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临别之际

2025-04-03 05:26:04

季则声低声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模一样的伤口, 又光明正大露出来,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谢轻逢不免生疑,带着季则声往后退去:我们先走。

谁知才后退几步,执事长老却似有所觉, 一双鹰隼似的双目直射过来:谁在那里?无论执事长老是不是黑袍首领, 现在都不能打草惊蛇, 谢轻逢想罢,带着季则声转身夺路而去:走!落在我手里还敢走,休想!执事长老眉一横, 转头嘱咐自己的弟子留守原地, 自己朝着远处两道人影飞奔而去。

季则声和谢轻逢在林间夺路,执事长老紧咬不放, 眼看着天色暗尽,密林越来越深,后面的人仍是穷追不舍, 季则声不由道:难道他想故意引我们到此, 再置我们于死地?谢轻逢虽觉莫名, 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他凝神沉思, 却不觉后方传来一道掌气, 执事长老虽在百米外,但掌气已经到了近前,季则声缀行在后, 自然看得清楚, 只张了张嘴, 话还来不及出口, 人已经扑了过来。

凌厉的掌风擦着衣摆堪堪而过,谢轻逢被扑倒, 两个抱成一团的人登时失去平衡,顺着后山山坡翻滚而下,情急之中,谢轻逢只来得及将季则声紧紧抱在怀里,下一刻顿觉头晕眼花,天地翻覆,动弹不能。

他们翻滚了很久,久到谢轻逢都快要分不清今夕何夕,正要咬牙自救,身下却忽然一空,二人竟直直坠入一道隐秘的寒潭深穴,溺进冰水之中。

陡然入水,谢轻逢霎时屏息,捏了个避水诀,他看了一眼头顶的洞口,又低下头,却觉脚下水流湍急,寒潭之下似是别有洞天。

他再不犹豫,搂着季则声向下游去,像两尾游鱼,穿过狭窄的石洞,逆着水流方向而去,游了约莫一刻,远处传来光亮,像是出口。

谢轻逢说不了话,只能指指发光的洞口。

季则声也已经适应了水底,接收到师兄的指示,遂点点头,谢轻逢放开他,自己打头阵上前探路,季则声跟在后。

哗啦——狭窄小潭内,忽然冒出两个湿漉漉的脑袋,谢轻逢吸了口气,又抹了把脸,才开始仔细端详此地,却见水下通道通往之处,竟是一道可容三人并排通过的石穴通道。

众所周知,修真界没有任何一个没有用的洞穴暗道,只要出现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不是藏着惊天秘宝等着主角来挖,就是和温香软玉美貌后宫困在里面出不去,这样方便感情升温,也方便做一些生米煮成熟饭的事。

他看一眼刚冒出头来的季则声,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觉。

两人拨水上岸,浑身都在淌水,十分不舒服,季则声甩了甩头发,脸上很不高兴,嘴上却道:现在执事长老应该追不上我们了吧?谢轻逢捏了个诀,将二人身上衣物蒸干,季则声那点不高兴终于散去了,开始打量此地地貌,不禁疑惑:这是何处?我们来后山这么多次,以前竟从未见过。

师兄,我们进去看看吧。

谢轻逢又一顿。

这熟悉的台词,这惊讶的神情,简直就和原著里季则声和曲新眉滚进文玉莲子的隐秘山洞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已经不言而喻。

他天天在后山鬼鬼祟祟找了百八十个洞都没找到入口,跟着季则声轻轻松松就进来了,龙傲天不愧是龙傲天。

谢轻逢托起掌心焰,二人顺着通道直行,又行了两刻,黑暗冰冷的石洞无所遁形,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莹白光亮的莲池,池中红鲤闲游,灵光涌动。

而正中,一朵晶莹硕大的莲花静静开放,花瓣如透玉般剔透,花心已结出嫩绿的莲蓬,露珠滚落,彩光四溢,而旁边已经落下两三片花瓣。

这朵透明莲花,想必就是谢轻逢苦寻许久的文玉彩莲。

只是如今花叶凋敝,已成结子之象,想必不出十日,莲子就能取出。

花期竟然生生比原著提前了一年还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剧情变故的缘由。

不过好在龙傲天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宝物,谢轻逢跟着季则声,终于还是在彩莲结子前找到了入口。

这莲花晶莹剔透,灵气充沛,不似凡俗之物。

季则声评价道。

那是自然,它叫文玉彩莲,从种下到开花要千年之久,莲子能起死人肉白骨,是至宝中的至宝。

那万年雪莲并不是真的活了一万年,只是名字里有万年二字,就像什么千年山参,百年老字号之类,但这文玉彩莲却是足足活了一千年。

季则声一听,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不由道:听说文玉彩莲是七弦宗的镇派之宝……我们擅闯此地,要是被掌门知道了,一定会受罚的。

谢轻逢笑了笑:怕什么。

他不仅要擅闯,他还要把这东西收入囊中。

虽然是有些对不住曲鸣山那个呕心沥血扶持正道的冤种掌门,但就算谢轻逢不拿,最后也会被别人拿,这东西生来就是要给龙傲天铺路的,谢轻逢拿一下也没什么。

终于找到莲子,谢轻逢也松了口气,但担忧又爬上心头。

彩莲不出七日莲子就会结成,七日内他必须动手,一旦拿到莲子,他必须离开七弦宗修复金丹,可事发突然,季则声体内心魔未解,若他贸然离开,身份暴露,季则声一定会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怒不可遏。

真是让人头大。

季则声没有夺宝之念,谢轻逢自然也要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他在莲子周围绕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出口,心想曲鸣山进来估计走的是某个隐秘暗门,大不了他们原路返回罢了。

又担心现在出去会和执事老头脸贴脸,故而二人一直在此地待到日出时分,才慢悠悠地离开此地。

从寒潭出来时,朝阳初升,晨曦照入林中,驱散一点冬寒,谢轻逢暗暗记下寒潭位置,带着季则声悠哉悠哉回剑宗,谁知方才到校场,却见满场弟子围成圈,像是在看什么,田中鹤和其他脉的长老在正中,个个面色凝重,面前摆着一具尸体。

谢轻逢心下登时传来不好的预感。

拨开人群来到前方,却见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浑身剑痕,胸口正中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体内金丹已不翼而飞。

正是他们昨日在后山见过的执事长老。

田中鹤弯下腰,见尸体僵硬泛紫,已然无力回天,闭了闭眼,转头看向校场另外一群哭哭啼啼的年轻体修:你们说在后山发现执事师兄的尸首,现在一五一十道来。

一弟子哭道:这几日来师尊心情不好,就总是带着弟子们到后山修炼除妖兽,昨夜师尊管教我们,中途好像看见了什么人,就留下弟子去追了,谁知到了天亮也没回来,弟子带着其他师兄弟们去找,却只看见了师尊的尸身……几位师叔,你们一定要为师尊报仇啊!!堂堂七弦宗长老被人杀死挖丹,抛尸后山,那是天大的事。

天阳子道:执事师兄已是化神修为,怎会如此轻易被人杀害?手段竟还如此残忍!谢轻逢看着尸体,更是疑窦丛生,若执事长老就是当初的黑袍首领,那他为何被杀,又为何被杀后被人挖去金丹?若他不是,又怎么解释他身上的掌印和剑伤?还是说他背后另有人主使?眼看着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各脉弟子更是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铛铛铛——三道钟声响过,场上弟子登时一静,十分自觉得退开,只见远天之中,一束金色道影御剑而来,威压甚重,竟是还在养伤闭关的曲鸣山。

落地之时,佩剑回鞘,他走进人群,步态从容不迫,自有一派凛然正气。

田中鹤一见,面露担忧道:掌门师兄,你的伤势……曲鸣山摇摇头:我已无碍。

他虽在闭关,但也不是不知风雨,短短不过数月,七弦宗接连变故,现在就连长老都为人所害,他就算伤重,也不得不出来主持事宜。

他垂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又仔细查看了伤势,见此惨状,不禁动容:……将师弟的尸身送回去吧。

又转向其他人:大家稍安勿躁,执事长老之死,必会查出结果。

从现在起,封闭山门,无论外宗还是本宗弟子,一律不得外出,各脉戒严,排查本宗弟子去向。

各脉长老会同我调查后山,追查凶手,务必会还执事长老一个公道。

先散去吧,诸位长老随我到议事堂。

铛铛铛——又是三声钟响,这是全宗戒严的信号。

校场上的弟子慢慢散去,谢轻逢和季则声也回到了剑宗别院,如今全宗戒严,无事不得外出,季则声跟在谢轻逢身后,一进了门就不由道:师兄,如今要怎么办?执事长老一死,线索全断了,敌人在暗我在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季则声道:掌门师叔今日那么生气,还下令所有人不得外出,是铁了心要找到凶手。

恐怕不止是找到凶手那么简单,文玉彩莲结子在即,如今又出了人命,曲鸣山必定有所警戒,更会着急各脉长老日夜看守,谢轻逢想要得手,必定难上加难。

到底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闯入七弦宗,又能杀死执事长老……师兄,我越来越乱了,季则声揉揉太阳穴,十分苦恼,谢轻逢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开口。

文玉莲子失窃,七弦宗上下必定大张旗鼓,谢轻逢必定不能待在此地,可事发突然,他要怎么和季则声开口?不过只要我们规规矩矩待在剑宗,应该也不会卷入风波,待掌门师叔找到凶手,我们再继续追查那群黑袍人也不迟,季则声对谢轻逢的房间可谓轻车熟路,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开始喝茶,见谢轻逢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在担忧,不由道,不必担忧,这几日我会来陪师兄一起睡,要是有人想灭口,我也可以保护师兄。

虽然师兄只是筑基期,但他一点也不嫌弃师兄,而且师兄的被窝很暖,两个人睡很舒服。

而且他的宝典里写了,两个人睡一张床,更能让感情升温。

谢轻逢一顿,也没拒绝:你想来就来吧。

季则声眼睛亮了亮,不由分说就回房,等梳洗完抱着枕头过来时,谢轻逢还坐在桌边,捏着一管狼毫写写画画,看样子竟是一张地图。

他凑过去看一眼,谢轻逢放下狼毫,将墨迹吹干,才拿起来递给季则声:给。

季则声接过看了两眼:这是何意?是我老家的地图 ,你顺着地图走,就能安全走到我家。

其实是穿过魔林抵达藏镜宫的安全路线,若他得手,必定会回藏镜宫闭关修复金丹,若季则声真气不过,就来藏镜宫找他算账。

也好过怒火中烧,一气之下就黑化。

季则声捏着地图,似有所感:师兄……你要回家了么?谢轻逢点点头:就在这几日。

季则声一听,立马不干了:为什么?你之前并没说过……为什么这么突然?谢轻逢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昨夜收到家中来信,有点急事要离开一趟,要是想师兄,你就顺着地图来找我吧。

事发突然,不得不兵行险着。

季则声捏着那张粗略的地图,一没地貌二没名字,怎么看怎么像忽悠人,他一把扔开地图,和师兄一起睡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不好的预感:一定要走么?什么时候回来?谢轻逢算了算时间:至少三个月。

崔无命说修复内丹大概要闭关三个月才行,不过那个时候他必定身份暴露,季则声说不定见了他就要杀要剐的。

季则声听完,果然沉默下来,半晌又重复道:……一定要去么?三个月,他从没和师兄分别过这么久。

谢轻逢也不忍心,只道:十万火急。

不去就活不了,不然这辈子和季则声没可能。

他都这么说了,季则声还能说什么,扔了地图就回到床上,盖着被子默默生气。

谢轻逢在心里叹了口气,眼见对方就算再气都要和他睡,某一瞬间他都想告诉季则声说师兄不去了,师兄一辈子陪着师弟。

可这种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他不是季则声,更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喜欢季则声,也看得出小师弟羞涩的心意,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若贸然捅破,反而更棘手。

季则声对他全无隐瞒,即便是喜欢,也坦坦荡荡,毫无心机,可他从见面开始都是步步为营,若轻易说喜欢,日后东窗事发,必定会被误以为是阴谋诡计。

他宁愿等事发之后,再亲口说出。

天刚黑不久,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只是季则声生气,早早就上了床,谢轻逢沉默着梳洗完毕,慢慢来到床边。

季则声侧身向里,还给他留了一大片位置,生怕他不上来睡,谢轻逢心下又一阵柔软,借着房内暖光,将人翻过来:怎么,生气了?倒是没哭,只是皱着眉头闭着眼,一看就是装睡等人来哄,要是谢轻逢敢不理他,那今晚睡觉就得睁一只眼。

季则声睫毛抖了抖,才慢慢睁开眼睛:你给我买板栗,说只喜欢我一个,是不是都在敷衍我?谢轻逢道:真要敷衍,我就不会理你。

季则声又不说话了。

谢轻逢看着他低垂的眼,慢慢俯下身,吻上额头,再慢慢向下,吻过眉眼,鼻梁,再到嘴唇。

季则声,我敷衍过的人不少,但独独没有敷衍过你,他捏着季则声的下巴,粗|暴地吻下来,如同临世的风雷,又像海上的暴雨。

谢轻逢虽然嘴上轻浮,但从没有这样过,季则声被他亲得头脑发懵,只觉得嘴唇都在发痛,下意识反抗,等这一吻结束,被子和枕头都错了位,谢轻逢下唇已经出了血,季则声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话。

谢轻逢舔了舔血迹,丝毫不在意,他拉着季则声手,抚上刚结痂不久的心口:摸到了吗,想不想要?手掌下,是热情鼓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十分有力。

季则声不知道他这么说是暗示还是明示,只跟着点点头:……想要。

谢轻逢又亲了亲他:这是一颗恶人的心,如果你喜欢,我就挖出来送你,要是你讨厌,我也挖出来送你。

可能送心的前提,是这颗心还活着,这个人还活着。

他用尽了毕生耐心,温声道:再等师兄三个月,好不好?三个月后,无论你对我恋恋不忘,还是对我恨之入骨,我都捧心站在你面前,绝不反抗。

他说的太诚恳,也太温柔,季则声不得不动容,不得不相信,他好像猜到了谢轻逢的未竟之言,又好像没猜到,最后只能道:我只等你三个月。

要是三个月不回来,他就算翻遍整个修真界,也要把谢轻逢抓回来。

他们各怀心事,同床异梦,就算谢轻逢嘴上不说,但季则声还是能感觉到师兄目光越来越冷淡,越来越坚定,像是做了孤注一掷的决定。

执事长老死后的第五天,七弦宗上下戒严。

难得是个大晴天,朗月高悬,却越发冷得刺骨,再过十天就是除夕夜,而再过两天,谢轻逢就要离开七弦宗。

三更时分,榻上之人陡然睁眼,双目清明,无半点倦色,侧目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季则声,谢轻逢起床披上衣服,又下了一道隔音障,才佩上银鞭和禁锋剑,提步出门。

他骗了季则声,他今日就要离开。

桌上的烛台下压着地图,等季则声明日醒来,自会知晓一切。

他最后看了一眼扔在熟睡的人影,才阖起房门。

房门外,两道人影已经静候多时,却是崔无命和西陵无心。

他理理衣袖,冷声道:走吧,去后山。

静谧别院,三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值守的剑宗弟子只见三道迅疾的影从眼前闪过,快得就像树梢投下的倒影,遂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转头和旁边已经在打瞌睡的弟子抱怨起来。

都大半夜了还守什么,天这么冷,人人都要睡觉,谁没事去后山找冻啊?话说才完,却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人在看他,一转头,却只看见那棵梧桐立在原地,树叶不时沙沙作响。

他挠了挠头,又转了回去。

而梧桐树后,静立着一道玄色身影,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腰间一柄长剑如同白玉,剑光如新月。

看着三道人影远去的方向,他默了默,慢慢抿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