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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2025-04-03 08:07:57

这个,观保看向刘如蕴,眼里的神色刘如蕴看不懂,沉默了许久,刘如蕴感觉到身上有些寒冷,才听到观保叙叙的道:姑姑,男女分别,从古至今,内外之分,也早有定论,姑姑为何这样问?听到回答不出自己所料,刘如蕴深深的叹了口气:观保,你不也一样,和世间男子并无分别。

观保听到刘如蕴这样说,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刘如蕴的胳膊:姑姑,侄儿只可担保,此生身不二色。

观保的力气有些大,刘如蕴却觉不出胳膊很疼,看着观保的脸,眼神里有些难过,观保不明白,加重了语气:姑姑,侄儿以为,身不二色就是对妻子最大的敬重。

刘如蕴听到他语气里的心不甘情不愿,长叹一声,再没有说话,观保讪讪的放下手,刘如蕴已经抬头:观保,时辰快到了,回去簪花披红吧,你这样跑出来,只怕丫鬟会着急。

观保有些烦躁,还打算说什么,刘如蕴已经推着他往新房的方向走,观保不肯走:姑姑,难道这样姑姑还不满意吗?刘如蕴的手抖了起来,她看着自己这个宠爱无比的侄子,声音里含有寒意:观保,姑姑只是想,你能把燕娥当妻子,不是旁的。

把燕娥当妻子?观保的眉头皱了起来,娶了进来,敬重她,身不二色,不就是把她当妻子吗?刘如蕴看见侄子这样,伸手出去替他整理下衣裳:观保,燕娥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观保刚要说话,刘如蕴止住他:观保,姑姑现在说的,你不会明白,但是姑姑想总有一天你会对姑姑说,是真正的喜欢燕娥,不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而是因为,她值得你喜欢。

观保听的有些糊涂,刘如蕴轻轻的推他走,已有丫鬟出来寻了,看见观保和刘如蕴在一起,不敢上前催,只是上前行了一礼,立在一旁。

刘如蕴轻轻擦掉眼边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泪水,笑着对观保道:你快些走吧。

观保退了几步,似下定决心一样,大踏步转身走了。

丫鬟见了,急忙跟了上去。

刘如蕴看着天空,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天边变幻的彩霞,刘如蕴的泪又要往下落,天下男子,都是如此,如此的理所应当,自己所为,究竟是对是错,顿时觉得糊涂起来,值得吗?到底有什么值得吗?顺其自然,不也能一生顺遂,人人称赞,认命,认命。

刘如蕴觉得一阵晕眩,忙扶住旁边的假山石要定一定。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原来刘姑娘心中所想,竟如此的。

刘如蕴没想到身后有人,转身去看,背后的竟是王二爷,他面色有些发红,看来是喝了几杯酒。

此时还紧皱着眉头,想搜寻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刘如蕴不由有些恼怒,偷听也罢了,这偷听完了,还出来说就实在是。

王二爷已经走上前来,看着刘如蕴,刘如蕴此时心中的怒火越发大了,冷声哼道:离经叛道,不识好歹,还有什么?水性杨花?王二爷大笑出声:水性杨花?刘姑娘,此时可否说你是口不择言。

刘如蕴脸一红,水性杨花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怎么方才说了出来。

王二爷不由又上前一步,刘如蕴后退一步站定行礼下去:王二爷,男女有别,小妇人先告辞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王二爷上前一步,伸手去拉她的袖子:我该怎么称呼你,是刘三姑娘,还是潘大奶奶?刘如蕴袖子被他扯住,已经十分恼怒,又听到他这样问,更加火大,把袖子紧紧扯下来:王二爷,还请自重。

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了,王二爷并没有跟上去,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小女子,甚是有趣。

舅兄,你?背后传来迟疑的问话声,都不用回头,王二爷就知道身后的人是潘大爷,笑着转身:妹夫可有什么事?潘大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舅兄对她?这个她就是刘如蕴了,王二爷手一摊:她?妹夫,她已下堂自去,与你各自不相关,难道你还对她有什么想头?潘大爷被问住了,脸色红了又红,王二爷回头望去,刘如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王二爷又望眼潘大爷,见他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上前拍一拍他的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潘大爷不由拉住王二爷:舅兄,初时我也不想的。

王二爷挑高一边的眉头,潘大爷的手又颓然放下:令妹甚好,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有了令妹。

王二爷哈哈笑出声,拍着他的肩道:这是实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潘大爷也跟着呵呵一笑,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潘大爷还当自己说的,王二爷听不到,王二爷的眼光凛了一下,微叹一声,再没说话,潘大爷的话王二爷其实听的清清楚楚,只可惜缺了点才学。

刘如蕴双颊都是红的,又在园子里胡乱逛了一会,等到面上神色复了正常,这才回到待客的花厅,此时酒席已经开了,望见她来,刘大奶奶迎上去嗔怪的说: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刘如蕴掩饰的笑笑:嫂子这里的园子又添了许多景致,一时看的忘了,直到看到掌上灯,才想起来。

说着回到位子上坐下。

刘如蕴的位子,紧邻着珠儿,珠儿今日是送亲来的,打扮的喜气洋洋,头上也是首饰辉煌,就算有几个太太奶奶小声嘀咕,这刘家,把个丫鬟出身的请在上席,却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文聚楼书坊的生意正好,吴奶奶也去赴过几次宴席的,世人都是势力的,不过私下议论罢了。

见到刘如蕴过来,珠儿忙起身接住她:姐姐方才去哪里了?我送亲过来,酒席上不见姐姐。

刘如蕴淡淡一笑:你也知道,我喜欢这些景致,去游赏了一会。

珠儿哦了一声,旁边有个太太已经笑道:这位奶奶面生的很,想来就是吴奶奶的表嫂,这里刘家的侄女了吧?刘如蕴侧头去看,也是个陌生的太太,这个席面,都是近亲,刘如蕴不知道这是谁,笑着问道: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太太掩嘴笑道:刘家姑娘,你定是不认得我,我却是这里二姑爷的姑母,嫁到南京已经二十来年了,夫家姓赵。

二姑爷的姑母,刘如蕴想了许久,才把这个理清楚,原来是二姐婆家的姑母,忙笑着道:原来是赵太太,从前从没见过,失礼了。

赵太太笑一笑:这不算什么。

戏台上此时正在唱戏,唱的是寒窑记,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到头来不过是做了三天的娘娘,刘如蕴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句话又回荡在刘如蕴耳边,她的胸口开始疼了起来,没用的,什么都没用的,这个天下,是没有女子的活路的。

刘如蕴用手抓住胸口,想站起来,珠儿察觉到了,小声的问:姐姐,你怎么了?刘如蕴这才想起是在酒席上,忙摇一摇头:没事的。

珠儿见她脸色如平常一样,这才安心下来,继续去台上看戏。

台上换了戏,是琵琶记,看到赵五娘对公婆如此孝顺,赵太太握了握刘如蕴的手,叹道:我那个侄媳妇,正是比这戏文上唱的还贤淑。

何奶奶的贤淑,是出了名的,刘如蕴笑笑,赵太太想是多用了几杯酒,话有些多,见刘如蕴肯听她说话,笑着说:只是听说这里太太的三姑娘,可没有我侄媳妇这么贤淑。

这里太太的三姑娘,珠儿一怔,这不就是自己姐姐吗?刚要开口说话,已经听到刘如蕴在问:三姐姐我许久都没见了,不知道出什么事?赵太太看一眼上面坐着的刘太太,小声的说:刘姑娘你想是嫁在外面时日长了,不知道你那个三姐姐,好好的竟要下堂求去,松江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多少女子做妾都想进去,你瞧瞧对面那个,就是潘家新娶的,连儿子都生了,多么大的福气让别人享去了。

一说起是非,自然有人想听,旁边席面上有人自然也凑了过来,顾不得这还是在刘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声的把刘如蕴的事说出,话里话外,口口声声就是刘如蕴不识好歹,男子家娶妾是常事,有什么容不下的。

讲的起劲时候,还有人嘴一撇:听的那不识好歹之人,离开松江就不见了。

珠儿在旁听的发急,连连扯住刘如蕴的袖子,刘如蕴却理也不理她,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在听,一副听的很入迷的样子,就算听到她们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坏话,脸色都没变一下。

珠儿在旁看着,更是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偏生旁边还有个太太道:哼,那样的女人,定是没脸出来见人,死了最好,省得给父母丢脸。

珠儿不由有些恼怒,站起身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在讲这些捕风捉影的话。

珠儿这一开口,众人脸色不由变一变,赵太太看着旁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刘如蕴,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渐渐觉得不对,怎么说这都是被说的人的堂妹,忙咳嗽一声:我们不过说些闲话,还是看戏看戏。

说着赵太太把珠儿拉了坐下:吴奶奶,快些坐下吧。

还有一两个没散的看见珠儿这样,小声说了一句:这丫头出身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刘如蕴喝下一杯酒,看着那说话的人,这才开口说话:丫头出身的又如何,总比你们在这里闲嚼舌头的好。

见她突然变脸,周围都鸦雀无声了。

珠儿听到刘如蕴说话,扯了扯刘如蕴的袖子:姐姐,没什么的,我没事。

赵太太用帕子点一点唇角,笑道:刘姑娘,我们也知道,刘三姑娘那样做,你既是她的姐妹,定是为她心疼,不过她的终局,我们都没见过,只是猜测而已,刘姑娘你别生气了。

有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今日是什么日子?刘家的好日子,这些还是别说了。

刘如蕴抬头去看说话的人,眼波流转:是吗?若不是好日子,你们就讲个不休吗?这个,众太太们都愣住了,珠儿忙出面打圆场:好了,各位还是归座吧。

赵太太也笑着道:这台上的戏真好,还是看戏吧。

各人散去,各自归座,珠儿等她们走了,这才替刘如蕴擦一擦脸,理一理头发,见刘如蕴喝的满脸绯红,双眼迷离,心里叹息。

小声的道:姐姐,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我们先告辞。

刘如蕴呆立了半响,才长长叹了一声,刘大奶奶也看到方才的骚动,急忙走了过来,见刘如蕴只是呆坐在那里,还当她喝醉了,急忙对刘如蕴道:小姑,你是不是醉了,我命人扶你进去歇息可好。

刘如蕴只是握着刘大奶奶的手,笑着摇头:大嫂,不必了。

刘大奶奶摸一摸她的额头,触手处一片火热,怎肯让她再坐在席上,唤了丫鬟过来,要她们把刘如蕴扶去歇息,珠儿也起身扶住刘如蕴。

刘如蕴只是拉着刘大奶奶:大嫂,我错了。

刘大奶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眼又笑着道:错了也没什么,人谁不犯错?刘如蕴摇一摇头:大嫂,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是另一件事。

说着刘如蕴转而面向赵太太她们,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楚: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事也一样。

说着还想再说,不过却打个酒嗝,刘大奶奶见她这样,忙叫丫鬟把她扶进去。

珠儿有些不放心,对刘大奶奶道:我也进去瞧瞧。

说着也去了,赵太太想起方才和人说的那些,面色红一红,哂笑着对刘大奶奶道:大奶奶,方才我们不过说些闲话。

闲话?刘大奶奶心里跟明镜样的,方才她们说些什么,猜都猜的到,不过这是自家儿子的喜宴,怎么也要忍了下去,刘大奶奶淡淡一笑,道:是,谁不知道赵太太对旁人家的事情是最清楚明白的。

这话一说出来,立时有人开口:只是赵太太对自家的事有些不大清楚,连赵老爷在哪里也不知道?这话一说出口,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赵太太性子凶悍,赵老爷怕她是不消说的,偏生赵老爷又有些男人嫁常说的毛病,去年在秦淮河相处了一个相好,偷偷摸摸赎了身,不敢接回来家,只是养在外面,被赵太太知道,带着无数的仆妇上门去打了个稀巴烂。

这事南京城人人都知道,不过没人当面说出来。

听到有人笑话,赵太太面子上挂不住,对着笑的那个人就哼了一声:柳太太,你也别笑话我,你对你家的事倒是清楚明白,我倒想请教,你家老爷的妾又为什么隔几个月就没了?柳太太听到赵太太这话,她的脸也挂不住了,柳老爷好色是全南京城都知道的,一年娶三四个妾也有的,不过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抬进门,过四五个月就后门一具棺材出了门,虽说每次都说,是出意外死的,但内里情形如何,只怕个个肚里都明白的。

柳太太最恨别人提这个了,脚一跺,开口刚要说话,刘大奶奶笑道:好了,都不过是说些闲话,看戏要紧,快些看戏。

说着环视席上的那些人一眼,招呼赵柳两位太太落座。

王太太的席,是和刘太太在一起的,见到刘大奶奶的举动,王太太只是笑一笑,并没有说话,王兰芝此时正好过来这席上,笑着对刘太太道:亲家太太,也不是我夸表姐,像表姐这样行事大方的,还真没见几个。

王太太见女儿这样说,看了刘太太一眼,刘太太记挂着女儿,哪还有心情吃酒看戏,更没有心情和王兰芝说什么,只不过笑笑,又坐了一会,就托言离开席上去刘如蕴歇息的房里。

王太太这时还摸着王兰芝的脸,嗔怪她不该喝这么多的酒,看见刘太太离去的方向,想到刘如蕴,那样的女儿真是不省心,还是自己女儿最好。

刘太太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说话的是珠儿,间或还杂着刘如蕴的咳嗽声,听到刘如蕴的咳嗽声,刘太太心里着急,正要上前推门去问,突然听到珠儿说出自己,又停下了脚步,想听听女儿和珠儿会怎么说。

珠儿给刘如蕴递了杯茶,见她喝下后咳嗽好些,这才叹道:姐姐,你这是何苦,你这样,老爷太太多心疼?刘如蕴觉得好些,靠在床头道:珠儿,我左思右想,对不住的只有爹娘。

珠儿听了这话,大感欣慰,笑道:姐姐你能这样想实在太好了,就顺了老爷太太,回松江去。

刘如蕴只是摇头:珠儿,我不会回去了。

珠儿大感奇怪:姐姐,你不是说对不住老爷太太,怎么又不肯回去?刘如蕴叹气:珠儿,你不懂的。

刘太太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开门进去:如蕴,你究竟怎么想,告诉娘。

珠儿见到刘太太出现在门口,忙上前行礼。

刘太太见刘如蕴躺在床上,长发披散下来,看来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头疼了一疼,坐到刘如蕴的床边:如蕴,你究竟想要什么,娘就是剜了身上的肉给你也好。

刘如蕴看着刘太太,似儿时一样,趴到了刘太太的膝上,刘太太见女儿这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个女儿啊,是自己娇养着长大的,只是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如蕴,这件事过后,跟爹娘回松江吧,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好,娘都由着你,刘家不少你一口饭吃。

刘如蕴直起身子:娘,我不会回去的。

刘太太听她这样的话已经听的太习惯了,更不会脸色变了,手还没理开她的头发:如蕴,你可还是和他们在赌气?珠儿在一边听着刘太太的话,也点头附和:是啊,姐姐,你可是在赌气?刘如蕴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娘,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刘太太只是叹息:女儿,你真是长大了,娘不懂你了,潘家娶妾你不肯容,另给你寻的你也不想要,你究竟要如何,说到扬名,女儿,这条路太难。

刘如蕴靠到了刘太太怀里:娘,女儿只是不愿意。

说到这,刘如蕴的眼神转的黯淡:女儿自己也明白,这是奢望,然人活一世,真要像娘也好,大嫂也好,这样过一世,女儿是不愿的,女儿只愿。

刘太太接了她的话:你只愿能似男子一样,堂堂正正在这天地间立足,女儿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是自古就有的。

刘如蕴的眼波一转:娘,我知道,只是我看历代的书,都有这样的女子,女儿想着,总有一日,女儿也能似男子一样。

刘太太的泪又落了下来,猛的想起今日是好日子,怎能落泪,把泪咽了回去,只是拍着刘如蕴的身子:女儿,你就算这样想,也无须不认父母,你怎能如此忍心。

刘如蕴偎进刘太太怀里:娘,女儿的想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众人知道了,定会议论爹娘,说爹娘教女不严,女儿怎忍心让爹娘为了女儿再?珠儿擦一擦泪:姐姐,你今日也看到了,就算你不认老爷太太,别人的闲话也是管不住的。

刘如蕴点头:是,她们就是这样。

说着看向刘太太:娘,我好害怕日后也成这样的。

刘太太把她更搂紧些:罢了,由着你吧。

说着轻声叹息:其实,我也不愿意,只是人心。

最后几个字,刘太太的声音很低很低,刘如蕴听清楚了,人心难料,誓言易变。

珠儿听不懂,只是看着她们母女,姐姐这样,不知道是好是坏?想到这,珠儿双手合十拜了拜,只愿天上神佛保佑,能让姐姐早日达成心愿。

出行门口有人轻轻的敲门:太太,大奶奶请你出去。

刘太太擦擦泪,刘如蕴已经起身,刘太太见她脸上平静下来,长叹一声,替女儿理一理衣着,径自出去。

等刘太太走了,珠儿上前有些抱怨的道:姐姐,你怎这样?刘如蕴看着珠儿,半天才道:珠儿,其实你也不明白我,是不是?刘如蕴说的虽然轻,珠儿还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挫败,珠儿没有说话。

刘如蕴叹气:珠儿,你只不过习惯听我的话罢了?珠儿坐到刘如蕴身边:姐姐,我是你的人,我不听你的话听谁的,再说。

珠儿看着刘如蕴,笑的很开心: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听姐姐的话呢?刘如蕴看着她,目光柔和,声音温柔:珠儿,你是这样的,陈妈妈也是这样的,爹娘也是疼我的,我实在是有福气。

珠儿听到刘如蕴的话,突然有不祥的预感,紧紧拉住刘如蕴的手:姐姐,你不要吓珠儿,不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刘如蕴拍一拍她的脸:珠儿,我不会的。

珠儿如释重负的点头,刘如蕴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珠儿历来都是信任自己的,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的意思,珠儿如此,陈妈妈如此,连自己的父母都是如此,她们都是如此,都只愿自己一生平安顺遂,只可惜自己不会像旁人一样,顺着前人走的路走。

戏唱完了,灯也灭了,日升月落,刘大奶奶来的时候,刘如蕴正在梳洗打扮,刘大奶奶一眼就看见刘如蕴手里拿着胭脂在往嘴上点,这脂粉,这几年来还是头头一次见刘如蕴用这些东西,刘大奶奶不由上前按住刘如蕴的肩笑道:小姑终肯用些脂粉了。

刘如蕴点胭脂的手顿了顿,继续把胭脂往上面点。

刘大奶奶说话时候,顺手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根金簪子要替刘如蕴挽髻,刘如蕴任她打扮,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青春年华,快两年没用脂粉了,此时重新点上,觉得整个人都亮了很多,刘大奶奶给她用金簪挽好头发,戴好首饰这才笑道:小姑也该穿几件鲜艳的衣服,才刚二十,何苦成日素着张脸。

见刘如蕴打扮好了,丫鬟拿来衣服,刘大奶奶见还是那种素色的衣衫,不由白了她一眼:怎么还这样。

刘如蕴这才从梳妆台前转过身:大嫂,今日是新媳妇见婆婆的日子,你还不去受新媳妇的礼?刘大奶奶打刘如蕴肩头一下:我这不是好心请你一起去,你反而要挑我的礼。

话还没完,就有丫鬟来到:大奶奶,太太请你速去堂上。

刘大奶奶嗯了一声,拉住刘如蕴道:小姑,我们一起去罢。

刘如蕴起身推她:大嫂,你也知道,我素来不爱这些虚礼,你先去罢。

刘大奶奶不由愣了愣,刘如蕴起身把她往门口推:好了,就算要摆婆婆的谱,你也舍不得燕娥在那等吧,快些去吧。

刘大奶奶这才笑道:中午还有酒席,可不许走。

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刘如蕴叹一口气,依旧在梳妆台前坐下。

刘大奶奶匆匆赶到堂前,别说燕娥和观保已经穿的整整齐齐,候在下面,连刘太太和刘老爷夜早就坐在上面了,刘大奶奶对公公婆婆行礼后这才坐回自己位子上,见刘大奶奶来了,刘太太点一点头,有老妈妈引着燕娥和观保依次行礼。

礼刚行到一半,有个丫鬟急匆匆过来,小声在珍儿耳边说了几句,珍儿脸色变了变,看了看刘大奶奶一眼,又见燕娥他们在行礼,又对丫鬟说了,丫鬟点头,匆匆走了。

刘大奶奶在上面看见,想起这个丫鬟就是昨日派去伺候刘如蕴的,难道是小姑出了什么事?正在思量,刘太太已经笑道:大奶奶,看你是喜欢极了,怎么新媳妇的茶也不接?刘大奶奶这才回过神来,燕娥已经含羞带怯的跪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茶盏,刘大爷已经接了茶,正在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儿子新妇。

刘大奶奶面上忙堆满笑,接过茶,受了头,燕娥把鞋袜送上,刘大奶奶一眼看见针脚细密,笑着赞了几句,把预备好的礼递给燕娥。

等这些礼都完了,刘大奶奶还没说话,刘太太已经唤珍儿进来:方才那丫鬟和你说些什么?珍儿没料到是刘太太唤自己过来,愣了一下才答道:她说,三姑娘要走,她拦不住。

刘如蕴要走,刘太太的手又抖了起来,刘大奶奶忙扶着她起来:婆婆,我们去瞧瞧。

刘太太的手无力的瘫了下来:不必了,她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刘大奶奶听婆婆这样说,也只得一声叹气。

珠儿忙碌了一夜,方回到家里睡一睡,丫鬟就来报,说刘如蕴回来了,珠儿不由愣住,还当姐姐昨日和太太说了那些,定是留在刘家了,怎么又回来了,问过丫鬟,说刘如蕴并没有收拾行李,珠儿越想越不对,忙披衣去见刘如蕴。

到的时候,见刘如蕴还是在窗下用笔写着什么,珠儿忙忙上前:姐姐,我还以为。

刘如蕴停一停笔,示意珠儿在一边坐下,继续写着,珠儿见写的好像是一封信,上面有闻姐姐的字样。

忙道:姐姐要给杜夫人写信,在那边也成,怎么特意回来这里?刘如蕴轻笑:珠儿,我要走了。

走?珠儿又愣住了,刘如蕴已把信写完,用个封套套好,就要唤人进来。

珠儿忙抓住她的手:姐姐要去蜀中?刘如蕴淡淡点头:你聪明许多,不过我不光只是去蜀中。

不光去蜀中?珠儿的汗又下来了,难道姐姐要?刘如蕴见她面上的表情,轻笑道:我不是要出家,只是古人曾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河山大好,又何苦只拘在这个地方?珠儿的嘴张了张,刘如蕴已经唤了小厮来把信拿了出去。

抚着珠儿的背:珠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道路险阻,我一娇生惯养之人,怎么能去做那些事,不过所有的事,不是前人都做过,今人才能做的。

陈妈妈掀开帘子进来,满脸不安的紧紧拉着刘如蕴的手:姑娘,你这样,叫我怎么和老爷太太交代,再说道路险阻,要出个什么事,那可怎么办?珠儿也在旁连连点头,刘如蕴看她们的表情,知道又是这样,是该说什么好呢?刘如蕴再没说话,只是起身到一旁的榻上躺下,看着窗外再不说话。

陈妈妈的汗水此时已不光是用雨下来说了,已经连身上的夹衣都汗湿了,坐到刘如蕴身边:姑娘,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爷太太想,你这样一个孤身女子,四处游荡,吃辛苦不说,遇到坏人可怎么办?你要想去游历,好好说了,预备下仆从车马,舒舒服服去了,何必说走就走?陈妈妈唠唠叨叨,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些话,刘如蕴只是不吭气,珠儿觉得不对,上前看看,刘如蕴已经睡着了,小声叫了陈妈妈一声,陈妈妈见刘如蕴竟然睡着了,伸手想推醒她,想起昨夜她睡的不好,又把手缩了回去。

刘如蕴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候,看着自己身上盖的薄被,理一理衣衫,刘如蕴走出房门,陈妈妈坐在檐下,看见刘如蕴出来,坐在那里背过身子不理刘如蕴,刘如蕴见她这样,上前笑着道:妈妈,你别这样,我总是会离开的。

陈妈妈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我的姑娘,你怎么这样,不回松江就在南京,太太老爷也由着你,怎么现在你还想去游历?刘如蕴坐到陈妈妈旁边,握住陈妈妈的手:妈妈,我走了之后,珠儿会好好照顾你的,大哥大嫂也一样的。

陈妈妈哭的难以自己:姑娘,老奴不留在这里,老奴要跟着你去。

刘如蕴感到头一阵疼痛:妈妈,很辛苦的。

陈妈妈眼泪一擦:姑娘,你不怕苦,我怎么会怕苦呢?刘如蕴拍着陈妈妈的后背,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她好,抬头刘如蕴看见珠儿站在那里,刘如蕴眨眨眼睛:珠儿,你不劝我吗?珠儿走到刘如蕴跟前蹲了下来:姐姐,劝不动的。

陈妈妈听到珠儿这样说,哭声又大了起来,刘如蕴拍着她的后背,看着湛蓝的天,总是要走出去的。

总是要走出去的,所以刘家父母虽然知道了刘如蕴的决定,还是没有试图阻拦,只不过刘如蕴出门的时候,不是像想象中的只带了小婉一个人,而是带了刘大爷送来的两房家人,除了小婉,陈妈妈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刘如蕴的行囊之中,又多了刘大爷写给各地又来往的商家的信,托他们照顾刘如蕴,陈妈妈看着刘大爷的信,眼泪又落了下来,刘如蕴只是拍拍她的背,终究,还是不能没有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