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往事下

2025-04-03 08:10:39

皇帝过了一会儿才说:朕现在还不能对李家动手。

他的自称变了,从我变成了朕。

从一个儿子到一个皇帝的角色转换只需要一个字就完成了。

李家,李氏?真的是皇后想要她的命吗?小冬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就算有——她比较恨的人也该是锦凤不是自己啊。

还是和姚青媛有关?姚青媛和皇帝有过一段情不错,可是听起来,早就在皇帝娶皇后李氏之前就结束了不是吗?难道还有什么内情?可惜,让小冬失望了。

圣慈太后和皇帝没有再讨论那些让小冬又怕有想听的陈年往事。

母后请放宽心,此事早晚,终须要水落石出的。

这话像是给圣慈太后吃了颗定心丸,可是仔细一琢磨,好像又什么也没承诺,皇帝太狡猾了——不过听起来,皇帝与安王的童年也很不幸,不狡猾也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了皇帝了。

小冬倒送了口气。

不管皇帝当年和姚青媛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姚青媛早不在人世,皇帝怀念也好,移情也好,自己最好还是安分老实的躲一边儿去。

圣慈太后疼爱她,小冬当然感激,可是如果圣慈为了她和皇帝母子不和,那问题才大了呢。

在紫宸殿里她光顾想这个,出来了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皇后李氏,是要谋杀她的幕后主使。

先不管她的杀人动机。

既然太后认定了是她,皇帝看样而也心里有谱,那八成就是她了。

有个人想杀自己,身为皇后,她不但有这个想法,重要的事她还有这个能力,最恐怖的是,现在还不能将她绳之以法。

小冬顿时觉得自己得小命忒不牢靠了。

幸好圣慈太后没和皇帝对着来,过了一会儿,只说:皇上别忘了今天这句话。

皇帝陪她们一块儿出了紫宸殿回后宫。

小冬这回坐得更不踏实,太后的乘辇走在皇帝前头呢。

如果是出外,那皇帝当然在最前头。

可是这是回内宫,皇帝就在后头了——也就等于在小冬后头了。

进了永安门,皇帝的乘辇转了个方向,去了西面。

圣慈太后为什么把她带去紫宸殿呢?把内情透给她不怕吓着她?而且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怕这会儿皇后早知道她们跑到紫宸殿去过了,那皇后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小冬琢磨了一下,把赵芷和她商量的事情对圣慈太后说了。

圣慈太后倒是十分赞成:正是,我也想过这事儿。

你父亲和你哥哥想不到这上头,女孩儿家自然要学些针黹管家上头的事情,将来才好自己过日子。

你原先的那点儿针线工夫是和谁学的?胡妈妈教过我一些,还有几十看着旁人坐,胡乱跟着学学。

圣慈太后显然知道她:她是个稳当的人,不过针线上头不怎么样精练。

她想了想,招手说:去叫宝珠来。

宝珠也是个穿五品服色的女官,行过礼后问:不知太后有何吩咐?我记得针工局前两天呈的东西里头,有一个帐子不错,是什么人绣得?宝珠问可是那个松竹梅兰的垂纱双幔帐子?对,就是那个。

宝珠略一思忖,毫不含糊:回太后,那是吴娣绣得。

圣慈太后点下头:传来我看看。

小冬挨着圣慈太后靠着,虽然把话岔开了,可是到底心里没有底,有点神不守舍的。

好多话她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圣慈太后拍拍她的手,轻声说:刚才吓着你了吧?小冬忙摇头。

我是……太后摇了摇头,我其实并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刚才被明贵妃一气,就把旁的事儿都忘了。

回去后你父亲若是问起你来,你就照实跟他这么说吧。

小冬应了一声,试探着问:明贵妃她……也知道此事?圣慈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她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呢。

这话可不都是善意。

小冬犹豫了一下:贵妃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求太后娘娘什么事儿了?圣慈太后有些欣慰:你也大了,比以前懂事了。

这桩事你不用管,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害了你。

皇后这究竟是为什么?小冬怎么样都琢磨不出来皇后的动机。

她印象中皇后并不是一个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圣德太后还在时,皇帝需要忍耐,皇后也一样需要。

她能一连数年在圣德太后面前曲意服侍恭顺有加,圣德太后去了之后又迅速接掌了后宫大权。

看她对待四公主,二皇子,三皇子的不同态度,就可以看出皇后并不是昏庸无能的人,她坚韧而又理智。

就算不喜欢小冬,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唆使刺客欲置她于死地——说不通。

小冬在肚里琢磨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愿意相信凶手就是皇后。

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去想,也许此事并非皇后所为。

皇后真想对付她,难道就没有高明点的手段了?采姑已经将吴娣传来了。

这个吴娣年纪看起来已经有二十来岁,穿着一袭豆绿宫袍,十分简素,一身上下找不出丁点儿绣纹来,倒看不出她会是此道高手。

太后问了几句,点了点头,看来对这个吴娣算是满意:你收拾一下,去安王府教习郡主针线。

小冬没想到太后就把人给她了,眨巴着眼睛,怔怔的看看吴娣,又看看太后。

好生学着,我还指着你学成了给我再做两样好活计呢。

小冬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太后娘娘是嫌我以前做的粗糙?圣慈太后表情仍旧冷淡,目光却温存柔和:你哪怕结一截麻绳,我也喜欢。

可是你将来总不能只讨我一个人喜欢,自然做的更精更巧,才拿得出手啊。

这意思就是委婉的说她的活计其实拿不出手了。

小冬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数:那太后娘娘得耐心的等了,我手笨的很,一年两年的恐怕都学不出来。

好,我等着。

吴娣又向小冬见礼,小冬侧身只受了半礼。

第三十三 夜风不是皇后。

小冬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不是?可是太后和皇帝的意思都认为这事儿是皇后做的。

安王摇头说:不是。

他顿了一下,添补了一句:我与皇后早已经有约在先,她绝不会伤害你哥哥和你。

小冬当然知道安王一言九鼎。

他既然有把握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事实上小冬也实在难以相信,皇后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那会是谁?安王摸摸她的头:这个为父和你哥哥自然会处置,你不要担心。

太后也说让她不用管,安王也是这样说。

小冬有点儿郁闷,虽然安王不再像从前一样将这些事对她一概隐瞒,可是现在也没好哪儿去,说以半藏一半。

小冬点点头,又禀告一件事:父亲,我同太后娘娘说了,以后就不去学堂了,在家里学学女红什么的。

安王微微意外:是么?这是你自己得想头儿,学里教的东西,将来过日子用不上,景郡王妃给她找人在家教些东西。

我觉得她说的也对……所以你也不想去了?小冬讪笑:起早贪黑的……我们学文章诗书其实也没什么用嘛。

安王竖起指头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小冬捂着头泪汪汪地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严肃正经的爹。

太后怎么说?太后说很好,还送了一个针线师傅给我。

安王的手轻轻拂过她柔软的额发,心中难免有些感喟。

在他心中小冬仿佛昨天才刚会走会跑,牙牙学语。

时光飞逝如电,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那你要好生学。

嗯。

小冬笑着说:等我学会了,给父亲和哥哥做鞋袜穿。

安王果然露出笑容:好,那我等着你的号鞋袜。

不用上学了,小冬觉得又轻松,又有些失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学起本事来。

上辈子上学考考试求职,也是求口饭吃,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我要创造一片新天地的想法,这辈子女人是不必求职的——或者说,也是求职,不过职业只有一份贤妻良母,老板也只有丈夫或是公婆一家人,现在学女红,厨饪,管账,和上辈子考试求学一样,都是为了以后求职做准备。

针线活看着是容易做,一根针一团线一块布,只要长着手的人只怕都会穿针引线。

可是要做的好,那就难了。

小冬陆陆续续和胡氏学了一些,自己也动手做过几件简单活计,不至于钉个扣子把衣裳和床单缝到一起,或是针脚错落密疏如蜈蚣乱爬过的一样,但是看着吴娣拿出一张手帕来,淡青的颜色,上头云纹氤氲浮动,如调淡了水墨绘上去的一般,说不出的淡雅天然。

丝绢帛缎上头绣了花,总会显得有些不平整,绣得花比布面上旁的位置是要高出来的。

可是这块帕子上的花纹仿佛印花一般平整,整块布提起来依旧轻薄柔滑,摸上去竟然感觉像没有绣花。

吴师傅这手艺当真了得,我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绣法。

这也不难,针线这事儿,没什么天资分差,只要勤快细心,都能做好。

吴娣是个十分和气的人,虽然小点叫她一声师傅,可是她自己很拎得清,她在针工局不过领一份儿月俸,到了安王府之后,头一个月便拿上了丰厚的月银,且宫里那份儿也是照发不误,安王让人传了话,只要教得好,另有重谢。

待遇也好,吃穿用度都比在宫中强了不知多少,如此厚待,吴娣当然教的更是尽心尽力。

针线活太累眼,小冬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闲闲问,吴师傅是哪年进宫的?一直就待在针工局吗?我是元和二十一年进的宫,先前也只是在掖庭充杂役,针线是后来学的。

小冬算了算,她在宫里待了得有二十年还多了,那你没想过出宫吗?吴娣放下手中的活计,笑了笑,先帝驾崩后,宫里放了一批人。

可我出去做什么呢?家中父母早去世了,弟弟弟媳未必肯给我一口饭吃。

我在针工局也挺安稳的,出去了未必比现在强。

吴娣也可算是这年代的职业女性了——如果嫁人嫁得不好,倒不如自己挣自己吃。

可嫁人还是第一选择,吴娣这只是退而求其次。

吴娣打开自己得针盒让小冬看过,里面不同绣针有十来种,照吴娣说这还是少的。

最细的那根像头发丝儿一般,小冬一枪只听说有的绣针细如牛毛,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现在才算真正见着。

这还不是最细的呢。

吴娣笑着说:我的手艺在针工局也不算是顶好的。

小冬笑着说:师傅教我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针线,她也开始每天进出厨房,胡氏不许她上灶台,不让她拿刀铲,小冬也只先看别人收拾,菜要什么样的新鲜,肉要哪一个部位的口感更好,里头学问也大着呢。

连淘米怎么个淘法,用什么样的水蒸出来的米饭更香,大有讲究。

柴禾火候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

秦烈忙碌了起来,但是教她的事一直没耽误,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找她的时候,小冬不是捧着针线在用功,就是捧着账册在学着登帐。

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慢慢来不用急。

两个人已经习惯了把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

秦烈问她:今天白天都学什么了?吴师傅给我个样子让我照着绣来着,我手慢,一上午才绣好两个花瓣。

下午在厨房里头,看她们做蒸糕来着。

小冬笑嘻嘻的转过身,端过一个盘子放在秦烈面前:樱桃糕,你尝尝。

糕已经凉了,但是仍然软糯可口,带着浓浓的樱桃香。

小冬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脸庞光洁晶莹,融融生光。

秦烈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将一大块糕都放进了口中。

呀,慢些,别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