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无心轻轻一句, 殿中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季则声的脸肉眼可见红了起来,从脸到脖颈,最后连露在外面的手臂都开始泛粉。
谢轻逢也沉默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只是思考着该怎么把话说清楚。
见两人态度微妙, 西陵无心更是不明所以:都这种时候了,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谢轻逢道:那倒不是,就是怕说了家主不高兴。
西陵无心哼了一声,冷酷道:说来。
谢轻逢顿了顿, 道:这三天除了双修, 别的都没干。
西陵无心:?季则声转过头,不再看西陵无心的神情,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西陵无心看谢轻逢,沉默了。
与其说是沉默,更像是无语, 过了一会儿, 她冷笑一下:呵呵。
从刚认识这两人她就在受折磨,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累, 甚至有力不从心之感, 但作为医者,她必须有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心态。
于是她道:那你们以前双修时可曾注意过心魔线的情况?她才说完, 空气又沉默了。
西陵无心只觉得坐在这个寝殿里的每分每秒都无比挣扎, 空气里仿佛结了蜘蛛网, 让她喘不过气。
这回先开口的是季则声, 他脑袋转过来,脸上还带着点红, 说话也不太有底气:以前没…没有过。
西陵无心瞪大眼睛:你们居然是第一次?那以前去雪域来回的路上,这两人不顾她的阻拦睡一间房,就是盖被窝纯睡觉?那分开睡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一起睡?西陵无心理解不了这两个人。
谢轻逢看出她的疑惑,还是认真解答道:西陵家主,两个人要是互相喜欢,不双修也能做很多事的。
行,西陵无心只能勉强接受他的回答,甚至还不忘讽刺谢轻逢几句,不过你比我想象中还令人失望。
都过了这么多年才双修,要是早点发现早点双修,说不定还能早治疗。
谢轻逢:……她翻过季则声的胳膊又看了几眼,好巧不巧看见胳膊上几处未消的青紫痕迹,联想到这些痕迹可能是怎么来的,眉头更是皱得能夹死蚂蚁。
她看完,就把季则声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多一眼都懒得看。
她恢复冷淡的神情,一字一顿道:既然这样,那你们抽空多双修,看看心魔线还有没有变化,是变长还是缩短,缩短了多少,一一告知我。
谢轻逢点点头。
但这几天先不要了,我探他脉搏已有虚亏之相,定是泄了太多元阳,这样对身体不好;西陵无心一字一句交代谢轻逢:你功法霸道,修为又高,适当双修虽能提升功法修为,但也要懂节制,过度双修对他不好。
谢轻逢笑笑:多谢,受教了。
她像是认定了谢轻逢是个不要脸的老畜生,无所不用其极地欺负季则声。
交代完谢轻逢,西陵无心看一眼季则声,终究还是不忍心道:季则声,做人还是要学会拒绝。
她说完又觉得多说无益,说了也白说,眼见着季则声那副予取予求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我药还没配完,先走了。
没要紧的事别来烦我。
说完像阵风似地离开了,只留下空荡大殿里的两人,季则声像只鹌鹑似地埋在被子里,西陵无心说话一点弯都不转,他一边听一边只觉得头皮发麻。
谢轻逢拉开他的被子:现在觉得怎么样?难受吗?季则声其实不难受:没有西陵家主说的那么严重。
谢轻逢叹了口气:都怪师兄,头一回和人双修,没忍住。
季则声道没说话,他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师弟你也有错。
季则声掀开被子坐起来,大睁着一双眼,难以置信:我能有什么错?谢轻逢道:你自己想。
季则声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错也是谢轻逢的错:和我没关系。
谢轻逢在榻边坐下:怪你太娇气,动不动就哭。
轻了哭重了也哭,累了哭舒服了也哭,不管什么东西上了床,意味就不一样了,谢轻逢好不容易找回点理智,季则声又要开始胡乱撩拨说怪话,谢轻逢干脆一直出力,让人说不出话。
季则声听他责怪自己,不由道:你总说我娇气,是不是嫌我没有男子汉气概?谢轻逢一顿,怎么又跟男子汉气概扯上关系了,全书认定的龙傲天怎么会没有男子汉气概,可季则声像是有执念似的,总提这一茬,他道:怎么会?季则声抓着不放:那你还说我动不动就哭,明明就是你的问题,我难道不能哭吗?他说完又垂下眼来,谢轻逢怕他真哭了,赶紧道:师兄在跟你调情呢,笨不笨。
果然是越来越娇气了,说都不能说一句。
季则声见谢轻逢服软,终于说出了真正目的,他期盼道:那你以后能不能也让我在上面一次?谢轻逢心说原来在这等着呢,鬼心眼儿还挺多:最开始不就是你在上吗?是你说自己累,我才帮你的。
不过师兄陪你多练练就好了。
季则声没想到他偷换概念,张了张嘴想辩解,但看着谢轻逢意味深长的目光,心知此人决计不能同意,故而闭了嘴,只在心里悄悄盘算。
谢轻逢眼见他不提,心知此事告一段落,自然也放下不提,想起西陵无心说季则声虚亏,吩咐膳房炖了雪梨燕窝和一堆大补山参之类,什么补什么来。
不过季则声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他又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寝殿,又还是藏镜宫名义上的宫主,所以各殿主人议事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去,他坐在鎏金主座上,谢轻逢就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像个任劳任怨放牛做马的男宠。
宫主,正道的意思是他们愿意退兵,与我们藏镜宫井水不犯河水,您怎么看?憎惧两殿主已经养好了伤,已经来议事了。
谢轻逢正在低头剥橘子:他想退就退,我们岂非很没面子?二人道:正是如此。
剥好橘子,把果肉塞进季则声手里:吃。
季则声一顿,还是心安理得地接了过来,吃了一瓣却皱起眉头:酸的。
谢轻逢接过来吃了一瓣:还真是,这个别吃了,重新给你剥一个。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又开始剥橘子,道:不急,先困他们一个月,然后让他们立下血契,百年内不得踏进魔林半步,若有门派反对,直接灭门,不必留活口,免除后患。
众人道:是。
他们正等下一步指示,却见谢轻逢迟迟不出声,一抬头,发现他还在认真剥橘子,连果肉上的丝络都弄得干干净净,剥好他吃了一瓣,确认是甜的,又塞到季则声手里:这个甜。
季则声只觉一道道目光都盯着他们,头皮发麻:我自己有手。
谢轻逢道:我就是想剥,宫主吃不吃?季则声只能接过来。
其他人的目光越来越呆滞,越来越莫名。
他们一点都不理解一个大乘期上赶着给合体期当男宠,议事时还要剥橘子,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的。
橘子再酸,也没有他们的牙根酸。
偏偏花护法在阵前,崔护法在养伤,连个接话的人都没有。
谢轻逢眼看着他们个个表情古怪,继续道:等此间事了,就不必日日来议事,你们想干什么都行。
其实现在也没那么多事,有也是些琐碎小事,只是崔无命在养伤,花见雪也不在,他要出来主持大局,一时脱不开身,但有季则声在身边,他有得了不少乐趣。
宫主,有两个七弦弟子闯进魔林来,说和您是熟识,有事求见,属下已经把他们关进地牢了,要如何处置要听您的意思。
季则声一顿,转过头:难道是薛兄和曲师妹?谢轻逢也不意外:带他们来议事堂,你们先退下罢。
一刻后,两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边,看见谢轻逢和季则声,都顿了顿。
乍然失去父亲,曲新眉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一双眼像被世事浸透,露出一丝不一样的光来。
薛逸清陪着她来,二人在魔林中吃了不少苦,此刻形容说不出的狼狈。
谢轻逢笑笑:花护法胆子倒大,敢私自把你们放过来。
曲新眉微微一顿,道:是我们求她,她才心软的,除了我们她没放走任何人。
花见雪何其有眼力见,谢轻逢一开始就没打算杀薛逸清和曲新眉,现在自然也不会,何况曲新眉是曲鸣山爱女,由她出面,事情也方便很多。
谢轻逢不急不缓道: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话音未落,却听扑通一声,曲新眉惨白着脸叩下,薛逸清想拉她,却怎么都拉不起来。
她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说这些话很不要脸,但其他人都被困在阵前,事到如今,我只能来求你。
爹爹纵然千错万错,可他已身死,也算是报应不爽,但七弦宗和其他宗门是无辜的,我只求宫主能放正道一条生路。
短短不到十日,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那些天真青涩之气消去了大半,薛逸清见状,也跟着道: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我们好歹……好歹同窗一场,您能不能看在过往情分,给个机会……薛逸清脑子要简单一点,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什么长进,只是师妹想,他就跟着来了。
曲新眉道:若你不放心,我也可以留在藏镜宫做人质。
薛逸清道:……那我也可以。
谢轻逢笑笑:我真要人质,也不会要你们两个半吊子修为的,未免掉价。
曲新眉抿了抿唇,没说话。
看来正道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居然派两个年轻修士来屈膝求情,真够丢脸的,他指了指季则声,我心狠,你们求我怕是没什么用,不如求求他。
二人眼见着季则声坐在鎏金主座上,对视一眼,似有所觉,薛逸清又看一眼谢轻逢,张了张嘴,下定决心下一秒就扑过来抱住了季则声的大腿。
季兄……亲爱的季兄啊——念在同窗一场,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他边说边哭,又能屈能伸,涕泪横流,眼泪都蹭在季则声衣摆上,一边哭还一边抬眼去看季则声的脸色,见对方呆呆的,哭得更伤心了。
求求你了,只要你放了他们,我就把我爹库房里的宝贝都掏出来送给你——季则声被吓了一跳,想起当年上七弦宗求学时,是薛逸清主动和他搭话,愿意和他结伴同行,虽然正道多有欺世盗名之辈,但年轻一辈仗义者也不在少数,两道交兵,必定两败俱伤,生灵涂炭。
他想了想,抬手推了推薛逸清的肩膀:你别哭了,我帮你问问师兄。
薛逸清立马擦擦眼泪,期盼地看着他,季则声硬着头皮转过头,和谢轻逢商量:师兄,能不能放了他们……谢轻逢一点都不犹豫,笑笑:既然你都求情了,那就放吧。
其余三人皆一顿,薛逸清一听,两眼发光,眼泪也不流了:谢谢季兄!他就知道季兄心最软,谢兄最心疼季兄,凡事只要能说动季兄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恨不得抱着季则声亲两口:我回去就把我爹的宝贝都偷来!他爹要是知道能救那么多人命,肯定也不会阻拦。
谁知话才说完,却听一声剑声,一转头,黑漆漆的禁锋悬在头顶,谢轻逢淡淡道:你再抱着他,我就先偷掉你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