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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025-04-03 09:41:56

高速机车上下来三男一女。

其中,三位男士可能是以组合出道的,三颗脑袋分别染成了正红正绿和正黄,站在一起,是一套标准的交通信号灯。

女士则和方才的小太妹撞了衫,也是内衣外面挂了一件皮夹克,看来这身装束可能是本地女流氓的冬季风尚,颇为脍炙人口。

他们四个从天而降,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但在摇摇欲坠的黑酒吧后面站成一排,却个个蔫头耷脑,不敢先吭声。

几个人在底下互相推搡了片刻,最后,交通灯组合齐心协力,将他们中间唯一的妇女推了出去。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女机车手扛住了严冬,没扛住酒吧后门那位先生的冷脸,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她有些踟蹰地说:那个人身上有奇怪的屏蔽器,我们跟丢了……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女机车手打了个大喷嚏,差点把肺喷出来。

才刚停止抽噎的小男孩被这凶残的喷嚏吓了一跳,惊弓之鸟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嗷一嗓子,又哭了。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眼过后,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进来。

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吧台上放着爵士乐。

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这时,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

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

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

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

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

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

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

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

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o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少女惊愕极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