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们就算了, 季兄这么单纯的人,那么相信你,谢轻逢你没有心!薛逸清义愤填膺,朋友义气, 两肋插刀, 已顾不上眼前之人是不是魔头, 一股脑地骂出来。
谢轻逢静静听着,竟有片刻心虚,他身后戴着鬼面具的季则声更是坐立难安。
谢轻逢等他骂完, 才意味不明道:季则声的确太单纯, 以后要多注意才是,推着轮椅的两只手捏紧了些, 谢轻逢微微一笑,开门见山:我是骗了你们,但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比起卧底藏镜宫偷盗莲子, 借藏镜宫之名攻山, 杀害执事长老, 将魔物引到仙首会的罪名好像更该谴责。
曲新眉没想到他还历数罪孽, 瞪大眼睛道:你还敢提?!谢轻逢道:不是我做的,为何不敢?不是你还会有谁?要不是你,爹爹怎会中鬼僵毒, 怎会被你一剑重伤?如今再怎么解释, 他们都已经认定是谢轻逢动得手, 极难改口。
谢轻逢早料到如此, 一抬手,季则声就将一本书册推进狱中, 二人不明所以,拿起来看,却见册中记载着不分近十年来死亡或失踪的修士,无一例外都是修为高深,又被挖走金丹,死状奇惨。
从十年前开始,修真界就有一群人,身披黑袍,假借藏镜宫之名四处为祸,但实则是为收集修士金丹,掩人耳目。
当年在雪域外的白山黑水之下,那位黑袍首领曾与我和季则声一见,最后被同尘剑从身后贯入,留下伤疤。
我们回到七弦宗之后,却在执事长老身上遇到相同的剑伤,可惜他第二日就曝尸校场,死无对证。
曲新眉一怔: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幕后主使是执事长老?七弦宗是正道之首,不管我爹爹还是各位长老都耗尽心力,四处为善,反倒是你藏镜宫,作恶多端,人人喊打,如今大祸临头,眼见正道讨伐,还想攀诬旁人不成?谢轻逢道:他若是幕后主使,那杀他的人又是谁呢?执事长老为人耿直,性情刚烈,又极其护短,但恕我直言,以他的脾性和能为,做幕后主使差强人意,做替死鬼还不错。
曲新眉听他如此侮辱逝者,不由怒上心头:你——我今日与你们一叙,只是念在当年旧情,提醒一二,不是为了洗清嫌疑,只是为了给七弦宗一个机会。
若正道还要不依不饶,是非不分,那我便带教众攻山,屠尽七弦宗满门。
这几年来,藏镜宫上下整顿,养精蓄锐,连魔林里的魔物都收服得差不多了,想要应敌,谢轻逢连教众都不必派出。
如今藏镜宫势强,正道式微,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曲新眉听完,不卑不亢:你要杀便来杀!若我曲新眉皱一下眉头,就不姓曲!薛逸清也道:那我也不姓薛了!谢轻逢冷冷一笑:死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死了,真凶就能永远逍遥法外,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不听劝告,以为两条性命就能证明自己的决心,用鲜血和人命就能证道,到底是正直,还是愚蠢?若来日正道遭受灭顶之灾,那是否是你二人之过?他这一番话说得刻薄刺心,薛、曲二人仿佛被人迎头一棒,也跟着沉默下来,但还是不愿尽信。
如果想继续保持你们所谓的‘正义’,我会让人放你们回去,不日战场相见,要你们亲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谢轻逢是商人,商人为利而往,而不愿意你死我活。
正邪两道争斗不假,但一言不合就掀起战事,腥风血雨,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必定死伤无数,谢轻逢不愿见,季则声也不愿。
他有野心,不是没人性。
那本名册就放在这里,三日后我再来取,你们好好考虑罢。
他说完,给身后的季则声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推着人慢慢走远了。
出了地牢,崔无命就迎了上来,谢轻逢道:看好他们,没事就让花护法来跟他们聊聊天谈谈心,交流一下感情。
崔无命回了声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季则声,最后还是道:那宫主回归一事……是否要通知其他殿主?季则声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被谢轻逢拦住了:不必,季宫主威望甚重,七殿主人无不拜服,我退位让贤也没什么。
他还挺喜欢看季则声操天操地的样子,很带感。
他笑笑:让别人都以为我死了再好不过,若两道战事不可避免,对面放松警惕,我再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很有趣?崔无命一顿,恍然大悟:宫主英明。
不仅如此,你再派几个人去敌营散布谣言,说藏镜宫如今无主,各殿内斗不休,大军压境吓得六神无主,正是一举歼灭的好时机。
崔无命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下去办了,季则声静静听完,直到人已走远,才取下面具。
季则声道:你不是不愿起战事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谢轻逢道:留条后路罢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能说服薛逸清和曲新眉,曲鸣山也不会罢休,该杀的人还是要杀,只是要杀谁的问题。
季则声道:要是说服不了呢?若放他们回去,你复生之事肯定也会瞒不住。
谢轻逢笑笑:说服不了就不放他们回去,只是口头骗骗他们而已,何必信守承诺?季则声微微睁大眼睛:……你好狡猾。
谢轻逢不以为然:小师弟,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常言道,无奸不商。
而且放他们回去也是让他们送死,我看他们在大牢里也挺开心的。
季则声又道:那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将他们抓来此地?还是你顾念旧情,为了保护他们性命?怎么会,谢轻逢挑了挑眉,觉得季则声还是把自己想得太善良了,抓他们来,只是想借用旧情策反他们,替我找到当年陷害我们的幕后凶手,他们和我虽是故交,但我也没善良到特意为他们的性命伤神的地步。
说到底也只是亲近些的棋子,和普通棋子的区别。
他说这些话时,波澜不兴又理所应当,季则声听着他一番冷酷无情话语,不知想到什么,眼睫慢慢垂了下去。
如今谢轻逢要隐瞒身份,又被镣铐锁着,不便四处走动,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寝殿关上了门,才终于松动些。
季则声自己沏了茶喝起来,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谢轻逢坐在轮椅上,把毯子底下被锁起来的双手拿出来。
谁能想到刚才那个被悉心照顾,在轮椅上口出狂言的藏镜宫主,手上却扣着一副枷锁。
谢轻逢看着季则声的脸色,沉思片刻,指节在红木桌上轻扣片刻,半晌才道:不过我方才的战术也有漏洞,不是所有人都适用。
季则声一听,顿时收敛神色,等他赐教:什么漏洞?若是薛兄和曲师妹,我自然舍得当做棋子利用,可是换了旁人就不一定了,季则声偏头看着他,不明所以,谢轻逢微微直起身,凑近了些,一本正经道,若换了你,师兄是怎么都舍不得把你关在地牢里,还把你当棋子使。
季则声:……我又没问你这个。
谢轻逢笑笑:你是没问,但都写在脸上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季则声吃了谢轻逢那么大一个亏,有点戒心也是正常的。
谢轻逢的金丹已经修好了,大乘期寿数绵长,活个千八百年没问题,他慢慢哄就是。
季则声那点心思都被看穿了,就像穿了衣服也跟光屁股一样,他一时恼怒,又觉得好奇,故而偏过头:那如果我在敌营,还要取你性命,你又待如何?谢轻逢偏头想了想,实话实说道:那我先把对面的人杀光了,然后留你一个。
到时候你要杀我我也不还手,我把心挖出来交给你,你要是还生气就拿它出气,捅一万剑都行,等消了气我再把你带回来,让你捧着我的心坐在我怀里双修。
要是敢把心摔了,我就把你日得下不来床。
他口口声声,振振有词,一点都不像玩笑的模样,季则声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脚跟爬到头皮:你……你在威胁我吗?谢轻逢:哪里是威胁?是喜欢才这么做的,邪魔外道,不外乎此。
这一刻,虽然戴着镣铐的人是谢轻逢,季则声却觉得他的目光更像是一条条有毒的藤蔓,将他捆得喘不过气。
但这种时候露怯是大忌,他喉结滚了滚,想起花护法送给他的那些话本,反问道:你怎么就肯定被日…得下不来床的不是你?谢轻逢挑起眉:是么……出息了,他居然不知道小师弟还有这样远大的抱负,看来要好好纠正错误观念才行。
他眯了眯眼,喝了口茶,半晌才道:你尽管来,师兄静待。
季则声见使尽浑身解数也唬不住谢轻逢,只觉如坐针毡,一口闷了茶,佯装镇定地走出门外,一回头,谢轻逢竟是泰然自若,随手抽出桌边典籍就读了起来。
他关起门,挡住那张狡猾至的坏脸,深吸一口气,却见贴身伺候的那三个少年突然静了静,他们只看见季则声推了个轮椅进去,没看见人,想起先前爬床的那个少年,一时浮想联翩,只觉得是他们天赋异禀的季宫主把人弄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只能用轮椅推着,见季则声面露疑虑,眼珠一转就围了上来。
旧爱负伤,是新欢上位的好时候。
宫主,您是有什么困惑么?若放在平时,季则声对他们爱答不理,今日不知是不是心情好,只沉默片刻,就真的说话了:若本座喜欢一个人,想把他捆在身边,永远挣脱不了,应当如何?魔修冷情,重欲而不谙情爱,这么深奥的问题不免让人有些为难,三人绞尽脑汁,垂头沉思片刻,忽然眸光一闪,醍醐灌顶:宫主的意思是想把他捆起来,看他挣扎不休的样子,要是他想逃,就管教一下他是不是?季则声只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似对非对,沉默片刻才道:嗯。
三人顿时点头如捣蒜,心说原来宫主好这口,恨不得拿出纸笔记下,又确认道:那宫主喜欢强势一些,还是温柔一些?季则声平日里脾气已经够好了,他踌躇片刻,觉得自己应该多变通,不能被谢轻逢吃死,故而道:强势一点罢。
三人眼神又一亮:宫主果然喜欢强势的!那简单!我记得有个叫藏镜梦丹青的,深谙此道,娴熟无比,最近还出了一整个系列的画本,属下明日就买来献给宫主!痴殿主人那里有许多道具,属下会找时间向他要来!二人买书的买书,找道具的找道具,季则声心说可行,故而点点头,却见一直沉默那人眼珠一转,忽然道:属下愚笨,不能为宫主解忧,不过宫主若是想练手,属下愿意献身!季则声不由道:……你很有经验么?那人顿了顿,睁眼说瞎话道:属下伺候谢轻逢良久,经验丰富着呢,宫主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