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和白夫人已走了,大厅里更沉寂、更阴森,曙色斜照着尸身上的鲜血,鲜血竟被映成了惨碧颜色。
这时江玉郎却悠然踱了进来,附掌笑道:前辈端的是智计过人,弟子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倒悬在梁上的死人突然哈哈一笑,道:此计虽妙,也只有姓花的这种人才会上当,若换了你我,只怕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女人的话。
这死人此刻竟已自粱上翻身跃下,右手拔起了自前胸刺入的刀柄,左手拔出了自后背刺出的刀尖。
原来这柄刀竟是两截断刀,贴在白山君身上的。
花无缺晕晕迷迷地坐在车子里,白夫人给他吃了种很强烈的宁神药,药力发作,他就昏昏欲睡。
幸好这车厢还舒服得很,他既不知道白夫人从哪里叫来的这辆车子,也不知道赶车的是谁,更不知道车马奔向何方。
一个垂死的人,对别人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叁天后的黄昏,车马上了个山坡,就缓缓停下,推开车窗,夕阳满天,山坡上繁花如锦,仿佛图画。
极目望去,大江如带,山坡后一轮红日如火,夕阳映照下舱江水,更显得无比的灿烂辉煌。
花无缺暗叹忖道:我此番纵然无故而死,但能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总算不虚此行了。
只听白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谣然道:那人脾气甚是古怪,我。
我不愿见他。
她开厂车门,扶着花无缺下车,遥指前方,道:你可瞧见了,那边的山亭?只见红花青树间,有亭翼然,一缕流泉,自亭畔的山岩门倒泻而下,飞珠溅玉,被夕阳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艳丽不可方物。
花无缺九死一生,骤然到了这种地方,几疑置身天上,淡淡的花香随晚风吹来,他痴了半晌,才点头道:瞧见了。
白夫人道:你转过这小亭,便可瞧见一面石门藏在山岩边的青藤里,石门终年不闭,你只管走进去无妨。
花无缺暗叹忖道: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自然不会是俗人,我有幸能与高人相见,本是人生乐事,只可惜我现在竟是如此模样。
花无缺道:他叫什么名字?白夫人道:她叫苏樱。
花无缺暗叹道:苏樱……苏樱……我与你素不相识,却要求你来救我的性命,你只怕会觉得可笑。
白夫人道:你见着她后,她也许会问你是谁带来的,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对了,我的本名是马亦云。
花无缺道:我记得。
白夫人凄然一笑,道:我此后虽生如死,你也不必再关心我,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我这苦命的女人。
….她语声忽然停顿,转身奔上了马车,车马立刻急驰而去,花无缺怔了半晌,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样,但此刻他却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绝没有丝毫怀疑和忿恨。
车马转过几处山坳,突又停住,山岩边、浓荫下,已来了叁个人,却正是铁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花无缺已走入了那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
石门之后,洞府幽绝,人行其中,几不知今世何世。
花无缺只恨自己的笑声,偏偏要破坏这令人忘俗的幽静,他用力掩住自己的嘴,笑声还是要发出来。
走了片刻,人洞已深,两旁山壁,渐渐狭窄,但前行数步,忽又豁然开朗,竟似已非人间,而在天上。
前面竟是一处幽谷,白云在天,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罗列其间,亭台楼阁,错综有致。
远远一声鹤唳,叁五白鹤,伴有一二褐鹿徜徉而来,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迎接这远来的侠客。
花无缺正已心动神移,那白鹤却已衔起了他衣袂,领着他走在青石路上,繁花深处。
只见─条清溪蜿蜓流过,溪旁俏生生坐着条人影。
她垂头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着青春的易逝,山居的寂寞。
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却皎白如雪。
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被迎客的白鹤带到了这里,岸上的人影与水中人影相互辉映,他不觉又瞧得痴了。
白衣少女也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
她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谷香花,却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她眉目如画,娇靥如玉,玲珑的嘴唇,虽嫌太大了,广阔的额角,虽嫌太高了些,但那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珠,却足以补救这一切。
她也许不如铁心兰的明艳,也许不如慕容九的清丽,也许不如小仙女的妩媚……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绝代的风华,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埋怨,似乎正在问这鲁莽的来客,为何要笑得如此古怪。
花无缺的脸竟不觉红了起来,道:在……在下花无缺,特来求见苏樱苏老先生。
白衣少女缓缓接着道:我就是苏樱。
花无缺这才真的怔住了。
他本以为这苏樱既能治他的不治之伤,必然是江湖耆宿、武林名医、退隐林下的高手。
他再也想不到这苏樱竟是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
苏樱眼波流转,淡淡道:山居幽僻,不知哪一位是阁下的引路人?花无缺道:这……在下他实末想到白夫人竟要他来求这少女来救他的性命,面对着这淡淡的笑容,冷淡的眼花,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恳求的话来?苏樱道:阁下既然远道而来,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么?她话虽说得客气,但却似对这已笑得狼狈不堪的来客生出了轻蔑之意,嘴里说着话,眼珠却又在数着水中的游鱼。
花无缺忽然道:在下误入此间,打扰了姑娘的安静,抱歉得很……他微微一揖,竟转身走了出去。
苏樱也末回头,直到花无缺人影巳将没人花丛,却突又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花无缺只得停下脚步,道:姑娘还有何见教?苏樱道:回来。
这叁个字虽然说得有些不客气了,但语声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婉转,世上绝没有一个男子听了这种语声还能不动心。
花无缺竟不由自主走了回去。
苏樱还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并未误入此间,而是专程而来的,只不过见了苏樱竟是个少女后,你心里就有些失望了,是么?花无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苏樱缓缓接道:就因为你是这种人,觉得若在个少女面前说出要求的事,不免有些丢人,听以你虽专程而来,却又借词要走,是么?花无缺又怔住了。
这少女只不过淡淡瞧了他一眼,但这一眼却似瞧入他的心里,他心里无论在想什么竟都似瞒不过这一双美丽的眼睛。
苏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还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拦你,但我却要告诉你,你是万万走不出外面那石门的!花无缺身子一震,还未说话,苏樱已接着道:此刻你心肠已将被切断,面上已现死色,普天之下,巳只有叁个人能救得了你,而我…。
.她淡淡接着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怕也是唯一肯出手救你的,你若对自己的性命丝毫不知珍惜,岂非令人失望!这是间宽大而舒服的屋子,四面都有宽大的窗户,此刻暮色渐深,明烛初燃,满谷醉人的花香,都随着温暖的晚风飘了进来,满天星光也都照了进来,苏樱支起了最后一扇窗户,那双纤纤玉手,似已白得透明了。
没有窗户的地方,排满了古松书架,松木也在晚风中散发出一阵阵清香,书架的间隔,有大有小,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书册,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种不同的木头雕成的。
这些东西摆满四壁,骤看似乎有些零乱,再看来却又非常典雅,又别致,就算是个最俗的人,走进这间屋子来,俗气都会被洗去几分。
但这屋子里却有个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么大一间屋子里,竟只有一张椅子,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张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来既不像普通的太师椅,也不像女子闺阁中常见的那一种。
这张椅子看来竟像是个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过中间凹进去一块,人坐上去后,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了。
花无缺已走了进来。
他只觉这少女的话说来虽平和,但却令人无法争辩,又觉得她的话说来虽冷漠,但却令人无法拒绝。
苏樱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无缺只有站在那里,心里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椅子的扶手很宽,竟也像个箱子,可以找开来的。
苏樱一面已将上面的盖子掀起,伸手在里面轻轻一拨,只听‘格的一声轻响。
花无缺面前的地板,竟忽然裂了开来,露出了个地洞,接着,竞有张床自地洞里缓缓升起。
苏樱淡谈道:现在已有床可以让你躺下了,你还要什么?花无缺道:我……我想喝茶。
这句话本非他真正想说的,仅却不知不觉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他实在也想试试这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苏樱道:呀,我竟忘了,有客自远方来,纵然无酒,但一杯茶的确是早该奉上的了。
她说着话,手又在箱子里一拨。
只听壁上书架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接着,木架竟自动移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缓缓从书架后滑了出来。
这木僮手上竟真的长着只茶盘,盘上果然有两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苏樱微微一笑,道:抱歉得很,此间无茶,但这百载空灵石乳.勉强也可待客了,请。
花无缺忍不住道: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其巧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苏樱淡谈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用于战阵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茶待客,就未免显得太霸气了。
言下之意,竟是连诸葛武侯也末放在她眼里。
这时夜色已浓,星光已不足照人面目,书架里虽有铜灯,但还未燃起,花无缺忍不住又道:难道姑娘不用动手,也能将灯燃起么?苏樱道:我是个很懒的人,懒人常会想出很多懒法子……她的手又轻轻拨了拨,铜灯旁的书架间,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呛的一声,火星四溅。
那铜灯竟真的被燃起了。
,苏樱微笑道,你瞧,我就算坐在这里不动,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花无缺大笑起来──真的大笑起来,笑道:以我看来,纵然是自己燃灯倒茶,也要比造这些消息机关容易得多,你这懒人怎地却想出这最麻烦的法子?也不知怎地,他竟一心想折折苏樱的骄气,他本不是这样的人,此刻也许是笑得心里失去了常态。
苏樱却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替你倒茶么?花无缺道:你为何不用个丫环女仆,这法子岂非也容易得多?苏樱冷冷道:我怕沾上那些人的俗气。
花无缺又没有话说了,苏樱静静地凝注着他,缓缓接着道:你说这些话,只因你觉得我太强了,所以想压倒我,是么?我不妨告诉你,世上没有人能压倒我的,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费心机。
花无缺大笑道: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推倒你。
苏樱道:你居然看我不会武功,你的眼光倒不错。
花无缺道:多谢。
苏樱道:你的武功很不错,是么?花无缺道:还过得去。
苏樱道:但现在却是你求我救你,我并没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见,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武功可解决的,人所以为万物之灵,只因为他的智慧,并不是因为他的力气,若论力气,连匹驴子都要比人强得多。
花无缺只觉怒气上涌,又要拂袖而去了,苏樱却就在这个时候嫣然一笑,盈盈走过来,柔声道: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躺下去,我给你服下一瓶药后,你这可恶的笑声,立刻就可以停止了。
面对着如此可爱的笑容,如此温柔的声音,世上还有四个男人能发出火来。
何况她说的这句话,又正是花无缺最想听的.花无缺并不是怕死,但这笑………他现在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比笑更可怕的事。
笑声终于停止了。
花无缺服了药后,已沉沉睡去。
突听一人娇笑道:好妹子,真有你的,无论多么凶的男人,到了你面前都会乖得像只小狗……随着娇笑声走进的,正是白夫人。
苏樱瞧也没有瞧她一眼,淡淡道:你为何现在就来了,你不放心我?白夫人笑道: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心高气傲,所以要我来求妹妹,这次委屈些,只要这小子说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们立刻就将这小子杀了给妹妹出气。
苏樱到这时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对他这法子不好。
白夫人又赔笑道:不是不好,只不过。
…’咱们现在是要骗他说出秘密,所以………苏樱冷冷道:你觉得我应该对他温柔些,应该拍拍马屁,灌灌他迷汤,必要时甚至不妨脱光衣服,倒人他怀里,是么?自夫人娇笑道:反正这小子已快死了,就让他占些便宜又有什么关系。
苏樱已冷冷接道:老实告诉你,我对他若真用这样的法子,他也是万万不肯说的,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丈夫还差不多。
白夫人道:但………但是……苏樱道:对付他这样的人,就要用我这样的法子,他才服贴,只因我这样对付他,他就万万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万万不会提防我,否则我怎会故意让他看出我不会武功?你总该知道我虽不屑去学这些笨玩意几,但要我装成一流高手的样子,我还是照样可以装得出的。
白夫人展颜笑道:我现在才懂了,妹妹你的手段,果然非人能及。
苏樱懒懒的一笑,道:你懂了就好,现在你们快躲远些吧,明天这时候,我负责令他老老实实的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
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八叁章 自作自受>>古龙《绝代双娇》第八叁章 自作自受第二天花无缺醒来时,笑声果然已停顿了,只觉得全身软软的没有丝毫力气,躺在床上竟连坐都坐不起来。
屋于里一个人也没有,四面花香鸟语,浓荫满窗。
突听屋子后一人在怪叫道:出去出去,我说过我不要吃这捞什子的草根树皮,你为何总是要给我吃。
又听得苏樱柔声道:这不是草根树皮,这是人参.’那人又吼道,管他是人参鬼参,我说不吃,就是不吃。
,苏樱竟笑道: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好好好,你不吃,我就拿出去。
她这样的人也会受人家的气,花无缺听得实在有些奇怪,忍不住暗暗猜测,不知道给她气受的这位仁兄,究竟是怎么样一位人物。
过了半晌,只见苏樱垂着头走了进来。
她一走进屋子,立刻又恢复了她那种清丽脱俗、高高在上的神情,只不过手里还是捧着碗参汤。
花无缺暗叹道:那人不吃,她难道就要拿来给我吃么?’他现在虽的确很需要此物,但心里却暗暗决定,她若将这碗参汤拿来给他吃,他也是不吃的。
谁知苏樱却走到窗口,将那碗参汤都泼出窗外,她为那位仁兄做的东西,竟宁可拨掉,也不给别人吃。
苏樱已走到床边,淡淡道:现在你是否觉得舒服多了?花无缺这才又想起大笑不止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觉得现在实无异登天一般,不由得叹道:多谢姑娘。
苏樱道:现在你还不必谢我。
花无缺动容道:为……为什么苏樱道:你现在笑声虽已停止,但那根针还是留在你气穴里,只不过被我用药力逼得偏了些,没有触入你的笑穴,但你只要一用力,旧疾还是难免复发。
花无缺吃惊道:这……这便又该如何是好?他现在宁可牺牲一切,也不愿再那么样笑了。
苏樱道:这根针入穴已深,纵以黑石一类宝物,也难将它吸出来了,只有你自己用内力或许还可将它退出。
花无缺道:但……但我现在连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来。
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自然使不出来,你若能使得出来,也就不必来找我了。
花无缺道:姑娘难道有什么法子,能令我真气贯通无碍。
苏樱淡淡道:自然有的,此刻你只要将你所练内功的要决告诉我,我便要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真气贯通,逼出毒针。
她说的是那么轻松平淡,就好像这本是件最普通的事,好像只要她一盼咐,花无缺就会说出自己内功的秘密。
只因她知道自己只有这样说法,花无缺才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费了无数心力所做成的圈套。
花无缺果然没有想到。
但移花接玉的行功秘诀,却是天下武林中最大的秘密,要他骤然说出来,他还是不免犹疑。
苏樱静静瞧了他半晌,悠然道,你难道是怕我偷学你的内功么?花无缺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苏樱淡淡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人,若是有一份爱武的心,此刻纵非天下第一高手,只怕也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冷冷接道: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总将自己的武功视若珍宝,又怎知这件事在我眼中看来,简直不值一文。
话未说完,她竟己拂袖而去。
花无缺失声道:姑娘慢走。
苏樱头也不回,冷冷道:说不说虽由得你,但我听不听,还不─定哩。
花无缺叹了口气,道:在下所练内功,名曰‘移花接玉’,乃是。
黄昏来临时,白山君夫妇已带着江玉郎和铁萍姑,在谷外的小亭里等了许久了,四个人面上已不禁都露出了焦急之色。
江玉朗忍不住笑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苏妨娘究竟是位怎么样的人?两位前辈竟对她如此倾倒。
白夫人笑道: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见了她时,只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玉郎笑道:前辈未免也说得太玄了。
难道在下竟如此他突然顿住语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个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满天夕阳中,飘飘而来,一只红顶雪羽的白鹤昂然走在她前面,一只驯鹿,依依跟在她身后,温柔的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来轻轻一挽……就是这么样轻轻一挽,已是令天下的男人都为之窒息,只是这么样─幅图画,已非任何人描叙得出。
她生得也许并不十分美,但那绝代的风华,却无可比拟,江玉郎只觉神魂惧醉,哪里还能说话。
白夫人含笑瞟了他一眼,迎了上去,笑道:好妹子,你果然来了。
白山君也迎了过来,笑着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妹子你想必也问出来了。
苏樱道:不错,我问出来了。
白山君夫妇大喜道:‘多谢多谢…。
.─苏樱冷冷道:你现在还不必急着来谢我。
白夫人道:那么……那么…’妹子你难道已将‘移花接玉’的诀窍写下来了么?白山君道:是是,妹子自然会写下来给我们的,老太婆你急什么?苏樱淡谈道:我现在也不准备写下来给你们。
白山君怔了怔,道:那么…。
那么妹子你的意思是。
…白夫人陪笑道:妹子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们呢?苏樱道:也许叁天五天,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十年八年,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白山君夫妇面面相觑,伍了半晌,白夫人陪笑道:好妹子,你别开玩笑,若是等十年八年岂非急也把人急死了。
苏樱道:你们急不急死,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自夫人着急道:但……但妹子你不是已答应了我。
苏田冷冷截口道:我只答应你,要叫花无缺说出‘移花接玉’的秘密,并未答应将这秘密告诉你。
白山君夫妇怔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樱缓缓转过身子道:深山无以待客,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白夫人道:妹子请留步。
苏樱淡淡道:你们总该知道,我说出的话永无更改,何苦再多事。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只想问问那姓花的现在怎么样了?苏樱皱眉道:但你们只管放心,我也绝不会放了他,他这辈子只怕是再也休想见人了。
说完了这句话,她再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白山君夫妇竟只是眼睁睁瞧着,谁也不敢拦阻。
过了半晌,铁萍姑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江玉郎却道:这丫头既然手无缚鸡之力,前辈为何不拿下她来。
白山君叹了曰气道:老头子拿她当宝贝一样,谁若碰着她一根手指,老头子不拼命才怪,我夫妇现在还不想惹那老头子,也只好放她一马了。
自夫人也叹道:何况,你莫看她手无缚鸡之力,但鬼心眼却还是真多,我们这几个人,倒真还未必能制得住她。
江玉郎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白山君瞧了他半晌,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道:你莫非不服气?江玉郎瞟了瞟铁萍姑一眼,微笑不语。
白山君重重一拍他肩头,大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说你对女人另有一套,你去试试,那丫头正在有些春心荡漾,说不定真的会告诉你。
江玉郎眼角瞟着铁萍姑,笑道:在下对女人有何本事,前辈说笑了。
白夫人已搂住了铁萍姑,娇笑道:好妹子,你就让他去吧,嫂子我保证他不敢对你变心,他若敢变心,嫂子我就叫小白将他的脑装咬下来。
江玉郎大摇大摆走进了山谷,晚风入怀,花香扑面,他身子只觉有些轻飘飘的,骨头仿佛没有四两重。
对于女人,他自觉已是老手,尤其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令他放心的是,这位姑娘连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况,到了必要时,他还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时生米煮成熟饭,还怕这姑娘不对他服服贴贴地俯首称臣。
更何况,就算这位苏姑娘脾气拗些,死也不肯说,反正便宜已让他占过了,吃亏的永远是别人,绝不会是他。
他算来算去,越想越开心,简直开心得要飞上天了。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谁?凭什么冒冒失失地闯人这里来?原来他开心得过了头,竟未发觉苏樱早已在冷冷瞪着他。
一瞧见苏樱,江玉郎立刻做出一副可拎兮兮的模样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在下冒昧闯入,实在无礼…。
.苏樱道:你既知无礼,此刻就该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准备好满肚子花言巧语,本以为足可打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谁知苏樱面前竟好像坚着道冰墙,令他根本无孔可入。
他满肚子话竟连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苏樱已冷冷转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子打转,突然大声道:姑娘慢走,妨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
苏樱果然回过了头,皱眉道:你若有病,就该去看医生,此间既未悬壶,也未开业,你来干什么?江玉郎黯然道:别人若是救得了在下的命,在下又怎敢来麻烦姑娘,只叹世间的名医虽多却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他们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进来打扰姑娘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江玉郎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苏樱面色果然大为和缓,嘴里却还是冷冷道:你又怎知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谁告诉你的?江玉朗道:这……这是在下的一位父执前辈,不忍见在下无救而死,才指点在下─条明路,而且将在下带来这里。
他头垂得更低,苦笑接道:这位前辈不许在下说出他的名讳,但在下在姑娘面前,又怎敢说谎,指点在下前来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辈和他的夫人。
苏樱面色果然更是和缓,摇头道:这两口子倒真是会替我找麻烦。
江玉郎窥见她的面色,已知事情大为有望,于是打蛇随棍上,竟噗通跪了下来,道:在下这病,别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怜可怜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
苏樱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倒真是会缠人…。
.她嘴里说着话,竟又转身走了。
江玉郎大声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
苏樱回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跟我来么?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头都酥了,这一声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头痒痒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樱分手拂柳,又将他带到那间明亮的敞轩中,烛火已燃,那张床也还在那里,但床上的花无缺,却已不知何处去了。
只听苏樱道:现在,你不妨告诉我,你得的是什么病?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江玉郎哪里有什么病,情急之下,脱口道:‘在下….。
在下肚子疼得很厉害。
苏樱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我瞧你却不像疼得很厉害的样子。
江玉郎怔了怔,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已要脸红了,但江玉郎究竟不傀为说慌的名家,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道,在下在姑娘面前,怎敢放肆,何况,无论是谁,见到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也会将疼痛浑然忘却了的。
这句马屁看来又拍得恰到好处。
苏樱展颜一笑,道:你看到我既然就能止疼,那还要医什么?江玉郎涎脸笑道:在下若能常伴姑娘左右,疼死也无妨,只不过…………只不过……他内功中已有很深的火候,此刻在暗中运气一逼,额角上立刻有一连串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流了下来。
苏樱竟似也有些着急,道:你瞧你,疼成这样子,还不快躺下来。
她轻轻扶起江玉郎的手,江玉郎装羊吃老虎,竟整入都向她身上依便了过去,在她耳朵边吹着气道:多谢姑娘。
苏樱居然也不生气,江玉郎胆子更大,一双手也按了上去,谁知苏樱却一扭腰逃了,哮着嘴道,你若不乖乖的躺上床,我就不理你了。
江玉郎赶紧道:是是,我听话就是。
苏樱噗哧一笑,道:听话的才是乖孩子,姐姐买糖给你吃。
她轻嗔薄怒,似嗔似喜,当真是风情万种,令人其意也消。
江玉郎心里更痒得也不知该如何去搔才好,却指着肚子道:我疼…’疼得更厉害了,你快来……快来瞧瞧。
苏樱果然走过来道:你哪里疼?江玉郎拉起她的手来揉肚子,道:这里…。
’就在这里。
苏樱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竟真的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柔声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江玉郎闭起眼睛,道:好些了………但你不能停手,一停手我就疼。
苏樱的手竟真的不停地揉着,不敢停下。
江玉郎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道:别人都说这位苏姑娘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初解风情的黄毛丫头而已,只要我略施妙计,还不是一样立刻手到擒来。
忽觉一阵如兰如馨的香气扑鼻而来,苏樱一只纤纤玉手,已到了他嘴边,手里还拿着粒清香扑鼻的丸药,柔声道:这是我精心配成的清灵镇痛丸,不但可止疼,而且还大补,你现在吃下去,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江玉郎摇头道:我不吃。
苏樱皱眉道:为什么不吃?江玉郎道:我一吃,肚子就不疼了,我肚子若是不疼,姑娘岂非就不肯。
不肯替我揉了。
苏樱嫣然一笑,道:小坏蛋……好,你吃下去,我还是替你揉的这一声小坏蛋更将江玉郎的魂都叫飞了,索性撒娇道:这药苦不苦?苏樱抿嘴笑道:这药非但不苦,而且还甜得很。
简直就像糖一样,来,乖乖的张开嘴,我喂你吃下去。
江王郎闭着眼张开嘴,心里真是舒服极了。
突听一人在远处大喊大叫,道:酒呢?没有酒了,苏樱小丫头,快拿酒来。
苏樱皱了皱眉头,竟停下了手,道:你乖乖的躺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她竟似有些着急,话未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又回头道,你若站起来乱跑,我可就不理你了。
远处那人又在大叫道:姓苏的丫头,你耳朵聋了么?怎地还不来。
苏樱竟笑道:来了来了,我这就替你拿酒去。
江玉郎心里暗暗奇怪:这位苏姑娘倒也有意思,别人都对她那么样恭敬,她却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这人一日一声丫头,简直没拿她当人,她反而像是服气得很,却不知这位仁兄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令她如此听话。
他真想爬起来,偷偷去瞧瞧,但转念一想,现在事眼看已有望,莫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
于是他索性又闭起眼睛,想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眼看已在抱,那天下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秘密,眼看已快到手了。
他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喃喃道:白山君呀自山君,你以为我听到这秘密后,会告诉你么?你若真的以为我会告诉你,你可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了。
只听一人笑道:你说谁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江玉郎暗中一谅,但瞬即笑道:谁若敢说姑娘是丫头,谁就是天下第一个大笨蛋。
苏樱笑道:那个过是个老糊涂、老酒鬼,咱们犯不不理他。
江玉郎听得一个老字,已大是放心,听得咱们两个字,更开心得忍不住笑出来,大笑道:是是是,咱们不理他。
苏樱道:你笑得这么开心,肚子不疼了么?江玉郎立刻皱起了眉头,道:疼…疼得更厉害了,求姑娘再替我揉揉。
苏樱抿嘴一笑,又替他揉起肚子,江玉郎只觉得全身发软,简直是要登天,揉了半响,苏樱缓缓又道:其实,你心里本认为我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蛋,是么?江玉郎一怔,笑道:我怎敢这么想,我难道晕了头了?苏樱缓缓道:你认为我很年轻,又没见过什么男人,一定很容易上男人的当,你觉得你对女人很有一手,略施妙计,就可以令我投怀于抱,而且将那‘移花接玉’的秘密,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是么?江玉郎这才大吃一惊,强笑道:哪……哪有这样的事,姑娘你……你太…。
.苏樱淡淡截口道:何况,你知道我丝毫不会武功,就算看透了你的心意,也没法子拿你怎样,所以你胆子就更大了,是么?江玉郎大惊之下,想翻身跃起,但不知怎地,全身竟软软的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不禁大骇道:姑娘千万莫要错怪了好人,在下绝无此意。
苏樱道:你不但有这意思,而且到了必要时,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反正我也无力抗拒,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我还能不乖乖的听话么?江玉郎肚子里有几条蛔虫,她竟都能数得清清楚楚,江玉郎一面听,一面流汗,颤声道:姑娘不能冤枉我,我若有此意,就叫我不得好死。
苏樱嫣然一笑,道:到了这时,你还想你能好死么?江玉郎大骇道:我…我…姑娘……哎哟!苏楔的手还在替他揉着肚子,此刻突然用力─按,江玉郎大吼一声,疼得全身都出了冷汗。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变得如此怕疼的。
苏樱笑道:你要我替你揉肚子,我就替你揉肚子,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听话?江玉郎颤声道:在……在下不知道,求姑娘莫要揉了吧。
苏樱笑道,现在你觉得疼了,就要我莫要揉了么,但我知道你的肚子很疼,病很重,怎能忍心不替你揉。
江玉郎大叫道:我…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
苏樱脸色一沉,道:你没有病?为何要骗我?她的手又一按,江玉郎大呼道:我有病,有病……。
苏樱展额笑道:对了,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很重,而且越来越重,到后来纵然是一片纸落在你手上,你也会觉得有如刀割。
江玉郎大骇道:求…。
’求姑妨娘救我,救救我….苏樱的手还是在轻轻地揉着,但江玉郎却丝毫也不觉得舒服了,他只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要被揉散。
只听苏樱叹道:现在我也没法子救你了,只因我方才拿错了药,拿给你吃的,不是清灵镇痛丸,面是百病百疼催生丸。
江玉郎大骇道:百病百疼催生丸?这是什么药?他实在一辈子也没听过这样的药名。
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代双娇》——第八四章 意外之变>>古龙《绝代双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