨日药宗会诊,师尊已经去看过了,说是鬼僵毒难解,再拖延恐性命垂危,要闭关驱毒,如今爹爹已到后山去了,门中事务交由执事长老代管。
按照这个剧情发展,曲鸣山的毒大概是治不好了,但谢轻逢什么都没说,只问道:那下半年的仙首会是否如期举行?仙首会剧情是他手刃季则声的最佳时机,若计划有变,他也得从长计议。
曲新眉摇摇头,只说不知。
不过依照曲鸣山的性格,就算落下隐疾,也必不会大肆宣扬,七弦宗是正道翘首,曲鸣山是挑大梁的,若掌门抱恙,自是隐患良多,就像谢轻逢自己,也不会四处和人宣扬我闭关走火入魔,内丹也裂了。
回归正题,薛逸清和曲新眉才说明来意,原是昨日暗算曲鸣山的痴殿主人是谢轻逢和季则声所擒,执事长老为了查明原委,特意叫他们师兄弟去问话。
四人一齐上戒堂回话时,执事长老正焦头烂额,田中鹤也在旁帮忙,薛,曲二人才上前问了声师尊好,执事长老忽然将手中信件一扔,暴躁道:该死的藏镜宫!我七弦宗次次对他们网开一面,他几月前扣押我四十三名弟子,如今竟敢带人攻山,真是岂有此理!待年底仙首会,势必要召集各派掌门相商,将这些魔孽一网打尽!田中鹤温文尔雅,自是劝诫道:那藏镜宫主修为高深莫测,听说前几个月顺利出关,修为大进,你我不知此人深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莫要急功近利。
执事长老越想越气:又要等?等了这么多年,他藏镜宫在修真界也耀武扬威这么多年,莫非真没人制得了他?!我偏不信了!季则声闻言,不由上前道:攻山一事来的突然,事有蹊跷,弟子观其行径怪异,也不一定是藏镜宫所为。
他突然插话,执事长老也停了下来:何出此言?季则声便把昨日见闻,同怀疑七殿主人并非魔修一事一一细说,倒是有理有据,田中鹤和执事长老一听,却不知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你掌门师叔早看出他们是冒牌货了,昨日来的不过是些寻常修士,那个魔头不过使唤些喽啰来挑衅我们罢了,若真是藏镜宫七殿攻来,你掌门师叔闭关,七脉长老有四人不在,此刻七弦宗怕是早已血流成河。
七弦宗虽是正道翘楚,但如今藏镜宫势大,门徒众多,又有谢轻逢这个大乘期的妖怪坐镇,正道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季则声皱眉道:那要如何是好?谢轻逢心下冷笑,这还能如何是好,七弦宗生变已是板上钉钉,现在整条剧情都在给季则声铺路,等着季则声力挽狂澜。
这里又涉及原作的另一个设定,七弦宗是正道翘楚,藏镜宫是邪道大派,但是论修为论门徒论声誉,七弦宗都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藏镜宫。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龙傲天装逼最大化,让读者爽歪歪?第一步,让曲鸣山为谢轻逢所杀,七弦宗无人可挑大梁,正道式微,这时候季则声刚把曲新眉收入后宫,自然要挺身而出,明面上为老婆报仇,背地里悄悄当上七弦宗掌门,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正道拜服,拿下了龙傲天升级的第一个老婆,和第一块版图。
第二步,安排剧情让花见雪对季则声一见倾心,收下第二个后宫,为后面花见雪反水埋下伏笔。
之后他四处历练升级,拿下了西陵无心,公冶嫣两个老婆,在四个老婆的支持下,一举攻上藏镜宫,手刃谢轻逢,从此坐上了正邪道高位。
谢轻逢之所以觉得原著是垃圾,就是因为原著的季则声总是不择手段,把后宫当垫脚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最后却美美登顶,应有尽有。
这种无脑爽的种马剧情在他这种每天埋头工作,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医院里边吸氧边签文件的人眼里,简直就是新世纪笑话。
如今情形,藏镜宫狂妄,七弦宗只能按兵不动,就算谢轻逢什么都没做,长老和掌门已经认定攻山者是他藏镜宫,剧情最后还是按原著走了。
季则声仍是心有疑虑:弟子还是不解,他们既是普通修士,又为何染上魔气伪装成魔修?执事长老沉默片刻,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半晌才道:算了,此事从长计议,等你师叔们回宗之后再说,你们回去吧。
季则声人微言轻,执事长老琐事繁忙,他的话自然一笔带过,几人离开戒堂下山,田中鹤拎着药材去后山,谢轻逢却不知想到什么,只嘱咐其余三人先走,自己走到了田中鹤身后。
长老留步。
田中鹤脚步一停,见是谢轻逢,微微一笑:是你啊,你师弟双腿可好些了,找老夫何事?谢轻逢微微一笑:长老妙手回春,师弟已无大碍,上次分别,长老偷偷看了弟子的手相,弟子心中总挂念此事,今日特来相问。
别以为他不知道田中鹤给季则声看完手相后又偷偷看了他的,既然田中鹤能看出季则声未来不凡,说不定也能看出他的,若是因此暴露了身份,那才不好。
田中鹤被抓包,却不见尴尬,只是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你倒眼尖,既是要找老夫算命,就伸出手来。
谢轻逢依言伸手,田中鹤定睛细瞧片刻,说了句果然如此。
谢轻逢收回手掌:怎么?田中鹤道:你智线清晰,胸中自有沟壑,与你师弟一般无二,乃是不世之才;然命线断,情线短,少时寡亲缘,缺天伦,待功成名就之时,阴司缠身,英年短命,死无葬身之地。
简单翻译:年少有为的短命鬼。
细细想来,上辈子的他,还有这辈子的原主,好像都是这么个下场,田中鹤倒也没看错。
谢轻逢道:可有解法?田中鹤道:天命不可违。
谢轻逢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拱手感谢:多谢长老。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些不吉利的话,必定觉得他是在咒他早死,难免耿耿于怀,谢轻逢不卑不亢,田中鹤难免多说两句:日升而月落,天意使然,你命里有克星,若是遇见,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他谢轻逢除了季则声还能有什么克星,既然横竖要斗到底,谁生谁死还未可知,他道:谁克谁还不一定呢。
田中鹤见他神情坚定,自是不愿再劝,谢轻逢再次谢过,孤身赶回剑宗,谁料刚回院中,就见季则声光着两条胳膊,弯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走上前,才发现院里晒了一颗颗圆滚滚的饱满绿豆。
谢轻逢不明所以:你做什么?季则声低着头挑拣绿豆:做绿豆糕。
谢轻逢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季则声道:做给师兄吃啊,我做绿豆糕很好吃的。
谢轻逢:……不他不吃。
季则声作为《无上邪尊》的第一男主,除了邪尊大人声哥季王季爷等一堆莫名其妙的外号,还有一个绰号叫绿豆糕推手,这外号还是谢轻逢偶然在原著评论区看见的。
之所以叫绿豆糕推手,是因为季则声六岁开始做饭,厨艺精湛,前期猥琐发育的时候用厨艺抓住了后宫们的胃,后期后宫们撒娇恩爱玩情趣的时候,都会让这位高高在上的邪尊大人一展厨艺,从各个方面喂饱她们。
绿豆糕是季则声的拿手甜点,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它的特殊性,最重要的是吃了季则声绿豆糕的女人,全都被季则声推了!这才是绿豆糕的可怕之处,谢轻逢都要怀疑原著作者是不是对绿豆糕和下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执念了。
低俗,实在低俗。
谢轻逢表情复杂:小师弟,你每天做这些事,不觉得浪费光阴吗?季则声摇摇头:师兄不必担心,我近日修为突飞猛进,想必快要结丹了。
按照原著,主角应该升级了。
谢轻逢无话可说。
他抬脚进屋,没过一会儿,季则声又端着两碗东西进来:师兄,今天膳房的师兄给了我一捧莲子,我熬了莲子羹给师兄喝。
谢轻逢盯着那两碗雪白清透的莲子羹,又看了一眼心地善良眼里充满正义之光的天真小师弟,忽然想起田中鹤那句命里有克星,竟似有恍惚之感。
接下来两个月,季则声果然说到做到,每早晨起练完剑,就到膳房给谢轻逢做早点,早点花样越来越多,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一个月后,季则声的屋子修缮完毕,终于从谢轻逢房中搬了出去。
谢轻逢有事没事就去后山转悠转悠,泡泡温泉,每次出门,季则声都要同行,那道闯我洞府者,断子绝孙!的警告,终于还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盖住,自此不见天日。
七弦山上无日月,一年光阴眨眼过。
是日,清晨东方破晓,谢轻逢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师兄!师兄你醒了吗?如今二人相熟,季则声不会擅闯他的房间,但是会跑来拍门。
谢轻逢已经带着季则声把七弦宗后山来来回回逛了无数遍,仍旧没有文玉彩莲的下落,内丹裂痕隐有扩大的倾向,他难免在意,心情也不好,于是冷声道:何事?季则声道:今日仙首会开幕,各大门派都来人,若去迟了,师尊会剥了我们的皮。
谢轻逢一怔,仙首会?就是那个季则声被同门撺掇,去单挑高级妖兽,最后伤重坠崖的仙首会?他的文玉彩莲还没有着落,剧情居然已经快进到这一段了。
他下榻穿衣,不久便打开大门,却见季则声背着他那二两银子买的铁剑站在门口,嘲讽道:天才刚亮,你赶着投胎吗?半年时间,季则声修为大进,和金丹只有一线之隔,此刻面容越发俊美,目如星辰,身量挺拔如竹,意气风发不说,还自带一股出尘之气,虽和初见时略有不同,却越来越有龙傲天男主的气质了。
朝夕相处,季则声早就习惯了谢轻逢的刻薄,不以为意,反而神色愉悦:师兄,待仙首会过后,我就能换一把佩剑了。
虽然他的铁剑也不错,但修士还是要有把趁手佩剑,谢轻逢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反对也不赞同。
今日仙首会,各大门派人马早早到来,谢轻逢和季则声一同下山,一路上遇上不少别派弟子,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二人尚未到会场,一群桃粉轻衫的修士嬉笑着迎面走来,谢轻逢上下打量一眼,错身而过时,其中一名女修突然身子一软,直直倒进谢轻逢怀里,谢轻逢伸手一扶,止住她去势,却不料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面对面将谢轻逢抱个满怀,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胸肌。
谢轻逢:……那群粉衣修士捂嘴轻笑,指着那投怀送抱的女子。
你瞧瞧,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这青天白日的,见了男人就投怀送抱,羞不羞!二师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位公子虽然相貌俊美,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呢,你还是下来吧!我看他身后这位也不错,脾气看起来好多了!什么呀,他身后这位看起来年轻了些,你还不知道二师姐吗,他最喜欢冷淡自持又爱装的男人了,说是三年不开荤,开荤吃三年!……一群男男女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调笑说荤话,丝毫不知廉耻,引得别宗弟子频频白眼,谢轻逢鼻尖只嗅到一股怪异幽香,垂眼一看,怀中女子娇媚一笑,撩动心神:这位公子……温香软玉在怀,谢轻逢却不为所动,抬手将那女子推出老远,似是嫌弃般掸了掸被碰乱的衣襟: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原著里季则声刚进仙首会,就被一群合欢宗修士投怀送抱,殷勤纠缠,撩得季则声神魂颠倒心驰神往,说的应该就是面前这群人。
那女子被推开老远,却也不恼,反用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哎呀,你这人好没情趣,没事便不能与你说话了么?谢轻逢腰悬银鞭,又佩长剑,整个人如寒潭冷玉,身形修长,一摸却十分有料,这幅威不可侵的模样下,倒是另一种引人入胜了。
不能。
季则声眼睁睁看着师兄被揩油,已然目瞪口呆,偏偏那位二师姐铁了心要与谢轻逢纠缠,媚眼如丝:别这么冷淡嘛,公子若是有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你?谢轻逢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那女修听得一愣,还未开口,便听谢轻逢道:滚远点,别挡道。
……你——那女修脸上一红,从未当面被男人如此拒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你还是不是男人?!谢轻逢目不斜视:与你何干?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季则声心道不好,立马上前一步隔开战局:仙子莫怪,我师兄性情如此。
有另一个俊俏公子出来说好话,那位叫如月的二师姐脸色稍缓,也冷笑一声:闻了我的香还无动于衷,我真担心你师兄还能不能行了。
季则声一愣,立即为师兄正名:师兄年轻力壮血气方刚,自然是——他未说完,却陡然噤声,那二师姐见他愣住,心知上钩,又凑过来调笑,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挑:自然什么?自然腰如公狗昼夜不歇?我调笑你师兄,你急什么,你那么信誓旦旦,难道见过?不然我与你交朋友,你和我们姐妹细细说罢?大庭广众,她的荤话信手拈来,季则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后退两步,脑子里却不自觉得想起某天早上差点鸡飞蛋打的情形,师兄看起来确实很行的样子……想到此处,他登时回神,脸色爆红。
哟,你脸红什么?难道真被我们说中了?眼看着她们又要扑过来,谢轻逢上前一步,握住季则声半边肩膀,微微一笑。
与你何干?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难免引人遐想。
谢轻逢记得原著里季则声确实和合欢宗某位女弟子有一腿,不知是不是此时种下的因果,如今季则声的烂桃花还要牵连自己,他难免不悦,冷声道:再作纠缠,当心惹祸上身。
他看那领头的如月师姐一眼,语带警告,对方似有所觉,怔愣片刻,竟是后退两步,乖乖让出路,与以往见了优质男人就死缠烂打的做法大相径庭。
谢轻逢抬脚就走,季则声紧随其后,二人绝尘而去,只留那如月原地沉默。
少了纠缠,二人很快便赶到会场,谢轻逢一路不言不语,季则声也不说话,直到二人交了参会名牌,季则声才松了口气。
仙首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就是各大门派历练年轻弟子的试炼大会,年龄二十五岁以上便不能参加了,七弦宗才开完迎道会,自是新贵遍地,人才济济,曲鸣山还在闭关驱毒,对外说是闭关冲击大乘期,大会便由天阳子和执事长老一同主持。
此次试炼会场就建在七弦宗后山,清晨开完了大会,下午各派弟子就开始入场试炼。
参加试炼的弟子会被传送门随机传到不同的位置,试炼开始后可以组队刷分,也可以自己单干,试炼场里有小型精怪,也有大型妖兽,试炼成绩将会按照猎杀成绩来算。
但凡有个修真文,宗门试炼是必不可少的剧情,谢轻逢也不意外,他更在意的是在这场试炼里,季则声会被同门弟子背刺,单挑高阶妖兽,最后坠落悬崖,奄奄一息。
虽然文玉彩莲下落不明,但这是他手刃季则声的最佳机会,原著剧情会无意识得自动修正,那就意味着一但放季则声出试炼场,他就会突破元婴,两年化神,修为突飞猛进,再无可乘之机。
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已有决断,季则声握着铁剑,走到他身边,期许道:不知道我们会被传送到哪里,要是近一些就好了,咱们还能结伴同行。
谢轻逢瞥他一眼,语意复杂:听天由命罢。
他说要就要走,季则声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认真叮嘱道:试炼场内艰险,师兄千万小心。
虽然他知道以师兄的修为,必不可能出事,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谢轻逢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与其关心我,不如你自求多福。
季则声见谢轻逢神情冷淡,以为他还在意方才之事,也不虞道:我方才的话只是无心之失,师兄何必耿耿于怀?而且我为你正名,你为何如此冷淡?谢轻逢眯了眯眼,正名?正什么名?正他可以腰如公狗昼夜不歇的名?你还敢提,他微微一笑,对季则声的脑回路有了更深一层的赞叹,一个男人行不行要靠另一个男人来证明,你自己不觉得怪么?季则声一顿,又听谢轻逢道:你给我正名,是因为你见过,还是因为你试过?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季则声哪里听不懂,联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话,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浮想联翩脸色爆红,顿时醍醐灌顶,羞愧难当。
师兄,我……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不能。
谢轻逢看他这幅呆样,嗤笑道,季则声,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断袖。
谢轻逢说完,转身进了传送门,季则声原地呆愣片刻,抬头时已不见了谢轻逢的踪影,不必再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顿时松了口气。
他压下异样情绪,提步踏入传送门,心中暗暗发誓,等仙首会结束,再给师兄赔礼道歉!——短暂眩晕过后,谢轻逢脚下已是深林,四周静谧无人,传送门消失不见。
看来他和季则声被随机传送到了不同的位置,试炼场占地极宽,想要见面都困难,若他和季则声不幸被分送到南北两端,找起人来反而麻烦。
他回忆着后山地势,径直往深林处走,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各宗弟子,却唯独不见那一道背着二两银子铁剑的劲瘦身影。
不觉间,头顶天光黯淡下来,天黑以后,试炼场中的高阶妖兽就会出来放风,这种高阶妖兽一般需要十几二十个修士才能猎杀,若无绝对把握,是万万不能惹的,是以其他试炼者都会爬到树上躲避,待天亮再继续。
谢轻逢此刻身形如风,在深林疾驰,魔剑开路,拦路妖兽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成了剑下亡魂。
四野无光,不见人影,更不见前路,他心下不免烦躁,却见不远处,一道瘦长人影正在拔剑砍杀,略眼熟。
他停下疾行的步伐,上前查看,人影却踉跄一步,锐声道:何人在此?谢轻逢响指一打,四角燃起火光,照亮二人身影,才发现眼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迎道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羞辱的女修,乍见谢轻逢身影,她突然一愣,出声道:是你?谢轻逢淡淡应了一声,却见她满身鲜血,地上躺倒一具妖兽尸体,左手执剑,右手握着一颗刚剖出的滚圆妖丹,神情坚毅,同先前的柔弱可欺已大不相同。
谢轻逢没有杀人夺宝的兴致,只道:夜间有高阶妖兽出没,你孤身一人,小心为上。
那女修道:多谢师兄,试炼场中妖兽有限,我修为不济,若想在仙首会博得名次,出人头地,必得铤而走险。
她决心已定,谢轻逢也不好说什么,散去火光,转身要走:那你保重。
他才踏出步伐,对方观他动作,心有所感,迟疑着叫住了他:师兄你……是否在找什么人?谢轻逢脚步一停:我找季则声,你见过他?女修道:白日里见过一面,他传送位置与我相距不远,现在怕是已经往东边去了。
她朝远处指了个方向。
有人指路,谢轻逢自然心存感激:多谢。
他调转方向欲走,却见那女修站在原地看着他,于是道:也祝你心愿得偿。
有人指明位置,谢轻逢终于不用再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后悔当时没在季则声身上打个感应位置的阵法,不必那么麻烦。
一路向东,深林的树木显然更高大阴沉了,拦路妖兽也越来越厉害,天际发亮时,谢轻逢手里已经有了大大小小十数颗妖兽内丹,都是他随手斩杀妖兽后捡来的。
晨雾之中,几道粉衣身影夺目异常,却是昨日见过的那群合欢宗女修,一人袖口上还留着季则声落下的剑气,谢轻逢懒得废话,脚步一停,扶剑而出,开门见山:我师弟呢?众人一愣,纷纷转过身来,却见谢轻逢从雾中走出,长剑染血,衣袍上却一尘不染,不像是来试炼,倒像是来玩的。
那位不知羞耻的如月二师姐此刻敛去娇媚神色,面目沉冷,抬眼将他上下打量过,心中已有决断,低声道:昨夜他与我们交完手后,就跟着他几个同门师兄到林中去了。
她说完,又颇为意外道:他那几位同门说你在林中等他,原来你不在么。
谢轻逢皱了皱眉,原来季则声就是这么被自己的同门骗走的?傻不傻。
如月察言观色,继续添油加醋:他那几位同门师兄,个个神情奸诈,看起来不是好相与之辈。
我知道了,谢轻逢不受她干扰,只看着她袖口剑气,不紧不慢道,所以你们又因何与我师弟交手?……用脚指头猜谢轻逢也猜得出来,仙首会鱼龙混杂,试炼场那么大,什么事都能发生,有人矜矜业业猎杀妖兽,就有人浑水摸鱼夺宝,合欢宗修士本就不擅战斗,必定会使些手段来获得名次。
谢轻逢猜的还真不错,合欢宗因为功法缘故,弟子之间可以相互感应,进了试炼场没多久就汇合了,谁知他们才汇合,就看见季则声杀死一头妖兽,干脆利落剜了妖丹揣进怀里,如月身为领头的,当机立断决定出手夺宝,谁知季则声修为实在了得,她们夺宝不成,反而差点被剑气绞伤。
不过她合欢宗也不是可欺之辈,临别之前,如月可送了季则声好一份大礼。
谢轻逢听完,一边在心里骂季则声活该,一边慢慢抽出剑来:你们既暗算我师弟,那我也要讨回公道,把你们身上的妖兽内丹都交出来吧。
有人抗议道:你!我们不过抢他一颗,而且也没真抢到,你要我们交出所有,实在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们交出来,我们就会交出来吗?少做梦了!有本事和我们打过!如月也是脸色一白,求情道:看在我们为你提供了师弟下落的份上,能否……谢轻逢冷漠无情道:不能。
一刻钟后,谢轻逢揣着新到手的五颗妖兽内丹,继续赶往林中。
越到深处,林中光线越发昏暗,看得出此地偏僻,危险异常,季则声那个傻子怎么会相信自己会在这里等他?出神间,七八个穿着七弦宗门服的弟子鱼贯而出,谢轻逢眉头一皱,只记下那几人的脸,朝更深入而去。
又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深林尽头,一头巨大的化神期妖兽躺倒在血泊之中,浑身已经凉透,看起来死了至少三个时辰以上。
他上前一探,妖兽颅心的处的妖丹已经不翼而飞,他盯着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剑痕和颅心的大洞,脑子里突然闪过原著片段。
【那化神期噬火兽已然怒不可遏,骗季则声来的同门们也落荒而逃,他握着手中铁剑,手臂因为使用过度疼痛,微微发抖,身体也因为脱力站立不住,而这方这场上,唯有他和这头实力强悍的噬火兽。
双目对视时,他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真相,他遭人暗算,背后无人,他和这头畜生,今日注定你死我亡。
曾经那些天真的善意,李平安的悉心教导,在面对死亡的恐惧和人心的险恶时,尽皆化作滔天的悔意。
入七弦宗整整一年,他事事循规蹈矩,处处以德报怨,可还是挡不住他们背后捅刀,就算今日他能从此地脱身,也当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若有幸活下来,他季则声必定让那些欺侮暗算他的人千百倍奉还。
噬火兽的滚烫鼻息已经贴到近处,他腰腹被噬火兽刺出血洞,浑身被鲜血淋透,偏头呕出一口红血,眼神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握紧长剑刺向噬火兽的颅心,孤注一掷:死就死!————出自《无上邪尊》第二十二回 《噬火未焚心,泣血明世情》】看着地上已然凉透的妖兽尸体,昭示着此战最终的胜利者,满地鲜血,无声暗示着此战之惨烈,谢轻逢几乎能透过战场,看见季则声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抬眼,目光越噬火兽的尸体,落在不远处的悬崖边,如果他猜的不错,季则声就是从这个地方跌落成重伤。
他上前两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女子惊呼,转过头,居然是曲新眉。
谢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有几个粉衣女修告诉我,我有个同门孤身在此,身受重伤,没想到是你,你还好么?是了,原著里就是曲新眉在悬崖下发现了重伤濒死的季则声,又与他双修疗伤,季则声才能捡回一条性命,修为大增。
谢轻逢怎么能让曲新眉坏了他的大事。
受伤的人是季则声,我老远赶来,也是为找他。
曲新眉一听季则声受伤,果然神色担忧:怎么会是他?他如今不见踪影,如何是好?谢轻逢随手指指不远处一条带血的小路,想是那个修士逃命时留下的:事关师弟性命,我们抓紧时间分头行动,我到崖下一探,你顺着这条路去找,若你回来时看不见我,就说明我已找到小师弟,不必担忧。
曲新眉一听,果然点头同意:嗯,师兄你也千万小心!话毕转身离去。
送走最后一关难题,谢轻逢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一路上被季则声的后宫阻的阻拦的拦,堪比过五关斩六将。
如今最后阻碍已除去,不会有别的变故,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季则声的命。
他走到悬崖边,御剑而下,直直落到崖底,却见落地处,满目猩红鲜血和剑痕,必是季则声所留,并着一串杂乱无力的脚印,蜿蜒通向不远处的山洞。
他步步靠近,无声无息,魔剑却感受到主人杀意,发出兴奋低鸣。
无人踏足的漆黑山洞,一道凛杀的影子持剑慢慢靠近,直到影子被阴影盖住,濒死的人才察觉到一点点异常,气息微弱地开口:是谁……那把二两银子买的铁剑已经折断在手边,季则声靠在角落,疼得睁不开眼,只能掀起眼皮,感受那道缓缓靠近的身影,谢轻逢不言不语,手中魔剑冷光闪动,眼底神色漠然。
那些尚未开始的故事,尚未实现的愿望,那条通往正邪两道权利顶峰的血路注定还未开始,就会被他拦腰斩断。
这股恶意不针对任何人,是天意注定他们你死我活,他谢轻逢今日不杀季则声,明日便会化作季则声的剑下亡魂,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早已冷透,不惧血光,他高高举剑,剑尖对准季则声的天灵盖。
那块刻着季则声姓名的玉佩掉出来,沾着血迹,季则声已然强弩之末,连挣扎都不能,他抬起血淋淋的手,握住玉佩,气息奄奄道:师兄……是你吗?谢轻逢一顿,不说话。
季则声并未真认出他来,他握着玉佩,显然已进入半生半死的恍惚幻梦。
师兄,我好像又梦见你了……谢轻逢沉默半晌,再难举剑,半跪俯身,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季则声。
季则声眼皮艰难的动了动,睁眼看见熟悉的脸,却怔了怔,伸手来碰谢轻逢的手,感受到温度,才欣喜道:师兄……他们说你被噬火兽拆吃入腹,我…我……他话未说完,又一口残血吐出,无声无息地昏死过去。
视野登时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