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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流血的葡月

2025-04-03 08:03:27

一、欧仁妮,我的宝贝在悠远的《马赛曲》中,拿破仑紧紧拥抱着德茜蕾,喃喃道:欧仁妮,我的宝贝⋯⋯德茜 蕾也硬咽着:波拿巴,这是梦吗?⋯⋯拿破仑与德茜蕾在马赛开始了一首永难休止的恋曲。

土伦之战使拿破仑一举成名,也给家产尽失、流落普罗旺斯的波拿巴家族带来了好运。

初来法国时,一家人在土伦靠政府发放给科西嘉难民的一点救济金度日,他的母亲带领着埃利莎和波丽娜到泉水边替别人洗衣服赚些零用钱。

现 在拿破仑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他立刻把家人又接到了马赛,他终于能俸养饱经风霜艰苦的母亲。

莱蒂齐亚流下了欣喜的眼泪,她抚着拿破仑的将军肩章, 哺哺地道:如果你父亲能看到这一天该多高兴呀!拿破仑不仅自己出人头地,他的哥哥约瑟夫也与同乡萨利切蒂交上了朋 友,萨利切蒂与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之弟小罗伯斯庇尔关系颇佳,因这层关系,使约瑟夫巧结了婚缘。

他的弟弟路易也被拿破仑任命为参谋部少尉军官,有了发展前途的位 置。

这时,他被委派去检查意大利方面军的大炮和补给品,并视察海防的要 塞工事和炮兵阵地。

在马赛时,他热心有余而审慎不足;他下令把革命期间被捣毁了的一座堡垒重新修建起来。

但是,当居民获悉此事以后,立即提出 了强烈抗议,以致这项工程马上就被制止了,同时,发出了逮捕波拿巴的命令。

幸亏与波拿巴有交情的国民公会特派员小罗伯斯庇尔和萨利切蒂解救了 他。

他与萨里切蒂的友谊早在科西嘉革命时已经建立,当时萨里切蒂作为国 民议会的科西嘉籍议员以特派员的身分派驻科西嘉,而拿破仑兄弟则是公认 的亲法派。

这位国民议员在土伦已充分领略了拿破仑的才干,现在,他又把拿破仑 兄弟引介给了罗伯斯庇尔兄弟。

罗伯斯庇尔作为雅格宾派的首领此时大权在握。

他所操纵的斩头机正日 夜不停地工作,他的一张纸条就足以将任何一位法国人送到那里。

而他的弟弟小罗伯斯庇尔则正关注着意大利方面的战事。

1794 年 2 月,波拿巴被任命为法国意大利方面军指挥炮兵的将军。

这支 大军在文蒂米里亚和翁奈里亚之间拔掉撒丁王国的几个据点,部队从那里穿绕阿尔卑斯山脉滨海支脉的几处山隘,包抄盘据在腾达山隘的奥地利——撒 丁王国盟军阵地的侧翼,那里一切正面攻击都攻不下来。

看来,在这次迂回作战中,波拿巴的贡献仅仅限于有效地使用了大炮,而整个战斗的胜利主要 应归功于马塞纳。

这一段时间,拿破仑与小罗伯斯庇尔交往较密。

对罗伯斯庇尔兄弟所推 行的革命恐怖政策他并不反对。

当时与波拿巴的妹妹们交往甚密的玛丽·罗伯斯庇尔所提供的情况,是可以证明这种看法的。

玛丽·罗伯斯庇尔说:波 拿巴当时是一个共和派人士;我甚至可以说他是站在山岳派一边的。

至少,当我在尼斯时,他所发表的意见给我留下的就是这个印象。

⋯⋯他对我的长 兄的爱戴,对我的弟弟的友谊,也许还加上他对我所遭遇的不幸感到关切,使我在执政府统治时期获得了 3600 法郎的生活补助费。

同样值得注意的 是,拿破仑后来还说过,罗伯斯庇尔是革命的替罪羊。

他同意雅各宾派这样一种信念:即在荡涤旧政体的污垢一事上,恐怖时期虽是令人痛苦的, 却是一个必要的阶段。

他服膺古斯巴达立法者莱克古斯的严刑峻法的主张。

但小罗伯斯庇尔对波拿巴这位青年军官的为人,从来就无绝对的把握。

在给他哥哥的信中列举了波拿巴的功绩后,他又写道:他是一个科西嘉人; 其所能提供的保证只是:他在科西嘉人中是一个拒绝了保利的拉拢,而且被叛徒保利搞得倾家荡产的人。

显然,小罗伯斯庇尔是带着几分怀疑的眼光, 把波拿巴看作是一个出生海岛的善变之人,这种人既没有思想根基,也没有财产关系,他可以象狗一样忠于其主。

但无论如何,由于与罗伯斯庇尔兄弟攀上了交情,拿破仑一家的境况有 了很大的改善。

然而,马赛的生活使拿破仑一家人变化最大,不是埃丽莎和波丽娜过上了贵族小姐所过的读书游玩生活,而是菜蒂齐亚的两个大儿子有 了艳遇。

马赛城有一位大绸缎商叫克拉里,早年故去后,遗下妻子和一个儿子艾 蒂安、两个女儿朱丽、德茜蕾。

突然有一天艾蒂安以效忠王室的罪名被警察局逮捕了。

一时间克拉里家的顶梁柱塌了,家中女人们哭作一团。

唯有小女儿德酋蕾呆呆坐着。

她 16 岁的幼小心灵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朱丽是个美丽的姑娘。

她心直口快而无智慧,她看到妹妹对哥哥的逮捕入狱无动于衷,不由皱起秀眉叫道:德茜蕾,你是铁石心肠,怎么连泪都 不洒一滴?德茜蕾站起身,给嫂嫂苏栅擦掉泪水,对妈妈说:妈妈,我明天要去 见阿尔比特。

阿尔比特是谁?朱丽抢先问道。

阿尔比特是一位国会议员,是马赛的特派员。

明天他就在市政府就职 了。

我要跟苏珊一起去对他说艾蒂安无罪。

否则艾蒂安不仅会被杀头,我们 家也会被抄的。

16 岁的德茜蕾言之有理,大家都说可以试试,但母亲却嫌德茜蕾是个孩 子不能出家门,在外抛头露面。

德茜蕾急躁地道:不管是谁,能救哥哥最主要,再说我也并非不懂事 理。

德茜德的话说服了大家。

但德茜蕾却不知道明日市政府一行会给她的一 生带来极大影响。

第二天,德茜蕾穿上高雅的灰礼服,又悄悄到朱丽房里抹了抹口红,用 两块绸布填在胸前,似乎是要扮着成熟妩媚一些。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德茜蕾和苏珊进入了市政厅大门。

一位英俊颀长的男青年友好地问她们有何公干。

苏珊在男子的亲切问询下窘得说不话来。

德茜蕾跨前一步,说:我要见阿尔比特。

男青年道:阿尔比特先生出去办事,我是他的助手约瑟夫·波拿巴,可以告诉我什么事吗? 德茜蕾一腔热情而来,没想到阿尔比特不在市政厅,不由失望焦急之下哭了起来。

约瑟夫忙道:告诉我也一样的,我会向他汇报并办理的。

德茜蕾埂咽着把艾蒂安仅是一个纯粹商人的事详细地告诉了约瑟夫,并 说阿尔比特是马赛人,应该为正经的马赛商人作主。

约瑟夫听后半响才道:你的父亲曾向反动贵族出卖过绸缎,贵族是人 民的敌人。

你父亲去逝了,所以抓了你哥哥。

不过你别着急,也许我能帮你。

你?德茜蕾有些不信。

约瑟夫微微一笑,道:别小看我,我们波拿巴家族说话算数。

要知道我家出了一位将军哪! 德茜蕾好奇地问:将军?是你父辈吗? 约瑟夫自豪地摇摇头道:是我 24岁的兄弟。

德茜蕾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一位将军的哥哥说话肯定算数的。

她看着约瑟夫英俊的面孔和挺直的腰板,不由想起了朱丽。

她灵机一动,道:谢谢你,波拿巴先生,能邀请您到我家作客吗?约瑟夫迟疑一下才道:你家是很有名望的,能欢迎吗?当然,如果能同时邀请到您的将军兄弟更是不胜荣幸。

约瑟夫答应了。

当天下午,艾蒂安就被放回了家中。

德茜蕾和她的妈妈、姐姐为了迎接她们的恩人到来清扫了庭院,朱丽听到妹妹颇有回味的暗示后更是饰扮一新,艾蒂安同样对波拿巴兄弟充满了感 激之情。

傍晚时分,波拿巴兄弟来到了德茜蕾的家。

约瑟夫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 与拿破仑随意的装束对比鲜明。

在波拿巴兄弟两人落座后,德茜蕾对那位身材矮小、军装脏皱、头发蓬 乱的军人到底是否是真正的将军表示了怀疑。

但当交谈开始后,约瑟夫的温和尔雅与拿破仑的睿智敏锐便有了区别。

我们部队没有合适的军装,枪也太老,但我对这个问题已寻求到了解决的 办法。

艾蒂安分明更感到了拿破仑不同凡人的气质,颇有兴趣地问:什么办 法呢?将军?拿破仑道:把奥地利人赶出意大利。

那是一个富饶的国家,我们的军 队可以在那里得到给养。

但意大利人会怎么说哪?他们会俯首帖耳地让你占领他们的国家 吗?当然,我是要解放他们,解放整个欧洲,我要把《人权宣言》带给所 有被解放的国家。

艾蒂安虽然是一个僧恨战争的安份守己的商人,但他仍被拿破仑感染 了:伟大的胸怀,将军,绝妙的见解。

约瑟夫看了看窗外,对克拉里夫人道:您的花园真漂亮,能否让小姐 带我们去看看?当然。

约瑟夫由朱丽陪着,拿破仑由德茜蕾陪着,不一会儿,四位年轻人就双双各行其事了。

拿破仑盯着这位皮肤洁嫩,笑容可鞠,双眸黑亮而温柔的小姑娘,突然笑了笑道:你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了。

你请我们来,恐怕不仅仅 是为了感谢我们吧?德茜蕾回头望了望后边依偎在花圃旁的约瑟夫和朱丽,不由羞红了脸。

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位矮个子将军时,心里便油然而升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在此刻他又洞穿了自己暗设的小技。

德茜蕾感到从此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将是 透明的,无法掩藏的。

拿破仑爱惜地握住德茜蕾的纤手道:原谅我直率,我是个天生的军人, 做什么都喜欢快捷,我看朱丽和约瑟夫很快就可以结婚了吧?德茜蕾低头哺哺道:谁会相信一见钟情? 拿破仑轻挽起德茜蕾的手臂,捧起她的脸直盯着那双明眸道:对我,你不必隐瞒,我能洞察你这位冰清玉洁的少女之心,说着他轻吻了姑娘的 手,接着道:你家很有钱,有佣人可用,而我们却一贫如洗。

但等我征服了意大利, 我会富有的。

那时候我也会给我的家人许多照顾的。

拿破仑的气度让德茜蕾大大折服,她抬头凝视着拿破仑深邃的目光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说了,就一定能办到。

拿破仑点点头,我说过的,就一定能办到!拿破仑刚毅、果敢的性格深深地打动了德茜蕾的心。

他的被太阳晒黑的皮肤,反衬着周围棕红的头发,当他笑起来时,脸型又显得异常幼稚、天真。

德茜蕾心中自语道:我还等什么?这不就是我心中的男人吗?朱丽被约瑟夫调傥卓著的风采深深吸引,不久两个人结婚了。

拿破仑对约瑟夫的婚姻很满意。

因为朱丽家富有,朱丽的相貌也算漂亮,尤其是拿破仑已对那位德茜蕾小姐暗生了爱慕之情。

他想约瑟夫和朱丽一定 会给他帮忙的。

拿破仑除了日常安排炮兵军事工作外,便频频与德茜蕾约会。

他们常常漫步街头,谈卢梭,谈伏尔泰,谈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拿破仑在一天晚上,对花丛中静静聆听他讲话的德茜德道:我知道我有非凡的力量,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统治与兴建一个国家、一个世界,我是为 创造奇迹才来到人世的。

德茜蕾眼内溅出了泪花。

拿破仑把姑娘紧紧拥在怀里,吻着她鲜嫩的红唇道:欧仁妮(德茜蕾的乳名,拿破仑的一生都是这么叫她的),别怕,我有能力来保护你,请相 信我,我愿意把我最美好的爱献给你,你答应吗?德茜蕾哭出了声,连连点头:波拿巴,我爱你,不管你做什么,不管 你是伟人是凡人,我只爱你。

德茜蕾把一个装着自己青丝的椭圆形颈饰塞在他的手心中:你去创造 你的世界吧,我永远都在等你。

两位初涉爱河的年轻人,经过了一段热恋后,终于订婚了。

在这首甜密的恋曲舒畅地展开之际,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就时常扰乱两棵炽热而纯洁的心,德茜蕾的母亲对这桩未来的婚姻一直持反对的态度,而拿 破仑也因公务而不时远离马赛。

1794 年 7 月,拿破仑被委派到处境非常窘迫的热那亚共和国去执行一项 使命。

该共和国当时承受着来自三个方面的压力:其一是,来自英国的战舰。

它们在热那亚的领海上突然袭击了法国快速舰谦逊号;其二是,来自从 西面人侵的军队;其三是,来自从北面人侵的奥军。

尽管困难重重,这位年青的使者仍然使得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热那亚政府首脑和元老院服从了他的 意志。

按理说,波拿巴这下子可以指望法国给他嘉奖了。

但是,他回到尼斯不久,却遭到扣留,被囚禁于昂蒂布附近的一个堡垒。

原来,反雅各宾分子于 1794 年 7 月 27 日精心策划了一场政变,雅各宾 领导人罗伯斯庇尔遭到杀害,其弟小罗伯斯庇尔也被送上了断头台。

一时间,法国上空阴云密布。

热月政府也使拿破仑命运受挫。

小罗伯斯庇尔曾是他坚强的后盾,但是 现在所有与他们兄弟过从甚密的人都成了政治上的嫌疑分子。

仅仅这次热月党人的反动政变本身,就足以使波拿巴有丢掉脑袋的 危险。

而由于他不久以前还提出过一些有关战略的建议,他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因为那些建议使得阿尔卑斯山区的法军地位降低了;该军队最近在 作战中莫名其妙地接连失利;将领们在追究作战不力的原因中,发现根源就在于波拿巴的建议。

他们把对他的怀疑之点写成密信,报告救国委员会。

信 中还说,阿尔卑斯山方面的军队一直被小罗伯斯庇尔和里戈的阴谋弄得无所作为。

许多人即使罪过不那么严重,也会丢掉脑袋的。

但波拿巴有一道可靠 的护身符:他是一个少不了的人物。

特派员萨利切蒂和阿尔比特仔细研究了有关波拿巴的种种书面材料以后,决定暂时先恢复他的自由,予以释放;但 是又过了几个星期以后(直到 1794 年 8 月 20日),才恢复他的将军的军衔。

解释放他的主要理由是,他的知识与才能也许今后对法兰西共和国有用。

对拿破仑来讲,虽然难免虚惊一场,但也的确可算是吉星高悬了,如果 派遗他去热那亚的命令早三个星期发出,那么他很可能在热月政变发生时已在巴黎复命,那么,他很可能当时作为罗伯斯庇尔的追随者而被头脑发热的 巴黎人送上了断头台。

那么他的履历很可能到此告终,我们会看到他在 25岁时就在断头台上丧生。

看来,凭他那博大的设想,他那宏伟的计划,他那 军事荣耀之伟绩,他那出奇的好运气,他那屡犯的错误,他那历次的败北,以及他那最后的垮台,是注定要在此后 25 年中震惊世界的。

拿破仑对于热月党人对他的逮捕非常气愤,同时对瞬间已失的法国大革 命也开始了思考。

他从罗伯斯庇尔兄弟的死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危机。

但他对革命的一往情深没有使他后悔。

他对人曾讲:我不怎么看重生命,我把 生死看得很淡。

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如临战场的感觉,我不会对死亡的到来惊 畏。

拿破仑在被囚期间,他无比地思念着他的欧仁妮。

他常托起挂在胸前的 装有欧仁妮棕发的饰物亲吻不已。

而如惊弓之鸟的德茜蕾,则陷入了深深的苦楚之中。

德茜蕾在千百次地哭唤着爱人的名字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找到了拿破仑家。

拿破仑家很简陋。

拿破仑一家住在一处低矮的房子内。

约瑟夫看到推门而入的德茜蕾,大吃一惊,连问:你怎么来了? 德茜蕾静了静,缓缓道来:请你们准备几件拿破仑的衣服,我要去看他。

莱蒂齐亚被深深感动。

她走上前来,抚了抚这位仍如少女一般娇艳,但 却如磐石一样坚定的姑娘,含泪道:谢谢你。

他要去闯世界,他要去征服世界。

现在出了事儿,我们是该 共同努力救他出来。

德茜蕾接到:然后再让他去继续征服世界。

莱蒂齐亚搂住了姑娘,激动他说:你太了解他了。

他一直坚信自己能创造奇迹。

原来只是我同他爸爸相信,现在终于有了一个你。

德茜蕾终于挣脱了哥嫂的劝阻,拿着包裹找到了城防司令部。

一位少校接待了她。

小姐,这包裹是怎么回事?这是送给拿破仑·波拿巴的。

你们无辜地抓走了他,他是我的朋友, 请你交给他。

啊,这可不行,你叫什么?德茜蕾·克拉里。

我哥哥不准我送来,我是悄悄跑来的。

你们放了他 吧,放了他吧。

少校被德茜蕾的哭叫搞的没有办法,只好劝她道:我认识你父亲。

请别哭了。

不!我就要哭!好了,好了,少校被搞得手足无措,只得应道:我一定给你送去, 好吗?德茜蕾方破涕为笑。

道谢。

少校又说:我再告诉你两点:第一是拿破仑不会被处死,二是波拿巴不是克拉里家族的婚姻对象。

而德茜蕾却只会笑了,因为他根本没听见第二点。

后来拿破仑回忆这件事时,深切而又充满激情:当时欧仁妮的包裹送来的是柔情,是勇气,是力量,是我挣脱锁链的信念。

确实,拿破仑被囚后,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自己重新获得自由的斗争。

他曾上书国民公会道:难道我不是一开始就信奉革命原则吗?难道我没有参加同国内敌人的 斗争,并作为一位士兵向外国敌人斗争吗?难道你们可以不顾后果地抛弃一个对共和国效忠的军人吗?⋯⋯一个风吹月黑的晚上,雨刚刚停止。

德茜蕾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漆黑的 夜,心情比这天气还要灰黯。

她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否收到了包裹,也不知道他受着怎样的折磨和煎 熬。

当妈妈叫她赶快上床休息时,她在床上依然不能摆脱阴冷的感觉。

仿佛是在梦里,她又和拿破仑拥抱在花园里,仿佛他楞角分明的唇正印 在自己唇上,仿佛他仍站在身旁,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抱负,仿佛他又在她耳边吹起了悦耳的乐曲⋯⋯德茜蕾微阖着双目,似睡非睡间,好像真的有《马赛曲》响在了耳边, 她猛地坐起,揉揉眼睛,凝神一听,真的!一阵熟悉而亲切的《马赛曲》正悠扬地在花园里飘荡。

德茜蕾一下子爬起来,鞋也没穿,披着睡衣一下子就冲到了花园。

《马 赛曲》猛然止住。

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住了到来的德茜蕾。

德茜蕾只觉得挂满泪水的颊被急切地亲吻着,那温厚的唇尚在喃喃地 道:欧仁妮,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德茜蕾抚着心上人又见削瘦的脸,也哽咽着:波拿巴,是你吗?是梦吗?是梦⋯⋯ 刚刚获得自由的拿破仑·波拿巴,他是多么想一步就迈到恋人身边。

当他骑马疾驶到恋人家时,见德茜蕾的屋内已熄灯,本想明天再来,但一腔热 情烧得他浑身沸腾。

他不由地想起德茜蕾非常艰难地送到囚地的包裹。

如果说开始他对德茜 蕾的爱尚是在升腾阶段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感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 烧。

拿破仑把娇弱的恋人用军大衣裹起来,抱到自己的膝上,深情他说:我的欧仁妮,我再也不能没有你,我们结婚吧。

德茜蕾笑了,道:我还没满 16 岁,你被捕这段日子,哥哥一直禁止我提起你。

拿破仑道:我是无辜的,所以他们放了我。

这时的拿破仑仍没有感到这次重获自由,是因为他的才华和能力对共和 国有用。

我的宝贝,我等你到 16 岁,我们就结婚。

我先征服我的世界,我还是 一名将军,我还要去带领部队。

你去吧,我等你,一直等你回来接我。

拿破仑确实要走了,而这次的任务是去解放他曾魂牵梦旋的科西嘉。

二、我们也许会有好日子 失去政府庇护的拿破仑在巴黎走投无路。

想起远在意大利的德茜蕾,他创作了一生唯一部爱情小说⋯⋯望着身边仅剩的一名随从,拿破仑说:我们也许会有好日子。

自从拿破仑全家仓皇出逃后,科西嘉便一直处于英国人的庇护之下,现 在,法国便准备进军科西嘉岛,把该岛从英国人的暴虐统治下解放出来。

波拿巴,作为指挥炮兵的将军,参加了渡海出征。

与他一同出征的,是朱诺 与马尔蒙这两位最近与他共过患难的朋友。

拿破仑与朱诺相识是在围攻土伦期间,拿破仑在敌人炮火下构筑炮台, 因事起草公文,征求能够动笔的人。

一个名叫朱诺的年轻军士跳了出来,靠在胸墙上记录下他口授的话。

刚写完,一发炮弹落在他身旁。

刹时间尘土弥 漫,遮住了他和周围的一切。

好啊,这位士兵笑着说,这下子我们可以省下沙子了。

这种冷静的乐观很讨波拿巴的喜欢,他两眼注视这个人。

朱诺日后成了法兰西元帅,即阿布朗泰公爵。

马尔蒙,则靠着自己的非凡秉赋,也飞黄腾达,成为帝国元帅,但在 1814 年,他背叛了拿破仑。

这次出征科西嘉岛,拿破仑的天才无用武之地。

法国的舰只,在海上遭 遇战就被英国舰队打败并仓皇退回到法国海岸。

这样,波拿巴解放科西嘉的事业,又一次被无所不在的海上霸主所挫败。

同时,他负责视察海防炮兵阵地的职务,也被另一个科西嘉人卡萨宾卡所接替,所以他对英国仇恨倍增。

波拿巴意识到,他们这样一些科西嘉流亡者的命运,犹如置身于几支汹涌交错的激流之中,是飘泊不定的。

当时流行着一种怨言,说科西嘉的流亡 者到法国南部的陆军中求职的人,未免为数太多。

从当时担任意大利方面军司令的舍雷尔将军关于这位青年军官的表现所写的一段评语看来,波拿巴引 起这位将军的怀疑,至少不亚于这位将军对他的赞赏。

评语是这样写的:此人是炮兵将军,精通其本行;但野心未免太大又惯于耍权谋,不宜提升。

经过了全面考虑之后,他被认为宜于调往镇压旺代叛乱的部队。

但是这个差事,正好是他所讨厌的;他决定尽可能逃避不干。

于是,波拿巴在其忠实朋友马尔蒙和朱诺以及弟弟路易的陪同下,于1795 年 5 月启程前往巴黎。

实际上,使波拿巴离开了普罗旺斯的沿海地区,摆脱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科西嘉伙伴们,来到巴黎这个权势的中心,这正是命运女神对他最大的帮助。

在巴黎,一个干练的阴谋家能够决定政党和政府的命运。

而在边疆,人们就只得听命于拥有最高权力的首都。

拿破仑为了寻求他的新的生活,去了巴黎。

作为一个有着 3000 年历史的古城,巴黎雏型始于公元前 5 世纪,公元前1 世纪,在罗马统帅恺撒大帝的手中得以拓展,公元 5 世纪时,日耳曼法兰 克族萨利克部落的首领克洛卫夺取了塞纳河流域的统摄权,创立法兰西王国,把巴黎做为了国都。

接下来的漫长的日子中,逐步建立了宫殿、寺院、 教堂等,巴黎的规模在手工业、商业的浸淫中繁荣、发达成了现在这么一座 都市。

法国文豪雨果曾形容过巴黎城的兴始:巨大的城冲破了四周陈旧的围 墙,如同婴儿撕破襁褓一样地成长起来。

当大革命席卷整个法国的时候,巴黎成了革命的心脏。

罗伯斯庇尔尽其 全力在巴黎做了许多事情,如禁止荒淫舞会等等。

但当拿破仑此刻来到巴黎后,却再也感受不到当时那种令人振奋、令人燃烧的气氛了。

法国革命,在经过了像火山爆发熔浆奔流阶段之后,这时已开始冷却凝 固了;这是政治权术家的一个重要时机。

来到巴黎不久,拿破仑惊讶地发现,这里正出现了新时代的狂热和旧时 代的旧风俗习惯结合起来的怪现象。

一度曾被罗伯斯庇尔推行的严肃的斯巴达式作风所制止了宴游作乐的社交活动,这时又循旧习惯的渠道回流了。

前 呼后拥的车驾又招摇过市。

即使在恐怖时期也还是生意兴隆的戏院,这时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赌博——不论是赌现金、赌股票,还是赌证券——普遍流 行于社会各阶层。

那些由于把大量的政府没收的土地都搂到手中而发家致富的人们,与银行家、股票投机商和粮食囤积投机商,以庸俗的方式,争相炫 耀自己的豪富。

至于穷人们,他们所碰到的对头就是巴黎的金色青年;这些大少爷手持大头手杖,以随便打人作为富人作乐的权利。

如果当看见无 套裤汉胆敢试图恢复恐怖时期的那一套,那么巴黎的国民自卫军就会立即把他们赶回贫民窟。

整个巴黎现在又沉浸在大革命前旧制度下的寻欢作乐之中。

在人们的记 忆中,革命的恐怖时期只是噩梦一场,它使得人们现在玩得更加起劲了,在有些社交活动场合,只是曾有亲属死于断头台的人,才会受到接待。

人们还 以当时流行的那种令人毛骨惊然的疯狂寻欢的劲头,搞了一些牺牲者的舞会;参加这种舞会的人,必须出示自己亲属的死刑执行令,才准入内。

这 些舞会,可以使人们用下述方式寻开心:或者穿戴上使人想起断头台的那些服饰;或者不时用模拟人头被砍落的动作,向舞伴点头打招呼。

作为冷眼旁观者,拿破仑的思想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

从此以后,他变 得更为冷酷而现实,后人在他的书信中,几乎再找不到他有任何微弱的信念,相信人类还可能有更美好的前途。

他的青年时期的黄金美梦随着革命时代的红帽子和恐怖时期的口头禅的消失而消失了。

他的秉性,本来就是重视 物质生活的、求实的;既然对雅各宾主义的信心日趋消逝,现在比任何时期都需要把雅各宾主义这个飘飘荡荡的气球,系于实实在在的现实上。

显然,革命的势力,现在必须依靠自耕农,依靠他们不肯舍弃既得的、 从新近向教会和逃亡遗族没收来的土地。

如果说其他一切都是空虚的、昙花一现的,那么,这一依靠是有物质利益的坚实基础的,法国最优秀的壮年人 势必牢牢地依附在这个基础之上,不怕国内反动派的种种阴谋和君主专制的欧洲的各方面的势力。

波拿巴要作这些自耕农利益的坚决捍卫者。

尽管他后 来的政策带有不少空想色彩,但他有一条是决不动摇的,那就是,他要作这种新兴的自耕农的维护者。

此后他一直都是这种农民的将军,是他们的第 一执政,也是他们的皇帝。

这种转变也许是潜移默化的,但现在他的内心充溢的是无比的失望。

革命失败后,拿破仑是怀着东山再起的心情来巴黎的。

他原想经过身陷囹圄后,用自己依然才华横溢的大脑来一图发展,重新活出一番气度来。

但 他显然枉费心机了。

他依然是口袋里没装几个钱,也依然不修边幅。

拿破仑决定自己去闯一闯。

他得知原来的炮兵老上尉奥布里,现在是救国委员会委员,负责国防部的事务,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有实力的人物。

拿破仑在一天晚上叩响了奥布里 的房门。

奥布里是一位心胸狭窄的人,他早就对拿破仑小小年纪就得志耿耿于 怀。

他看到拿破仑亲自登门求情,不由一丝得意袭上心头。

奥布里故作惊讶地冲着拿破仑道:波拿巴,你好有闲情逸致游玩巴黎 呀。

拿破仑沉静地道:我是一名军人,应该为法兰西人民而战。

我不是来 巴黎游塞纳河的,而是希望奥布里先生安排一下的。

奥布里知道拿破仑学的是炮兵专业,故意在这里耍了个小花招,以慰自 己的嫉妒之心。

拿破仑争辩道:我是一位炮兵军官,步兵的情况我不熟悉。

你不是个天才吗?不会有你不懂的事,去吧,步兵需要你,波拿巴。

奥布里的心里此刻充满了快感。

拿破仑只得愤愤离去。

此时抗争实属不妥。

但拿破仑并没有去报到,他借口身体有病,要求延期报到。

这样他可以继续留在巴黎,密切注视政局变化,一面企图得到更好的机会。

他给约瑟夫写信道:我不得不请两、三个月假,我的身体好了之后,我看看该做什么。

的确,他因为失望,对前途诚惶诚恐,陷进精神折磨的痛苦。

身上没有钱,在外面压马路,从这个办公室晃到另一个办公室,希望能找到保护,不仅为 他自己,而且为他的兄弟。

想起土伦之战,巴拉斯帮助他延长了假期。

他又和费雷隆拉关系,费雷隆曾在马赛对波莱特大献殷勤,甚至拜倒在她的石榴 裙下。

有时候,他对这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的行为感到厌恶,他希望得到帮忙,要请人在报告上签署意见。

可来到要求见的熟人家门面前,却又羞于 进去,打发朱诺去求爷爷告奶奶。

马尔蒙已经到莱茵军走马上任,并把路易也带走了,路易已经在夏龙炮兵学校找了个职位。

拿破仑身边,只剩下一个朱诺,朱诺家里对此很不高兴。

这位将军是什么东西,他在哪里服役?没有一个人知道!朱诺的父 亲对不顾一切非跟拿破仑走的儿子说。

真是鬼迷了心窍,朱诺从他父亲那里只得到一小笔生活费,经常同首长 分享。

可怜的将军及其可怜的副官迫不急待地等着从蒙巴尔来的响亮的邮车。

要是太饿了,他们就到布尔里埃纳家里去吃晚饭,布尔里埃纳已经结婚 了,更多的是佩尔蒙家,他们现在搬到菲伊·圣·托马街的幽静公馆里 住。

佩尔蒙太太是一个活跃性急,手忙脚乱闲不住的人,她身边总围着一 帮科西嘉人,像阿里吉、阿雷纳、莫尔特多、夏普等人上门来,他就请他们吃便饭。

她甚至把被通辑的萨利切蒂藏到家里,保护了好几天。

调皮的丑姑娘小洛尔从自己房间的窗子上,经常看到波拿巴穿过院子, 登楼上她妈妈那里去。

她叫拿破仑穿鞭子的猫。

他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笨而不稳,她描写道,他那破圆帽子扣到眼睛上面,露出两只胡 乱扑了粉的‘狗耳朵’耷拉在他那铁灰礼服的领子上,没带手套,穿着做工粗糙、很少擦油的靴子⋯⋯,他又黄又瘦,看上去一身瘦相,但言谈和 思想都很活跃,他的眼睛炯炯有光,面部表情多变,他笑的时候,像孩子笑一样,露出满口白牙,他长得很英俊。

好一阵子无所事事,囊空如洗,这成了他沉重的精神负担,他悲观泄气 了。

与生活几乎绝交了,他写信给约瑟夫说,眼巴巴地看着生活无望,我经常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好像是处在战斗的前夜,感情上觉得大难临头, 一切都完蛋了,不安到疯狂的地步,一切都让我去玩命,要是这样继续下去,车子压过来了,我都不会低头。

此时,远在马赛的德酋蕾也在痛苦之中。

这位刚刚品尝到爱情甘醇的 16 岁姑娘,正陷入了离别恋恋的深切的思念 之中。

哥哥是个从外表到内涵都是彻底的商人,对一切事情都以自身利益的得 失来判断。

他在德茜蕾与拿破仑的恋情这个问题上,也是以一个商人的眼睛来看待的。

尽管拿破仑曾经在马赛短暂的辉煌了那么一下,但拿破仑贫寒的 家底使他感到他配不上自己的妹妹,而此刻的拿破仑又是如此地浪迹巴黎,这更使他决心要阻止德茜蕾的冲动情感。

于是终于在一天下午。

他叫起了忧 愁地躺在床上的德茜蕾。

德茜蕾,快准备一下,一会儿跟苏珊一起去见一位客人,一位英俊富 有的男客人。

德茜蕾脸上挂着跟同龄人不相称的沉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我 哪也不去,我正准备给波拿巴写信。

艾蒂安皱了皱眉,不快地道:忘了那位波拿巴吧。

他潦倒贫困,你不 适合他。

可是他爱我!而我也深爱着他!德茜蕾激动的涨红了脸。

爱?爱能换来金钱吗?爱能拥有享受吗?波拿巴爱的只是他自己—— 他自己征服世界的伟大而又可笑的志向!在房间里,她流着眼泪,提笔给巴黎的恋人深情地写道:请快给我来信,并非要你保证忠贞——我俩的心早已亲密地融合为一而永难分开了——只是向我道一声平安。

我们分别时,你身体不适。

我亲爱的,请善自珍重,为你的欧仁妮而保护自己,她 不能没有你啊!每时每刻令人心碎欲绝。

它带走了我最最亲爱的人儿,愈行愈远⋯⋯不过,你将永远在我心头。

不论我在哪里,你的身影无时不萦绕脑际。

对你的思念伴着我,紧随我,直至坟墓。

啊!我亲爱的,但愿你的盟誓如同我的誓言那样真诚,但愿你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已是我们共同出游、漫步的时刻了,但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啊!我空自悲切,悔不该让你离开我。

可是,我的恋人毕竟得去奔赴前程。

语言难以表达我有多么爱你⋯⋯但愿能知道你永远忠实于我⋯⋯你离开我已像过了几个世纪。

只有你的来信,你爱我这一誓言支持我承受如此久长、如此痛苦的分离⋯⋯你总该抽空给你的小欧仁妮写上几行吧!自你走后,她一直生活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么爱你?语言不足表达我的心意,离别也丝毫未影响对你的眷恋。

我此生属于你。

德茜蕾的火热的信,给潦倒在巴黎的拿破仑极大的慰藉。

读着那一行行 滚烫的信,拿破仑似乎觉得巴黎的苦日子有了色彩了,烦闷惆怅的心情也淡了些。

他一边在巴黎称病静观风云变幻的政局,一边把一封封灼热的信也寄 给了马赛的德茜蕾。

他在信中写道:顷接你玉函,它给了我温馨的欢乐。

你的每句话说出了我的感情,我的想法。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你的画像铭刻在我心中。

我毫不怀疑你的爱情。

温存的欧仁妮,你怎么会想到我不再爱你 了?我即将去塔拉斯孔,今晚将在那里给你写信详谈。

此刻已是午后4 时。

终此一生属于你。

小姐,要是你看到你的玉札在我心中激起的万种柔情,你就会确信你的责备有多么不公平⋯⋯我所有的欢乐都跟你联系在一起,我的梦中也必有你作伴。

‘痴情女爱了薄情郎’,此言失之公允,也缺乏善意,这不会是你的由衷之言。

你在写这句话时,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肯定你虽手写此言, 内心并不苟同。

怀念,快乐,健康。

已接得你两封动人的玉札。

它们有如春风,沁人心脾,让我吮吸到片刻的幸福。

远离你,以及前途渺茫等尘滤杂念顿时消失。

我深深感到:有了恋人的爱,我不会苦恼。

⋯⋯我恳求你;没有一天 不来信、没有一封信不保证:你永远爱我。

再也没接到你的信,我可爱的恋人。

你怎么会一连 11 天不给我写一个字?这么些日子,你竟毫不思念我?请赶忙来信,让我释念。

你的连日缄默令我深为不安⋯⋯。

您对我不感兴趣,不想写信给我了。

对我一切,您已漠不关心。

我绝不去多想那些摧残生命、戕害心灵的念头。

要是您感受不到您久久不来信所带给我的痛苦,那是由于您对此没有体会⋯⋯。

德茜蕾与拿破仑的相互信件使拿破仑深深激动不已。

但他突然得不到德 茜蕾的信了。

在无比不解与不安中,他给约瑟夫写信询问,他写道:你的信干巴冷 冰,从不对我讲欧仁妮的事情,甚至于我都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还活着。

后来,他终于明白,他的小欧仁妮在匆匆中和母亲一起,迁搬到意大利的热那亚了。

他冷静而平淡地给欧仁妮写去一信,信中写道:你已不在法国,我高贵的恋人。

难道我们相距还不够遥远,你竟渡海而去,让大洋横亘于你我之间?我并不责备你。

我了解你的处境。

上封信中你生动地描述你的痛苦心情,令我泫然。

温柔的欧仁妮,你太年轻,你的感情是会淡薄、减弱。

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变心。

这就是时间的奇妙作用,也是男女长期分离的必然恶果。

我知道,你仍然会关怀你的恋人,但那只不过是关怀,只不过是尊重而已。

不要以为我会责备你不公允。

寻找幸福吧。

你的恋人理解你。

一颗为感情风暴所摧残的成年人 的心,是配不上你的。

⋯⋯无与伦比的朋友,我可无法接受你上封信中反复提到的旦旦信誓。

我主张代之以神圣的坦率。

答应我,当你不再爱我时,请明白对我说。

我也保证会这样做。

拿破仑的天才不仅表现在军事指挥上,他的文学功力也是非凡的。

当他 与恋人德茜蕾断了联系后,他埋头在小旅馆里,不拘形式地写了一篇小说,名为《克利松和欧仁妮》这是用心蘸着情感写成的。

这部小说是他纯朴温柔爱情经过精心剪接的故事。

克利松就是他,不过 他已经是战绩赫赫,功成名就之人。

他娶了欧仁妮,他率领一支军队出征,离她越来越远。

他在一次胜利的作战中负了伤,他派一位年轻的军官通通知 他的妻子。

年轻军官出发后,妻子没有再给丈夫写信。

克利松原来自以为要坚强得多,却难以忍受被人抛弃的痛苦。

在一次炮火纷飞的战斗中,他给他 写了几行字:永别了,你,我过去选择你作为我生命的主宰。

永别了,我度过最美好时光的伴侣。

我 26 岁就享尽了贞洁女人的昙花一现的欢乐。

但是,在你的爱情中,我尝到了男人生命温柔的感情。

往事的回忆撕裂着我的心。

难道你能生活得幸福,不再想到不幸的克利松吗?⋯⋯他把这封信交给他的一位副官后,便低头唉声叹气,心乱如麻,似乎 有万箭穿心⋯⋯这篇短篇小说把德茜蕾的音无音信给他内心所能产生的不安大大地悲剧化了。

其实,说内心话,他并不怀疑她。

德茜蕾不是朝三暮四、 水性杨花的姑娘。

她始终相信他肯定会娶她为妻,困难和挫折之后就会有幸 福和美满。

他倒开心,约瑟夫这捣乱鬼!拿破仑经常无可奈何地叹气。

一天晚上,拿破仑与朱诺一起在植物园散步,朱诺当着他的面向波莱特求婚。

在昂蒂布那些美丽的夜晚里,他似乎觉得他称心如意,他爱她像个少 年狂。

波拿巴却板着面孔严肃地回答他,求婚一事应当缓行:我不能给我母亲写这样的转达求婚的信,因为,你最终可以得到 1200 磅的收入,这好嘛,但你现在没有。

你父亲身体壮实得很,你要得到这笔收入,他会让你等很久。

到头来,你一无所有,除了你的肩章⋯⋯至于波莱特, 她甚至还不能结婚。

让我们等一等吧⋯⋯朱诺被他说得低下金头发,愁着眉,苦着脸,拿破仑又安尉他一句:我 们也许将会有好日子,我的朋友。

是的,我们会有好日子过,我要到世界的另一方去寻找我们的日子!他本来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但这种作为只能是他所讨厌的。

他本可以统 率一支部队,前往镇压旺代省受保王派利用的勇敢农民。

但是或者由于鄙视执行这一血腥任务,或者由于本能地意识到在巴黎可以开始猎取更为高贵的 东西,他拒绝到西路军去,并且以身体不好为托辞,继续留在首都。

在巴黎,他把精力用在深入钻研政治问题和战略问题上。

他写出了过去两年的历史提 纲;并且为意大利方面军草拟了一份作战方案,后来他因此而走运。

也许由于这个作战方案表现出了他对地理情况了如指掌,才使得他被委派到救国委员会测绘局任职。

他在听到这个重要的提升的消息时,第一个想 法就是,这个工作可以使他有机会前往土耳其,帮助土耳其苏丹组建炮兵。

他上任几天之后就正式提出前往土耳其的申请;这是他向往东方的第一个具 体证明;他对东方一生念念不忘。

但是,正当他眼巴已地望着东方的时候,他却受到一个严重的挫折。

救国委员会要批准他的申请的时候,有关方面审 查了他最近的行为,发现他由于未到旺代的部队司令部去上任而违犯了军纪。

就在救国委员会一个部门授权批准他前往君士坦丁堡的当天,中央委员 会却把他从将领名册中除名了。

决定去土耳其,除了要实现在少年时对东方那些古老国家的浪漫情思 外,现实的环境也促使他离开巴黎去捕捉腾达的机会。

巴黎各部队对他的敌意难以改变,一事无成,一筹莫展,又使他灰心丧 气,他的确有一度曾想离开法国,上耳其苏丹那里需要军官以重整旗鼓,他想报名应试,于是,他又想人非非起来。

这一计划可以使他向德酋蕾靠拢, 因为德酋蕾的哥哥已经在君士坦丁堡,而且,克拉里一家被马赛没完没了的混乱吓坏了,也想到君士坦丁堡安家。

的确他再也不能在芸芸众生中混下去了。

他决意离开法国。

他此后从未 抛弃过的这个心爱念头,即东方是最牢靠的求荣途径,促使他决定前往君士坦丁堡去请求为土耳其大君效劳。

当此浮想联翩而激动不已的时刻,他有何 梦境不曾经历过,有何庞大计划不曾设想过!他要布里埃纳同行,布里埃纳谢绝了。

他把拿破仑看作青年狂热分子,为不停地动脑筋和亲身感受的令人 气恼的冷遇,外加缺少金钱,不顾死活地决心挺而走险。

他不怪罪布里埃纳拒绝陪伴他,只是说他会有朱诺、马尔蒙和另外几名 他在土伦结识的军官作伴,他们愿意与他同甘苦共命运。

他心怀这种情绪起草了一道致奥伯和可尼的呈文,请求把他和另外几名 不同兵种的军官在法国政府赞助下派往土耳其。

几人合在一起具备完整的军事技艺知识,足以把大君的军队编练得适应当时的局势,因为看来土耳其政 府极可能同法国结盟并因此遭到大陆上奥地利和俄罗斯军队的进攻。

这次呈请未得批复,土耳其依然未获援助,而波拿巴照样无所事事。

不 过,如果此文得到批示,照准一词或将改变欧洲的命运。

8 月 20 日,拿破仑曾写信将这一想法告知约瑟夫。

我若提出申请,我 就可以获准到土耳其去,作为炮兵将军,受政府的委派,组建大领主的炮兵,待遇好,封个神气的头衔,足以叫人点头哈腰。

我将任命你为领事同我一起 赴任。

他还准备把朱诺、马尔蒙、米尔隆都带去。

这佯的话,他们大家都可以欢聚一堂,处于有趣又有利的地位,也可以避开西方的风暴了。

土耳其没能去成,9 月 8 日吊销军衔的打击,似乎是致命的。

但是,命 运之神似乎有意先让他受到几番挫折,目的在于使他以后可以更加出色地展翅高飞。

三个星期之后,他竟被人们欢呼为共和国新宪法的救星了。

三、葡月将军法兰西共和国的葡月 13 日,巴黎街头的隆隆炮声轰开了拿破仑迈向权力颠峰的命运之门,但拿 破仑却说:我宁愿减寿数年来撕掉个人经历上的这一页。

葡月将军的绰号总是让他感到巴黎街头的血腥⋯⋯就在拿破仑在巴黎千方百计为自己寻觅机会的时候,一场巨大的政治风 暴正由法国各地向巴黎汇聚着,巴黎城的大街小巷充溢着各种怨忿与不满,暴乱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巴黎。

自法国大革命开始,保王党一直在做顽强的抗争,雅各宾派的恐怖政策 并没有给法国带来秩序。

热月政变后,一个矫正革命的极端主义的观念主导着法国中产阶级,国民议会一直致力于制定一部新的宪法。

然而,正是这部 新的宪法再度引发了更大的动乱。

1795 年 9 月 22 日(革命历法共和 4 年葡月 1 日)所颁布的宪法的。

一条重要的附言,引起了强烈的骚动。

当时国民公会一想到普选,就非常害怕。

因为普选可能导致不满分子或保王党分子在议会中取得多数派的地位,于是,决定至少今后两年要法国继续服从自己的意志,国民公会以议会史上罕 见的厚颜无耻的态度,发布命令,宣称新宪法所要求每年改选三分之一议员的规定,现在适用于本届国民公会,因此余下的三分之二就成为即将成立的元老院和五百人院的当然议员。

顿时一片鄙夷和愤怒的呼声从平时讨厌国民公会及其一切工作的人们当中发出。

当时响彻巴黎街道的口号就是:打倒三分之二!这场运动并不 一定是由保王党搞的,还不如说它说不定是由对政府不满的分子搞起来的。

许多人之所以忿怒异常,是由于当时缺少粮食;革命的结果连廉价面包 也得不到。

无疑,保王党力图把不满情绪引向他们心中所希望实现的目标;而且在许多地方,他们给这个运动涂上一层使人认为无疑地是波旁王朝运动 的色彩。

但是,可以相当有把握地断言,光凭保王党人,在巴黎是不可能煽起象发生于葡月那样普遍的不满情绪的。

不过,也可以同样有把握地断言, 一旦国民公会被搞垮了,得到好处的就会是保王党。

法国革命的历史证明:凡是开始时那怕是仅仅对雅各宾派过火行动表示反对的人们,到头来就会一步步地滑到保王党那边去了。

国民公会这时发现,它本身正是在巴黎这个自由、平等之都受到了人们的攻击。

约有三万名的巴黎国民自卫军,这时决心要把那厚颜无耻地继续掌 权的国民公会迅速解决掉。

由于陆军的部队当时都远离巴黎,巴黎的不满分子,看来是处于可以左右局势的地位的。

的确,若不是由于他们自己的轻举 妄动,若不是由于波拿巴的能力,不满分子本来是有可能主宰局势的。

正当这些不满的潜流逐渐汇集时,拿破仑还在为自己所受到不公待遇而 抱怨,而巴黎的上层名流们仍然继续着他们那奢华而堕落的生活。

在一个下午的 4 点钟,巴黎的近卫骑兵戒备森严地一字排列在塞纳河桥 头。

骑兵们衣著整齐,表情严肃,仿佛是在执行一项什么重大的任务。

其实,这只是每个周末复习的一个行动,是国民公会主席巴拉斯要在繁 冗的公务中抽出时间,去美丽的博阿尔内夫人家里参加每周未专为他举办 的晚宴。

将近 5 点的时候,一辆华丽的大型马车,驶出香榭丽舍大街,在路人的 注视下,由近卫骑兵簇拥着,抵达到了博阿尔内夫人的宅邸。

博阿尔内夫人亲自站在花园门口,迎接巴拉斯的到来。

她亲热地冲着跨 出马车厢的国民公会主席巴拉斯伸出了双手,并娇声笑道:亲爱的,我等你多时了,几日不见,好想念你。

巴拉斯把美丽的博阿尔夫人拥在怀里,亲吻着滴红的唇道:我也是, 宝贝,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巴拉斯一挥手,勤务兵立刻从马车中搬出精美的食物及葡萄酒、香摈酒, 最后还捧出了一大花篮美丽的鲜花。

噢,亲爱的巴拉斯,博阿尔内夫人高兴地笑了起来:您总是那么 多情、那么周全,快进屋吧,我早准备了好节目呢。

博阿尔内夫人挽着已拉斯的手臂进屋去了。

进屋前,没有忘记安排管家 好好招呼马夫和勤务兵。

她美丽、真诚的笑意打动了正直的下人,以致于一瞬间,产生了想拥吻她的念头。

博阿尔内夫人身着色调柔和的塔夫绸裙,裸肩在缀着宝石的披纱内若隐 若现,足登一双水粉色嵌珍珠的缎料鞋,蔚蓝色的双眸荡漾着迷人的光芒。

她皮肤娇嫩,身材窃窕,步态轻盈,顾盼生辉。

她一面挽着巴拉斯走进客厅 一面对仆人道:开宴!已在客厅里的塔里昂夫人,见巴拉斯进来,连忙站起:欢迎主席阁下驾到。

巴拉斯充满情欲的目光在塔里昂夫人美丽丰腴的身体上下扫了一遍,才道:塔里昂夫人,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太高兴了。

巴拉斯的话的确有道理。

在巴黎,没有人不知道塔里昂夫人。

他夫丈塔 里昂生于 1767年,参加了法国大革命,他是一位左右逢源的人,他投赞成票处死路易十六,与罗伯斯庇尔共同并肩战斗过,但他在热月政变后,又与巴 拉斯结成了密友。

他的夫人美丽俊俏,常在府上举办宴会。

巴黎的每一位贵族高官,都以 出席她的酒会而荣幸,同时,她的宴会,又都以结交权贵为目的。

故而,巴拉斯对她的博阿尔内夫人的宴会有些惊讶,她多是自己做主人的。

塔里昂夫人穿着一件平纹细绸裙,赤裸的双肩上一无所遮,高耸的双峰 在烛光下留下一抹深深的乳沟,时隐时现。

她为人灵巧温和,结交广泛,同时又淫荡无比,凡是她认为对自己有用的男人,她都能勾引到自己的床上。

此时,她显然是对巴拉斯这位当今权势顶极的人物发生了兴趣。

所以她主动约了博阿尔内夫人,在这里来钓这位大人物。

塔里昂夫人摇曳着一身珠光宝翠,款款走到巴拉斯面前,脉脉含情地把手伸到他怀里,低声道:还不是为了走近你才来的,怎么,不欢迎? 巴拉斯早已对这位娇嫩放浪的美丽女人垂涎已久,他把塔里昂夫人的手举到唇边吻道:我早就心弛神往了,夫人幸宠,什么时候到我府上一聚呀? 塔里昂夫人瞟了一眼在厅外指挥仆人上酒的博阿尔内夫人,低声道:当别人远离你的时候,我就走近你了。

巴拉斯向塔里昂夫人眨了眨眼,笑道:我今天就是辞别来的,那夫人您⋯⋯?那明天我就是您⋯⋯培里昂夫人拧身坐在沙发上,放肆地翘起腿, 大大方方他说。

巴拉斯急切地坐到塔里昂夫人身边,伸手就要抚摸那白嫩的大腿。

博阿尔内夫人恰好走进客厅,见两人正亲昵地坐在一起,怔了怔,脸上旋即堆起笑容,也坐在巴拉斯身边,笑道:你们在谈论什么?自然是谈夫人您的美丽。

博阿尔内夫人脸上出几分凄切,叹口气道:我是一个过时人物,有什么美丽可言。

博阿尔内夫人——约瑟芬·德·博阿尔内,生于 1763 年 6 月 23 日一个法国王室龙骑兵队长之家。

从小在巴黎学过不少课程,读了许多书。

在 15 岁时,她的姑妈——一位 风流女人,把自己情人的儿子博阿尔内子爵介绍给了自己的侄女,并结为夫 妇。

博阿尔内子爵是位花花公子,尽管自己的夫人如花似玉,而且也生育了 一个儿子欧仁、一个女儿奥坦丝,但他管不住自己风流成性的习惯,到处沾花惹草,但同时又对自己妻子近乎苛刻,不许招摇,要属守女道,为此,夫 妻两人经常吵架,约瑟芬身上也常带有丈夫殴打的青斑。

后来在雅各宾时代博阿尔内夫妇双双入狱,博阿尔内被送上了断头台。

而其夫人却因为容貌出众,在塔里昂的帮助下,身脱囹圄,约瑟芬自然异常感激,故而常常到塔里昂府上拜访,与塔里昂夫人成了好友。

约瑟芬深知在法国这个动荡年代,靠丈夫留下的微薄产业,不足以令自 己花天酒地地挥霍,也不足以令自己的一双儿女富裕成长,于是她主动投入了国民公会主席巴拉斯的怀抱。

但她在最近,也似乎从巴拉斯的眼睛中,读出了几分对自己的厌倦,她 不由愁入肠怀。

巴拉斯听到约瑟芬情绪低落的话语,不由悯怜生爱,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博阿尔内夫人的美丽是全巴黎闻名的。

怎么,今天不打算请我们吃饭 么?博尔阿内夫人这才高兴起来,当然要吃喽,看这不摆上来了吗? 一夜荡人心魂地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撕破塞纳河上的迷雾,洒在了巴黎城上,照在了裸身拥抱着睡在一起的巴拉斯和博阿尔内夫人身上。

当巴拉斯神色疲惫地走出卧室,漫步在花园里时,鲜花的芬芳使他精神一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马上想到那许多正等着自己的国家大事。

于是 他招呼车夫,准备返回市政厅。

这时,博阿尔内夫人身着透明的睡衣,在砾石路上欢跃着向他跑来。

亲爱的,您就要走了?一付娇嗔、妩媚的样子将身子挂在了巴拉斯 的脖子上。

巴拉斯明白了,用一种生硬的声调问道,你需要多少? 她低下头,喃啁道:我需要买几条 3000 法郎的裙子和巴拉斯挣脱了她的拥抱,拍拍她的脸蛋,不耐烦地道:今晚我会派人送来。

她马上又抱紧了他,久久地亲吻着。

巴拉斯推开了她,道:以后我不会来了,我将很忙碌,现在事情太多了。

说完,转身走了。

博阿尔内夫人眼里溢满了泪水,她感到自己要被抛弃了。

她不知道今后 将会有怎么样的生活等着他。

她同样不知道,是她对金钱的贪婪,使已拉斯离开了她。

他更不知道, 她今后的生活就在巴拉斯离开她之后,会更加辉煌。

保罗·巴拉斯在女人群中颇得宠,巴黎的许多贵妇人都曾与他有过床第 之欢。

目前正值法国政局的动乱时期,平民百姓纷纷向热月党政权抗议,指责 其政权不能给人民带来饱腹的生活。

而此时的保王党人,则看准了这个时机,在主钱和英国军舰的支持下,在里昂、马赛等法国南部地区纷纷叛乱,在他们的控制地区围杀热月党人,同时在路易十六因病死在丹佛尔监狱后,又立 刻拥立路易十六的弟弟普罗旺斯伯爵为路易十八,并且纠集了诸多的保王党徒,时刻准备把正在摇篮中的热月党政权扼杀掉。

给热月党政权雪上加霜的是宪法的制定。

因为没有对广大民众产生利 益,而且还取消了人民有权来反对违反人民意志的诸项条款,因而激怒了民众。

这一点恰恰给保王党派提供了绝好的时机。

他们首先拉拢了负责保卫巴黎的梅努将军,纠集叛匪四万余人,狂叫要 复辟,要推翻热月政权,一时间,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而热月党人此刻除了贪迷享乐生活外,倒也对此刻的严峻形势有所察 觉,但国民公会在巴黎的兵力只有 5000 人,陆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巴黎以 外。

基于这种情况,热月党政权才撤销了梅努将军的职务(梅努将军反对新 宪法),巴拉斯登上了巴黎武装部队司令的宝座。

但这宝座并非易坐,并非牢固,所以,当巴拉斯在塔里昂夫人的客厅中, 也颇沉闷,拾不起精神来。

美丽的塔里昂夫人不仅容貌出众,其智慧也堪称一流。

她心里明白巴拉 斯此刻的忧愁来自何方。

但她颇有心机,故作不满地把身体倒向巴拉斯怀里, 娇嗔埋怨道:怎么,亲爱的,刚下床就厌烦我了吗? 巴拉斯刚尝到这久慕的禁果,正在新鲜之际,哪里来的厌恶。

他连忙把塔里昂夫人白嫩的身体搂在怀里,连声道:宝贝,我爱还来不及哪,哪里来的厌烦。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莫非我的身体不够柔软,我的激情不够火热吗? 塔里昂夫人边说,边把巴拉斯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巴拉斯抚摸着塔里昂夫人紧绷的大腿,呼吸有些急促了,他没多说话, 抱起她就又回到了刚刚走出的卧室,把塔里昂夫人掷在松软的的床上,自己 也一跃而上。

一阵激情过后,塔里昂夫人起身穿上衣服,对巴拉斯道:亲爱的,我 知道你为什么烦恼,而且我有妙计。

巴拉斯疲惫地靠在床上,道:莫不是刚才的小把戏吧? 塔里昂夫人红了脸,正了正刚刚着上的衣裙道:不开玩笑。

现在巴黎政局动荡,保王党造反迫在眉睫,我们现在如果 不及早动手,待保王党主动出击后就大大被动。

巴拉斯提起了精神。

他领略过不少妇人的柔媚体贴,也饱尝了博阿尔内 夫人的乖觉火热,但像塔里昂夫人这样同时兼备政治头脑,而且能说出如此尖锐的话的人着实没有。

他不由地欠起了身子,有些急切地对塔里昂夫人道:有何锦囊妙计, 不妨讲出来。

塔里昂夫人不无得意地道: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位能冲锋陷阵的 军事天才。

巴拉斯的确洞察自己没有指挥部队的天才,见塔里昂夫人说到了关键 处,更加急切地道:我的宝贝,你快接着说下去。

塔里昂夫人继续道:我想起了一个人——拿破仑·波拿巴。

塔里昂夫人终于向巴拉斯提到了拿破仑。

事实上,她与拿破仑相识也不 很长。

在拿破仑流浪到巴黎,在救国委员会任职时,他为寻找更加有利于自己的前途,曾经努力在上流社会寻找缺口。

他打探到塔里昂夫人的宴会是上层人物云集的场所,所以他一改自己寡 言与不善交际的作风,来到了塔里昂夫人的宴会。

当时,塔里昂夫人家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俊男俏女们摩肩擦背,搂在一 起翩翩起舞,打情骂俏,谁也没有注意到拿破仑的到来。

当时的拿破仑生活贫困,经济桔据,衣着破旧,神情倦怠。

他看到这灯 红酒绿颇不自在。

而仆人们也看不起这小人物、小个子,没有一个人来招呼 他。

拿破仑在一段舞曲终了时,大胆地径自走到塔里昂夫人面前,说道:夫人,是否有幸与您移步到花园一叙? 塔里昂夫人打量着这位比自己都矮的男人,开始很不以为然,但在他那深邃的眼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在花园里的短暂的谈话。

完全转变了塔里昂夫人对这个衣着褴褛军人的看法。

尽管拿破仑开始是想让她帮忙讲情,尽快颁发军人的军服这般小事, 但拿破仑在谈话时,锐利的谈锋和对目前政局的独特见解,以及拿破仑刚刚练就的谦和温柔而不失大体的赞美,使塔里昂夫人欣然答应同意帮忙,并且 对这位青年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所以,今天在与巴拉斯欢聚时,她不由地又想起了那位青年人,并道:那是一位有非凡意志与聪慧天才的一流军人。

对塔里昂夫人提到的拿破仑,他并不陌生。

保罗·巴拉斯出身于普罗旺斯省的一个家庭,曾在陆上和海上的远征中度过一段冒险的生涯。

他身材魁梧,无比自信,善于词令,不论是谈情说爱 或搞政治活动均擅长于玩弄权术,而法国革命的爆发,使他的思想变得比较严肃。

他虽然站在极端民主派一边,但却能在派系斗争中明哲保身;如果不 像他那样善于看风使舵,在那种斗争中,是会槁得身败名裂的。

围攻土伦时,巴拉斯是在场的。

后来他在《回忆录》中曾竭力贬低波拿巴的功绩,而吹嘘他自己的贡献。

在热月危机中,国民公会曾委派他担任内防军司令官,那时他表现出精力充沛,所以当葡月这种同样危急的时刻到来时,国民公会又让他担任同样 的官职。

巴拉斯听到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名子,不由心头一震:是啊,这的确是 位非凡人才。

土伦一战就显示了这位青年人不同凡响的过人之处,为什么没 有想到他呢?巴拉斯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穿上衣服,匆匆地在塔里昂夫人脸上吻 了一下道:亲爱的,你也是一位非凡的宝贝。

我曾经重用过这位年青人, 我知道他的优秀。

言罢,一径走了。

随后,他与国民公会议员们在议论政局时,提出了拿破仑·波拿巴这个人。

蒡罗议员也非常赏识拿破仑,他首先同意。

而贵雷隆,此刻正衷情于拿破仑的漂亮妹妹波丽娜,他正想娶她,自然 也随声附合。

于是一道任命拿破仑·波拿巴为军队副司令官的提案通过了。

此时的拿破仑,因为在巴黎没有找到自己的合适位置正在苦恼,况且恋人德茜蕾随母迁到了意大利的热那亚,这种情况下,他沮丧、失望,在无所 作为的情况下,他认识了一位名叫苏珊的娇美女工。

在这位以给别人绘图为生的女人身上,拿破仑找到了一点慰藉,他开始 常常与苏珊去法兰西剧院看歌剧解忧。

这位苏珊非常善良,对拿破仑无微不至,为他擦鞋、洗衣,做许多可口 的饭菜。

在巴拉斯决定任命拿破仑·波拿巴为军队副司令官时,拿破仑同苏珊正 在剧院里。

波拿巴在弗莱多剧院找到了苏珊,那里正在上演意大利作曲家凯鲁毕尼 的歌剧。

他们手拉着手走进剧场,不耐烦地等着主要演员演唱全巴黎都在吟 唱的绝妙诗句:失去了我的美人 失去了太阳 我为她而生 又为她而死幕间休息时,一个朋友气喘吁吁地来到他们的包厢。

巴拉斯到处找你。

他对拿破仑说:他刚刚被任命为国民自卫军统帅,要你担任副统帅的职务。

拿破仑马上想到了那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头发里都扑了香粉的巴拉斯,在此以前,他曾数次拜访过他,但那时的巴拉斯忘不了自己的子爵出身,曾坐在国王的四轮华丽大车里显过威风的经历,他尽管承认拿破仑有才华, 但却只答应让拿破仑安心等待,他会给找个好差的。

莫非这一刻到来了?拿破仑立刻站了起来,早忘记身边的苏珊是谁了, 他马上跟着朋友走出了剧院。

巴拉斯不多寒喧,道:现在保王党徒气焰狂烈,巴黎处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请将军协助我铲 除保王党徒,将军是否愿意?拿破仑相信刚才朋友的话没错了。

他满腔凌云志向正不得发展,自己挖 空心机,到处钻营没有结果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在心中窃喜之余,仍没忘记故做冷静地思考一下,缓缓应道:愿听 先生所令。

巴拉斯不无忧患地道:我们现在处于劣势,兵比敌方少,国民不甚支 持,这些因素请将军考虑进去。

拿破仑胸有成竹,这些天他在巴黎早对政局有精辟分析,故而道:我 有把握。

要有十分才行,这是只准成功,不能失败的一次行动。

拿破仑笑道:我是炮兵出身,只要先生同意,炮能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我们只有 4 磅小炮,野战炮团在城西北的营地。

可我们有 2 万多发炮弹。

拿破仑走马上任,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行将展开。

此时,巴拉斯对他信任有加,让他全面负责。

于是,他开始着手布置,首先是激发部队的士气。

蒂埃博写道:从一开始,波拿巴的活动就是惊人的;他似乎到处出现;他所下的命令,干脆利落,清楚而又及时,使人们为之惊叹。

他生龙活虎地 进行整顿使得人人惊异,由此而佩服他,而对他充满信心,进而又转化为热情。

这时,一切事情的成败都决走于本领与热诚了。

保卫国民公会的全部队伍包括约四五千的步兵,以及一二千的爱国志士、宪兵和残废军人;所面对的则是将近 3 万的国民自卫军。

这种众寡 悬殊的局面,就像当年路易十六最后被推翻那一天威胁着路易十六的局面那么严重。

不过,如今处于当年准备屈膝的国王的地位的人,是一批了解形势 的需要而又有决心的人。

拿破仑便是这样的人。

在革命初期的战斗场面中,波拿巴就曾经考虑过大炮在巷战中是否有效 的问题,对他这位几何学的天才来说,这倒是一个合适的课题。

他知道,只要用几门大炮,他就能够扫射通往王宫的一切通道。

他得到了巴拉斯的命令 后,就派出敢冲敢打的骑兵军官缪拉,前往附近的萨布龙军营,去把大炮弄 来。

野炮还在萨布龙军营,仅有 150 名士兵守卫,其余的在马利,有两百人 守卫,默东的军用仓库根本无人警卫。

斐扬只有几门四磅炮,没有炮手,仅有两万四千发炮弹。

粮袜仓库分散在巴黎各区;许多区里敲击紧急集合鼓, 法兰西剧院在筑起街垒的 2 号桥布置了若干前哨。

当缪拉拉回了 40 门大炮,他又吩咐从第八十九营和宪兵营中征发炮手布 置到杜伊勒里宫。

他从凡尔赛带来的警察团中抽出两百名派往默东,还派去50 名骑兵和两连退役士兵。

他下令将马利的各仓库迁移到默东,征集弹药, 并在默东设厂制造弹药。

坐镇民族宫的韦迪埃将军极度沉着的指挥操练,奉命非到最后关头不得开火。

1795 年 10 月 5 日,这天的巴黎出奇的冷,阴沉的天空满布乌云,居民 们在这一天都静坐在家中没有出门。

但拿破仑却听到密报得知,保王党徒今天将进攻巴黎,颠覆政权。

拿破仑站在微微细雨中,身披雨衣,神色严峻。

他在交通要道布下了重 兵,把大炮支在路中,准备决斗。

叛军的指挥官,一个名叫丹尼肯的老将军,对调动兵力踌躇不决,而把 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谈判上,因而使拿破仑的少而精干的部队赢得时间,把他们各个击破。

波拿巴早已经巧妙地把大炮部署好了,对准那些威胁着杜伊勒 里宫以北街道的保王党部队。

拿破仑巧妙地利用了叛军的犹豫,他及时在斐扬设置野炮准备轰击圣奥 诺雷街;街道两端各架设两门八磅炮,为防备万一,更布置后备炮多门,用以侧击可能强行通过的队伍。

他在卡鲁塞尔广场留下三门八磅榴弹炮,对准 那些可能被用来对国民公会纵火的房屋。

四点钟时,叛乱队伍从各条街道涌 上前来列队。

4 点三刻,叛军排列成行,向各个据点发动进攻,但是到处都被击退。

法国人的鲜血在流淌,那一天的罪恶和耻辱落到了巴黎各区。

仗打得很激烈,但并非旗鼓相当;因为波拿巴的大炮已击溃了各路叛军 的先头队伍。

保王派从他们的街垒后面,或者从附近的房屋上,拼命进行齐射,但是没有效果。

最后,他们退回到那个筑有街垒防护的圣罗歇教堂,或 顺着圣奥诺雷大街逃走了。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另一股叛军,约有 5000 人,正在鱼贯过桥,向社伊勒里宫冲来,但他们的正面和侧翼终于在葡萄弹和滑 膛枪弹的猛烈扫射下溃散了。

到下午 6 时,叛军已被击败。

叛军在仓皇逃走时,抛下大量尸体,死者之中,逃亡分子、老财主和贵 族随处可见。

俘虏中绝大部分是沙勒恃的朱安分子。

但是各区叛军还不承认失败,他们退到圣罗歇教堂。

共和国剧院和平等宫。

拿破仑命令率领后备部队在革命广场的蒙肖西组成一个纵队,随带两门12 磅炮,沿林荫大道前进,绕过樊多姆广场,在总部设置通往前哨的连接点, 然后返回。

布律纳将军带两门榴弹炮在圣尼开斯街和圣奥诺雷街展开。

卡尔拉将军率领本师两百名士兵和一门 4 磅炮开赴平等广场。

各纵队开始行动, 夺取了叛众业已退出的圣罗歇教堂和共和国剧院。

叛众退往拉罗街地势高的部分并构筑了街垒。

夜间派出巡逻小队,并不时开几炮控制他们。

拂晓,拿破仑获悉,一批圣热内微学院的学生带了两门炮出发去参加叛 众,他派出一队龙骑兵把炮夺来运到杜伊勒里宫。

各区虽然已被击败,但仍表现出要抵抗的坚定决心。

他们在格勒内尔区 各条街上筑起街垒并在各主要马路上架设了大炮。

9 时许,拜鲁那将军占领了樊多姆广场的一处阵地,用两门 8 磅炮对贝勒蒂埃的这个主要阵地施加压 力。

瓦肖特、布律纳和社维其等三将军所率各师也作好进攻准备。

各区叛众眼看他们的退路可能被戴断,勇气顿时低落。

他们撤出阵地,四处逃窜。

次日,贝勒蒂埃区和法兰西剧院被解除武装。

在平叛中,拿破仑指挥若定,身先士卒,他的战马曾两次中弹,当他踏着叛军的尸体接受人们欢呼时,他已是骑在第三匹战马上了。

一时间里,拿破仑成了巴黎人心目中的英雄。

不管是军界,还是在社会的每个阶层,他成了军事奇才的化身,成了刚毅、果敢与伟大的同名词。

国 民公会也认为是他的英明挽救了共和国。

巴黎人崇敬地称他为葡日将军。

尽管他并不喜欢葡日将军的称号,因为这一称号总是让他感到巴黎 街头扑面而来的血腥,他甚至说:我宁愿减寿数年来撕掉个人经历上的这一页。

但毫无疑问,拿破仑的生涯,在经历了四次严重挫折之后,现在走上了一条荣华昌盛的大道。

葡日巴黎街头的隆隆炮声已轰开了他迈向权力颠峰的命运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