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修罗场

2025-04-03 05:26:04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车轮滚过山路时的轱辘轱辘声,谢轻逢亲完了人,眼看着季则声眼底的红色褪去,才心满意足地捡起地上的同尘剑。

季则声已经被亲傻了, 唯独谢轻逢没什么羞耻心, 对另外两人解释道:抱歉, 刚才不知怎么的,看见师弟就没忍住,二位应该不介意吧?他就差把我不要脸四个字写在脸上, 其他两人叹为观止, 简直说不出骂人的话。

秦仲支支吾吾,还想着给他找补:啊哈哈……没事没事, 师兄弟关系好,亲个嘴也没什么的啊哈哈……公冶焱眼看着两个男人在面前亲嘴亲脸,但皇家威仪和素养不能失, 就算瞳孔地震, 也要掩袖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我竟不知还有此风俗, 受教了。

谢轻逢笑了笑, 意味不明道:那是自然, 我们不仅是师兄弟,更是亲密无间的家人。

季则声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他一张口, 只觉得火上浇油, 已经忘了什么兄友弟恭, 只是一把捂住谢轻逢叭叭乱说的嘴:师兄……别再说了。

再说他就一头撞死在这架奢华马车里。

谢轻逢被捂着嘴也不恼,只是点点头, 颇意犹未尽的模样。

谢轻逢此人,行事果决,雷厉风行,又有头脑,这种人放在商场上,就是商海舵手,披荆斩棘,更像狼群的年轻狼王。

但这种特质放在感情上则不然。

别的情侣遇到矛盾,规避矛盾,谢轻逢不允许矛盾存在,所以要激化矛盾,让矛盾变成烟花炸开。

如果伴侣没有安全感,谢轻逢不会在嘴上说别担心,他只会像一头霸道的狼王,叼着喜欢狼的脖颈,当着所有青年老小狼的面和对方咬嘴巴,然后整个狼群都知道狼王喜欢他,狼王当着我们的面和他亲嘴,狼王不要脸。

而现在的季则声,就是那个被咬了嘴巴,只能埋在霸道狼王身下不敢面对狼群的青年小狼。

他完全搞不明白谢轻逢为什么这么大胆,为什么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他只是轻轻朝着太阳伸手,谢轻逢却强硬地把他拖到光下,指着太阳问师弟想不想要,要就给你射下来。

他看着谢轻逢似笑非笑的眼,都能猜到如果松开手,师兄唇角一定带着淡淡的笑意,又浅又坏。

他的心跳得厉害,一瞬间居然说不出什么质问责骂的话,只是慢慢松开手,盯着其他两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缓缓坐直了,又恢复了正直挺拔的气势,不像是刚亲完嘴,像是刚打完坐。

谢轻逢心知小师弟比含羞草还害羞,被自己这么亲一顿估计发好一会儿懵,看见小师弟坐直了,离自己远了些,但好歹没被心魔影响,也没说什么。

下山的路蜿蜒曲折,又遇大雪,为避免翻车,所以马车行来格外缓慢,几人坐在车内,摇摇晃晃,又都不是话多的人,干脆都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谢轻逢旧伤未愈,心口又有新伤,故而也闭目养神,只不过方才和公冶焱一见,无形之中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又忍不住思索。

原著里就曾简单提及季则声的生母是太衍国皇脉,生父是修真界大能,可如今他们和这位还没死的太衍国太子公冶焱碰面,却发现季则声眉眼轮廓和这位太子有五分相似,让人如何不意外。

公冶嫣是太衍国公主,而季则声是太衍国皇脉,已知季则声和公冶焱长得像,已知公冶嫣和公冶焱是龙凤胎,那季则声和公冶嫣……谢轻逢越想越不敢想,又想到原著里公冶嫣是季则声的正宫皇后,登时又一阵恶寒。

这种傻逼无脑种马文到底是谁写的?恶俗,简直恶俗!他闭着眼睛,面上不显,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只要代入到身边这个季则声身上,他就一阵心梗,伤口又要发作了。

但怀疑归怀疑,真相不能不无视,何况季则声上七弦宗最大的原因就是寻找父母的下落,待他偷完文玉莲子修复内丹,一定要找个时间带着季则声去太衍国看看情况。

记下一桩要做的事,谢轻逢又安心些,他睁开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这位太子殿下,发现他和季则声的相似其实很巧妙,是很别扭的相似,非要举例子,那就是让季则声或者公冶焱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变成女人,再把两张脸放在一起,就能感受到惊人的相似之处。

若非每日和季则声朝夕相处,就连谢轻逢也很难看出异常。

端详完这张脸,谢轻逢就移开了目光,他怕再看下去就忍不住动手,长得这么像小师弟他看着不太爽。

他重新闭目,放空心神,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计算着下山的时间。

然而静默之中,他却感觉右边垂在座椅上的袖子动了动,有东西顺着貂裘的下摆钻了进来,做贼一般,动一会儿停一会儿,他心念一动,似有所感,却没有睁眼。

片刻后,那东西终于找到了目标,谢轻逢正打算反击,小指就被另一节小指勾住了。

是季则声。

先勾住了小指,见师兄没睁眼,就慢慢地握住了师兄的手,谢轻逢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却看见季则声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闭着眼睛,一副正直禁欲仙门子弟的模样,可目光落到他的耳根,却见暖光之下一片粉红,粉得刺目。

谁又会猜到黑白袖摆交错缠绕下,正直的小师弟在偷偷牵师兄的手?小师弟的手指不仅勾住了谢轻逢的手指,也勾住了谢轻逢的心,他恨不得把公冶焱和秦仲一脚踹下马车,然后按着小师弟双修二十回,再问他以后还敢不敢勾师兄的手指。

但谢轻逢是来蹭车的客人,做不出鸠占巢穴的事,只是闭着眼,任由季则声拉着他的手。

后半夜时分,马车终于慢悠悠下了山,来到忍冬桥畔。

老旧石桥下是流动的黑水,据说落进湖中的东西只要碰到水面就会沉入水底,无一例外,不管是人是鸟都只能从忍冬桥上过,又因雪域终年飘雪,银装素裹,故而此山此地亦有白山黑水之称。

而此刻,忍冬桥对岸,密密麻麻驻扎了一片帐篷,桥头尽是不曾被大雪掩埋的修士尸身。

那群家伙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截了道,杀了人也随意丢在桥头,不知是威胁还是震慑。

华贵马车驶上桥头,公冶焱也不慌不忙,道:若你们想过桥,在下可将你们安然无恙带过去。

季则声不解道:其他修士都已死在这些魔头手中,公冶公子如何保证能安然无恙?公冶焱看一眼他二人交叠的貂裘披风和黑白袖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在下曾经偶然得到过藏镜宫的登峰令牌,他们的教众都识得,故而我就算过桥,他们也不会为难。

谢轻逢心说还真不一定,因为对面那群根本不是藏镜宫的人。

多谢公子美意,不过我和师弟还有要事,不能与公子同行了。

他下来就是为追查这群冒牌货的,公冶焱身份显赫,又是太衍国皇族,说不定对面真会因为他的身份放他一马,他和季则声不就白来一趟了?季则声本打算让谢轻逢和公冶焱一起过桥,但人不在眼皮底下他终究不放心,最后退而求其次,道完谢就和谢轻逢下了马车。

那秦仲见有大腿可抱,又被谢轻逢两师兄弟嫌弃,自然不肯下车,二人目送明黄的马车驶上桥头,过了黑水河,直直来到敌人的结界前,却见两个身穿黑袍的人拦下马车,公冶焱掀开车帘,与那二人嘀咕了几句,结界很快就打开,放了马车过去。

操,为什么他能过去?!难道他也是藏镜宫的同党?!妈的,这群阴险的家伙还要在这里守多久?!谢轻逢二人还没说话,身后的雪地里忽然冒出一群修士,对着马车破口大骂。

喂,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凭什么他们能过去?黑暗中,一个修士走上来,哥俩好地扶着谢轻逢的肩膀。

不要碰我谢谢,谢轻逢拂开来人的手,不知,他只是中途载我们一程,我们不熟。

那修士被他打开手,也不恼,只是不明所以指指季则声:不让我碰你,那你怎么和他牵着手?谢轻逢垂眼一看,发现自己和季则声还没松开,估计是刚才牵了一路习惯了,下车时都忘了松手。

谢轻逢并不在意:我想牵谁牵谁,与你何干?那修士挠挠头,倒是一副热心肠,指指他们身后: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这样牵着当心别人误会你们断袖。

季则声一回头,竟见夜色中有数百个修士冒出头来,登时慌慌张张想松手,却被谢轻逢一把抓住,他微微一笑:那又如何?算了!你们爱断袖就断吧,我们打算今晚一起闯过去,人多力量大,你们要不要来?这些修士在山上已困了许久,实在受不了,所以今晚相约一同进攻,反正困在山上是死,闯关也是死,不若拼死一搏,以求生机。

谢轻逢正愁着该怎么浑水摸鱼,见此良机,自然应允:那是自然。

说干就干,他们一群人窝在桥后,等待进攻的号令,只觉得冷风刺骨,吹得人像冰雕一般,唯独谢轻逢和季则声披着貂裘,远远一看毛茸茸的两大团,看着就暖和。

进攻时间在一刻后,那时候对面的黑袍人会换班轮值,他们这边的修士会以剑光为号,一见剑光,就竭力冲关,谢轻逢抱着手 躲在树后摸鱼,季则声却低着头认真擦拭同尘剑。

师兄旧伤未愈,待会冲关时,你就在我身后,不要动刀兵,他一下下擦拭着剑身,眼底带着寒意,像只即将狩猎的黑豹,和平时不太相同。

谢轻逢本来计划也不打算动刀兵,只好点点头,贴着他的耳朵感谢道:那就多谢师弟保护我了。

季则声一顿:不用谢。

暗夜之中,蛰伏着无数双眼,明月渐西移,月光照在雪地里,映出一张张坚毅又视死如归的脸。

结界入口处,那身穿黑袍的两人看一眼月亮,又算算时间,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黑袍人顶班。

砰,一道红色剑光在远处亮起,领头的修士登时冲锋,不待那要走的两个黑袍人离开,又见两道剑光划过,登时鲜血飞溅,头颅滚落。

季则声隐在队伍最前,两剑就斩断了黑袍人的头颅,杀死了放哨的人,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谢轻逢。

谢轻逢剑都没拔出来,只是抱着季则声的貂裘,像个善良无害的小跟班,见小师弟半秒杀俩,不由夸赞道:不愧是小师弟,剑术就是这么精湛。

旁边的人被他的厚脸皮惊得说不出话来,季则声却收起佩剑,观察隔离结界的入口。

他们从四个黑袍弟子身上搜出四块腰牌,想来是为穿越结界所用,可是一个腰牌只容一个人通过,大家不免着急起来,季则声拿着腰牌,低声道:我们此刻还不知结界对面情形如何,不如先派四个人穿上黑袍,乔装进入打探,试试能不能关闭结界。

这个建议自然得到赞同,也引来一堆人反对,人心就是这样,如果知道所有人都会死,反而会团结起来,要是有一两个人能活,那就会因为这一两个名额打得头破血流。

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谁都想 拿到腰牌穿过结界,关键时刻还能跑路,大家争执不下,谢轻逢看一眼眼前的阵法,心中有数,只能道:把腰牌给我,我来分吧。

他胸有成竹,众人自然不疑有他,把四块腰牌都放到他手里,却见谢轻逢从腰间取下银鞭,只听一身鞭响,四块腰牌都变成了废物块块,七零八碎。

他道:这样够不够公不公平?众人登觉被耍,勃然大怒。

你这混蛋——有人提剑杀来,却被季则声一剑荡开,他挡在谢轻逢身前,眉眼如同浸了霜雪一般,竟是说不出的寒凉:伤他者,绝无生机。

你——众人眼见他修为剑术非凡,又见他对谢轻逢维护至极,更觉恼怒,却无人上前。

有师弟撑腰,谢轻逢狐假虎威,心情十分愉悦,他拍了拍季则声的手臂,后者慢慢收了剑,对他信任至极。

谢轻逢装出一副老弱病残的样子:与其在这里烦恼谁进谁出,不如找到阵眼,一举打碎结界。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阵眼要是这么容易找,我们还会落在这里半个月都出不去吗?!谢轻逢无情嘲讽:找不到是你的问题,回去再修炼几年,少来这里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那人才拔了剑,又被身边的人按下来,谢轻逢和季则声这等阵仗,不似凡俗,他敢夸下海口,必定是胸有成竹。

有人道:你待如何?谢轻逢在结界上随手指了个点:阵眼在这,待会诸位仙友可以全力进攻此处,若结界不破,我一力承担。

众人将信将疑,吵闹一阵,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季则声却不明所以,转过头来:我竟不知师兄还熟悉阵法结界之术,一眼就能看清阵眼。

谢轻逢却悄悄道:假的,这是个双向困杀结界,用来杀我们的,阵眼肯定在对面。

季则声一顿:那你怎么……谢轻逢从随身法器里掏出两个水晶爆炸辣椒:待会用这个。

谢轻逢奉行力大砖飞的道理,贪殿主人的宫殿都被这个小玩意儿炸个稀巴烂,再加上一百个修士,炸个结界肯定没问题。

季则声不疑有他,接过辣椒,说炸就炸。

好在那一百个修士为了活命,也愿拼死一搏,只听一身令下,五颜六色的剑光宝光,袭向同一个点,季则声一边催动剑气,一边催动内力,引爆辣椒,只听惊天骇地的轰隆一声响,众人的耳朵都因为巨响而短暂失聪,却听爆炸声响过后,那无坚不摧的结界出现裂口,随即如同烟雾一般消散。

结界破了——太好了——众人被这道结界落在山中日久,如今阻碍已除,登时兴高采烈,谁知还没高兴太久,帐篷里的黑袍人闻声而来,不过片刻两队人马就厮杀在一处。

谢轻逢他们这边士气正足,杀得不亦乐乎,季则声带着谢轻逢杀进敌营,他剑法卓绝,自然无往不利,顷刻间就已断送十余人性命。

谢轻逢持鞭守在他身后,看着小师弟杀人就像切瓜砍菜一般,鏖战之中,却见远处行来一道身影,威压甚重,顷刻就来到季则声面前,一掌拍出。

谢轻逢早就看出此人不对,一把扯开季则声,对上那人掌气,却未想此人修为甚深,竟是与他此刻不相上下,二人甫一对掌,就双双退开,谢轻逢才刚站稳脚步,却只觉得金丹并着心口都在抽痛,一张嘴就吐出一口红血。

师兄——季则声登时红了眼,拔剑欲杀,却被谢轻逢一把抓住,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谢轻逢所料不错,此人修为之深厚,甚至高于他座下左右护法,只是黑布缠身,不见庐山真面目,甫一出手,就将打破结界的修士们收拾地七零八落,死伤过半。

封住他们的修为,关起来。

黑袍首领一发话,谢轻逢和季则声就被点了穴捆了双手双脚,关进了一处大帐中。

谢轻逢方才强行运功对掌,此刻头晕眼花,被扔在地上后好一会儿才回神,一睁眼,却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容。

公冶焱也被捆了手脚,此刻正强颜欢笑:谢公子,又见面了。

秦仲道:恩公,你们也来了啊。

谢轻逢:……他摆正动作坐好,却见角落里两张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容,眼珠滴溜溜看着自己。

这两怎么会在这……甫一见到宫主,憎惧二人登时两眼发直,连装都不装了,解开脚下的束缚就扑过来,一左一右搀住谢轻逢,十分恭顺:宫……公子!他们还没忘记谢轻逢在外卧底的事。

他们这一出,把帐中其他人也看愣了,谢轻逢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憎主道:公子吩咐,惧主道:我们就来。

他二人是为追查伪装成藏镜宫的黑袍人的线索而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轻逢,又见宫主被缚,又担心他在伪装,指了指绳索。

憎主道:公子要不要,惧主道:解开?谢轻逢道:解吧。

二人便不言不语,恭敬殷勤地解开了谢轻逢身上的束缚。

公冶焱不由道:谢公子,这两位年轻公子是……谢轻逢道:我的… …朋友。

二人听到朋友二字,深觉受宠若惊,他们哪敢当宫主的朋友,不由垂下头,不言不语。

公冶焱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谢轻逢想起季则声还被捆着,赶紧把人解开来,谁知季则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憎惧二人年轻沉默的面容,追问道:你朋友?谢轻逢点点头。

季则声只觉得一股疑虑升:什么朋友?谢轻逢:……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两位殿主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实话实说道。

憎主道:我们怎配当公子的朋友,惧主道:其实公子是我们的主人。

憎主道:公子让我们干什么,惧主道:我们就干什么。

谢轻逢:……你们闭嘴吧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季则声一听主人二字,脸色登时变了:主人?谢轻逢道:你听我说……他心念一动,却觉得心口抽痛,脚跟不稳,谁知才一动作,这两位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就一左一右抢上来扶住他。

憎主道:公子您受伤了。

惧主道:请靠着我们休息片刻。

谢轻逢只觉得有口难言,百口莫辩,一抬眼,果然见季则声红着眼,质问道:谢轻逢,你再说一遍他们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