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一个光秃秃的、顶部宽平、布满了黄沙的土岗旁停下来过夜了。
一片乌云从西边涌来。
它的黑翼已经洒下零星的雨点。
人们把马牵到水塘边去饮。
低垂的岸柳被风吹得弯下了腰。
浮着一层绿苔的池水,荡起粼粼碧波,映着闪闪的电光。
风吝啬地撒着雨点,好像是在把施舍撒向大地的污黑的手掌。
马都绊着前腿儿,放去吃草,派了三个人去守护。
其余的人各自在车前燃起了火堆,饭锅就挂在车辕上。
赫里斯托尼亚在煮粥。
他一面用勺子在锅里搅着,一面对坐在周围的哥萨克们说道:……喏,一个高高的土岗,就跟这个差不多。
我对我过世的爸爸说:‘阿塔曼会不会因为咱们没得到任何许可就开挖土岗,来拦阻咱们呢?’他又在这儿胡说些什么呀?从马群那边回来的司捷潘问道。
我在讲我和过世的爸爸寻宝的事儿,愿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你们在哪儿寻过宝呀!老兄,就在费季索夫山谷后面呀。
你是知道的啊,梅尔库洛夫土岗……对对……司捷潘蹲下去,拿了一小块炭火放在手掌上摇晃着,吧嗒着嘴,半天才点着了烟。
好,咱们书归正传。
爸爸对我说:‘走,赫里斯坦,咱们挖梅尔库洛夫上岗去。
’他听我爷爷说过,这个土岗里埋藏着财宝。
但是财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弄到手的。
爸爸就向上帝许愿说:你要是把财宝给我,我就给你修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
我们这样决定了,便出发到那儿去。
那是镇上管的公地,所以别人只会怀疑是阿塔曼于的。
天黑以前我们就赶到了那儿。
等到天色慢慢黑下来,我们把骡马的前腿拴好,便扛着铁锹爬上岗顶。
直接就从岗顶下手。
挖了一个有两俄尺深的坑,由于年代久了,泥土变得像真正的石头一样硬。
我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爸爸老在小声祷告着。
兄弟们,请相信我的话,那时我的肚子总在咕噜咕噜响……夏天嘛,吃些什么玩意儿你们是知道的:除了酸牛奶就是克瓦斯……喝多了,肚子像绞一样疼,只有等死——完蛋!我那过世的爸爸,祝福他在天之灵,却骂道:‘呸,赫里斯坦,你这坏小子!我在祷告,你却连屁也憋不住,简直叫人没法子喘气。
滚你的,滚下土岗去吧,不然我就用铁锹把你的脑袋砍掉。
由于你这个坏小子的缘故,财宝都可能钻进地里去!’我躺在土岗下,肚子疼得要命,简直像针扎,我那过世的爸爸——像魔鬼一样,力大无比!——一个人还在那里挖个不停。
一直挖到发现了石板。
他喊我上去。
于是,我就插进撬棍,把这块石板撬起……请相信我的话吧,兄弟们,这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可是石板下面还是闪着耀眼的亮光……好啊,赫里斯托尼亚你就胡说吧!彼得罗忍不住说道,一面笑着,一面揪胡子。
为什么是‘胡说’?滚你娘的蛋!赫里斯托尼亚提了提肥大的裤子,打量了一下听众。
不,当然不是胡说!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往下说吧!兄弟们,真的,闪着耀眼的亮光。
我一看,原来是一大堆木炭。
大约有四十担。
爸爸说:‘下去,赫里斯坦肥木炭都扔上来。
’我爬下去。
往上扔啊,扔啊,扔这倒霉的玩意儿,一直扔到天亮。
早晨,我一看,原来他——真来啦。
谁呀?躺在马衣上的托米林兴致勃勃地问道。
阿塔曼呗,还能是谁呢。
他坐在马车上,说道:‘谁叫你们干的,没有出息的东西?’我们一声都没吭。
于是,他就把我们逮捕了,押到镇上。
前年,还传我们到卡缅斯克去过堂,但是我爸爸有先见之明,早就死了。
我们备了公文,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赫里斯托尼亚把冒着热气的粥锅摘下来,回到大车里拿勺子去了。
那么你父亲呢?许了愿修建教堂,就这样没有修成?司捷潘等赫里斯托尼亚拿着勺子回来的时候问道。
你真是个胡涂虫,司乔巴,难道他能为了这些木炭去修建教堂吗?既然许了愿,就应当还愿嘛。
对木炭可并没有许什么愿,至于财宝……火光被哄笑声震得直抖动。
赫里斯托尼亚从锅上抬起他那带点儿傻气的脑袋,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用沉厚的笑声压下了人们的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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