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张嘴

2025-04-03 05:26:04

谢轻逢从未听说过这么离奇的要求, 先前才把爬床的属下们赶了出来,现在突然叫他进来,莫非又反悔了?还是说这个纸人化身很漂亮,比起谢轻逢的原身, 季则声更喜欢这一款?谢轻逢道:属下不敢。

你不敢?怎么方才信誓旦旦, 现在让你做就不敢了?季则声仍旧把玩着两半玉佩, 如瀑长发散落,带着水汽,神情莫名。

谢轻逢道:属下卑微, 怎配伺候宫主。

季则声笑笑:那你还说爬两百年床也愿意, 本座是否要治你欺骗之罪?谢轻逢抬眼,看见湿漉漉的头发, 不由拿起摆在一边的布巾,掰过季则声的肩膀:属下愿将功折罪,替宫主擦头发。

季则声后背一僵, 下意识想反抗, 然而不知想起什么, 竟垂着眼, 任由眼前的少年动作。

季则声不语, 就是默认可以,他一直记得崔无命的嘱咐不能沾水的警告,故而轻了又轻, 缓了又缓, 怕弄湿自己, 又怕弄疼季则声。

季则声竟也乖乖坐着, 任他动作,明明如今万人之上无人敢违逆, 却像只落了水又无家可归的猫,谢轻逢擦着擦着,又开始心疼起来。

瞥见季则声手心的碎玉,他不由道:宫主一直握着这块玉佩,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

季则声一顿:这是谢轻逢生前之物,我恨他时常拿出来把玩。

谢轻逢:……原来如此。

是他自作多情。

季则声又道:总有一日,他会落在我手里,像这块玉一样。

谢轻逢不合时宜道:若他真如崔护法所说,就算能找到也只剩下尸骨了……即便他死了,宫主也不愿放过吗?季则声眼神一暗,突然转过头来,一双如星的眼似是蒙上一层雾,看不清也猜不透,他抓着谢轻逢的手腕,唇边带着笑意,眼神却是冷的:那又如何?谢轻逢:……这四个字真讨厌。

擦完了头发,季则声又不说话了,他如此阴晴不定,谢轻逢反倒担心多说多错,只是把怀里的糖炒板栗拿出来:这几日起风,夜里凉,不如吃些东西暖一暖。

修真之人皮糙肉厚,夜里凉算什么,就算夜里寝殿下冰雹也没事,季则声瞥他一眼,没接过板栗,只道:大牛,你既是崔护法带上山的,那先前家在何处?谢轻逢一顿,实话实说道:家在千万里之遥,想来今生也不能再回去。

真是可怜,本座看在眼里,也不由心疼……他嘴上说心疼,但怎么看都不想心疼的样子,只是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从榻上起身,开始在这大殿中翻箱倒柜起来,像只突然来了兴致开始拆家的猫。

谢轻逢不明所以,静等片刻,却见季则声打开了柜子,取出个封好的酒坛,咣当一声,放在了桌上。

谢轻逢道:……宫主何意?季则声笑了笑:这是谢轻逢的珍藏,叫百日醉,本座看你可怜,请你喝酒。

这酒还有个功效,就是喝了以后就不能说谎,酒醉之后口吐真言,谢轻逢自己房里的东西,他怎会不知是什么东西,季则声突然把酒搬出来,想必是对他的化身已起疑心。

更何况他现在是纸做的,怕是一杯酒下肚就成了破烂。

他不由道:这等珍品,属下无福享用。

季则声道:本座心疼你,只一坛酒,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谢轻逢硬着头皮道:宫主恕罪,其实属下先天不足,只要一喝酒,就会心悸惊惧,呼吸困难,性命垂危。

季则声冷声道:若本座一定要你喝呢?谢轻逢:属下怕死,属下不喝。

两人对视良久,季则声忽而冷笑一声,嘲讽至极,拂袖道:滚出去。

谢轻逢决计不能喝酒,只好滚了。

谁知才走到一半,却又被叫住:带上你的东西。

说的是那包犹带余温的糖炒板栗。

谢轻逢顿了顿:是。

他带上板栗,心情复杂地出了寝殿,等候良久的三人纷纷凑上来八卦,谢轻逢心烦意乱:别问,谁问打死谁。

他在商海游刃有余,会使手腕,也有心机,可每次一见到季则声,总觉得怎么做都不好,像壮汉绣花,力不从心。

夜已深,藏镜宫建在孤峰天峭,寒气逼人,那三个少年摸准了季则声的脾气,知道就算在外值守也无事可做,心无旁骛地回去睡了,留新来的这个忠心狗腿伺候着,谢轻逢盯着寝殿的灯火,心觉难办。

但季则声今晚肯定是不会理他了,他一睡三年,藏镜宫在崔无命的管辖下倒还中规中矩,这几日亲见,又大概摸清了情况,有些事还是要交代崔无命去做。

虽然七弦宗一战不利,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他醒来,自然要继续尽责。

他转进偏殿,用笔墨写了纸条,折成一只纸鹤,注入灵力,那只活灵活现的纸鹤振翅飞出窗外,不久就会传到崔无命手中。

等他回到寝殿门口,夜色已过半,灯火依旧,想来季则声还未睡下,只是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心想着,却听寝殿内传来咣当一声脆响,像是杯盘碗盏落地之声,他一顿,来到门边敲了敲:宫主?无人回应。

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静到谢轻逢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踌躇半晌,突然伸手,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吱呀——门扉转动,露出门内情形,满室明亮,火光摇曳,榻上无人,而正中的紫檀桌上,静静睡着一人,寝衣单薄,脚边是碎裂的酒盏,酒液满地,像是喝醉了。

谢轻逢上前一看,却见那一大坛百日醉已没了一半,季则声酒量极差,喝这么多必定要醉得不成样子。

他上前两步,轻拍季则声的肩膀:宫主?季则声睡得很沉,没醒。

他轻轻推了推:宫主醒一醒。

还是不醒。

他心下微叹,只觉得自己喜欢了个祖宗,把酒坛子放远些,才将人扶起来,手腕穿过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只是这个化身太矮了,季则声长手长脚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他将人抱上榻,却听叮咚一声响,什么东西落在了脚边。

定睛看去,却是半块染血的白玉,谢轻逢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先前送的随身玉佩,他抬起季则声的手,却见手里还握着半块,因为太用力,掌心已被碎玉刺伤,鲜血淋漓,十分骇人。

他微微一怔,想掰开这个紧攥的铁拳,才刚一动,季则声却很不乐意得翻了个身,皱着眉头,把玉攥得更紧了。

他试探道:季则声?还是不应。

他只能将人转回来,去碰那只流血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扣掉另外半块玉佩,只是沾了血,他的手掌也印上了血迹,他是纸做的,现在肯定洗不掉了,谁知他才拿掉玉佩,就听榻上的人喃喃自语:师兄……他一顿,转过头,季则声还是眉头紧皱,很不开心的模样,谢轻逢道:师兄在这里。

睡着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微微颤动,带点乖,不吵不闹,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小师弟。

他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他颊边的红晕,谁知季则声却很不耐烦,一掌拍开了他的手,侧躺着,把脑袋埋得更深:……师兄别闹。

谢轻逢那边不合时宜的心思又升了起来,他伸手拨了拨这人的睫毛,凑在他的耳边说话:谁闹你了?他真想趁着此人醉得不省人事,捏着这个人的脸颊转过来好好亲一顿,可惜他是纸的,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过过嘴瘾:季宫主,把手打开,属下给你擦擦血。

季则声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谢轻逢的脸,没见到想见的人,又赌气般闭上了眼:滚远点,不擦。

谢轻逢知他醉了,不和他计较,只道:宫主,乖乖的,马上就好。

见季则声又要翻身,谢轻逢眼疾手快,按着肩膀不给动,季则声没得逞,眉头皱得更紧了,谢轻逢仗着他神志不清,修长的指节刮了刮他的眉头:乖小九,把手打开。

季则声一听,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慢慢把手打开了。

谢轻逢见他听话,转身取水,又担心沾水,捣鼓了半天才回来,却见季则声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呆呆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分不清是醉是醒。

伸手。

季则声怔愣片刻,张开手心任由他动作,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谢轻逢,像只目不转睛的黑猫,谢轻逢将他手心和指缝里的血迹擦干净,又剪了纱布包扎,见季则声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他只能道:宫主何故这样盯着我?季则声抿着唇垂着眼,却不说话,竟是十足的委屈:你进来作什么?谢轻逢道:我听见声音,担心宫主安危。

季则声又道:我的安危与你何干?谢轻逢一怔:宫主要是受伤,属下心疼。

季则声偏过头,又不说话了。

谢轻逢总觉得这人喝醉后怪怪的,但想起季则声以前喝醉了不是要抱,就是要抱要亲,这个状态还算稳定了,包完了手,他又提心吊胆把水倒了。

谁知一回来,就看见季则声红着眼,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你凭什么心疼我?我就算死了也与你不相干!得了,困劲过了,现在要发酒疯了,谢轻逢得心应手:好宫主,属下对您钦慕已久,求您让属下心疼心疼。

季则声一听,突然转过头来,就着包好的手掌心,一把捏住谢轻逢的下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这张脸,半晌才道:你以为顶着这张年轻可怜的脸,本座就会心软么?谢轻逢道:是属下僭越了。

季则声又冷笑一声:你是僭越,不过本座不是铁石心肠,愿意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侧躺在榻上,闻言往后退了退:躺上来,把衣服脱了。

谢轻逢:?这又是什么情况?见他一动不动,季则声又阴阳怪气道:看来你对本座的心疼,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谢轻逢道:属下不敢。

说完竟毫不犹豫地躺上了床,他倒要看看季则声到底是不是来真的,对着这张年轻可怜的脸,他能做出什么禽兽行径。

曾经他们二人同床共枕日久,谢轻逢碍于身份,又心疼他,故而次次放过,最多就是占点便宜揩揩油,谁知和一个才几面之缘的少年大牛,就敢又是叫爬床,又是让脱衣的。

季则声侧首支额,催促道:衣服也脱了。

谢轻逢心说这个臭小子还真敢,唇角已经勾起一抹冷笑,一边褪去半边衣物,转身正对季则声:宫主,这样如何,喜欢么?他坦坦荡荡,面无表情,季则声盯着看了一会儿,本就通红的耳垂颜愈深了,他轻咳一声,转开目光:尚可。

谢轻逢停下脱衣服的动作,衣裳半穿不穿,欲掩不掩,面上带笑,但心底醋意已经翻了天:原来宫主喜欢可怜可爱的类型……季则声一本正经道:只是第一眼就觉得你合眼缘罢了,本座这三年得了不少好东西,就连谢轻逢的宝贝也搜刮了不少,正收着当老婆本,你若愿意跟了本座,当本座的小媳妇,本座就把老婆本都给你……谢轻逢冷笑。

好啊,占了他的魔宫,搜刮了他的东西就算了,现在还要拿着他的东西去讨好外面来的小白脸。

还敢把他老婆本小媳妇的那一套照搬过来说给别的男人听,当真是反了天了。

他眯眼笑道:能跟了宫主这样的人,是属下的福气,属下求之不得……季则声却没想到他能答应得这么干脆,只觉得怪异,但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一伸手,掌中就化出一本书,封面画了两个小人,像是风月话本一类。

谢轻逢道:这是何物?季则声笑笑:是先前花护法所赠之物,若是男男双修欢好,就可照着此书行事……他抬手,在谢轻逢清秀的鼻梁上轻轻一刮,姿态竟是说不出的旖|旎亲昵:你放心,本座必定照着此书认真研习,必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谢轻逢:……他竟然还想和刚认识的小白脸双修欢好……事已至此,他早已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伸手接过书本,随手翻看几页,然后将书本往榻下一扔。

宫主若是想,又何必照着书来?有什么不会的,问属下便是。

他翻身坐起,两手按着季则声的肩膀,将人放倒在榻上,季则声不明所以,天真道:真的么?千真万确,他伸手一抽,就抽走玄色寝衣上的腰带,露出一片白皙春光,不过属下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宫主成全。

季则声道:什么请求?属下从不屈居人下,若您执意要属下当你的小媳妇,那怕是要委屈一下宫主了。

他方才说完,季则声却是脸色一变,还不待反应,那柔软的腰带就缠住他两边手腕,灵活无比地打了个死结。

季则声一顿:你做什么?谢轻逢现在虽然是纸做的,但要收拾一个季则声还是绰绰有余,他将人扶坐起来,又解下自己的发带,轻而又轻地蒙住了那双冷夜极星似的眼,季则声看不了也动不了,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腿根传到腰背,不寒而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开始挣扎:大胆……你竟敢捆本座的手,还不赶紧解开……谢轻逢冷觑一眼,将人上半身按回榻上,单手揽起季则声的两腿膝弯,毫不留情地在他后臀上啪啪两掌,声音清脆,打得季则声全身一僵,话也说不出来,见人安分下来,他才幽幽道:闹什么?季则声显然被他一巴掌打愣了,半晌才张了张嘴:大胆!你竟敢……我要治你不敬之罪。

谢轻逢冷声道:治罪也要等明日再说。

他一转眼,就看见紫檀木桌上还摆着酒坛,心下一动,将酒坛取来,送到季则声唇边:张嘴。

季则声此刻已如惊弓之鸟,想逃也逃不掉,但又不想听话,只偏过头去:不张。

谢轻逢循循善诱:我的好宫主,你若不喝,明天这两瓣屁股就别想见人了……季则声吓得浑身一僵,喉结滚来滚去,半晌才张开嘴,谢轻逢将酒坛里剩下的酒喂了好几口,都快见了底,才道:好喝么?若说季则声方才还有半点清醒,如今才是真的醉了,天青色发带蒙住眉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唇瓣沾着酒液,变成了粉红,吐字时一张一合,漂亮极了:好…好喝。

谢轻逢微微一笑:好喝也不准喝了。

季则声却不依不饶:还要喝……谢轻逢把酒坛子放进他被绑缚的手里:那宫主自己来。

季则声视物不清,只捧着酒坛往嘴边送,然而嘴唇才碰到冰凉的酒液,却只觉得肩膀一湿,坛子是歪的,里面的酒还没喝一口,就全洒身上了。

寝衣贴着皮肤,湿淋淋的不舒服,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谢轻逢在耍自己,将酒坛子往身侧一扔,抿着唇不说话了。

谢轻逢接过酒坛,好好摆在一边,耐心问道:还喝不喝?季则声手也动不了,眼睛看不见,衣服也湿了,醉意之下,竟是说不出的委屈,翻身就要从榻上起来,谁知谢轻逢却快他一步,抓着他双足细瘦的脚踝,活生生把人拖了回来。

他不得不靠双膝支撑身体,然而才往前一步,就又被拖了回来:还什么都没做,逃什么?现在他的两只脚也被谢轻逢禁锢住了,怎么也逃不掉,可是面前的人声音虽然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他眼眶发热,挣扎道:滚开!我不要你……谢轻逢眼看着人要哭了,恻隐之心微动,手里却抓得更紧:不要我,那你想要谁?喝过百日醉的人,醉后可以不说话,但只要说出来,那必定是真言。

告诉我你想要谁,我就放开你。

要是答案不是谢轻逢三个字,他就把人捆走,不让他当宫主了。

他静静等着,想听季则声亲口说,我对这个叫大牛的少年没有临时起意,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更不愿意和他双修,我只是为了气死谢轻逢,把他从地底气活过来。

他心口挨了两剑,死里逃生,附在纸人身上来见季则声,不是为了看他拿着断袖风月本子打算和别人双修的。

他抓着季则声不放,后者也铁了心不开口理人,谢轻逢只觉心气翻腾,妒火滔天,下一秒却觉得手心双足颤抖,一低头,却看见脚踝上已被他捏地青紫一片,好不可怜。

他微微一顿,松开了手,恍惚回神,却看见季则声满身狼藉,心又揪了起来。

他揽着膝弯把人抱回来,又解了蒙眼的发带和束手的腰带,季则声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一看就是醉得厉害,只是被欺负了又赌着气,怎么也不肯服软。

谢轻逢只觉得自己贱,把人欺负成这样又心疼,微微低头,在被他弄得青紫的脚踝上揉了揉,吹了吹: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

季则声眼睛更红了,要哭不哭的模样,谢轻逢都准备好伸手去接他的眼泪,却听对方小声道:再吹一次,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