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表白

2025-04-03 05:26:04

谢轻逢看着手腕上的锁链, 沉默三秒,终于道:你知道了。

季则声点头,算是默认。

知道了也好,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谢轻逢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崔无命:什么时候知道的?季则声诚实道:从右护法带你上藏镜宫那日, 我就有所怀疑, 不过也只是怀疑。

可你后来极尽殷勤, 自请来伺候我,给我送甜食,给我带糖炒板栗, 我就更加疑心。

谢轻逢道:这样的事谁都会做, 或许只是巧合,你又如何断定是我呢?可是有一件事别人不会做, 那晚我喝了酒,却只是半醉,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小名, 可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唯师兄一人而已, 师兄, 是你大意了。

他嘴上叫着师兄, 语意却不带半分温情, 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爱是恨。

谢轻逢叹了口气:你早知是我,却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带我去议事, 我还以为你不恨我了, 如今看来, 是我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季则声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 他想起夜色花影之下,崔无命和谢轻逢在廊下密话, 共同商议要如何取得固魂锁,如何取他的性命,自作多情的不是师兄,而是我。

三年未见,师兄乍然前来,又变换了身份,我还以为师兄是为了看一看师弟,同我解释几句,没想到却是故技重施,欺骗于我,锁链一头扣着谢轻逢的手腕,另一头在季则声手里,他眼底时常泛红,谢轻逢已分不清他是想哭,还是心魔附体。

季则声,是我欺骗你在先,你想如何对我,我都没有怨言,可我说过的话,句句真心。

季则声却不依不饶,嘲讽道:你的真心是不是分了好几块,随意施舍,我有一块,崔护法也有一块?崔无命贴在墙上,只觉得一股罕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十分窒息。

这副锁链,是我为师兄亲手打造,这间暗室的每一颗夜明珠,都是我亲手挑选,师兄,你喜不喜欢?季则声蹲下身,和谢轻逢对视。

谢轻逢道:挺喜欢的。

这是实话。

那就好,以后这里就是师兄的牢笼,师兄只准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他抬手,捏住谢轻逢下巴,师兄只用每天陪我说话,能不能做到?这是谢轻逢自己说的,只要敢骗他,就要被抓起来,关起来,陪他说一辈子话。

谢轻逢已经不打算挣扎了,只能实话实说:你现在锁住我,也只是锁住一个化身,你把固魂锁拿给师兄,等师兄找回肉身,再回来陪你好不好?他语意温柔,就连一边的崔无命也听得一愣,季则声呆了呆,下意识道:真的?谢轻逢道:以前骗你是迫不得已,以后再不会了。

季则声沉默下来,似有踌躇,伸出手去解谢轻逢腕上的镣铐,才碰到冰凉的镣铐,又陡然收回:谢轻逢,你又在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他后退两步,直勾勾盯着谢轻逢,眼神全然不信,后者叹了口气:我是骗了你,可除了藏镜宫主的身份,我还骗过你什么?季则声听他翻旧账,心下更加愤然道:你没骗我,又为何设计假死坠崖,三年不来见我?!还说什么等三个月……他等了三个月又三个月,等了无数个三个月,最后只等到一则则师兄身死的消息。

谢轻逢道:当日你不肯随我回藏镜宫,我只好出此下策,只是中途出了点差错,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年……你当初佯装被我刺心坠崖,性命垂危,你骗了我,所以要百倍偿还,用性命相赔,难道不是要与我划清界限的缘故么……你死了,难道我就能好过么?季则声一边说着,眼眶却已红了。

你早知会有反目的一天,才会在客栈说那些让我别喜欢恶人的话……谢轻逢,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是你要把我推开,是你自作主张,是你要和我死生断绝。

如今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他后退几步,像是力尽不支,以剑支撑身体,抬手捂住滚烫的双眼。

谢轻逢被他锁住右手,行动困难,见他如此痛苦,叹道:季小九,你若果真恨我,就把我的心剖出来泄恨吧。

他答应过季则声,不管季则声喜欢还是讨厌,都会将心奉上。

季则声顿了顿,恨声道:我才不要你的心,更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永远活在我的手里,没有我的允许,就连死也不行!他揪着锁链,把谢轻逢带得一踉跄,后者神色却越来越从容,最后化作一种坦荡的冰冷。

可师兄只有这个,你若不要我的心,那就放我离去。

季则声道:你休想!!事到如今,谢轻逢终于有了一点破镜难圆的实感,他分不清季则声是爱还是恨,可不管这种情绪是什么,季则声都一样痛苦。

他虽是无心,却将这种痛苦加诸他身,让他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你若不放我离去,我也自有办法脱身,这次走了,我就永远不会回来,不要藏镜宫,也不要你,季则声,你必须二选一,你不能逃避,我说到做到。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那么冰冷,那么疏离,就连半点虚伪的笑意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季则声只觉得手里的锁链拴着一只茧,顷刻就要化蝶飞去。

谢轻逢却步步紧逼:你不信我,那就把我的心剖出来看,你为什么不敢?我就坐在这里,你只要一剑,就能知道结果,你在犹豫什么?他一步一步上前,季则声却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那几箱璀璨的金银法宝,退无可退。

眼见他不愿动手,谢轻逢垂下目光,后退几步,淡声道:我是作恶多端人人喊打,报应不爽也是应该,但于你季则声,我从来问心无愧,既然你不愿信我,那就解开镣铐,放我离去。

宫主大人,我只求苟活于世,不敢有非分之想,还求您高抬贵手。

那句毫无波澜的宫主大人,生生将二人往日的情意尽数碾碎,季则声一怔,却见谢轻逢举起另一只手,一道蓝色灵光斩下,竟生生将被镣铐锁住的那只手贴着手腕削断。

扑通一声,锁链落地,谢轻逢转身就走,季则声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湿热的眼泪夺眶而出,还不待反应,就攥住了谢轻逢的衣袖。

谢轻逢才走到暗室门口,却觉身后一重,一转头,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泪水夺眶而出,唇边带着一点血渍,好不可怜。

他心头也跟着剧痛,但还是佯装冷淡无情,不言不语,过了片刻,就听季则声哑声道:……倘若是我有非分之想呢?他说完,就已经耗尽了全力,再也压不住喉中腥甜,闷咳一声,却是咳了满袖的红,他心神俱震,跪倒在地,已然什么都分不清,眼睛里只有谢轻逢的脸,还有紧攥着不放的袖口,再仰头时,却被人迎面搂了个满怀。

谢轻逢单膝跪地,紧紧搂住怀里的人,低声道:笨师弟,师兄早就知道了。

季则声一愣,又听谢轻逢道:师兄说过只喜欢你一个,又怎么会抛下你?谢轻逢用那只断掉的手,举着袖子轻轻擦去季则声满脸的泪珠,又在他脸上亲了亲。

季则声顿觉冬去春来, 上一秒还在寒冰之中,下一秒就置身暖春,他呆呆的,不明所以,喃喃道:……师兄?谢轻逢笑笑:笨小九,师兄喜欢你,你也喜欢师兄是不是?是师兄先喜欢你,再问你喜不喜欢师兄。

就算你说不喜欢师兄也没关系,师兄什么都知道,师兄不在意。

那阔别三年的温暖一朝重回,季则声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也说不出,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他只说了一声是,就再也不说话,只是把脑袋埋在谢轻逢胸口,静静地哭了起来。

谢轻逢胸口湿了,心也被哭湿了,只觉得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新的苦恼又来了。

他早知如今说什么季则声都不愿信,过往说过什么也都会变成花言巧语的借口,可若季则声不在意,就不会恨得那么深,与其他来开口,不如让季则声自己说出来。

他摸摸季则声的脑袋:不要哭了,师兄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找你,担心你恨我,以后不要师兄了。

他说完,转眼就看见崔无命焊在墙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挥手,就把崔无命从墙上解救下来,看看怀里的人,又看着惨不忍睹的崔无命,他不忍道:让你受苦了无命,你先出去疗伤吧。

崔无命眼皮一跳,四肢发软地爬起来,头脑空白地告退了。

哗啦,暗门被重新阖起,暗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到处都是兽皮地毯,谢轻逢搂着人往毯子上一躺,抓着季则声的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兽皮,笑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为我准备的?季则声不好意思,只好仰躺在兽皮上,用手臂挡住通红的双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摸了摸季则声红透的耳垂: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师兄。

什么时候知道师兄没死的?说起这个问题,季则声又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只是仍垂着眼:我不知道……百丈凌峭下是暗河,我在下面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师兄的尸首,所以才来到藏镜宫……他越说越委屈,又要哭的模样,谢轻逢只能道:我是大乘期的魔头,你只是元婴期的小修士,我骗了你,你还跟着我跳崖,笨不笨?季则声一听,却不高兴了,转过身背对着谢轻逢,不想理人的模样,谢轻逢把人掰回来,用袖口擦他的眼泪:怎么不高兴了?季则声却道:明明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好话认错?这是在教自己哄他呢。

一别三年,修为长进了,人却越来越娇气了,谢轻逢微微一笑,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镣铐,铐在了剩下的那只左手上。

等等……季则声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看着他光秃秃的右手,季则声抿了抿唇,撩起谢轻逢袖口去看伤口,却只看见一截切口青年光滑的……纸?!!他微微一愣,似有所觉,伸手去解谢轻逢的衣领,却被一把按住:别碰。

季则声怒声道:谢轻逢,你又骗我!你捏了个纸人来骗我!竟隐有入魔之相。

谢轻逢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人,怎么能让他再发作,赶紧安慰道:身体是纸做的,但人是真的,我醒来时肉身出了点问题,又忙着来见你,只能穿个纸壳子过来了。

季则声一顿,担忧道:……你的身体呢?谢轻逢笑笑:待会告诉你。

突发情况,季则声都不哭了,只是呆呆看着谢轻逢的身体,皱着眉头愣愣道:你的意思是,那一晚我和个纸人双修了……谢轻逢:……啊,该死。

他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季则声花了点时间整理好情绪,自言自语道:没关系,就算是纸的,我也会对师兄负责的。

谢轻逢:……季则声感受不到他的无言的沉默代表什么,只是指着那些大开的箱子,一字一句道:师兄,我给你准备的老婆本,你觉得够不够?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那这些东西也都归你。

季则声俨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强取豪夺了师兄的霸道魔尊,说话时竟是说不出的高兴。

谢轻逢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其实……季则声又道:不过你现在暂时不能出去,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谢轻逢挑起眉:为何?季则声理所应当道:不是你答应过的么,要是师兄骗我,我就把师兄关起来,关一辈子,这样师兄只能陪我一个人说话了。

谢轻逢捏着手里的锁链,叹了口气。

好吧他确实这么说过。

可你只关了一个纸人,师兄的肉身不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谢轻逢循循善诱道。

季则声道:没关系,师兄只用把肉身的位置告诉我,我将师兄带会即可。

他眼神亮晶晶的,说不出的兴奋,谢轻逢只觉得一股不详的预感,迟疑片刻才道:你是不是想对我的肉身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季则声坦然道:既然我和师兄的神魂已经双修过了,那我再和师兄的肉身双修一次,这样师兄就完完整整属于我了。

谢轻逢:?不要对他的身体做这种奇怪的事情,西陵无心还守着他的身体,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吓疯的。

谢轻逢:不行,万万不可。

季则声不解道:为何?谢轻逢心知不能再瞒下去了:其实那天晚上你只是咬了我一口,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他拉开肩膀的衣服,露出一个圆圆的牙印,还有两个深深的虎牙洞:我这具身体是纸做的,一沾水就化了,又怎么能和你做那种事呢?他现在胸口也开着个大洞,是被季则声的眼泪哭湿的,要是现在拉开,肯定能吓晕一堆人。

他断了只手,胸口开了个洞,肩膀上还有个牙印,什么都做不了。

季则声听完却怔住了,神情失落: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谢轻逢怕他又不高兴,赶紧把人搂过来,笑了笑:你的老婆本师兄已经收下了,师兄的藏镜宫现在也归你管,还怕师兄会赖账不成?季则声听完,却慢慢推开他,把那一个个金光璀璨的箱子盖起来,不让他看了:你什么时候把身体找回来,我什么时候把老婆本送给你,否则你连藏镜宫也别想拿回去。

算是松口的意思,既然季则声这么说,他也松了口气,只就着 被镣铐锁住的一只手,勾着季则声的腰把人带了回来,两人坐在兽皮毯上,季则声才要动,却感觉一只带着镣铐的手环在他腰间,像是丈量尺寸一般。

人长高了,腿变长了,腰还是那么细,谢轻逢还顶着一张邪气少年的脸,如今识破了身份,季则声很不习惯,只能转过头去:你不要用这张脸……谢轻逢却不依不饶,贴着他的耳朵笑笑:之前不是很会说么,一会儿让‘大牛’爬床,一会儿又让坐你腿上,我看你对这张脸可是喜欢得不得了,现在怎么不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季则声的腰带,冰凉的镣铐贴着他的皮肤擦过,慢慢摩挲着,最后转到季则声后背那条长长的新疤,季则声后背一紧,有些不自在得往前挪了挪,谢轻逢却故意伸手,指尖碰上了粉色的伤痕:怎么弄伤的?季则声却顿了顿: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这就是不愿意提的意思了,谢轻逢也不逼他,遂放开后背伤痕,转到他嘴角的血迹,擦了擦: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这样……他探过季则声的丹田,倒是没什么大碍,可是方才季则声情状,他全然看在眼里,又哪里不知道异常,想必是他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留下了什么病症,又或是一直被心魔缠身,故而身体羸弱,情绪一有波动,就会怒急攻心,损害自身。

其实吐血的症状并不是在最近才开始的,仔细算来,应该是从谢轻逢坠崖假死拿一晚开始的,季则声当夜怒急攻心昏厥,后来时不时就吐点血,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其实他早知那是心魔侵体,心智受损之故,可谢轻逢身死,他也顾不得什么心魔不心魔。

即便是如今,他也不愿旧事重提,只是抓住谢轻逢的手,放到自己腰间:你别说话了师兄……这还没在一起就开始嫌他啰嗦,他心说这个小师弟是真要骑他脸上来了,恶念乍起,想起什么来:还记得之前仙首会,师兄在悬崖底下帮你做过的事么?季则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怎么会不记得,谢轻逢替他解了情毒是真,但他破了皮半个月都走不了路也是真:不行!谢轻逢循循善诱道:我现在是纸的,最多只能帮你弄一次,不会弄伤你的,而且你先前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季则声还是拒绝,声音却已低了不少:那也不行……谢轻逢也不待他同意,三下五除二就解了人的衣服:你铺那么多兽皮,不就是为了和师兄做这种事么?我现在可是你的男宠,坐好了,师兄好好伺候伺候你。

……半个时辰后,两只手都不见了的谢轻逢终于从暗门里走出来,崔无命见到他,登时松了口气,没见到季则声,不由道:季…宫主呢?谢轻逢不以为意:在生气呢,擦兽皮地毯。

崔无命不知道生气和擦兽皮地毯有什么关系,只听谢轻逢道:固魂锁到手了,走吧,我们去找西陵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