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25-04-03 09:42:16

我……我能看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虞重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真的?当然是真的, 我连连点头道, 我绝不骗你。

他嘴角微微一撇, 似乎并不认同我轻易许下的承诺。

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说到这个我就泄气。

只有你看不到……但是其他人我真的可以看见的!不信的话, 我、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急急忙忙地掀开帘子往外看,才发现马车已经出了城, 郊外空旷, 视野所及范围之内一个人也没有。

探出去一点倒是能看见常三哥, 他专注于驾车,车轮被一块石头硌得剧烈颠簸了一下,我看见他暗暗啐了一口:「哪个杀千刀的干这等缺德事, 在大路中间扔这么大块石头, 咋不拿回去给你老母压坟头呢!幸好我车技绝佳稳住了,我可真厉害嘿!从前我绕洛阳城一圈只要一刻钟,人送绰号外城一炷香, 不是吹的!但是现在京城的路况越来越差了, 不守规矩的人太多, 还是罚得太轻!马和人也不分道, 撞了人都是驾车骑马的吃亏,京兆尹和洛阳令干什么吃的,一点都不关心民生!——对了,郎君现在是宰相了,不知道这事他管不管?」看不出来面相凶恶沉默寡言的车夫大哥内心里话这么多, 不过这能做证据吗?虞重锐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探出车窗的半截身子拉回车厢:坐好了,别干这种危险的事。

我坐回位子上,小声说:反正……我会向你证明的。

此等荒诞不经之事,若不是亲身经历,我肯定也不信,还会觉得说出这话的人莫不是脑子有病失了智。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遇到其他人,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北郊澜园。

围在澜园四周的官兵已经撤走,只留了两个人在门口把守。

澜园,至今让我心有余悸。

虞重锐先下车,回头看我缩在车上,伸手道:别怕,跟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跳下车,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带着我径直去往案发的荷塘水榭。

荷塘一周都用绳子围了起来,塘中的水为了搜查证据已经放干了,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人看守,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水榭中有一绯衣的大理寺官员,背对我们蹲在地上。

那天夜里光线昏暗,我没有看得太清楚,白日里再过来,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石桌和柱子上也星星点点溅满了,鲜红刺目,仿佛还能想见利刃从姑姑胸口拔出时那鲜血喷涌的轨迹。

我有点承受不住,往虞重锐背后缩了缩。

地上的绯衣官员站起身来,与虞重锐互相见礼。

他大约不到三十岁年纪,眉目凌厉,轮廓分明,高颧骨、方下颌,太阳穴和两颊凹陷进去,神情冷峻,看起来很不好亲近。

他一边向虞重锐行礼,一边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番。

他的眼珠子颜色很淡,像某种动物的眼睛,盯着你看时有点瘆人。

我看到他心里在评判审视我,态度傲慢:「年龄十五至十六,身长四尺八寸,体重九十六至九十八斤,下肢力道尚可,上臂瘦弱虚浮,击力不超过四十斤。

就这身板,自杀都未必扎得穿自己,还想一刀毙命杀人?酒囊饭袋才会相信这是嫌犯。

」他甚至想伸手扣住我的颌骨,像看牲口一样掰着我的脑袋看来看去。

至少他认为我不是凶手,那就随他去看。

这位是大理寺的晏少卿,目前由他全权负责此案。

虞重锐向我介绍道,接着转向晏少卿,齐……贺小姐是贵妃的嫡亲侄女,你有疑问尽管问她。

晏少卿眉头一皱,心中道:「贺钧的孙女?为何会在重锐身边扮作书童?贺老贼又想耍什么花样?」他皱眉的样子更凶,还有一丝阴狠之气,若不是虞重锐带我来,我真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

虞重锐又道:贵妃素来待她至亲,你查出什么结果也尽可以坦率告之,不必讳言。

我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

难道他也跟我一样,能看出晏少卿对我的敌意吗?有虞重锐作保,晏少卿的态度和缓了些,将我们引到水榭中,指着那一地血迹说:这里便是案发现场,你们可觉得有什么不对?满目的殷红刺得我心口翻涌,但既然有为姑姑昭雪的线索,我还是睁大眼仔细查看他所指之处。

虞重锐看了一眼便说:这血未免太红了。

一般人的血流出体外干涸后就会变作暗红,时间久了趋于棕黑,但是这里的血迹都过去四天了,仍旧鲜红如朱,晏少卿弯腰用指尖在石缝里摸了一下,而且还未干透。

虞重锐问:是真血吗?是真的。

晏少卿回答,我验过贵妃尸身,伤口余血也是如此。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姑姑的手叫钗环割伤了,洇出白绢的血也是这么红,久久不愈。

她说只是不小心牵动伤口渗出的新血,而君柳抱屈道她一向如此。

晏少卿接着说:我去查了贵妃的医案,她自入宫起便患有气血瘀滞、胸闷心痛之症,出血后难以凝结愈合,太医也诊不出病因,只给她开了补气血的药调理。

但贵妃讳疾忌医,经常拒绝太医问诊、不按时服药,近年来症状愈发严重了,仅上个月便心痛发作了五次。

他的语气有些不敬,我听着心里不爽利,辩解道:姑姑自幼患有心疾,治也治不好,我们近旁的人都知道,这跟她被害有什么关系?晏少卿乜了我一眼,似乎不屑与我说话。

虞重锐说:我有一位江湖旧友,医术药理涉猎甚广,倒没听说过心疾会导致血液不凝、死后血色一直鲜红。

晏少卿道:太医行事但求稳妥,疑难怪症也没见过几个。

我特地去请了七绝谷吴氏的后人,今晨才查出端倪来。

虞重锐眉头蹙起:这便蹊跷了。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像在打哑谜,我完全听不懂,问晏少卿想必他也不愿搭理我,只好眼巴巴地望着虞重锐。

虞重锐低下头向我解释:七绝谷是江湖上的行医门派,擅长制毒解毒。

我明白过来:你们的意思是……姑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谁对她下的毒?为什么要下毒害她?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吗?晏少卿十分嫌弃地斜睨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贵妃是心口中刀失血而亡,这是两回事。

我还指望他告诉我真相,不敢出言反驳,只能忍着。

虞重锐又问他:七绝谷的人辨认出是什么毒了吗?晏少卿说:认不出来,只说非常奇特罕见,可能来自南疆,但应当不致命。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姑姑的心疾由来已久,按宫中医案记录,极有可能入宫前便已有了,如果当真有人下毒……那岂不是在家就中了?我真怕是家里人害的姑姑。

南疆……虞重锐思忖道,若我那位旧友在就好了,他一直在西南各地游方,对苗人的巫蛊之术都有涉猎,或许会知道。

晏少卿道:无妨,贵妃中了何毒目前看来并不影响侦破此案。

不影响你还东拉西扯说这么多!他打开阻隔在水榭前的第二道绳索,小心地绕过地上血迹走到石桌旁。

桌上也鲜血淋漓,只有石凳上一小块是空白干净的。

他在那块空白处坐下,凌空比了个趴在桌上的姿势,问我:你是第一个发现贵妃尸首的,她当时是否就坐在此处,面朝右方?我默默点了点头。

那唯一的一小块空白,就是被姑姑身体遮挡才没有染上血迹。

他又指了指自己右手边地下:凶器扔在那里?我是绕到姑姑右侧踢到了地上的刀,位置大概差不多。

晏少卿单手握拳放在心口:倘若你是凶手……我不是凶手!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只是假设,假设懂吗?回推案发时的情形。

他鄙夷地白了我一眼,你过来,想象一下凶手是如何下手的?我走到他右边桌子另一侧,学着他的模样比了比刺他胸口的姿势。

姑姑的身量比他矮一些,坐着正好被桌沿挡住,很难刺到心口;若是避开桌角,则需要他身子侧得很厉害,坐姿十分别扭。

比来比去,我也没找出凶手是怎么刺的。

说不定……他们本来是站着的,姑姑中了刀才跌坐到石凳上。

好,就当是站着。

晏少卿站起身,我们俩各据石桌一边,这下终于勉强可以刺着了。

他扶着我的手臂,假装我手里握刀刺中他心口偏下位置:然后呢?然后……凶手就拔出刀,扔在了这里。

我做了个拔刀的动作,将那把虚无的刀丢在他右手边地下。

这时会发生什么?我想了想,按这四周血迹喷溅的程度,凶手就在姑姑面前,肯定也无法避免。

他会溅得身上都是血。

但是我记得当天大理寺不仅没有锁定嫌犯,也没有搜到任何血衣之类的物证。

难道凶手是外来的高手,行凶后便翻墙逃匿了?那他又是如何接近姑姑、让她毫不设防的?没错,凶器正中贵妃心脉,这里的血能喷出四五尺远。

晏少卿看了一眼左前方的水榭栏杆,最远处喷溅的血点确实有五尺,还有呢?我想了想:他是往左扔的刀!很有可能是左撇子!就算是吧,晏少卿随口应了一句,好像并不在意如此重要的推论,还有呢?我左右看了看,没明白他想让我说什么。

他用目光示意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身往后看去,背后的廊柱、栏杆、石阶,也都密密麻麻喷上了血迹,没有一块完整干净的地方。

尤其我正后方,那血是像水柱一样浇上去的。

凶手的背后,为什么也有这么多血?不应该全都喷在凶手身上吗?我转回去,难以置信地望着晏少卿。

明白了吗?我隐隐有点明白,但是我不敢相信,于是摇了摇头。

他果然冷笑了一声,十分鄙夷我居然如此愚钝。

根本就没有凶手,晏少卿冷冷地说,贵妃是自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晏少卿你思维太局限了,也可能凶手会瞬移、会隐形、会穿越**呀,毕竟这是一篇金手指文。

凭什么只有女主有金手指,凶手就不能有?(杠精附体.jpg今天入V,感谢小天使们一路追文订阅,三章所有+2评送个小红包。