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轻逢在曲鸣山尸身上看见那道和季则声一样的红线开始, 疑云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
曲鸣山修习邪术,又一朝身死,正道没了领头羊,又发现谢轻逢和季则声都活得好好的, 还狼狈为奸, 心中不忿又打不过, 面子上还挂不住,只能守在魔林外,和藏镜宫僵持起来。
带魔狼和教众将所有正道修士都围起来, 未经允许不准离开, 违令者,杀之以儆效尤。
曲鸣山残害正道多年, 年轻一辈少有人才出,年老一辈都是些退隐的白胡子老头,只剩些臭鱼烂虾, 不足为惧, 谢轻逢虽然不想取他们性命, 但他们来得轻巧, 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人都到家门口挑衅了还轻易放走,未免太窝囊了些。
他留下这句话,就带着季则声回了藏镜宫, 重伤的几位殿主却不愿意回来疗伤, 非得陪花见雪守在魔林外, 像是见了肥肉的饿狗, 恨不得抓紧机会大开杀戒。
唯独崔无命跟回来了,他受伤不轻, 又劳心劳力,就连谢轻逢也不忍心他再劳累,故而道:无命回去疗伤罢,让痴殿主人替你好好疗伤,剩下的事本座会处理,不必担忧。
崔无命一只手脱了臼,闻言抬起眼来,定定看了谢轻逢一会儿,才垂下眼去,低头告退。
谢轻逢想起什么,从随身法器里掏了掏,掏出一瓶伤药,让随侍的人送去给崔无命,季则声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宫主,坐在正殿的鎏金高座上,看着这对主仆,不由有些吃味儿。
他移开目光,垂眼去看手臂上的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谢轻逢交代了半天,才发现季则声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摆弄着手上的纱布,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上前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季则声果然抬眼看他。
谢轻逢道:别乱碰伤口,疼么?不……季则声下意识否认,然而对上谢轻逢的目光,又不知想到什么,垂着眼把手往谢轻逢怀里递了递:疼的。
谢轻逢捏着那节手腕,顿了顿才道:师兄带你去涂药。
曲鸣山这一剑虽不重,但伤口创面大,又流了很多血,看着十分骇人。
谢轻逢很少伺候人,但伺候季则声的次数不少,他把沾了血的皮肤擦干净,又涂上药,认认真真给他绑好了绷带,季则声不说话,只是任由他摆弄。
好了,过个三四天就能好全,他道,你明知他伤不了我,还冲上来,笨不笨?季则声却固执道:我说过要保护好师兄。
他想起什么:师兄……在幻心铃里,你为什么……他想起谢轻逢无声无息躺在身边的情形,连心跳都摸不到,又一阵后怕。
谢轻逢是夺舍重生,神魂三番两次出体,想必是魂魄和这具身体不太契合,但在修复金丹之前,他并没有出现这种症状,想来颇为奇怪。
师兄伤愈之后,神魂不稳,所以才一直戴着固魂锁,那幻心铃音诡异非常,会使人神魂震荡,所以师兄才醒不过来……谢轻逢撒了 个小谎,他不是醒不过来,他只是以魂魄的形态观战,他看见了季则声最凶残最崩溃的一面,可是这种事情宣之于口,季则声也会不自在。
他温声道:对不起,师兄没能帮你。
季则声却道:这么严重的问题,是不是要请西陵家主来看看?谢轻逢道:我已经传信给她,不出三日就能赶回藏镜宫。
他摩挲着季则声手臂上的红线,想起曲鸣山死前那句造化弄人,不由更加悬心,他想得出神,却没注意到靠得越来越近的季则声。
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亲,又移到他的喉结,男人的喉结敏感,轻轻一碰都要命,谢轻逢一顿,垂下眼却只看到一双紧闭的眼,睫毛抖来抖去,很紧张的样子。
他把季则声受伤的手扒拉到自己脖子上挂着,把人抱到腿上坐好,避免再受伤:要亲就好好亲。
季则声和他身量差不太多,一坐在他身上就要高出半个头,现在主动权都在季则声那里,他反而不乐意了:我手疼,师兄亲我。
那坐好了,让属下好好伺候您,谢轻逢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季则声后背都绷紧了。
手指轻轻一勾,那稳固的腰带就落了地,修长的手指顺着衣摆一寸寸探进去,先是摸到劲瘦的腰腹,随后是两个凹陷的腰窝,季则声搂着他的脖颈,动弹不得,也看不清神情,只是呼吸时促时顿,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等伏在身上的人都软了,谢轻逢才道:转过头来,你这样师兄怎么亲?季则声听话坐正,就被谢轻逢叼住嘴唇,谢轻逢两只手握着他的腰,他上半身摇摇欲坠,只能紧紧搂住谢轻逢的脖颈,任他施为。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和师兄做这些事的时候,真的很舒服……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感受紧贴时的温暖,这一刻天地之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紧紧相拥。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又想起在幻心铃那一幕,不由道:师兄……师兄……谢轻逢被他叫得心烦意乱,不由在他臀上轻掴一掌:乱喊什么。
季则声还是不依不饶:师兄……别打我。
谢轻逢拿他没办法了,他手再往下,两只手折磨着两瓣臀肉,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从臀|缝中间轻轻擦过,季则声身子一僵,脸却突然红了。
他看过春宫画本,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师兄好像真的很喜欢摸他的屁股……谢轻逢手法简直堪比按摩师父,还不停观察着季则声的脸色,眼看着身上的人越来越舒服,他却突然停了手。
他循循善诱道:宫主,属下伺候得怎么样,您还满意么?要是宫主满意,可以宠幸宠幸属下,让属下和您双修么?再不能陪宫主双修,属下就要变成冷宫里的妃子,一辈子郁郁而终了。
宫主,可不可以?季则声微微回神,垂眼去看谢轻逢的脸,眼睛里却只有他一开一合的嘴唇:……亲我。
谢轻逢却岿然不动:宫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季则声却油盐不进,谢轻逢不亲他就自己抱着谢轻逢的脑袋亲,两个人很快又吻在一处,正当谢轻逢感叹自己这辈子都吃不上肉的时候,季则声却道:你再忍一忍……已经快了……谢轻逢听着这奇怪的台词,忍不住笑起来:你最好不是在敷衍我。
他扶住季则声的腰把人掰回来,想看看这人的脸,好好治治这张嘴,谁知季则声眨了眨眼,却突然脸色一变,偏过头去。
谢轻逢:?他应该还没丑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吧?他捏着季则声的下巴,把人转了回来,后者叫了一声师兄等一下,伸手来扒拉他的手,下一刻,鲜红的血迹顺着的鼻孔往下淌,只听吧嗒吧嗒两声,最后落在谢轻逢的指尖。
季则声:……谢轻逢一顿,下意识举起袖子替他堵住,皱起眉头:怎么又流血了?最近怎么动不动就这样,一点征兆也没有?季则声眼看着那一尘不染的白衣被染红,有些过意不去,推了推谢轻逢,却听对方道:让痴殿主人来看看。
虽然爱研制些怪药。
痴殿主人是整个藏镜宫脾气最好的人,听宫主传召,说有人受了伤,立马背着家伙来了。
谁知进了后殿,却见地上好大一滩血,他心说这也太激烈了,一抬头却见新任宫主披着前任宫主的外袍,鼻子里塞着两大团纸,没一会儿纸又被染红了。
好吧,这幅场景更像是要办事前被突然打断了。
谢轻逢说完了症状,又指指季则声:给他看看。
他取出银针,说了句得罪,才搭上季则声的脉搏,探了半晌却皱起眉头,谢轻逢等他探查半天,道:如何?痴殿主人摇摇头,又说了句得罪,聚起灵力往季则声 胸口探去,眉头却越皱越深,像是遇上了什么世纪难题。
他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会这样……他越是不解,谢轻逢就越担忧:到底怎么了?痴殿主人看了看谢轻逢,又看了看季则声,半晌才道:脉象滑实,流利有力,如珠滚玉盘之状,这……这不合常理啊。
季则声道:哪里不合常理?痴殿主人道:这是喜脉啊……可男的怎么会有喜?季则声:?谢轻逢:?痴殿主人看见二人神色,不由缩头道:属下再探探,再探探……他又探了半天,还是探不出个所以然,二人等了半天,等到痴殿主人额头都渗出冷汗,季则声终于忍无可忍道:还是喜脉?痴殿主人磕头请罪道:这…这个…属下医术不精。
季则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盯着谢轻逢:莫非是你给我吃的那个让男人怀孕的药……谢轻逢:?痴殿主人不明所以道:什么药?谢轻逢:那个只是蜂蜜水,绝对不是药。
季则声道:那是为什么?大殿之中又陷入沉默,痴殿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实话实说:喜脉一般是由于气血充沛,阴气有余导致,属下方才探宫主的内息,虽无妊娠怀孕之相,但您体内确实有个东西,而且紧贴心脏,别的就查不出了。
痴殿主人道:属下无能……谢轻逢才听完紧贴心脏,不由想起季则声身上的心魔祸,还有他手上的红线。
这道红线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一边出神,季则声却摆摆手:下去吧。
谢轻逢看着他的脸,安慰道:痴殿主人并不精于此道,还是等西陵无心过来过来替你看看。
季则声沉默片刻,却突然道:我好像知道它是什么……我梦见过。
那是一朵雪莲,一开始在他胸腔里生根,汲取血肉为养分,贪得无厌,后来时间长了,那朵雪莲就逐渐被鲜血染红,变成魔莲,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季则声每梦见它一次,这朵魔莲就变得更红一些,他揽起袖口,看向手上那条朝着心口延伸的红线,又想起曲鸣山临终前那句造化弄人,不由沉默下来。
他抬头道:师兄,我会不会也变得跟曲掌门一样?谢轻逢直觉曲鸣山变成那样不光是因为魔莲那么简单,他坚定道:不会。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师兄都会陪在你身边。
三天后,盼星星盼月亮的谢轻逢终于盼到了西陵无心,后者如入无人之地,甚至还抽空去了正道大营一趟,提着个血淋淋的东西过来了。
她这一路舟车劳顿,先陪着公冶焱回到太衍国,又去拜访了老友,中途接到谢轻逢的传信,又得知曲鸣山身死之事,故而马不停蹄。
咣当,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被她随手扔上了桌,还有个包裹,看不出是什么。
谢轻逢见她劳累,让手下递了杯茶给她,西陵无心接过喝了一口,歇了口气,半晌才看向季则声:伸手我看看。
季则声不明所以,伸出手去,却见西陵无心探了探他的脉,又掀起他的袖口,在看到那一条淡红的血线后,眉头皱了起来,说了句果然如此,打量了一会儿季则声的脸色,又说了句奇怪。
谢轻逢道:你此去太衍国,可有什么收获?西陵无心暼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我惦记着他的心魔祸,亲自去找了那个遁入空门的和尚,想看看有没有解法。
西陵无心只是受他一颗文玉莲子,这几年却是尽职尽责,又是替他修金丹,又是替季则声医心魔的,谢轻逢不免感动,又不免好奇:找到了吗?西陵无心点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袱:在这里。
季则声解开包袱,最先看见的是一个头骨,颜色发红,头骨下面横七竖八地摆着肋骨手骨大腿骨,一节一节,一块一块的。
他不明所以,却听西陵无心道:他遁入空门后颇有名望,死后以高僧身份入殓下葬,我偷他的尸骨时废了好大力气,情况紧急,只能包起来带走,估计是在路上癫散架了……季则声瞳孔一缩:你挖了他的坟?西陵无心道:那有什么,人都死了,他不会介意的。
而且还不是为了季则声。
她一口喝完了茶,走到尸骨身边,翻了翻,翻出一朵鲜艳盛开的血莲,摸起来硬硬的:这是从那和尚尸骨上找到的。
又把另一边血淋淋的东西拿过来:这是从曲鸣山的体内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心魔祸之所以扰人神智,是因为它会以依附在宿主的心脏,以血肉为养分,吸□□气,灌溉魔莲,魔莲越旺盛,人的心智就越脆弱,越容易被蛊惑。
求权者贪权,求利者夺利,贪生者求生,你曾经想做却不敢做的,想要却不能要的,最后会在魔莲的蛊惑下,一步步沦陷,待魔莲灌溉盛开之际,就是你们的死期,那个和尚如此,曲鸣山也如此。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季则声,淡声道:你也如此。
季则声一顿,想起曲鸣山身死之时的情形,不由道:那曲掌门岂不是……不必同情他,魔莲只是引子,不是他作恶的原因,曲鸣山修为囿困合体期多年而不得突破,又身居高位,早已有走火入魔之象。
西陵无心道:他身上功德线浅孽线深,手下人命无数,如今是死有余辜,不必为这种冠冕堂皇的人开脱。
她继任家主,也继承了西陵秘法,她与曲鸣山初见之时就有所察觉,但碍于田中鹤的请求,不得不相助,又不愿牵扯入斗争,后来带着雪莲回七弦宗,见他身上孽线更深,只是取莲子一事迫在眉睫,她才揭过而已。
如今见他身死,她前往一探,又看见心魔祸的痕迹,就把他心口的魔莲挖出来研究一番,也算是为他积德。
那个和尚杀妻杀子,本就不配活着,就算遁入空门也逃不脱死局,是他的报应。
恶人恶报,死有余辜,她说得淡然,但殿中另外两个人脸色却暗了下来。
谢轻逢道:现在连那个和尚也死了,你说这些,不就是在说心魔祸无解么?西陵无心道:可以这么说。
季则声一顿:难道我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西陵无心迟疑道:事无绝对,你的心魔线已经爬到了肩膀,很快就会侵入心脏濒死,按理来说此刻已经痛苦不堪,可你神智并未受损。
是因为没有恶念,还是没有欲望?还是说他想要都不是这些东西……西陵无心心下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卷起桌上的尸骨和魔莲就往外走:再给我十天时间。
她火急火燎,说走就走,徒留殿中二人沉默,季则声后知后觉,摩挲着手腕上的心魔线,半晌才垂下眼,暗暗做了决定。
傍晚时,谢轻逢见完了各殿主人,终于空闲下来,一回头,却见季则声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西陵无心那些话,心也跟着乱起来,浑浑噩噩地回到寝殿,推开门却不见人影,桌上压着一张纸条。
拿起一看,是季则声的字迹,上面写着金屋相见四个字。
金屋?什么金屋?他不明所以,目光逡巡片刻,忽然落在不远处洞开的暗室大门上。
自上次之后,他再没进来过,只是此刻壁上未点灯,黑漆漆一片,他摸黑走了一段,终于转到拐角处。
咣当——暗室大门突然阖起,明黄暖灯照出室内光景,却见那一层又一层暖乎乎的兽皮地毯上,一人只着中衣跪着,头发披散,隐约能看见领口处的无上光景。
谢轻逢微微一顿,上前一步:怎么了?季则声看了他一眼,道:你先把靴子和衣服脱掉,不要踩坏我的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